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作家簡介</p><p class="ql-block"> 吳俊泉：滄州市捷地人，著名作家，曾任《無名文學(xué)》編輯，副主編（副編審）。1984年加入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著有《天官王翱》《乾隆在滄州》多部長篇小說。曾獲全國鄉(xiāng)土文學(xué)大獎賽三等獎，河北作協(xié)征文三等獎，上?！缎≌f界》微小說征文優(yōu)秀獎。有二百余萬字中短篇小說，散文，詩歌，故事，評論結(jié)集出版或見諸報刊雜志。</p> <p class="ql-block"> 《金 尾 鯉》</p><p class="ql-block"> 文/吳俊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河爺出生的時候，正值大運(yùn)河滿槽，波急浪涌，水勢浩大。接生婆一時興起就說：“這孩子就叫大河吧！”家人們欣然同意，當(dāng)即給了賞錢。</p><p class="ql-block"> 大河在同姓家族里輩分高，剛出生，不少五六十歲的人就叫他爺。大河長大后，為人正直豪爽，鎮(zhèn)上有個大事小情，他都會出面調(diào)理，而且件件都調(diào)理得恰到好處，令人贊佩不已。于是，鎮(zhèn)上的男女老少都敬重地叫他河爺。河爺五六歲開始練武，身板兒硬朗，手腳利索。好事者和他交起手來，他總是點到為止，從不傷人，讓人心生佩服。住在大運(yùn)河兩岸的人水性都不錯，而河爺又是屈指可數(shù)的佼佼者。在大運(yùn)河水滿槽時，他從河這邊一個猛子扎下去，不一會兒就從河對岸河邊上冒出頭來。有時還會順手摸上兩三條魚，回家做下酒菜。</p><p class="ql-block"> 不過，河爺最拿手的，是縱身跳到閘口下大旋渦里摸魚。從閘口奔流而下的運(yùn)河水，水急浪高，騰起的浪花遮天蔽日。急流掀起的大浪在閘下卷出一個巨大的旋渦，旋渦沖起的浪花高過屋頂，濺起的水汽如同天降大霧。這浪花和水汽合著嘩嘩的響聲，令人膽戰(zhàn)心驚。有的漁船不小心來到近處，就會被卷進(jìn)大旋渦，眨眼間船和人就不見了蹤影。</p><p class="ql-block">傳說，這個大旋渦底下有個無底洞，洞里有一條暗溝直通東海龍宮。龍宮里有一條不守規(guī)矩的孽龍被龍王爺懲罰到這里反省罪過。孽龍難耐這里的寂寞，又沒充饑的美食，就時不時地大耍龍威，搖頭擺尾，攪起狂濤巨浪。不慎被卷進(jìn)大旋渦的漁船和漁民就成了它的美味佳肴。可河爺不怕，他經(jīng)常跳到大旋渦里去摸魚。他下水時，總是紅布包頭，白布緊襠，縱身跳下去，不到一袋煙工夫就從大旋渦里摸上五條金尾大鯉魚。這五條金尾大鯉魚，他嘴里叼一條，兩手各抓一條，兩腋下各夾一條。每到這時，觀看的人們就會響起蓋過波濤急浪的叫好聲。據(jù)說，河爺從大旋渦里摸上來的金尾大鯉魚，不僅色彩鮮艷，而且別有一番風(fēng)味兒。因此，鎮(zhèn)上的飯店都爭相購買?？墒?，河爺每天只到大旋渦里摸一次。于是，這五條金尾大鯉魚就顯得特別稀奇珍貴。路過鎮(zhèn)上的商客們，特意住進(jìn)旅店里等上三五日，也要嘗嘗河爺?shù)慕鹞泊篚庺~。</p><p class="ql-block">消息傳到京城，官府派差役前來購買?？珊訝斦f：“這金尾大鯉魚是從捷地閘口的大旋渦里摸上來的，只賣給捷地鎮(zhèn)上的飯店，外人一律不賣?！?lt;/p><p class="ql-block">差役們要出兩倍的價錢，河爺說：“你就是給俺個金山銀山，俺也不賣?！辈钜蹅儫o奈，只好悻悻地走了?？蓻]過幾天，他們拿著蓋有官府大印的文書來了，要挾河爺說：“你看，這是官府的文書，你再不賣，會制裁你的！”河爺說：“什么官府的文書武書！俺大字不識半個！不看了！