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天早上，我在花市上買了一棵叫“吉姆蕨”的綠植。它的下半部由細(xì)若發(fā)絲的白色絲網(wǎng)填滿了做為培養(yǎng)基質(zhì)的干蕨類，形狀像極了檳榔芋頭，上半部長著羽狀的葉片，葉叢簇簇，疏密有致，風(fēng)姿卓絕，綠幽幽地泛著光，我見猶憐。</p><p class="ql-block">買回家后，我找了一個淺底青花瓷盆，往盆里裝了一些小小的鵝卵石，再把綠蓬蓬的“檳榔芋頭”放到中間，弄完妥后置于書桌上，我左右前后地端詳著，怎么瞧都入心入眼。</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家老周只瞅了一眼，說：“這有什么稀罕的！跟村里的井邊草差不多，這東西賤得很?！?lt;/p><p class="ql-block">“你知道個啥？它叫吉姆蕨，又叫寶石蕨，是孢子植物的代表，蕨中貴族?！?lt;/p><p class="ql-block">話雖這么說，井邊草！這個似乎早已被我遺忘的野草卻被書桌上的吉姆蕨喚醒了，眼前老晃動著我兒時初識的井邊草以及在鄉(xiāng)下親密接觸過的井邊草。</p><p class="ql-block">歲月里，有些東西其實(shí)沒有完全被遺忘，只是被覆蓋在心里的一層薄膜底下，如果那層薄膜被某一件東西或某一句話挑破了，那么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會瞬間泛濫起來。</p><p class="ql-block">讓人心生純正、清凈、圣潔，無染無雜的井邊草是我心頭永遠(yuǎn)抹不去的一道綠。</p><p class="ql-block">井邊草別名繁多，有鳳尾草、雞腳草、金雞尾、五指草、黑枸杞、井口邊草等三十多種別名。</p> <p class="ql-block">井邊草（鳳尾草）原產(chǎn)于歐洲、南非、熱帶雨林、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我國南北方均有它繁衍生息的足跡和身影，只是稱謂上的不同而已。在我們家鄉(xiāng)的城鄉(xiāng)地域，大家都習(xí)慣稱之為井邊草。把鳳尾草叫做井邊草，似乎更接近時空，更接地氣，更留存萬變不離其宗的韌性。</p><p class="ql-block">百度里圖文并茂地介紹了井邊草，文字是這樣描述的：“井邊草是鳳尾蕨科風(fēng)尾草屬植物，根莖短，橫生，密生深棕色線狀披針形鱗片，葉近革質(zhì)，從生，二型，葉柄多為紅棕色，粗糙，有小瘤，單一或二叉呈羽狀分裂，基部羽片下側(cè)分叉，營養(yǎng)葉裂片長線形，寬可達(dá)1點(diǎn)2厘米，邊緣有鋸齒，葉脈羽狀……”云云。</p><p class="ql-block">井邊草既不會開花也不會結(jié)果子，它是依靠孢子的傳播開枝散葉的。很顯然，在群芳譜里，它排不上號。但在百草園中，井邊草卻是有名堂的草，可以入詩入畫的野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唐朝李商隱《無題》詩為證：“鳳尾香羅薄幾重，碧文圓頂夜深縫?！?lt;/p><p class="ql-block">宋朝的王元章寫的一首《鳳尾草》五律，寫得更是奇妙無窮，含蓄深邃，意想聯(lián)翩。全詩不見鳳尾二字，卻把根植于廣袤大地的鳳尾草寫得瀟瀟灑灑。</p><p class="ql-block">有詩為證：“儀想虞庭遠(yuǎn)，音傳岐麓高。楚狂歌自發(fā)。尼父嘆空勞。宛轉(zhuǎn)開雙眼，飄搖見九苞。南州多鳳侶，應(yīng)更瑞毛生。”</p><p class="ql-block">我對井邊草的認(rèn)知是從我孩童記事時起。</p><p class="ql-block">古田舊城剛剛搬遷到新城時，城關(guān)居民的日常用水倚靠分布在各個居民點(diǎn)的水井，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井水臨時解決了居民生活中的用水量。