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山夾一河，相看兩不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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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大部分地方我至少來過一次，唯獨“怠慢”了蘭州，兩次經(jīng)過，兩次不停留。甘肅在我的世界里，它就是世界（級）的。隨著歲數(shù)的增長，即便身體容許，出游的次數(shù)已越來越少，所以盤桓更多的遐陬僻壤，尤其那些班車專線車不能到達、又烙有歷史或地理特殊印記的邊邊角角，是我每次出行優(yōu)先的選項，而通暢蘭州，緩一緩，后會會有期。我飛機坐得少，有一次飛經(jīng)蘭州上空，航班穿過厚厚的云層，一萬米高空朝下看，云里霧里，約隱約現(xiàn)，黑壓壓的群山團團圍住灰蒙蒙的城，黑褐色的黃河穿膛而過，見慣了的心如止水，我少見，說不出是震驚還是震撼?？罩幸黄?，下決心趕快來一次，缺了蘭州，還談什么甘肅，況且越來越發(fā)強烈的黃河情結(jié)，使我患上一種強迫癥，每次北上，黃河只要在一百幾十里的距離內(nèi)，不問景狀，必須到，更遑論“黃河入都市”咁大件事。剛參加工作時，聽“老差骨”講，蘭州是大西北工業(yè)重鎮(zhèn)，煙囪密匝匝，載重車滿大街跑，噪音高分貝，沙塵暴說來就來。老黃歷的事，再見也難，確不確鑿另說，但在我心里裝有這回事，抹不掉，老想見識一下。記得二0一四年的農(nóng)歷八月，我乘坐的T264次經(jīng)卅小時運行，翌日下午四時準點抵達，心情自然靚。列車上，一位蘭大“童鞋”知我不至于窮游，還是友情提示我，蘭州這鐘點必堵，所以去酒店不用打車，一塊錢的公交，五站就到了。一出上蓋，黑咕隆咚的皋蘭山橫亙眼前，緊貼城區(qū)，一股干爽略有寒意的氣流撲面而來，精神為之一振，看得出這個城市仍未消退的野性。蔚藍的天，帶一大片魚鱗云，沒有丁點兒晦暗，落地第一印象顛覆我想象，心情持續(xù)靚。站前廣場，車輛可以自由進出和停放，不覺得有多亂。周邊寧靜，不算整潔，起碼不臟，不繁華，也不嘈鬧，不見花俏的服飾，沒有太多的廣告，我就喜歡它沒有的虛張聲勢。我向擺攤老婆婆買了份地圖并問詢，其實我年紀比她大，她指著幾十米開外的公交站，說我聽得懂的語言，使我不費周折上了114路，居然沒堵，下車幾十米就是我要“下榻”的五泉山某連鎖店，心情更加靚。昨天在火車上啃了兩個貴價又不好吃的飯盒，今天寧愿空著肚等到站。辦妥入住手續(xù)，便急急下樓找了家“牛肉面”，二話不說，一咕嚕全倒進胃里，再來一碗，這碗才是自己的。出了面館，向北慢悠悠踱步了四十來分鐘，來到市中心的“中山橋”，一條黃澄澄的大黃河，一座其貌不揚與路面接平齊的老舊鐵橋，一塊鐫刻“黃河第一橋”的巨黿馱碑，一座壓在黃河北岸的白塔山，構(gòu)成了蘭州人引以為傲的一張名片。天已黑齊，月兒朦朦朧朧，高高掛起，人疏疏落落，發(fā)散在橋面上和橋南小廣場，沒一點鬧騰，誰也沒有我那樣亢奮，呵呵，來自珠三角大都市的我，每次來甘肅都這樣。游興剛起，一場小雨悄然而至，逐漸加密，眾人作鳥獸散。我想避，附近沒避的，干脆不避，沿著無人的黃河邊獨自“堅強”，一長溜空落落的街椅被打濕，我厚布格仔衫更吸水。雨適時停，人開始有，氣溫更低。我回走“中山橋”，這橋超過一百年，全德國元素，現(xiàn)改作觀光，說兩點，剩下你腦補。