俺河爺就是不伺候！”領(lǐng)頭的差役大怒，轉(zhuǎn)身對身后的差役說：“來！給我綁了！”圍觀的人們頓時緊張起來，都為河爺捏著一把汗。</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的官府一手遮天，制裁一個普通百姓是小菜一碟兒。可他們又深知河爺?shù)恼焙浪?，天不怕地不怕的秉性，就對著愣在那里的河爺大聲喊道：“河爺，不伺候狗官！不伺候狗官！”領(lǐng)頭兒的差役頓時瞪起大眼，大聲喊道：“好哇！你們想造反呀！來！把他們都給我綁了！”聽到這話，差役們掏出繩子就要下手。這時河爺說話了：“慢！我去給你們摸！”說完轉(zhuǎn)身向閘口走去。在場的人一下子愣住了。他們?nèi)f沒想到這個硬邦邦的河爺一下子軟了下來。他們對差役的怒氣，一下子轉(zhuǎn)到河爺身上：“河爺！你不能去呀！不能去呀！”河爺像是沒有聽見，只顧大步往前走。人們緊緊跟在后邊，他們要看看河爺是怎樣把金尾大鯉魚親手交給差役的。</p><p class="ql-block"> 河爺來到大旋渦前，縱身跳了下去。按照慣例，不一會兒他就會從大旋渦里鉆出來?？扇藗冄郯桶偷氐攘硕喟雮€時辰，也不見河爺出來。人們一下子慌了，對著大旋渦大聲呼喊起來：“河爺呀，你咋還不出來呀？河爺呀……”喊了半天仍不見河爺?shù)纳碛?。這時，一位老者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聲喊道：“河神呀，您可要保佑我們河爺呀！河神呀，我給您磕頭了！”隨著喊聲，人們呼啦啦都跪在了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呼喊：“河神呀！您可要保佑我們河爺呀！”一旁的差役們見情況不妙，灰溜溜地離去了。</p><p class="ql-block">不一會兒，呼喊的人們就聽身后有人說道：“我河爺謝謝大家啦！”人們猛地轉(zhuǎn)過身來，見河爺兩手叉腰，鐵塔似地站在那里。人們愣愣地瞅了半天，才有人問道：“你……真是河爺呀？”河爺拍拍鐵板似的胸脯：“這還有假！我就是河爺！”人們這才站起身來，大聲喊道：“河神保佑河爺啦！河神保佑河爺啦！”</p><p class="ql-block"> 這時，河爺挺挺腰桿兒，大聲說道：“什么河神海神呀，它們誰也沒有救我！是我憋足了一口氣，從大旋渦里順著水流兒游到東邊橋底下躲起來了。見那差役們滾蛋了，我才跑過來的。”</p><p class="ql-block">從此，不但河爺身上又增加了一道光環(huán)，他從大旋渦里摸上來的金尾大鯉魚也增添了更多的傳奇色彩。</p> <p class="ql-block"> 《倒 兩 筲》</p><p class="ql-block"> 文/吳俊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倒兩筲，過去滄州城里一種賣水行業(yè)。過去的滄州城里，絕大多數(shù)人家都用運(yùn)河的水。離運(yùn)河近的，用一條木制或竹制的扁擔(dān)，挑著兩只水筲去運(yùn)河里挑水。但也有不少人家經(jīng)濟(jì)條件較好，就出錢雇人去運(yùn)河里挑水。時間一長，不少人就做起了賣水生意。他們專門從運(yùn)河里挑上兩筲水，沿街吆喝著：“賣水來——賣水來——”。后來，他們把“賣水來——”改為“倒兩筲——”?？墒牵苌儆腥酥?，這個改動與河爺有密切的關(guān)系。</p><p class="ql-block"> 入冬以后，運(yùn)河和減河都結(jié)了冰，河爺不能下水摸魚了，那一畝三分地里也沒活兒干了。河爺就加入了城里賣水的隊伍。每天起早兒，挑上兩只水筲到城里去賣水。</p><p class="ql-block"> 話說這一天，河爺挑著滿滿的兩筲水，在街上吆喝著：“賣水來——”。巷子里走出一位女人，她向河爺招招手兒，說她要買水。