<p class="ql-block">文字：原創(chuàng)</p><p class="ql-block">圖片：攝影</p> <p class="ql-block">初讀蘇軾是在1984年。那一年，隨著國民經(jīng)濟的調(diào)整、整頓、提高，教育戰(zhàn)線也進行了相應(yīng)的改革。自考、電大、涵授等形式的成人教育風起云涌，以彌補文革十年教育帶來的人才培養(yǎng)缺失。那一年，我坐在自考補習班課堂上，聽中國古代韻文專家熊篤教授，講“古代文學”，他以豐富的古典文學底蘊、極具講演的天賦，和渾厚的嗓音，在講臺上左右踱著步，講解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這首古今絕唱，被熊篤老師神彩飛揚、情感起伏的授課，闡釋得酣暢淋漓。此后，便愛上了宋詞。</p> <p class="ql-block">再讀蘇軾，是在五十多歲知天命的年齡。三十歲后，忙工作，忙家庭，忙育女，偶有讀宋詞，卻疏于細品。一天，女兒購回的《蔣勛說宋詞》擺在案頭，這位臺灣知名畫家、詩人與作家，從美學的的角度，講蘇軾創(chuàng)造的文學風格，說蘇詞“可豪邁，可深情，可喜氣，可憂傷?！薄笆晟纼擅Ｃ＃凰剂?，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一首《江城子·夜記夢》表達了詞人對亡妻的刻骨思念?！耙箒碛膲簦≤幋?，正梳妝?！蓖銎扌履飼r的妝容浮現(xiàn)在腦中，情意綿綿。說蘇軾在詞中表現(xiàn)的空間感和凄涼感中透著人世蒼桑的大氣。豪邁陽剛、婉約柔情集于一體的蘇詞，叫你無法不著迷。</p> <p class="ql-block">近讀蘇軾，是源于林語堂的《蘇東坡傳》。林語堂先生欽佩蘇東坡多才多藝的深厚廣博，以及生活上的多彩多姿，仰慕他的守正不阿，天真淳樸的品格魅力，1947年用英文著成此傳記?！疤K軾的魔力使無數(shù)中國讀書人所傾倒，所愛慕?！保ā短K東坡傳》）</p> <p class="ql-block">《蘇東坡傳》讓我在千年時空里穿越，帶著對蘇東坡及詞賦的極大興趣，在暮春之季，走進了眉山三蘇祠。四川眉山的眉州，中國文學史上，這座小鎮(zhèn)便以一個杰出的文學世家聞名，它便是唐宋八大家中的三席之地，蘇洵、蘇軾、蘇轍的故居—三蘇祠。</p> <p class="ql-block">入得祠內(nèi)，庭院古樹參天，翠竹掩映，亭臺樓榭，一座靜幽的古典園林。一棵號稱“眉州第一樹的千年黃葛樹，樹底蒼根盤結(jié)，樹冠郁郁蔥蔥。它如一位歷史的見證者，講述著蘇氏世家的良好家風，孕育了參天大樹、一門父子，使其遺風傳世。庭院里蘇宅古井是蘇家留下的唯一遺跡，井水清爽甘美，長年不枯。人們猜想：這甘美的井水是濡養(yǎng)文豪的神奇之水么？是澆灌千古絕唱的三蘇文化這朵奇葩的源泉么？</p> <p class="ql-block">蘇家后院的池塘中，立著兩尊雕像，即“八娘伴母”，它講述了蘇軾姐姐蘇八娘，陪伴母親蘇洵之妻程夫人游園的故事。程夫人出身名門，自幼熟讀詩書，深知禮儀。蘇軾自幼以父母為師，勤奮閱讀，修文研辭，孜孜不倦。其品性教養(yǎng)得益于這位賢母。程夫人在中國歷史上與孟母、岳母并稱“三大賢母”。司馬光曾為她寫墓志銘，稱其“勉夫教子，不愧為古代一賢母?！碧K軾成年之后胸懷的家國情、愛民情、兄弟情、朋友情，無疑不是飽受從小的文化滋養(yǎng)和家風熏陶。</p> <p class="ql-block">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边@首《金山自題畫像》是蘇軾去世前兩月所作，他認為自已平生功業(yè)不在做宮廷翰林學士或做杭州、徐州、密州知府時，恰恰是在遭貶謫的黃州、惠州、儋州。蘇軾四十多歲時，因“烏臺詩案”被貶謫黃州，（今黃崗）九年后，又因新黨執(zhí)政，再貶惠州，七年后，已62歲的蘇軾，與當政者政見不合，第三次被一葉孤舟送至宋朝時代的荒蠻之地，海南島儋州?！盀跖_詩案”蘇軾死里逃生，在黃州艱難困苦的四年多日子里，靠朋友在城東的一塊坡地，活過來了，因此有了“東坡居士”別號。