當(dāng)打水的吊桶七上八下地上下升降到水井時，井邊草也在悄然無聲地蔓延在水井的內(nèi)壁。寫這篇文章時，我記起兒時與小伙伴因猜測究竟是誰把井邊草種在水井里而吵得面紅耳赤的趣事。現(xiàn)在回過頭去想想井邊草的原生是怎么落腳生根在一個“嶄新”的縣城新挖掘的水井里確實(shí)是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是水為媒？是風(fēng)為介？還是鳥為紅娘？抑或是有井必有井邊草的自然屬性。費(fèi)解！在稚童的認(rèn)知里，新城水井里的井邊草的身世還真是個謎。</p> <p class="ql-block">井邊草的生命力非常頑強(qiáng)，只要有了落腳的地方，就會生根發(fā)芽，抽枝長葉。長在井壁內(nèi)叢叢簇簇的井邊草，有的離井欄深一點(diǎn)，有的近一點(diǎn)；有的植株向左，有的向右；有的顏色深一點(diǎn)，有的淡一點(diǎn)，有的長得皮實(shí)一點(diǎn)，有的長得羸弱一點(diǎn)。株形、葉片、葉脈，千姿百態(tài)。綠得不加修飾，綠得恣意妄為，它們共同擁有的特質(zhì)是從容不迫、端雅嫻靜，與日月星辰遙遙相望，守得住寂寞，耐得住貧瘠，堅(jiān)守方寸清幽天地，無意井欄外的世界有多精彩。</p><p class="ql-block">偶然讀到這樣的詩句：“寧為井邊草，不做井底蛙”。我未必十分贊同這種說法。井，因井底蛙和小游魚而靈動；井，由井邊草的幽幽暗暗而恬靜。井中一方狹窄的世界，卻是動態(tài)靜態(tài)兩相宜。</p><p class="ql-block">試想，假如水井里沒了井邊草，水井還有生機(jī)嗎？吊桶沒了與井邊草的互相碰撞，還有草葉上的“大珠小珠落玉盤嗎”？</p> <p class="ql-block">草，因水而婷婷萋萋；水，因草而清澈甘冽；人，因水與草的共生共存增添了些許井邊的意趣。天地之間的事物，有時還真厘不清誰少得了誰呢！</p><p class="ql-block">我的芳華歲月是在落后貧窮的半高山區(qū)的巒龍村度過的，我在那兒呆了十年左右的光景，那山的一草一木，那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那村的人和事，樁樁件件，已深深地扎進(jìn)我心田的一隅。</p><p class="ql-block">在那兒，我的視覺自然而然地收納了井邊草無處不在的生存空間。它們分布在老屋的墻角，墻頭的接縫，拐角的浮塵，陰溝的兩側(cè)，山林的濕地，蔭蔽的路邊。只要是陰暗而潮濕布滿青苔的地方必有綠影重重的井邊草，長勢遠(yuǎn)比水井中的井邊草來得葳蕤茂密、豪放粗糙。我才疏學(xué)淺，無法用形象逼真的詞句去描寫它們，卻記得女作家張愛玲描寫井邊草最為夸張：“它們生長繁殖得太快了，都有點(diǎn)殺氣騰騰。”</p><p class="ql-block">井邊草與苔蘚幾乎是如影隨形，厚實(shí)的苔蘚上長著細(xì)細(xì)森森的井邊草，那遮天蔽綠的架勢宛若草地與原始森林的濃縮版。</p> <p class="ql-block">若要折斷一株井邊草是輕而易舉的，但是你休想拔出它的全根全須，它的根系無比發(fā)達(dá)，似乎是可以扎入到地底下去的。</p><p class="ql-block">井邊草是天不收地不管生命力極強(qiáng)、放任自流、無拘無束的草。</p><p class="ql-block">近些年來，花卉市場把井邊草用來作搭配插花的材質(zhì)，井邊草成了不可或缺的配角。用井邊草的元素作為山石盆景假山的綠意點(diǎn)綴，巧妙地營造出神秘幽暗的氣氛，把山野的遙遠(yuǎn)、粗曠、空靈、靜謐濃縮為一體，讓人們近距離地享受視覺上的盛宴。</p><p class="ql-block">遺憾的是，水井內(nèi)壁里井邊草的身影越來越難找了，幾乎成為稀罕的綠植了，一口口水井因自來水系的發(fā)達(dá)而被廢棄被填埋。水井中的井邊草也漸漸地失卻了它的生存空間，水井中的青蛙亦失卻了它的井底天地?！皩帪榫叢荩蛔鼍淄堋钡恼f辭顯然只能留存在文字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