河爺停住腳步，定眼望去，見這女人30多歲，梳洗打扮端莊靚麗，不由得眼睛一亮。那女人見河爺挑著滿滿的兩筲水，愣怔了一下兒，說道：“呀，兩筲呀！我家里水缸小，只能倒一筲，你賣嗎？”河爺愣住了，心想：你只倒一筲，剩下的那一筲俺怎么辦呀？可他瞅瞅那女人一臉的無奈，就立刻說道：“賣！倒一筲也賣！”女人滿意地向他一笑，轉(zhuǎn)身向巷子里走去。河爺挑著滿滿的兩筲水緊跟在后邊。女人走到巷子盡頭兒，推開兩扇木板門走了進(jìn)去。河爺也跟著進(jìn)了院子。</p><p class="ql-block">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凈整潔。女人說：“進(jìn)來吧，水缸在屋里?！焙訝敯褍芍凰馓暨M(jìn)去放下，女人指指灶邊的一只小水缸，說：“我這水缸太小了，只能倒一筲?！焙訝斁吞崞鹨恢凰庑⌒牡匕阉惯M(jìn)缸里。女人付了一筲的錢。然后歉意地說：“你看，這一筲你怎么去賣呀？”河爺說：“沒事兒，我再去挑一筲。”說完，把一頭兒有水的水筲的扁擔(dān)往肩頭這邊挪了挪，一只胳膊搭在空水筲的扁擔(dān)上用力壓著，起身向屋門外走去。女人一直送到院外，望著河爺吃力行走的樣子，心里說：“唉！真是為難他了。”</p><p class="ql-block"> 三天以后，女人那只小水缸里見了底兒，又得買水了。她剛打開院門兒，就見河爺已站在了門外，他身邊兩只水筲有一只是空的，她頓時愣住了。這時河爺說：“我估摸你那小水缸的水用完了，給你挑來了一筲?！迸说男拿偷鼗盘艘幌聝?；臉也覺得一陣發(fā)熱：“哎呀！你看，這……”這時，河爺已把那只水筲提到手上，三腳兩步地跨到屋里，極小心地把水倒進(jìn)小水缸里，接過女人給的錢，挑起兩只空水筲走了。女人一直送到巷子口兒，對河爺說：“你再來就挑兩筲吧！我不倒一筲了，我倒兩筲！”河爺心生疑惑，但沒說什么。</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眼三天過去了，河爺按照女人的吩咐，挑了兩筲水來到巷子口兒，見那女人已站在了那里。她向河爺點點頭，轉(zhuǎn)身向巷子里走去，河爺緊跟在后邊。當(dāng)河爺把水挑到屋里時，一下子愣住了：見灶臺上、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女人瞅瞅愣怔的河爺說：“一筲倒在缸里，一筲就倒在這些盆盆罐罐里吧?！焙訝?shù)男拿偷靥艘幌?，臉上一陣發(fā)熱，不由得亮起了一雙眼睛，由生以來第一次定定地瞅起眼前的女人。女人覺得不好意思，笑笑說：“這樣，你就用不著費(fèi)勁挑一只水筲了?！庇舶畎畹暮訝斞劭衾镱D時涌滿了熱淚。他把一只水筲的水倒進(jìn)小水缸里，又把另一只水筲的水極小心地分別倒進(jìn)那些盆盆罐罐里。</p><p class="ql-block"> 待他直起腰來時，女人已把用溫水浸過的散發(fā)著濃濃香氣的毛巾舉在了他的眼前。河爺愣著，不伸手去接。女人就拉過他的一只手，把毛巾拍在他的手里，柔聲說：“擦擦臉上的汗吧，要不，河風(fēng)一吹，會著涼的。”話語溫柔得就像一股曖曖的春風(fēng)，吹到他的臉上，吹到他的心里。女人清楚地看到，河爺擦汗的手在頻頻顫抖。女人又說：“下回你再來，在巷子口兒吆喝一聲，倒兩筲——，我就會立刻給你開門。”河爺深深地點點頭，將擦汗的毛巾還給女人。女人接毛巾的手碰在了河爺?shù)氖稚希訝旑D感一股熱流觸電似地傳遍周身。</p><p class="ql-block"> 從此，每過六七天，河爺就挑著兩筲水，在巷子口上大聲吆喝：“倒兩筲——”，很快女人就打開院門將河爺迎接進(jìn)去。</p><p class="ql-block"> 日久天長，這件事被其他賣水的知道了。不少人也挑著兩只水筲，在巷子口學(xué)著河爺?shù)穆曇暨汉龋骸暗箖审狻薄Ｅ顺鰜硪豢床皇呛訝?