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妻接到發(fā)小的孩子結(jié)婚邀請函已經(jīng)激動了好幾天，早晨起床第一句話就囑咐我，“你中午自己買點飯，湊付吃一頓?！?lt;/p><p class="ql-block"> 我看著她興奮地臉說，“沒事，你盡管去吧，要不我連晚上的飯也一塊買好。”</p><p class="ql-block"> 妻說，“隨便你，你的胃不好，別吃涼的東西就成?！?lt;/p><p class="ql-block"> 聽了妻的話，我心里熱乎乎的出門上班。妻時不時有意無意的一點“不放心”，還是常常讓我有些莫名地感動。</p><p class="ql-block"> 中午無事。到了下午我下班回家，妻已經(jīng)把兩個小菜擺在茶幾上，一涼一熱，旁邊還是放著一個能裝一兩酒的透明玻璃小杯。</p> <p class="ql-block"> 換鞋，洗手，開電視，我在茶幾旁剛剛坐定，妻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稀飯走到了近前， “幾點回來的？”我問道。</p><p class="ql-block"> “兩點多，”妻的樣子讓我感到她的情緒有一些低沉。</p><p class="ql-block"> “沒有玩滋？(滋，土語，好的意思)”我有心無意的開起了玩笑。</p><p class="ql-block"> “今天莊里鄉(xiāng)親碰到不少，怎么會不高興呢？”</p><p class="ql-block"> “就是”，我順話不挨滋(土語，音ci)。自從妻的娘家兩平村被“改造”成一片荒蕪以后，她好象多了一個“毛病”，就是在每一次見到“兩平人”后，都會有一段時間地不高興。</p><p class="ql-block"> 真是老鄉(xiāng)遇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吶！</p><p class="ql-block"> “老鄭，我告訴你一件事，”妻的樣子忽然變地嚴(yán)肅起來，一雙大眼已經(jīng)掛滿了欲要溢出的淚珠。</p><p class="ql-block"> “說…，”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在我心里猶然而起。</p><p class="ql-block"> “徐老爺子走了?！?lt;/p><p class="ql-block"> “不可能，一個月前和徐姐(妻的發(fā)小加同學(xué)，老爺子的女兒)還湊在一起喝酒聊天呢!”但我心里卻在想如果老爺子生病，徐姐怎么會不說一聲呢？</p><p class="ql-block"> “真的?！逼薜穆曇艉艿?，淚水已經(jīng)沖破眼眶而出。</p> <p class="ql-block"> 初識老爺子是我開快餐小店的時候。一天中午忙過飯點，我和妻正在忙著拾掇餐桌，忽然聽到門外有問話聲，“你是三嗎？(“三”是當(dāng)?shù)氐泥徖飳︵徖锛液⒆佑H呢稱呼，在家排行老三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呀，老爺子，你怎么來這里了？”妻一向嘴快，一股腦地把她地驚奇，興奮說了出來，最后又補了一個，“快坐!”</p><p class="ql-block"> “好幾次我走這里，看著像是你，”來人也顯得很高興，“三，在這里干多長時間了？”</p><p class="ql-block"> “干了四五年了”，妻一邊回答一邊又朝我說到，“老鄭這是徐姐的老爹，快拿煙!”</p><p class="ql-block"> 我給來人點上煙，用眼仔細(xì)觀看，這是一個挺“板正”的老人，應(yīng)該不到七十歲，光頭，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衣著干凈利落，“謝謝，這是……？”老人指著我不緊不慢地向妻問道。</p><p class="ql-block"> “嗯(你)女婿，”妻很隨便地笑著答道。</p><p class="ql-block"> “以前應(yīng)該在莊里見過，”老人點點頭回道，“自從我那老哥哥走了，你們沒事也不到兩平去了?！?lt;/p><p class="ql-block"> “十幾年了吧……他又下了崗，孩子小，婆婆又長病……，”妻用手一劃拉，一副不知從哪里開始說起的樣子，“嗨，哪里有時間呢?！?lt;/p><p class="ql-block"> 我說，“你們說著，我去炒個菜和爺們喝點”？