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王紹亮（原創(chuàng)）</p> <p class="ql-block"> 我喜歡旅游，更喜歡名山大川。每次歸來總是激動不已，連續(xù)幾夜心弦還被奇峰異泉撥動，魂還被山風(fēng)和鳥鳴勾住，久久不能收回。</p><p class="ql-block"> 有時奇想，要是能變成一棵樹、一只鳥兒活在峰迴路轉(zhuǎn)的群山中，日觀云舞，夜聽泉歌該有多好。要不，能把那些風(fēng)景搬回家來也可，可惜我不是樹，更不是鳥兒，也沒有搬山移河之朮，思來想去，都只是癡心妄想。</p><p class="ql-block"> 一日，聽友人說市郊有一造景大師會袖中乾坤術(shù)，他做的盆景似山美過山，似畫超過畫，采山水之精華凝聚于一盆。咫尺之間，便能讓你如入?yún)采骄X，產(chǎn)生出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p><p class="ql-block"> 我不信，因為此前我見過很多自稱是大師的盆景作品，雖然材料不錯，卻做的丑陋不堪，山不像山水不像水，所謂大師實為小人，欺世盜名，目標(biāo)是為賺足銅臭。</p><p class="ql-block"> 朋友見我不信，還是不停勸說。莫非真有神仙下凡？我心動，為辯其真?zhèn)?，便隨朋友乘車前往。</p><p class="ql-block"> 汽車在一所民間大院停住。門是舊門，黑漆斑駁脫落，墻是土墻，風(fēng)吹雨打傷痕累累。推開大門，倒是別有洞天。盆景排排映入雙眼，古松、垂柳、奇花、異石，件件骨感蒼桑深藏功夫，盆盆是珍品，拿出一件都價值連城。讓人腦洞頓開，還沒見大師我已贊不絕口。</p><p class="ql-block"> 來到屋前，見一白發(fā)老者，正在操作臺前忙活，不用猜他就是大師本人。老人不胖不瘦精氣旺盛，一看就知是風(fēng)來雨去身藏鋼筋鐵骨的穿山人。</p><p class="ql-block"> 大師見我們來訪，知是盆景愛好者，放下手中活計，笑臉相迎。我們馬上湊上前打訕起來，大師大師的叫不絕口，夸作品精致古雅，不虧都是大師級制作。</p><p class="ql-block"> 老人對我們叫他大師先是不應(yīng)，后來漸漸變得不爽起來。他說他不是大師，顯然是對當(dāng)前的專家遍地走，大師多與狗的說法不滿。他說自己只是個盆景匠。稱匠人也行，叫先生也可，就是煩人家叫他大師。</p><p class="ql-block"> 我們聽罷只好隨行就市，把大師改叫成先生。稱呼一換，老先生馬上又和氣起來。朋友問先生在忙什么。先生拿著一塊有著枯洞的朽木告訴，他正在制作一件叫《遠(yuǎn)山》的作品。</p><p class="ql-block"> 遠(yuǎn)山？山在哪里？我和朋友都愣住了。在他的操作臺上，除了那個朽了的老樹根和半個破瓦盆，剩下的就是膠水、苔蘚、碎石片和幾棵小樹苗，根本找不到做山的材料。</p><p class="ql-block"> 先生沒有回答，在他看來，行動就是最好的語言，于是便揮斧操鋸又干了起來。他先對著枯樹根，砰砰的一通折騰，接著又對著瓦盆啪啪的敲打起來。</p><p class="ql-block"> 在我看來 ，先生 于其說是造山，倒不如說是砍劈燒材制造拉圾。</p><p class="ql-block"> 先生砍完，又用噴槍將枯樹洞燒黑，然后將砍下的一些碎朽木，一節(jié)一節(jié)用萬能膠在枯樹洞里造起山來。先生真是神手，一堆朽木開始什么都不是，一過他手，犬牙交錯的高山峻嶺頓時顯現(xiàn)出來。山不但有遠(yuǎn)有近，近些的地方還有山洞梯田，山腳有石階繞山而上。在你眼前剛才還是朽木、爛石，馬上變成了一幅水墨畫的素描。</p><p class="ql-block"> 接著先生又在地面和山的凹處填上沙土，栽上小樹鋪上苔蘚，再在山腰沾上一座小廟，在山腳擺幾間草房。于是一幅遠(yuǎn)山深谷奇峰疊嶺的美景，立刻活生生的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p><p class="ql-block"> 再接著先生又在山的高處添上了一股疊泉，在近處又挖了一個湖泊，并在湖邊擺上幾只麥粒般大小的白羊，旁邊還站著一個稻粒大小的牧羊姑娘。