，扭身進(jìn)了院子，接著“哐”一聲關(guān)了院門。人們雖然一次次地都吃了閉門羹，但還是時不時地挑著兩只水筲，學(xué)著河爺?shù)穆曇簦汉纫宦暎骸暗箖审狻?，然后悻悻地離去。</p><p class="ql-block"> 不知從哪天起，滄州城里賣水的人們，都把“賣水來——”改成了“倒兩筲——”了。據(jù)說，“倒兩筲”這個賣水的行業(yè)，一直到滄州解放后，全城都通了自來水才告終止。但，“倒兩筲”卻在不少人的心里成了難以忘卻的記憶。</p> <p class="ql-block"> 《放 船》</p><p class="ql-block"> 文/吳俊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放船，是捷地一帶的地方用詞。而且，這個詞出于河爺之口。</p><p class="ql-block"> 有關(guān)資料記載，捷地水閘是為了分泄運(yùn)河水，于明弘治年間修建，清雍正初年重修。閘寬8丈，分5孔，內(nèi)有鋼筋水泥墻4墩。運(yùn)河水為七分時，提閘一孔，流向大海的減河水呈半槽；運(yùn)河水呈八分時，提閘兩孔，流向大海的減河水呈多半槽；運(yùn)河水為九分時，提閘三孔，流向大海的減河水與兩岸近乎打平。捷地閘大大減輕了運(yùn)河的排水負(fù)擔(dān)。捷地減河也因此得名。</p><p class="ql-block"> 捷地閘下，河面兒寬闊，波浪起伏，銀光閃爍。從這里流向大海的捷地減河流至近海處是一片片無際的大葦洼，洼里的魚群從那里向減河上游游來。游到閘口處，被從閘孔里奔流而下的急流擋住，無法游過水閘，就匯集在閘口下一段寬闊的河床里。于是，就引來了鎮(zhèn)上和附近村子的人們在這里搖櫓駕舟，張網(wǎng)捕魚。白天漁歌陣陣，夜晚燈火點點，真有些江南水鄉(xiāng)景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到了秋末冬初，運(yùn)河水位下降，減河水只剩少半槽，下游游來的魚群就很少了，漁季也就結(jié)束了。這時，勤勞的漁民們就把漁船拖到大運(yùn)河里，利用運(yùn)河封凍前和第二年春天的時間，為商客們往滄州、青縣、天津運(yùn)送一些土特產(chǎn)，賺些運(yùn)費(fèi)添補(bǔ)家用。到了夏季，運(yùn)河水滿漕，減河水暴漲，下游的魚群又匆匆游到閘口下匯集，漁民們再把漁船從運(yùn)河岸邊拖到這里繼續(xù)捕魚。把漁船從運(yùn)河岸上拖到閘口下有一段不小的距離。那時沒有吊車，也沒有大型運(yùn)輸工具，人們就把高粱稈或蘆葦鋪在地上，把船拖到上面，前邊人拉，后邊人推，讓船在高粱稈或蘆葦上滑到目的地。這是老輩子人傳下來的辦法。雖說費(fèi)事又費(fèi)力，可除此再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兒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天，河爺突然向拖船的人們說道：“咱不用這個辦法兒啦！怪費(fèi)勁的。我想了一個辦法兒，很省事兒！”人們一時瞪大兩眼：“什么辦法兒呀？”河爺說：“放船！”人們疑惑不解：“放船？怎么放？”河爺望著一雙雙驚疑的目光，說了句：“明天這個時候見?！鞭D(zhuǎn)身就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河爺要從水閘孔里把運(yùn)河岸上的船放到減河里去的消息，不翼而飛。惹得全鎮(zhèn)上的人們都睜大了驚疑的眼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正逢捷地大集，四鄰八莊來趕集的人們得知消息后，呼啦啦來到閘口上，他們要親眼看看這位河爺是怎樣把船從閘孔里放到減河里去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河爺剛剛來到運(yùn)河岸上，人們就把他圍了起來。