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短篇小說</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 22px;"> 小 雨</b></p><p class="ql-block"> 夫 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場小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但那一場小雨好像依然在不停地下著，一直下到現(xiàn)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七年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七年前的我還算是年輕。而那時五彩斑斕、光怪陸離的生活讓我感覺自己更加年輕。那時的我是個單身狗，并且相當(dāng)享受那種單身的狀態(tài)。浪漫、激情、自由自在。可自從經(jīng)歷了七年前的那一場小雨后，我就不愿意再持續(xù)那種單身的生活了，我想找一個伴侶，一個終身伴侶?？杀氖牵吣旰蟮奈乙廊贿€是單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時（我說的是七年前），我的好朋友韓兮會經(jīng)常像一個催婚婆一樣地通過微信質(zhì)問我：“你已經(jīng)不年輕了，為什么就不能認(rèn)認(rèn)真真地對待一段感情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一次我都會不厭其煩地重復(fù)過去不知道申明過多少次的態(tài)度回復(fù)他：“因為命運沒有讓我遇到能夠認(rèn)認(rèn)真真對待那段感情的人?！?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韓兮就會發(fā)來一串代表不屑的“撇嘴”表情，接著他便像我一樣不厭其煩地再次把茨威格曾經(jīng)說過的一段話用粗體字轉(zhuǎn)發(fā)給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格?！?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韓兮的好言相勸或是惡語相向我一向都是嗤之以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應(yīng)該說是我在美國最要好的朋友。雖然他也算是一個所謂的華裔作家，但我覺得把他稱之為廚子作家更為恰當(dāng)。當(dāng)然，這并非是他真的有什么高超的廚藝，而是因為他有一整套把一個個普通的文字組合成美味至極的心靈雞湯的強(qiáng)大本領(lǐng)。尤其是對于愛情、婚姻及兩性關(guān)系，他的雞湯式說教虜獲了眾多的癡男怨女。在網(wǎng)上，他的聲望和熱度不亞于任何一位頂呱呱的網(wǎng)紅。不過，韓兮所擅長的妙語連珠、天花亂墜似的心靈雞湯模式在我這里是行不通的。我始終把韓兮定義為一個虛偽的理想主義者，而我卻是一個腳踏實地的現(xiàn)實主義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早已結(jié)婚生子，而我卻依然是孤家寡人。盡管他婚外情的種種劣跡已經(jīng)很難掩蓋他道貌岸然的言行舉止，但他依然有能力把自己的婚姻維系得和睦圓滿，令人羨慕。他的那個傻白甜的老婆自始至終都是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我知道，這都是韓兮所熬制的心靈雞湯的養(yǎng)分，在這個傻白甜的老婆身體里所發(fā)揮的功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是韓兮三十歲生日。他要在自己的家里舉辦一個隆重的生日Party。像往常一樣，他給我發(fā)來了一個制作精美的生日Party邀請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盡管我和韓兮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但在大多數(shù)的事情上我們都是針鋒相對的。尤其是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和女人交往的問題，我與他的態(tài)度和行事風(fēng)格更是大不相同。他是含蓄的、隱秘的，甚至可以說是茍且的。而我卻是露骨的、開放的甚至是放蕩不羈的。當(dāng)然，無論我們在女人的問題上怎樣爭執(zhí)不休，他又是怎樣對我放蕩不羈的個人生活大加撻伐甚至經(jīng)常對我進(jìn)行惡意的人身攻擊，但他的生日Party我還是要去的。因為他那里一向都是紅飛翠舞，玉動珠搖之地。而那種美人即醉，美目盼兮的攝魂場面對我的誘惑卻遠(yuǎn)勝于友人的生日Party。