一，鄭州至蘭州的材料運輸，靠駱駝和大轱轆車來完成；二，總運費與工料費基本持平。來到橋中，我解開衣扣，弓著腰，雙肘枕著扶欄，望河兩邊的霓虹燈忽明忽暗，亮度不夠，倒映在河面模模糊糊，更是迷離，堤岸一盞盞橘色的路燈，蒙上一圈圈散不開的光暈，整體畫面偏沉偏暗，襯出夜幕下黃河的茫漠與深沉，又如此的溫順，泛著金色的粼光，在我腳底緩緩流過。我崇拜黃河，視它為偶像，不僅僅這一條河，它涵蓋太多了，靜默中，我心底幻化出一道七色彩虹。蘭州、黃河、第一橋，念茲在茲，這一路一夜，亢奮自有亢奮的來由。過六了，來到人生斷崖式的老去階段，我盡管可以忘記這歲數(shù)，但急勁的黃河風(fēng)不依不饒，身上濕衣尚未吹干，我已招架不住。補一句，過兩天才八月十五。往西走了段日子，回蘭州繼續(xù)隨意游，主要“踩踏”城關(guān)七里河，搜尋“粗鄙陋俗”，體味風(fēng)土人情。蘭州面館千百間，間間“今日話當年”，標榜有時日了，頭牌都是“牛肉面”，其中某馬字號門店，據(jù)聞采用秦王川的“和尚頭”（蘭州皋蘭縣獨有的小麥品種），呈奶白色，師傅搟出寬窄圓扁的多種形狀，各有“名號”，記不住，看著指著選擇，量多量少你“作主”，然后落鍋大滾撈起，盛在小臉盆似的大碗，舀上一大勺味濃湯清的牛骨湯，伴有半透明的蘿卜塊，再撒一把蒜苗和香菜，最后用小匙潑上十幾匙的辣子油。咦，怎么沒牛肉？你不說我沒留意，哈哈，面吃完了，碗底有幾粒比花生米還小的牛肉粒，八塊錢，別嗆嗆。所以，另加一盤令人沒有抵抗力的醬鹵牛肉才是王道，神級的搭配，誰見誰不饞，誰吃誰不痛快！可惜店里不提供白酒，我走的時候打包一份牛肉，順道超市捎上一瓶52度，我不是“杯中客”，但今天我生日，給自己“湊興”。蘭州好吃的面到處都是，不用翻攻略，不用扎堆正寧路，五毛錢的老面饅頭，六塊錢的涼皮涼面，七塊錢的臘汁肉夾饃，在哪旮旯買，都一個樣的勁道，我天天換著花樣，不花很多錢，吃得很滿足。說到戲曲，我天生就抗拒，討厭吖來吖去的拖沓。不好回絕朋友的叮囑和好意，我專程去了一趟小西湖，看平民K秦腔，它又叫“亂彈”，聽不懂不要緊，耐著性子十分鐘，你會似懂非懂被感染，竟然FEEL到秦腔的“要害”，樸實真摯，不裝腔作勢，這點擊中了我，不然早已離場。一位婆婆級的“票友”，一開腔用假嗓飚高八度，聲音似裂帛，一曲下來，百囀千聲，令我渾身“雞皮”起。最值得我致敬的沙啞嗓，無論爺或娘，粗獷激越，實打?qū)嵉恼嫔ひ?，毋用技巧的咆哮，毋用克制的嘶吼，弄得我熱血沸騰，勝過重金屬搖滾，簡直一飛沖天。一樣不能少的板胡、京胡、琵琶、嗩吶、梆子、鑼、鈸等，還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樂器，齊齊起，聲聲急，你追我趕，聲聲叩擊我心門，越聽越入狀態(tài)，足足一整個上午，忘記了今天起床時酒店竟然停水的惱怒。實話實說，吸引只是一時的條件反射，太費時間了，我不會繼續(xù)去追隨，不過從抗拒到不厭煩甚至轉(zhuǎn)變，已是一個飛躍，瞬間的被征服在我人世間里真沒多少回。在小西湖另一頭，碰上久違的文藝表演，比秦腔那攤兒大多了，有舞臺，有主持，有布幕，正兒八經(jīng)的，電視臺投入攝錄，頭一排是主位，后面觀眾席全坐滿，外圍散客里三層外三層，三十年的河?xùn)|，三十年的河西。蘭州地形東西長，南北扁，黃河立中，兩旁峽谷盆地，塞滿建筑物，不留余地。登南北兩山看蘭州，就像錢幣兩個面，迥然不同。過了“第一橋”，便是白塔山，綠樹婆娑，花團錦簇，翻建的古建筑隨形分布，五十步一景，一百步另一景，以山頂重建的元代白塔為標志，旁邊有空中索道連接對岸，可一覽黃河奔流的闊大氣派。