只見河爺像往日跳到大漩渦里摸魚一樣，紅巾包頭，白布緊襠。他深吸一口氣，對著人們抱拳施禮，然后把他的漁船推到河里，隨即縱身一跳，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船頭，再向圍觀的人們招招手。一矮身蹲了下去，伸出兩只胳膊，兩手緊緊地抓住船邊兒，身子剛要往前沖，上次為他跪地磕頭求河神保佑他的老者從人群里擠了過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俯身一把抓住河爺?shù)囊恢桓觳?，大聲道：“河爺，你這哪里是放船呀！你這是在玩兒命呀！”他指指奔向閘孔的急流，眼里放出了乞求的光：“河爺——咱算了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河爺聽罷哈哈大笑起來：“算了？！我河爺在那大漩渦里摸魚，那條孽龍都不敢碰我一下兒！這急流惡浪能奈何我河爺！”他轉(zhuǎn)身對人們大聲說，“鄉(xiāng)親們，今天我河爺要是撞到那閘墩子上粉身碎骨了，你們不要打撈我！讓我順著減河到大海里去闖蕩闖蕩！”說完，用力撥開老者的手，身子往前一沖，船就沖到河的中流去了。接著他一扭身，船就奔向閘孔的急流里了。那閘孔的寬度和船身的寬度相差無幾，稍稍有點兒偏差，船就會撞到閘墩上，人和船就會粉身碎骨！這個河爺真是不要命了！人們都不眨眼地緊緊盯著那沖進(jìn)急流中的漁船和河爺……</p><p class="ql-block">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工夫船就沖到了閘孔跟前。這時，只見河爺又一俯身，船頭就鉆進(jìn)了閘孔。人們頓時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扇藗兒芸炀鸵姷介l孔那邊高高的浪頭上冒出一個紅點點兒。緊接著，河爺穩(wěn)穩(wěn)地站在船頭上，高舉雙臂向觀看的人們搖動起來。</p><p class="ql-block"> “河爺放船成功了！河爺放船成功了……”剎那間，人們的呼聲，掌聲，叫好聲，蓋過驚濤駭浪，融著遮天的水汽，和著洶涌的濤聲，在閘口的上空回響起來……</p><p class="ql-block"> 河爺放船成功的消息很快傳到四鄰八莊和滄州城里。每到放船的時候，不少人結(jié)幫成伙兒地不惜跑上十幾里的路程也趕來觀看。</p><p class="ql-block"> 從此，不僅河爺名聲大振，而且放船也成了這里的一大景觀。也因此，“放船”一詞成了這一帶獨具特色的地方用詞。</p> <p class="ql-block"> 《小金蛇》</p><p class="ql-block"> 文/吳俊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河爺在捷地閘口下那個大旋渦的岸邊，一直蹲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兩眼直勾勾地瞅著大旋渦卷起的滔天巨浪。</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河爺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眨眼間，一位白發(fā)老人站在了他面前，說道：“年輕人，你有心事？”</p><p class="ql-block">河爺定睛瞅瞅這位慈祥的老人，深深點了點頭。</p><p class="ql-block"> 白發(fā)老人說：“你的心事我知道。這個大旋渦里有一條在東海龍宮里犯了戒律、被龍王爺趕到這里反省罪過的孽龍。