說不定，一場美麗的艷遇就會在那里發(fā)生，因為之前就曾有過很多次類似的例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雖然風(fēng)和日麗，陽光明媚是過生日最理想的天氣，但韓兮生日的當(dāng)天卻是一個浮云蔽日、陰霧迷蒙的雨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上下著小雨，很纏綿的小雨。我感覺濕潤的空氣里仿佛散發(fā)著濃濃的荷爾蒙的味道。我喜歡這樣的天氣，因為記不清多少次和多少個中意的女人浪漫的邂逅都是發(fā)生在這樣的天氣里。找個機(jī)會為漂亮女人撐傘是我除寫作之外的另一大特長。而雨傘下一旦氤氳起纏綿曖昧的情緒，順著劇情的發(fā)展，我便很可能駕輕就熟地把那些事先預(yù)謀好的零散橋段拼湊起來，充實到顛鸞倒鳳的臥榻之歡。</p><p class="ql-block"> 不過說真話，那些被我稱之為浪漫的邂逅卻沒有一次是為了愛情。事實上，在我無數(shù)次與異性交往的經(jīng)歷中，也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過那個叫做愛情的鬼東西。我認(rèn)為，所謂的愛情，不過都是以此名義尋求某種利益的盤算或是需求的茍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我是一個作家，寫愛情似乎已經(jīng)成了我寫作素材必不可少的元素。我的確寫出過一些可歌可泣，令人稱道的愛情故事，我甚至懷疑我是用一種怎樣的超能力在自己的文學(xué)作品里，把愛情寫得那樣完美真實，惟妙惟肖。韓兮就曾譏諷我是現(xiàn)代版的唐璜或卡薩諾瓦。對此，我欣然接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的生日Party很是排場，這還是要歸功于他的那個買一棟豪華別墅就像我買一條萬寶路香煙那樣容易的富豪老爹。溫暖奢華的大房子，纏綿悱惻的薩克斯、幽暗迷離的燈光、鮮花、美人、美酒，自助式的美味佳肴豐盛而高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端著一杯云嶺冰紅，坐在樓梯鋪著巴洛克式帶有絳紫色花紋圖案的地毯上自斟自飲。在這里，我可以俯瞰到大廳里形形色色的艷婦靚女。我的目光像掃描器一樣地從她們的身體和臉上掠過，覬覦著可能發(fā)生的又一次艷遇。韓兮說我是一個道貌岸然的渣男，徹頭徹尾的愛情騙子。對此，我也欣然接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人在按門鈴，喧囂的大廳里好像沒有任何一個人聽到那個細(xì)微卻又短促的門鈴聲，也許只有我一個人聽到了，而且是那樣的清晰真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支撐起被酒精麻醉的有些虛飄忽的身體下樓向大門走去。我看到韓兮好像也聽到了第二次的門鈴聲，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走過去先我一步把門打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門外，夜色彌漫 ，細(xì)雨綿綿。她安靜地站在門廊邊造型典雅的歐式圍墻燈的一側(cè)，柔和的暖色光線像水波一樣地流過她的臉頰，流過她懸垂于雪白脖頸間濃密柔軟卻略微有些濕潤的發(fā)絲，在她婉約清麗的臉上掃出一抹淡淡的冷傲又高雅的氣質(zh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小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哦，小雨！就好像幻夢中悄然降下的雨絲飄落在我的眼前，清婉、溫潤，卻又是那樣出塵脫俗般的驚艷。剎那間，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雙清澈明媚的眸子在令人心動的遐想中閃著靜謐的柔光。不知道是醉眸微醺所造成的錯覺，還是蜂蝶隨香的本性使然，我感覺小雨的眼睛始終停留在我的身上，更確切地說，她是在含情脈脈地注視著我，我也在注視著她。我確信，我和小雨對視的時間起碼在三秒鐘以上甚至更長的時間。而正是這一場銷魂蕩魄的凝睇，使我忽然預(yù)感到，小雨那清澈如一灣碧水的眼眸，是否就是我曾經(jīng)放浪形骸的靈魂最終落腳的港灣；真正夢寐以求的一見鐘情，是否在這一刻奇跡般地發(fā)生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熱情地和小雨打著招呼，再三邀請她一同進(jìn)屋參加他的生日Party。而小雨卻似乎完全忽略了韓兮的盛情，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她禮節(jié)性地祝福韓兮生日快樂，并把一個精美的禮盒遞給他，算是完成了她此行的目的。然后便把視線重新落回到我的身上，并令人十分意外地叫出了我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詫異地看著她，腦子里飛快地回放著過去曾經(jīng)和我有過交結(jié)的異性女友或露水戀人。