</p><p class="ql-block"> “對對，你們還沒吃飯呢”，老人起身告辭，一邊走一邊解釋道，“我也得回家了，要不你大姐又要出來找我了?！?lt;/p><p class="ql-block"> 妻問，“你現(xiàn)在住大姐家？”</p><p class="ql-block"> “是，就在崖(音ye陡坡的意思)頭底下，”老人往東邊指了指。</p><p class="ql-block"> 老爺子離開小店。我問妻，“徐姐的老父親挺精神的啊，多大年紀(jì)了？”</p><p class="ql-block"> “哎…差不多八十了吧”，妻撲閃了一下眼睛，沉吟了一會說到。</p><p class="ql-block"> “真棒！眼不花耳不聾的，我還以為不到七十呢。”這就是我對老爺子的第一印象。</p> <p class="ql-block"> 老爺子住在大閨女家，也算是離開了“故土”，所以隔三差五他就來我這個老鄉(xiāng)開的小店“串門”。他和妻有一句沒一句閑聊中，不知怎么把話題就轉(zhuǎn)到家鄉(xiāng)兩平村的人和事上?，F(xiàn)在的，過去的，爺倆總有說不完的話題。有時候拉著拉著，興高采烈，眉開眼笑，笑語朗朗；有時候拉著拉著，語氣低沉，臉色沉重，唉聲嘆氣……他們兩個的閑聊，讓我這個“非兩平人”知道了不少兩平村的過去和現(xiàn)在，從他們的喜怒哀樂中品出一些關(guān)于老兩平人曾經(jīng)的辛酸苦辣和喜怒哀樂。</p><p class="ql-block"> 一個人誰不熱愛和留戀生他養(yǎng)他的故土呢？</p><p class="ql-block"> 我從他們的閑聊中我慢慢知道了老爺子的一些往事。中年喪妻人生之大不幸就降臨了他的頭上。當(dāng)時五個孩子都沒有成人，讓他承受了很多常人難以承受地煎熬和磨難，但是他都一一的挺了過來了！他如今的驕傲來自他五個孩子的努力付出得到的回報，一個比一個地事業(yè)有成。</p><p class="ql-block"> 老來福就是命運對他人生的眷顧和獎賞吧。</p> <p class="ql-block"> 隨著老爺子光顧小店次數(shù)的增多，我也和他漸漸熟悉了起來，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老爺子來小店玩，常常一進(jìn)門就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食，笑著遞給妻，“三，吃!”</p><p class="ql-block"> 開始妻總是不好意思的說，“這是哥哥姐姐們孝敬您的，我那好意思吃啊。”</p><p class="ql-block"> “嗨，盡管吃，”老爺子總是小聲誠懇地勸道，“嘗嘗那樣好吃，明天我再給你拿!”</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老爺子誠懇有點求著地樣子，故意開玩笑說，“爺們，你也忒偏心了吧!”</p><p class="ql-block"> 老爺子故意把臉一沉， “這是俺的閨女，拿點東西給她吃，怎么算偏心呢？”說完又變成了笑臉，“有你的”，隨而掏出香煙遞給了我……</p><p class="ql-block"> 在我心里老爺子即像是父親，但是沒有讓我感覺到孩子怵怕老子的心態(tài)；他又像是朋友，當(dāng)發(fā)現(xiàn)問題時會及時的給我提出，甚至是該怎么對待和解決。</p> <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因為我的失誤炒菜給客人加重了鹽，客人提出了不滿意的意見?！拔页床司褪窍矚g多放鹽，怎么了!”我不但不承認(rèn)失誤還強找理由掩蓋過失，客人被我的“理由”噎得無話，摔筷子憤憤而去。</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老爺子正好在場，他看著漸漸走遠(yuǎn)的客人說，“小鄭，這是你的不是了” </p><p class="ql-block"> “愛來不來，小店不差他這一個吃飯的!”我不在乎地說到。