黃州四年，是蘇東坡生命最領(lǐng)悟、最超越、最升華的時期，也是他創(chuàng)作的井噴期。他的大多數(shù)名篇誕生于此。</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念奴嬌·赤壁懷古》寫于此時。當蘇東坡走在黃州的赤壁，與歷史人物對話時，他不是活在苦難的當下，而是生出“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钡母锌核械娜硕紩S時間逝去，高貴正直的、卑賤低劣的?！坝鹕染]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用這樣的觀點看歷史，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受的磨難，何足掛齒！一種輕松之感溢滿胸間：“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比俗罱K會把生命還給天地?。√K東坡的蒼桑、豪邁之情在流放地得到最真實的舒放。</p> <p class="ql-block">《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也是創(chuàng)作于此年，春日出游，風雨忽至，同行覺狼狽，詞人卻泰然處之，吟詠自若：“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一個正直文人在坎坷的境遇中，其天然純樸曠達的胸襟何等非凡！“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面對世間狂風驟雨，我等閑視之，東坡何等灑脫！</p> <p class="ql-block">流放黃州后，蘇東坡重被朝廷任用，九年后，因?qū)εf黨中的腐敗進行抨擊，又遭污告陷害，二度被貶，迫至惠州。宋朝時的廣東嶺南，一片荒蕪，瘴氣彌漫。宋朝被貶罪臣多有哀怨嗟嘆，東坡卻以他素有的樂觀曠達，在詩中寫出對嶺南風物的熱愛：“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保ā痘葜菀唤^·七絕》）蘇東坡對命運的不倔精神，傾注在對大自然對生活的熱愛之中。</p> <p class="ql-block">上面說到，林語堂先生欽佩東坡在生活中的多彩多姿，他不但開創(chuàng)了“蘇詩”“蘇詞”“蘇字”，且在美食烹飪、醫(yī)面說到，林語堂先生欽佩東坡在生活中的多彩多姿，他不但開創(chuàng)了“蘇詩”“蘇詞”“蘇字”，且在美食烹飪、醫(yī)藥養(yǎng)生等方面也頗有研究。把謫居生活過得有滋有味，被貶黃州時，發(fā)明了東坡肉，再貶惠州時，不但愛上嶺南荔枝，還發(fā)明了一道名菜：烤羊蝎子（即羊脊骨）</p><p class="ql-block">我們在眉山蘇祠的附近餐館，嘗到東坡肘子，雖不是《豬肉頌》里東坡肉，但也能品出東坡創(chuàng)意此名肴時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儋州，是62歲蘇東坡被貶謫的最后一地，也是他仕途人生的終點。“余生欲老海南村，帝譴巫陽招我魂，杳杳天低鶻沒出，青山一發(fā)是中原?！北然葜莞鼮榛钠У馁僦荩矝]能摧毀他的意志，東坡料定自己將老死在海南荒村，可還是期盼朝廷召回游魂。身陷囹圄，在廣漠的天空里，他依然思念中原大地。他的壯志未酬之深情，隨遇而安豁達之胸襟，在人生終老之時仍是日月可鑒。一生三起三落，蘇東坡不改他純樸之本性。</p> <p class="ql-block">三蘇祠的庭院里，東坡先生的盤陀塑像，在一片蔥郁的竹林中，頭戴子瞻帽，飄逸的胡須，左盤腿，仿佛坐在黃州城東山坡上，遠望中原大地，慈祥而睿智。千百竿翠竹挺拔在房前院落，庭院小徑邊，亭臺樓閣旁，綠竹猗猗，清風徐徐。東坡先生一生喜竹，他寫竹、詠竹、畫竹，有百多首竹詩竹詞留世。年輕時在故居寫：“門前萬年竹，堂上四庫書?！保ā洞鹑螏熤屑覞h公》）中年時寫《疏疏簾外竹，瀏瀏竹間雨。