我發(fā)誓，我從沒見過小雨，也從來沒看到過這么美麗清純，這么令我心動的女孩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怎么會認(rèn)識我？”我吃驚地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不就是《相見不晚》的作者嗎，書上有你的照片。剛剛讀完這本書，韓兮推薦給我的，直到現(xiàn)在還感動著呢?！毙∮贻p聲細(xì)語地說，臉上掠過幾分羞澀，眼里卻滿是敬重和崇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沖我擠了一下眼，笑著對小雨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像你這樣涉世未深的傻丫頭外，不會再有人相信他在書里寫的那些胡編亂造的鬼話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雨顯然對韓兮的調(diào)侃很不滿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說：“你怎么就編不出這么好的作品?！?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別有用心地把目光轉(zhuǎn)向我說：“我哪有他那些多姿多彩的經(jīng)歷?！?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屋里有人大聲叫著韓兮。他一邊應(yīng)著一邊對我說：“小雨就交給你了，如果能把她請進(jìn)屋里就再好不過了，如果小雨執(zhí)意要走，就拜托你替我送送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滿口答應(yīng)著，迅速回屋取出雨傘。</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在這樣的雨夜，面對著這么美麗的小雨，不知道我的雨傘會不會撐起又一段新的戀情。盡管韓兮臨進(jìn)門的時候還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似乎在警告我不要沾染這個簡單清純的女孩子。然而，美色當(dāng)前，我怎么能錯過這霏霏細(xì)雨中的美麗邂逅，怎么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一見鐘情。我知道，剛一見面時小雨對我的注視和我自己的一切想象，只不過是因為她剛剛讀過了我的那本《相見不晚》的長篇小說。也許是對作者的仰慕，或者是對作家的崇拜，使她忘記了表情的收斂和眼光的矜持，以致我鬼使神差般地產(chǎn)生了所謂一見鐘情的錯覺。</p><p class="ql-block"> 門廊邊圍墻燈柔和的光線被外面逐漸大起來的雨幕包裹成一團(tuán)帶有動感的朦朦朧朧的橘黃色，那些被雨水敲打著的植物和從房檐邊流淌下來的雨滴發(fā)出雜亂卻又有些悅耳的聲音。小雨看著越來越大的雨有些躊躇地回過頭來對我說：“雨，把我給留住了?！?lt;/p><p class="ql-block"> “要不然，我們進(jìn)屋吧?！蔽倚÷暤卣f，卻又生怕她真的會采納我的建議。</p><p class="ql-block"> “我不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p><p class="ql-block"> “可我也算是陌生人吧？”</p><p class="ql-block"> “你怎么能是陌生人？”小雨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清澈的眸子里閃動著稚童般的純真。她看著我認(rèn)真地說：“我已經(jīng)在你的書里認(rèn)識了你，并且好像和你已經(jīng)成為老朋友了呢。”</p><p class="ql-block"> “書里寫的和現(xiàn)實生活終究有是差別的。你說在書里認(rèn)識了我，可直到現(xiàn)在我還不認(rèn)識我自己?！?lt;/p><p class="ql-block"> “差別很大嗎？”小雨歪著頭問：“我是說在你書里和你所經(jīng)歷的現(xiàn)實中。”</p><p class="ql-block"> “不小?！蔽艺f：“書里寫的通常都是作者內(nèi)心深處的烏托邦，而冷酷的現(xiàn)實可能正好與之相反?！?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對她這樣說，因為我?guī)缀鹾苌俸团苏f真話，更不愿意和她們袒露自己真實的心聲，對于那些稍有姿色并讓我中意的女人，和她們打情罵俏，搭訕、挑逗，甚至騷擾，都是我的拿手好戲?？擅鎸χ∮辏鎸λ请p純凈得仿佛能清洗人的靈魂的眼睛，心里的齷齪和猥瑣仿佛頃刻間被清洗得干干凈凈。</p><p class="ql-block"> “ 你說，今晚，現(xiàn)在，是在書里還是在現(xiàn)實中？”小雨用一種很認(rèn)真的語氣問著我，她的眼睛里似乎蘊含著一種隱隱可見的溫情。