它耐不住這里的寂寞，經(jīng)常大發(fā)龍威，卷起滔天巨浪，讓鎮(zhèn)上七七四十九只漁船被大浪卷進(jìn)旋渦。你想除掉這條孽龍，以保地方平安?！?lt;/p><p class="ql-block"> 河爺懇求：“老人家，我思謀了三天三夜，也沒想出除掉孽龍的辦法。請老人家賜我良方?！?lt;/p><p class="ql-block"> 白發(fā)人扶起河爺，仰首望望滿天的星斗，低頭看看巨浪滔天的大旋渦，沉思了一會兒，湊到河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么，然后化作一道白光沖天而去……</p><p class="ql-block"> 河爺匆匆回到家中，拿了鐮刀，來到鎮(zhèn)西頭兒一個蘆葦坑里，東找西尋地割了七七四十九根蘆葦，削去葦尖兒，拿到家中在灶邊用溫火烤干，然后捆成一把兒，將香油從葦把一頭兒往里一滴一滴地滴進(jìn)去，直到葦把全部浸透，再用一張油紙卷起來放到陰暗處。</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深夜，他急火火拿起葦把子奔到閘口大旋渦岸邊，劃根火柴點燃葦把子，抬腳向水里走去。只見腳下的水嘩嘩地為他開了一條只容得他一人走進(jìn)去的通道。走了不一會兒，眼前一亮，兩扇金光閃閃的大門自動打開了，那條孽龍張開血盆大嘴向他撲來。河爺高舉起手中的葦把子，用力晃了三晃，孽龍觸電似的倒在那里。接著，龍身猛地一縮，變成了一條小蛇，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河爺向前一步，將那小蛇拿在手里。再看手中的葦把子，已燃燒得只剩半截兒，心里說聲：“不好”！轉(zhuǎn)身向岸邊奔去。等葦把子燃到盡頭兒，他已來到了岸邊。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再看手中的那條小蛇，在夜幕中閃著耀眼的金光。河爺不由得大叫一聲：“呀！一條小金蛇呀！”</p><p class="ql-block"> 三天之后河爺失蹤了。鎮(zhèn)上的男女老少又擔(dān)心又疑惑：有的說，河爺怕賊人把小金蛇偷去，自己躲起來了；有的說，河爺帶著小金蛇去京城了，在那里置房娶妻過舒服日子去了。</p><p class="ql-block"> 半個月以后，鎮(zhèn)南頭兒突然響起一陣車把式甩起的清脆響亮的馬鞭聲。人們驚奇地?fù)淼浇?，見一隊滿載糧食的車隊涌進(jìn)鎮(zhèn)子。河爺威武地站在打頭兒的那輛糧車上，揮臂甩了幾聲響鞭，然后大聲地向圍觀的人們喊道：“河爺我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人們頓時明白了：今年是大旱之年，地里的莊稼顆粒無收，大家正合計著到外地去逃荒。河爺拿小金蛇換來的這些糧食，轉(zhuǎn)手一賣，要賺好幾條小金蛇的錢呢！河爺真有心計！于是，一束束佩服的、疑惑的、蔑視的目光向河爺投去。</p><p class="ql-block"> 河爺讓車隊停在鎮(zhèn)中央的廣場上，收起手中的紅纓馬鞭，望著表情不一的目光，大聲說道：“鄉(xiāng)親們，今年是大旱之年，大家的糧倉都見了底兒！河爺我拿那條小金蛇給大家換糧食來啦！一分不收，半分不取，分給大家度荒年！”</p><p class="ql-block"> 人們頓時愣住了。一位老者來到河爺面前，顫抖著下巴上長長的胡須，小聲問道：“河爺，你這話可當(dāng)真？”</p><p class="ql-block">河爺拍拍硬邦邦的胸脯，回道：“我河爺幾時說過瞎話？！老人家，您向大家發(fā)話吧！快讓大家回去拿裝糧的口袋去吧！今天人家車隊還要趕回去呢！”</p><p class="ql-block">不到半天時間，河爺用小金蛇在南方換來的15車糧食就分了個一干二凈。