窗扉靜無塵，幾硯寒生霧。“（《雨中過蘇教授》）“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人俗不可醫(yī)?！埃ā队跐撋G筠軒》）這首流傳千古的名詩，寫于他任杭州通判時，與友人在“綠筠軒”，臨窗遠眺，滿目茂林修竹，蒼翠欲滴，提筆寫下此詩，詠贊潛僧的超然脫俗。</p> <p class="ql-block">竹，挺拔、有節(jié)、清幽的品質(zhì)，是古代文人推崇的文化象征，東坡愛竹，亦是他有竹的氣節(jié)和剛直不阿的風骨體現(xiàn)。</p><p class="ql-block">他畫竹，不僅創(chuàng)造了墨竹，也開啟了中國文人畫先河，這幅攝于三蘇祠博物館的傳世作品《枯木怪石圖》,就表現(xiàn)了東坡先生的文人畫論:以簡潔的線條和極少的筆墨，描繪出枯木和怪石,產(chǎn)生極妙的律動美、線條美和蒼桑生命力的意境美，它以神韻取勝，表現(xiàn)了蘇東坡的頑強意志力和超然高潔品格。另一幅傳世珍品《瀟湘竹石圖》，流世九百年，畫面簡潔，景色蒼茫，意境悠遠，充滿參差錯落之天然情趣，也是他文人畫的典范。</p> <p class="ql-block">博物館里觀覽人群熙熙攘攘，最是有趣的是，由老師帶隊的小學生參觀者，一撥撥絡(luò)繹不絕，上前詢問一觀覽的學生，答他們是成都某小學六年級學生，參加學校組織的蘇軾研學活動。</p> <p class="ql-block">“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睍r年三十九歲的蘇軾出任今山東密州知府，一次圍獵，激發(fā)了詞人少年時期的立志報國的豪情?！督亲印っ苤莩霁C》，出手不凡，通篇縱情放筆，氣慨豪邁，此詞一破傳統(tǒng)宋詞艷詞風格，開宋詞豪放之風。蘇東坡在詞中暢抒的慷慨激昂之情，強烈表現(xiàn)了詞人的胸襟見識、情感志趣和不息的壯志，展示了詞人創(chuàng)造的氣勢磅礴、境界開闊的豪放詞風。筆者尤喜愛這首詞，它的鏗鏹韻律，它的雄渾氣勢，無不令人叫絕。</p><p class="ql-block">在三蘇祠博物館，我們被蘇軾的家國情、愛民情、夫妻情、兄弟情、師生情、朋友情感染著， 同時也被東坡先生深沉的柔情所傾倒，你看：“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焙龆晦D(zhuǎn)“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币粋€陽剛蒼桑的詞人和一個嫵媚的少女對比?！皦m滿面，鬂如霜?！鼻楦羞€在悲傷和凄涼中，轉(zhuǎn)筆：“小軒窗，正梳妝。”思念情意涌上心頭。這就是蘇詞最精彩最優(yōu)美的一面，豪放蒼涼與婉約柔情完美一體。</p> <p class="ql-block">中午時分，太陽當空。出得三蘇祠，庭院一石碑上記敘著一段文字：“習近平主席2022年6月在眉山考察，曾來到三蘇祠”。當時習主席仔細聽完講解，和工作人員親切交流，他十分感慨地說：“一滴水可以見太陽，一個三蘇祠可以看出我們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我們說要堅定文化自信，中國有三蘇，這就是一個重要例證”。流傳千年的三蘇文化，是中華民族及世界所敬仰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p> <p class="ql-block"> ～~～~～~～~～~～~～~</p> 作者簡介 <p class="ql-block">董燕萍，筆名秋雁，畢業(yè)于四川師大學中文專業(yè)，曾在云南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支邊，退休于重慶理工大學。人生之秋，在閱讀、寫作、書畫、音樂、舞蹈、交友、旅行、崇尚品位生活中，自得其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