我看著她，突然感受到一種妙不可言的溫柔氣息撲面而來，而這種美妙的感覺是之前不曾有過的。</p><p class="ql-block"> “面對此情此景，說真的，我感覺真像是又走進(jìn)了我的書里?！?看著她那一雙仿佛能看透我心思的大眼睛，我卻突然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澀。</p><p class="ql-block"> “你會寫下來嗎？”她問。</p><p class="ql-block"> “寫什么？”</p><p class="ql-block"> “寫今晚?！?lt;/p><p class="ql-block"> “當(dāng)然不會。”</p><p class="ql-block"> “為啥？”</p><p class="ql-block"> “為什么要寫今晚，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啊。”我壞笑著攤開兩手，用輕松隨意的樣子來掩飾內(nèi)心的狡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還在下，雨水從半圓形的露臺上灑落下來，像是給我和她的這么一小塊有限的空間里掛上了一層晶瑩的珠簾，隔絕了屋里的喧囂，隔絕了外面的風(fēng)雨。兩個人的世界，醞釀著兩個人的故事。而此刻雨若是停了，故事便很可能會嘎然而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天保佑，雨還在下，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小雨還在我身邊，看起來，她還并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愿意進(jìn)屋，又走不出去，倒不如在這里坐坐?！蔽抑噶艘幌麓箝T邊的長條木椅，用期待的眼光看著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好。反正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倒不如跟大作家聊聊，或許能聊出一些你所需要的內(nèi)容呢?！毙∮瓴]有矜持，大大方方地坐到了長椅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房子里不時傳出肆無忌憚的嬉笑聲和鬼哭狼嚎般的唱歌聲，露臺外面的小雨倒是顯得很安靜，很纏綿。小雨坐在長椅的一端，微側(cè)著身子，眼睛卻直視著我，嘴角抿出一絲淺淺的笑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倒是顯得有些局促起來，這對于像我這樣一個閱盡人間春色的情場老手而言，應(yīng)該算是一種奇怪的現(xiàn)象。面對著初次見面的小雨，一種強(qiáng)烈的、莫名其妙的沖動正隱隱地向我襲來，而這似乎都是出于心里驀然升起的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戀愛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干嘛那么拘謹(jǐn)？”小雨看著我依然站在原處，笑著嗔怪道： “不是你建議我們坐下來聊聊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吧?！蔽艺f：“你可以相信我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怎么會不相信。”小雨的兩頰泛起了的紅暈，眸子里卻若隱若現(xiàn)地透出了一絲疑惑。她說：“我相信，沒有一個美的靈魂，怎么能寫出像《相見不晚》這樣美的作品?！?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雨說的很真誠，并沒有一絲一毫的恭維，而我自己卻感到了一種莫大的諷刺在撕扒著我試圖遮掩著的真實面孔。面對著她，我好像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深層次的愛戀。我知道，這場美麗的邂逅即便是燦若星河，也不過是轉(zhuǎn)瞬即逝。而一旦擦肩而過，便可能抱憾終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有一種感覺，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覺?！?看著眼前的這個已經(jīng)讓我意亂情迷的小雨，我有些吃力地說：“也許這種感覺在你看來是莫名其妙，是自作多情，是輕率，是膚淺。但對于我來說卻是一種特別真實的感受。見到你，就好像在我艱難的寫作過程中突然迸發(fā)出一個令人心動的靈感，讓我欲罷不能?！?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真的嗎？”小雨的臉上瞬間閃過一抹會意的笑容，眼神卻變得諱莫如深起來。她說：“我明白，人的嘴可能會說謊，但眼睛不能。假如不是錯覺，我從你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種并不會引起任何女孩子反感的侵略性。