</p><p class="ql-block"> 快過年的時候，不少人找到老者，讓他出面兒去謝謝河爺。有的說好酒備八壇，肥豬殺一頭；有的說綾羅綢緞?wù)ベI，上等鞋襪一百雙……老者說：“你們有這份兒感恩的心，是應(yīng)該的?？稍谶@大災(zāi)之年，河爺能收這么重的禮嗎？”人們愣怔了一會兒齊聲問道：“那，您說怎么辦呀？”老者想了一會兒說道：“這禮，由我來備。到年三十，你們只管弄些鞭炮到河爺門前等我?！比藗兺险吣樕喜蝗葜靡傻谋砬?，懷著諸多的猜想離去了。</p><p class="ql-block"> 大年三十那天，艷陽高照，晴空萬里。人們拿著鞭炮來到河爺門前。老者已等在那里，他指著河爺門上新貼的對子說道：“你們看，這就是我們送給河爺?shù)亩Y物！”大家抬頭望去，上聯(lián)是：智降孽龍保地方平安；下聯(lián)是：幸獲金蛇救一方百姓；橫批是：我們的河爺。人們看后齊聲呼喊起來：“好！好……”老者大聲道：“那就快點鞭炮！”……</p><p class="ql-block"> 老者望著鞭炮炸開的紙屑合著一朵朵煙花漸漸織成了一個七彩的花環(huán)，在河爺門前飄浮著，晃動著，久久不肯散去……</p> <p class="ql-block"> 《沉 船》</p><p class="ql-block"> 文/吳俊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白河涯沉船啦！”一陣陣急促的呼喊聲，打破了捷地往日的平靜。</p><p class="ql-block"> 白河涯，是鎮(zhèn)上人對大運(yùn)河捷地閘口西南方一段河道的稱呼。洶涌的運(yùn)河水在這個硬彎兒處，涌起一股巨浪，卷起一個深不可測的大旋渦。來到這里的船只，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到大旋渦里去。每到這時，船上的人們就會棄船逃到岸上，跑到鎮(zhèn)上呼喊求救。河爺只要聽到呼救聲，就會立刻帶領(lǐng)人們?nèi)ゴ驌瞥链?lt;/p><p class="ql-block"> 可是這次，卻不見河爺?shù)膭屿o。</p><p class="ql-block"> 不到一頓飯工夫，城里的知縣帶著三班衙役，一路鳴鑼開道，涌進(jìn)河爺?shù)募依?。知縣正正官帽，挺挺胸脯，對著若無其事的河爺大聲道：“你就是那個叫河爺?shù)模俊?lt;/p><p class="ql-block"> 河爺不慌不忙：“我就是河爺?！?lt;/p><p class="ql-block">知縣道：“今天本官讓你馬上去打撈沉船！”</p><p class="ql-block"> 河爺沒說話，只搖了搖頭。知縣臉上顯出不快：“怎么，你不為本官效力？”</p><p class="ql-block"> 河爺?shù)溃骸拔乙肋@船上裝的什么貨？為什么夜里不靠岸歇息？”</p><p class="ql-block"> 知縣頓時變了臉色：“大膽，這是你該知道的嗎？你只管去打撈沉船?！?lt;/p><p class="ql-block">河爺十分自信地回道：“這是我河爺打撈沉船的規(guī)矩。不然決不打撈?！?lt;/p><p class="ql-block"> 知縣剛要發(fā)火，他身邊一個商人打扮的人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知縣無奈地點點頭，把河爺拉到一邊小聲說了些什么。河爺思謀一會兒，對眾人大聲說：“剛才這位縣太爺說了，這沉船里裝有10萬大洋?！彼D(zhuǎn)身指指知縣身邊的那個商人說道：“這位是縣太爺?shù)耐昂糜眩ゾ┏墙o一位管山林的譚大人送五十大壽的壽禮，時間緊迫，連夜趕路，不小心船被卷到大旋渦里?！?lt;/p><p class="ql-block"> 在場的人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河爺接著說：“為什么要送這么大的壽禮呢？