</p><p class="ql-block"> 啊，真是太形象了！活靈活現(xiàn)，讓你立即想到《少林寺》電影里唱著歌兒的牧羊女。美得喲，恨不得把自己也縮小成稻粒人，走進(jìn)這群山中，與牧羊女一起聽泉看山。</p><p class="ql-block"> 什么叫智慧，什么是化腐朽為神奇？就在眼前。剛才在我眼前還是一堆垃圾，一過他手，拼拼湊湊，粘粘貼貼，就變戲法似的化為一幅集黃山之美，泰山之峻，華山之險的群峰圖。</p><p class="ql-block"> 望著先生的驚人之作，不由得讓你想起齊白石老人畫蝦，徐悲鴻老先生畫馬來。二位老先生的畫，論成本一張宣紙不過毛兒八分，一瓶墨汁也貴不過兩個銅板，而大師們神筆一揮，幾只大蝦便活靈活現(xiàn)游水而出；墨汁一潑，幾匹駿馬傾刻騰云駕霧躍然紙上。拿到現(xiàn)在市場，哪一張不換來幾幢別墅。值錢的不是宣紙，不是墨汁，而是來源于畫家生活的功夫。聽說白石老人為把蝦畫活，觀蝦觀得目眩，徐悲鴻先生為了畫出馬的精神，看馬看得眼直，不觀物入心入腦哪來得下筆有神。</p><p class="ql-block"> 眼前，先生為什么能將碎石爛瓦，燒火都不冒煙的朽木殘根，傾刻化為真山真水耀顯于你眼前，莫非也有自己的玄妙？</p><p class="ql-block"> 后來聽朋友介紹才知，原來先生一生都與山結(jié)緣。他生于大山，還是童子便是山中小小樵夫。后來長大讀書學(xué)地質(zhì)，又工作于山野之上，所以摸透了山川的脾氣。</p><p class="ql-block"> 退休之后，他不但酷愛盆景制作，又愛山癡迷，竟學(xué)起古人徐霞客，盡游華廈名山大川。目睹峰巒之神奇，心收山河之精華，正是這些經(jīng)歷，才使先生袖藏乾坤，造出如此精美山水。</p><p class="ql-block"> 聽罷后朋友介紹，先生徒步天下，爬山涉水的行為，還真有些與齊白石觀蝦、徐悲鴻讀馬有相同之處。難怪他造的《遠(yuǎn)山》如此精美。</p><p class="ql-block"> 先生見我們的贊嘆，連連搖頭，他說《遠(yuǎn)山》是件小品，不足掛齒。</p><p class="ql-block"> 朋友驚嘆，小品，還信手拈來，這件作品，讓專家評估少說也得上萬。</p><p class="ql-block"> 先生搖了搖頭說，你太高估了，喜歡你拿去就是，我的作品從來不換錢。</p><p class="ql-block"> 拿去，給我？朋友驚愕的瞪大眼睛，他想不到先生不但作品驚人，而且還如此仗義疏財。</p><p class="ql-block"> 我更仰目高看，先生創(chuàng)造神奇已經(jīng)不凡，如此輕錢重義更為人間少有，實在可敬可嘆。</p><p class="ql-block"> 先生見我眼熱，指著工作臺旁的另一塊枯木說，喜歡，我也送你一件。我說不可不可，你的作品都是珍品，不可隨便送人。</p><p class="ql-block"> 先生笑笑，小事一樁，不過舉手之勞。說罷拿起家伙，三下五除二，一個有別于上件山水風(fēng)格的作品，又呈現(xiàn)于我們眼前，讓我們再一次目瞪口呆。</p><p class="ql-block"> 告別，作品收下。但錢還是要付的，我們倆掏出錢袋傾其所有，全放在操作臺上。誰知先生一見馬上大怒，罵我們小視他的人格。推不掉無奈之下，我們只好遺憾的將其收回，這才讓先生臉上又恢復(fù)平和 。</p><p class="ql-block"> 先生真是奇人，他是一個在視錢如命的年代里的一個背離時代的奇人。</p><p class="ql-block"> 他讓我想到了孔夫子的倡導(dǎo)，心高方能目遠(yuǎn)，輕財才懂情重，眼界決定高度，先生也是孔夫子之后，又一能登泰山而小天下之人。他相比那些牛皮轟轟自稱大師的人，相比那些無知光想撈錢的草包，先生才是德高望重，袖藏乾坤的真正大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3年3月31日，于鄭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