</p><p class="ql-block"> “雖然每一個客人不可能都是所謂的上帝，但是做買賣的人氣卻是一點點聚起來的。 ”</p><p class="ql-block"> “哎，”我處于對老爺子的“尊重”，禮貌性胡亂應(yīng)了一聲。</p><p class="ql-block"> “你看，要是你剛才這么回答，他可能還會來吃第二次?！?lt;/p><p class="ql-block"> “咋說??？”我擓了擓頭皮嬉皮笑臉的問道，但是在心里想要是換做你，你該怎么辦呢？</p><p class="ql-block"> “你這樣說，我一般情況做菜都偏咸，下次你來時我一定注意點?！?lt;/p><p class="ql-block"> “是，是是!”我不禁給老爺子豎起了大拇指，“嘿嘿，爺們，剛才我……”，我不好意思再說下去。</p> <p class="ql-block"> 老爺子自幼喜歡唱京劇，自從來到城里便有了放飛自己的許多去處。聽他說早晨起來吃過飯，便到范公祠或博山公園去伙同一些“戲迷”，高歌一曲；過了中午就到文化宮廣場的“戲迷角”，再去過過戲癮。</p><p class="ql-block"> 知道了老爺子的愛好，我便留意在心。一天中午我尋著傳過來*唱戲地聲音，來到廣場的西南角。隔著長滿荷花和水草的水池，我看到在曲折的黑瓦白墻長廊里，一些人正在專心致志“唱戲”。有坐著伴奏的，有站著圍觀的，恰好演唱的正是老爺子。</p><p class="ql-block"> 對于京劇我是一個門外漢，聽著老爺子的演唱，只能用一個“真象那一會事”來形容，與在電視上，和廣播里聽到的沒有什么兩樣。</p><p class="ql-block"> 隔岸聽了老爺子的演唱，看到換成別人唱了，我就溜達(dá)著走回店里。</p><p class="ql-block"> 沒想到十幾分鐘后老爺子尾隨著來到小店，“今天下午怎么早退了？”我笑著問推門進(jìn)來的老爺子。</p><p class="ql-block"> “氣死我了”！老爺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黑著臉掛著一絲地怒氣。</p><p class="ql-block"> “誰……”？我心里泛起了嘀咕，難道是因為我沒有過去和他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是那個女的!”</p><p class="ql-block"> “前幾天非得跟你學(xué)戲的哪一個？”妻在一旁笑著問道。</p><p class="ql-block"> “就是，”老爺子點點頭，“我把歌詞一字字都給她注上怎么發(fā)音，讓她好好練練，誰知今天一唱，開頭五個字竟唱錯了三個!”</p><p class="ql-block"> “老爺子生啥子氣啊，只是為了玩差不多就行了!”妻在一旁勸到。</p><p class="ql-block"> “三，這你就不懂了，”我在一旁學(xué)著老爺子對妻的稱呼接話說道，“京劇的戲詞里很多字是有它獨特發(fā)音的?！?lt;/p><p class="ql-block"> “就是，”老爺子輕輕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道，“這樣唱才能傳得遠(yuǎn)，有韻味。”</p><p class="ql-block"> “要不我跟你學(xué)戲吧？”為了讓老爺子高興，我信口說道。</p><p class="ql-block"> “行!”</p><p class="ql-block"> “我可是五音不全，連一般歌曲也唱不了?！?lt;/p><p class="ql-block"> “沒事，慢慢來?！蔽译S意的一句話，沒想到竟讓老爺子認(rèn)真了起來。</p> <p class="ql-block"> 以后的日子，我不僅從老爺子那里知道了他的一些學(xué)戲，聽?wèi)?，迷戲的?jīng)歷故事，還知道了一些中國戲劇精粹的一些基本常識，知名人士，著名劇目……中國京劇博大精深的所在之處，都被老爺子象說自己珍藏多年的寶貝一樣，被一一的訴說出來。</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老爺子為什么生氣，其實是他對京劇的敬畏，對京劇的執(zhí)著和認(rèn)真。