如果不是把你的書讀進(jìn)了心里，現(xiàn)在的我，恐怕也是很難淡定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不會引起任何女孩子反感的侵略性。說的真好。不過，</span>我的書說明不了我，只有我的這雙帶有侵略性的眼睛才能夠?！蔽疑畛恋卣f：“不過，待我淡定下來，我一定會寫，寫今晚，寫現(xiàn)在。而且，寫出的內(nèi)容一定會和一生一世的愛情有關(guān)?！蔽冶荛_了她的有些飄忽，并隱隱顯露出一絲困惑的目光，坐到了長椅的另一端，我們中間大約隔著一個人的距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扭動了一下身體面向我，眼睛里好像又恢復(fù)了之前的溫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不是就像你在《相見不晚》里，寫愛麗莎和二嘎子在雨中邂逅的那一章，寫的真是太美了，看得我如醉如癡?！?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知道在寫那一章的時候，我是沉浸在怎樣的一種向往之中?！?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向往？”小雨大睜著眼睛看著我問：“你……沒有過或者是聽說過像愛麗莎和二嘎子那樣的經(jīng)歷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有，從來沒有過。”我覺得她問的很傻，而我說的卻是真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都是編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虛構(gòu)?！?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身邊的小雨沉默了，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卻不厭其煩地絮語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雖然我對你一無所知，但正像你說的那樣，眼睛是不會說謊的。我也正是一瞬間便從你的眼睛里找到了我一直求之而不得的東西?！?我復(fù)雜地對單純的小雨故弄玄虛地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說真話，我倒是挺愿意看你的眼睛。”小雨耳語般溫柔地說：“看著你的眼睛，就像在讀你的書?！?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面對一個陌生的男人，小雨的話應(yīng)該說是既大膽又直白。我相信，從她的嘴里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無邪的?？粗煺?、清純的樣子，向來自作多情的我，也自覺地收斂起了玩世不恭的常態(tài)，變得真實、認(rèn)真起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既然你喜歡看我的眼睛，我更喜歡看你的眼睛，就讓我們做一個對視的游戲你看如何。”我一本正經(jīng)地對她說。雖然我知道這個提議很傻、很弱智、很狗血、很不成熟。但這也是我慣用的、屢試屢驗的一個游戲橋段。說不定通過這個現(xiàn)在看來過于低智商的游戲，會在其它方面有所斬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靜默地看著你的眼睛，你也靜默地看著我的眼睛，不要說話，不要有其他舉動，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看我們的對視時間能持續(xù)多久。五秒、十秒、三十秒……你隨時可以把眼睛移開，但我自信，絕不會在你之前敗下陣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挺好玩的?！?小雨似乎挺感興趣，雖然她的臉上已然泛起了兩抹紅暈，但還是欣然地、完完全全出乎我意料地接受了我的提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吧，請看著我的眼睛。開始！”我把目光聚焦在她的雙眼上，鄭重地宣布游戲開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我和小雨便在這暖融融的柔光下，輕裊裊的細(xì)雨中，用眼睛進(jìn)行了一場溫情的博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不知道這種無言的默契表達(dá)了多少語言，這種無聲的沉默傳遞了多少情感。我只是想用我炙熱的目光來說明我對她的傾心與鐘情。這場悄然來臨的愛戀，摧毀了之前我的所有荒唐和執(zhí)念，她用她清澈的目光，洗滌了隱藏在我靈魂深處淤積的猥瑣與齷齪。