是京城的這位譚大人一個批文，就讓縣太爺?shù)倪@位同窗好友分文不花，占了八百頃的茶山。譚大人五十大壽，人家去表示表示。你們說，這個忙咱們幫不幫？”</p><p class="ql-block"> 人們齊聲道：“不幫！不幫！”</p><p class="ql-block"> 老者也憤慨地說道：“河爺呀，他們這是官商勾結(jié)，霸占國家的茶山，這個忙咱不能幫呀。” 知縣頓時大怒：“好哇，你們竟敢誹謗京城的譚大人?！彼钢干磉叺难靡鄞舐暤溃骸澳銈儼堰@些刁民給我綁了?！?lt;/p><p class="ql-block"> 河爺馬上說道：“且慢！”然后大聲對眾人道：“鄉(xiāng)親們，你們信得過我河爺不？”</p><p class="ql-block"> 眾人道：“信得過！”</p><p class="ql-block"> 河爺?shù)溃骸凹热恍诺眠^，就跟我一起去打撈沉船。”</p><p class="ql-block"> 眾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動身。老者想了一會兒，向眾人說道：“聽河爺?shù)?，回去拿家伙，跟河爺去打撈沉船?！?眾人無奈，只好回家拿來家伙，跟河爺來到白河涯大旋渦岸邊。</p><p class="ql-block"> 大旋渦里的沉船已不見蹤影，只有丈把長的桅桿在大浪中晃動。河爺將衣裳脫光，紅巾包頭，白布緊襠，把三條把粗的麻繩的一頭兒系在腰間，縱身跳到旋渦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過了一會兒，河爺從大旋渦里鉆出來了，抖抖滿身的水珠兒，向知縣說道：“我已把三條拖繩牢牢地系在船的三個部位上，現(xiàn)在可以拖船了。”知縣點點頭。河爺對拉著拖繩的人們大聲喊道：“拖船嘍——”不一會兒，三條緊繃繃的拖繩就把沉船拖出水面，靠在了岸邊。</p><p class="ql-block"> 商人第一個奔到近前。當(dāng)他看到船上空無一物時，頓時哭喊起來：“我的10萬大洋沒了！”知縣轉(zhuǎn)身問河爺：“那10萬大洋呢？”河爺說：“我不知道呀！我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三條拖繩系好就上來了，船上有什么東西，我沒來得及瞅?！?lt;/p><p class="ql-block"> 那商人指指一節(jié)船艙：“我那10萬大洋就在那節(jié)船艙里，用10只鐵皮箱子裝著……”</p><p class="ql-block"> 知縣愣怔一會兒，指指河爺，對身邊的衙役說道：“把他給我?guī)ё?。”說完，一班人馬打道回府了。</p><p class="ql-block"> 三天之后，知縣一班人馬帶著河爺和從天津請來的三位水手來到白河涯大旋渦前。三位水手望望那急流旋轉(zhuǎn)的大旋渦，雖然十分膽怯，但還是系上跳了下去。半個時辰后，三個人上來了，兩′手空空地直向知縣搖頭。知縣和那商人十分無奈，帶著一班人馬悻悻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這天晚上，河爺把老者叫到家里，扒開院子角落的柴草垛，老者一下子愣住了：10只鐵皮箱子整整齊齊地碼在那里。老者一臉驚疑，河爺說道：“這10萬大洋是那商人的不義之財，我河爺不能眼瞅著讓他送給京城的那個狗官！那天我跳進(jìn)大旋渦之后，把它挪地方了，今天我把它弄上來了。麻煩你把它藏在你家的菜窖里，萬不可透露半點兒風(fēng)聲，這10萬大洋日后我有用項?！?lt;/p><p class="ql-block"> 說完，背上鋪蓋卷兒，把院門鑰匙交給老者，轉(zhuǎn)眼消失在夜幕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