誰能夠愿意對他熱愛到癡迷的東西，在上面弄上半點閃失和瑕疵呢？我想老爺子在京劇上就是這樣的一個人。</p><p class="ql-block"> 一天，應(yīng)該是老爺子到小店的時間，但是來的卻是慌里慌張的大姐，她是來尋找老爺子的。因為老爺子從早上出門，中午沒有回家吃飯，誰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p><p class="ql-block"> 著急寫在大姐的臉上，也寫在妻的臉上。我想了想說，老爺子最近幾天經(jīng)常念叨兩平老家，還有他中年就逝去的老伴，是不是他一個人到兩平去了！到了晚上大姐來小店告訴我們，果然應(yīng)了我的猜測。 放緩平心緒，我想起幾天前老爺子的一些話語，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滿懷思念和想念的老人，手里拿著一個紅蘋果，深情的看著遠(yuǎn)方……(聽老爺子說，老伴生前喜歡吃蘋果)</p> <p class="ql-block"> 老爺子是一個堅強的老人，又是一個多情善感的人。懷舊，使他常常掛念起自己的親人，鄰居和老家的一草木。如自己老家院子里的石榴樹到了該熟的時候了，遠(yuǎn)在外地他的老姐姐身體好不好……通過和老爺子一段時間地接觸，有時候我覺得被別人念叨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人生相遇的機緣是一種巧合，人生在一起的日子有時候讓你不得不面對離別。我想一定不是緣分盡了，而是現(xiàn)實生活太骨感，太無奈……</p><p class="ql-block"> 老爺子的孩子多，過節(jié)的時候都來看望他，因而他的事情就多，所以過節(jié)時他就有幾天不來小店玩。等他“忙活”完了，他就會急急地來小店，和我們說說這幾天我們沒見面所發(fā)生的事情，又見到誰了，誰又給他買什么東西了……</p><p class="ql-block"> 我很愿意看到他洋溢著幸福，滿意的樣子。人生的滿足我通過他的一些話語和肢體語言，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p> <p class="ql-block"> 八月十五已經(jīng)過去了一周，老爺子沒有如期來我們的小店，不知為什么我和妻經(jīng)?；?，老爺子怎么還沒有來呢？在我去買菜的路上我遇到了徐姐，得知老爺子住院了，并且是住進(jìn)了重癥監(jiān)護(hù)室。</p><p class="ql-block"> 老爺子挺過來了，卻落下了行動不便，說話不清楚的毛病。我和妻去看他，看到他臉上掛上了憔悴，一下子老了很多。他雖然說話有點困難卻不難看出他對我們到來的熱情和親熱……</p><p class="ql-block"> 以后老爺子恢復(fù)的不錯，有幾次在大姐的“陪同”下來過幾次我們開得小店……</p> <p class="ql-block">那一天是我不愿遇到的一天</p><p class="ql-block">那一天我拗不過蒼天</p><p class="ql-block">那一天終于還是來了</p><p class="ql-block">人各自一方就在那一天</p><p class="ql-block">從此我們</p><p class="ql-block">永遠(yuǎn)不能再相見</p><p class="ql-block">那一天雨打路邊的梧桐好凄慘</p><p class="ql-block">那一天想起了關(guān)于你和我的許許多多</p><p class="ql-block">你的音容笑貌已經(jīng)不再改變</p><p class="ql-block">我知道</p><p class="ql-block">難過和不舍已經(jīng)</p><p class="ql-block">毫無意義</p><p class="ql-block">多少淚水也不能把你喚回半步</p><p class="ql-block">那就把我們在一起地那一天</p><p class="ql-block">那一天變成思念</p><p class="ql-block">一直</p><p class="ql-block">一直把思念藏在我的心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