山高二百米，可以近距離的南望蘭州，清清朗朗，黃河占半壁，然后是平緩的城區(qū)，建筑層疊規(guī)整，中規(guī)中矩，行人、馬路和車輛甚至招牌都清晰可辯。南面皋蘭山則大不同，大山大嶺，黑森森的，喬木少，植被不“靚仔”，人在山腳已感其壓頂之勢，登上三臺閣，北眺蘭州，視野升高擴闊，與白塔山所看的另回事，遠處的黃河掐頭去尾被擠至邊緣，地勢高低交錯不規(guī)則。聞?wù)f當年霍去病，受漢武帝之命，率部討伐匈奴而屯兵于此，為尋水源揮鞭擊出泉眼五口，故又名五泉山。我信了，虔誠地在他立像前駐足憑吊，緬懷他弱冠之年綏靖河西，揚威漠北，封狼居胥，續(xù)成一道不朽傳奇。另有資料說，不是此皋蘭山，而是向西五百公里的彼皋蘭山（即現(xiàn)在張掖高臺縣合黎山），這山之前我來過，卻完全不知情。說完兩山復(fù)說一河，人們到黃河，除特別景點外（如壺口，老牛灣等等），一般著重于它的象征和意義。而蘭州【黃河百里風(fēng)情線】，可以徒步一整天，是一條有內(nèi)容、有情調(diào)，有粗線條又有幼線條的綠色長廊。我選擇在【黃河母親】塑像前起步，往東走，看看泥漿似的黃河能帶來什么樣的風(fēng)情。沿岸開放式的公園一個接一個，婀娜多姿，或濃妝，或淡抹，和合了背后那條狂放不羈的黃河。最高光處在濱江東，消逝了半個多世紀的蘭州水車重出江湖，三五七架，十架二十架，集束出現(xiàn)，汲著黃河之水徐徐轉(zhuǎn)動，在車水馬龍的鬧市中有這一出，給你猝不及防的驚喜。當然，“風(fēng)情線”不全是靚麗景致，也有不施粉黛以素顏示人，黃河邊的高高井架噴著熊熊烈焰；裸露的灘涂，隨見飲料瓶和白色飯盒，不裸露的，是密不透風(fēng)的蘆葦蕩和雜草叢；北岸白塔山一枝獨秀，其它山頭該禿的禿，該綠的綠，原貌不藏拙，怎么看都風(fēng)情。有人不以為然，我以為然，不完美才真實，假如黃河澄清了，故事就沒了。【黃河百里風(fēng)情線】，名字挺好，不知為何再弄出個【蘭州外灘】來，不倫不類，黃河很“土”，外灘很“洋”，能一樣嗎？我在另一個水車園，花十塊的門票錢，再花五十塊錢（單程）登上羊皮筏子，系好橙色救生衣，順著黃河一漂，充當一回勇士，實現(xiàn)十幾年前才開始有的夢想，原以為親歷黃河的怒憤，誰知短短一程，水不揚波，連鞋底也干干的，就浪得個虛名——我把黃河給漂了。離開蘭州，我一定要來一次“出沒風(fēng)波里”的刺激，不然拉低了羊皮筏子在我心中的崇高位置。壓軸推薦，離這里三百公里的武威，出土了東漢的“馬踏飛燕”，它的身影全中國無處不在，你來與不來，它的原裝就擺在西津西路【甘肅省博物館】里。蘭州現(xiàn)在修地鐵，很多的不便，使本來就狹窄的馬路更狹窄，車堵得更厲害，2018吧。兩山夾一河，相看兩不厭。蘭州的本色，是黃土高原的本色，又是大山大河的本色。因擁有了黃河，在我到過的百十個城市當中，唯你與眾不同，我對你情有獨鐘，你會令我卷土重來嗎？當時暗暗承諾，只要來甘肅，就一定，經(jīng)過這么多年，這一頁早成了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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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山夾一河，相看兩不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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