我想，這突如其來的凈化，或許就是那種晶瑩剔透的愛的力量。不知道我之前的荒謬是否會使我失去追求她的勇氣，但我知道，從今往后不會再有哪一雙眼睛會讓我如此癡迷、如此傾心、如此鐘情了。我也再不會理直氣壯地對韓兮說命運沒有讓我遇到能夠認(rèn)認(rèn)真真對待一段感情的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對視的時間說不清是短暫還是漫長。在這期間，仿佛一切都是處于一種靜止的狀態(tài)之中。終于，小雨移開了她那雙已經(jīng)讓我如癡如醉的眼睛。然而，從她那星眸如水的眼光里和艷若桃花的面容中，不知道她是否也已經(jīng)如醉如癡了。</p><p class="ql-block"> “回家了。”小雨終于把眼睛轉(zhuǎn)移到另外一個地方，然后站起來掏出手機(jī)看了一下時間，又看了看外面淋淋漓漓的小雨，回過身來對我說：“這場游戲真的挺好玩的。不過，最終還是我輸了?！?lt;/p><p class="ql-block"> “可我覺得好像是我輸了?！蔽揖o盯著她的眼睛說。</p><p class="ql-block"> “無所謂了，不過只是一場游戲而已。”她的表情似乎松散起來，話說得好像也有些漫不經(jīng)心。</p><p class="ql-block"> “對對，一場游戲一場夢?！蔽艺f，我的心仿佛突然被雨水澆過了一般，有些涼。</p><p class="ql-block"> “我感覺，你好像是一個很認(rèn)真的人。作家都是像你這樣的重情、多情嗎？”</p><p class="ql-block"> “好像是……一見鐘情吧？”我避開了她的眼睛更正道。</p><p class="ql-block"> “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這……好像有點……匪夷所思了吧?！彼哪樕坪跤行┗艁y、晦暗起來。</p><p class="ql-block"> “那……就算是游戲吧?！蔽业吐曊f，虛弱地面對著她顯然有些質(zhì)疑的目光，掏出手機(jī)低聲說：“我們……加個微信吧?！?lt;/p><p class="ql-block"> “下次吧?！毙∮赀t疑了一下，略帶一點歉意地說：“也許，我們還會見面的?！?lt;/p><p class="ql-block"> “也許。” 我說：“ 可要等到什么時候呢？”</p><p class="ql-block"> 小雨歪著頭想了想：“幾天后，韓兮的新書發(fā)布會我也會去的。”</p> <p class="ql-block"> “好的，到時候我們再見?！蔽沂厥掌鹗謾C(jī)，從門邊拿過雨傘說：“ 我送你?！?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用了。”小雨捋了捋還有些濕潤的頭發(fā)，一邊往外走一邊對我說：“我自己可以的?！?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知道你可以?！拔揖o跟著她，一直到了大門外的小街邊。面對著即將離開的小雨，我突然靈機(jī)一動地想出了一個好的點子，我對她說：“ 既然你不愿意讓我送你，如果說是讓你送我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讓我送你？”她停下了腳步，睜著一雙疑惑的大眼睛看著我說：“你是說讓我把你送回到你的家里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啊?！蔽野延陚愀吲e在她的頭頂上，自己卻淋著雨說：“我家離這里不是很遠(yuǎn)，不過十幾分鐘的車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為什么要我送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想回家，可卻喝了那么多酒，不敢開車了。你知道，酒駕讓警察抓到可是二級謀殺?！?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我不來，你不是照樣喝酒，照樣回家？”顯然，小雨并沒有消除我讓她送我回家的質(zhì)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怎么能一樣呢？”我捋了一把從頭上不斷流到臉上的雨水，緊盯著她的眼睛說：“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最寶貴的就是突然從腦子里迸發(fā)出來的一個令人激動的靈感。你知道的，這種東西有的時候只是一個閃念，也許會稍縱即逝。如果不趕緊回家把它記錄下來，一部好的作品，很可能就會失去一個大的亮點?！?我知道我的這種說辭就連小孩子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這樣固執(zhí)地說著。我不知道她會不會認(rèn)為這是恬不知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來，如果今天我不送你回家，將來你的作品失去亮點就要由我負(fù)責(zé)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當(dāng)然。”