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站臺本是承載著迎接和送別兩種情緒的所在，可是不知為什么，卻總會讓人更多地想到離別。</p><p class="ql-block">古時沒有站臺，只有長亭短亭，而最讓人傷感悲戚的，無外乎長亭送別?！昂s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長亭晚送，都似綠窗前日夢?！币磺狡截曝频脑娫~歌賦，道盡離情別緒，仿佛能讓人感受到長亭處的芳草萋萋、暮色沉沉、秋意蕭蕭、別情依依。最能讓人體會到長亭別離情緒的莫過于元曲，且不說膾炙人口的《西廂記》中的“長亭送別”，更有不同版本的《長亭怨》，把個離情渲染得淋漓盡致。“水遠(yuǎn)。怎知流水外，卻是亂山尤遠(yuǎn)。天涯夢短。想忘了，綺疏雕檻。望不盡，苒苒斜陽，撫喬木、年華將晚。但數(shù)點紅英，猶識西園凄婉?！?lt;/p><p class="ql-block">如今的出行有了多種形式，最常見的便是飛機(jī)和列車。</p><p class="ql-block">經(jīng)常去機(jī)場送別親友，卻總是覺得那現(xiàn)代化的寬敞明亮的候機(jī)廳，不大容易令人聯(lián)想到長亭。出行的人過了安檢，擺擺手，消失在安檢口明亮的玻璃隔斷后面，送行的人看不見銀鷹的凌空而起，轉(zhuǎn)過身，還是喧囂的人群，連離情也顯得淡了。</p><p class="ql-block">倒是站臺，令人那么自然地想到古代的長亭。</p> <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是誰開始用“悲秋”這個詞的，但是，好像秋天確乎是一個最易傷情的季節(jié)?！翱颓榻窆诺?，秋夢短長亭”、“紅葉晚蕭蕭，長亭酒一瓢”。秋天里在站臺送別，難不傷懷。</p><p class="ql-block">曾在一個秋日，去站臺送別在外地工作的哥哥。</p><p class="ql-block">初秋的湖水，收斂了夏季的波浪和激情，瑟縮著微微抖動。站臺旁曾經(jīng)絢爛綻放的紫色花，也暗淡了光澤。多數(shù)送行的人只送到入口就回轉(zhuǎn)了，那或許就是五里的短亭吧。到站臺送別的并不多，就如古時十里長亭送別的也并不多一樣。站臺上的人寥寥的，先就顯出了幾分凄清。</p><p class="ql-block">正是大學(xué)院校開學(xué)的時候，有許多父母在送別遠(yuǎn)行求學(xué)的孩子。那些年輕學(xué)子的表現(xiàn)各不相同，有的灑淚惜別，有的躊躇滿志，倒是父母的表情都是相似的，滿心的擔(dān)憂、期望、牽掛、不舍，都寫在臉上，寫在目光里，秋風(fēng)吹起他們有些花白的頭發(fā)，看著讓人心酸。</p><p class="ql-block">有一個丈夫帶著孩子給妻子送行。那妻子是短暫的出差，還是長期的駐外工作？局外人不得而知，只是看著孩子抱著母親不肯撒手，丈夫正勸著孩子，自己卻也是滿面的傷懷。妻子狠著心頭也不回地登上列車，身后，是孩子突然爆發(fā)的哭聲。</p><p class="ql-block">站臺上，一個女孩兒正和她的男友擁抱告別。那擁抱只是輕輕的，很快兩人就彈開來，看得出是因為太多的目光感到羞澀。但是他們依舊喁喁低語著，有著說不盡的情話。列車就快開了，列車員已經(jīng)開始大聲催促，男孩兒依依不舍地登上車去，一人車上，一人車下，仍舊那么深情地對視著，不停地?fù)]著手臂。列車徐徐啟動，女孩兒看上去像是很平靜，只是佇立在那里看著緩緩離去的列車。站臺上零星的幾個人都在往回走了，我也覺得再盯著那個女孩兒看頗不禮貌，便也移動了腳步?？删驮诨仡^的一瞬間，我看到了她臉上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她一直站在那里，面對著列車開走的方向，秋風(fēng)吹動了她的長發(fā)和裙裾，像一朵秋花一樣戰(zhàn)栗著、瑟縮著，站成了一幅風(fēng)高露冷。</p><p class="ql-block">我很想走過去安慰她，但又覺得不妥。也許這樣的時刻，對她來說，既是痛苦，也是甜蜜。沒有感受過痛苦的人，就不能體會真正的甜蜜。</p><p class="ql-block">我于是慢慢往回走。秋風(fēng)掀起一片片落葉，打著旋兒，落到站臺旁的軌道上面，將本就遍是風(fēng)塵的鐵軌裝點得更加蒼涼。不知怎么，心好像一下子被那秋風(fēng)吹得空空蕩蕩，一種莫名的傷感涌了上來。</p> <p class="ql-block">站臺，何止是讓送別的人無限傷懷，那離開家鄉(xiāng)、離開親人、獨(dú)自遠(yuǎn)行的旅人，恐更是感傷難言。</p><p class="ql-block">曾讀到一首《十別歌》，是仿著《十送紅軍》那首歌曲的韻律寫就的，恰是一個遠(yuǎn)行的旅人在站臺辭別愛人后一路而作。從詞句中可以讀出，列車行駛了一天一夜，凄傷的旋律也縈繞了整整一個晝夜。一路上沒有了親人的笑語相伴，沒有了愛人的溫情滿懷，沒有了花叢中的甜蜜倩影，沒有了月光下的并肩呢喃，耳畔是火車單調(diào)的哐當(dāng)聲，眼前掠過一個又一個站臺，陽光下一閃而過的風(fēng)景，夜色里漫無邊際的黑暗，都牽動了無限的寂寞和凄情。詩句之凄婉，可謂回腸蕩氣，一折三嘆。令人不由掩卷沉思，在分離的時刻，只恐相聚的時光越快樂，離別的傷痛越徹骨。任誰也無法知曉，是該感謝時光給與的快樂，還是該抱怨別離帶來的傷痛。有多少無法說清的感與怨，在心頭纏纏繞繞。</p><p class="ql-block">站臺，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p><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