我笑著說：“如果不是你的出現(xiàn)，怎么會有今天這么美好的感覺，這么美好的靈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一次你見到像我一樣的女孩子，都會產(chǎn)生這樣的靈感嗎？”小雨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但卻隱隱地流露出一絲慍怒的神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像你一樣的女孩？”我做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對她說：“雖然我接觸過很多的女孩子，不過，說真心話，我還從來沒遇到過像你一樣的女孩子。之前沒有，以后估計也不會再有了?！蔽揖趩实卣f。盡管小雨不斷地把雨傘向我這邊推著，但我還是很紳士地為她一個人撐著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謝謝你！”她再次推開我的傘轉(zhuǎn)過身去：“送你回家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只是……”她欲言又止，現(xiàn)出一副很糾結(jié)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算了。”我笑著說：“不愿意看到你為難的樣子。過一會兒，等酒氣消了，我再一個人開車回去?！?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真……真是不好意思?！彼涯樑み^來沖著我，兩只腳卻依然向小街的對面走了兩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還是打著傘送你上車吧?！蔽冶е痪€希望地看著她，我覺得即使是跟她多相處一分鐘也是一種幸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謝謝，不用了。”她果斷地扭過身，頭也不回地沖進(jìn)雨里。不一會兒，小雨便消失在小雨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雨還在下，還是那種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種落寞的、悵然若失的感覺讓我突然留戀起剛才那個仿佛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美好世界和在那個世界里所發(fā)生的美好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傻傻地拎著傘站在這里被雨淋著，路邊的街燈在迷蒙的雨霧中像一盞盞微弱的蠟燭搖曳成一團(tuán)團(tuán)橘黃色的光環(huán)，恍若進(jìn)入了一個虛幻的世界。我知道，這是小雨帶給我的一個沒有一絲污染的、純凈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我仿佛也被凈化成了一個純凈的人。我睜大雙眼在迷蒙的雨夜里極力地收尋著那個遠(yuǎn)去的身影，直到空氣中傳來汽車的啟動聲和車輪子碾壓在路面發(fā)出的沙沙聲漸行漸遠(yuǎn)，最后隱沒在雨和夜色之中，我才心灰意冷地?fù)纹鹩陚悖趽踝∫呀?jīng)被淋濕的身體。</p><p class="ql-block"> “你已經(jīng)不年輕了，為什么就不能認(rèn)認(rèn)真真地對待一段感情呢？”這是韓兮經(jīng)常對我念叨的一句話。我的答案是，不是不想，只是沒遇到。而這次，我感覺好像是真的遇到了。我發(fā)誓，如果命運能夠給我這次機(jī)會，我一定會認(rèn)認(rèn)真真地對待這段感情，即使和她就像剛才一樣地擦肩而過，以后或許再也不會相見，我也會把這次夢一樣短暫的偶然相遇，當(dāng)作經(jīng)歷過的一次真正的愛情體驗，把她深深地銘刻在自己的記憶之中。</p><p class="ql-block">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到韓兮家的大門外，沒有進(jìn)去繼續(xù)和他們花天酒地，在小雨剛剛坐過的地方坐下來，重新回味著前一幕的每一個細(xì)微的場景。那些畫面，仿佛是一縷縷帶著微香的晚風(fēng)從面前拂過，使我沉醉其中。漸漸地，就好像進(jìn)入了一種朦朦朧朧的恍惚狀態(tài)之中。</p><p class="ql-block"> 恍惚中，好像有一個人從花園的大門外向我走來。夢中的倩影，飄然若仙。以為是幻覺，我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小雨已然娉娉裊裊地站在我面前。</p><p class="ql-block"> “你……你怎么……又回來……”我睜大眼睛看著站在我面前的小雨，驚得有些語無倫次。</p><p class="ql-block"> “回來送你回家。”小雨笑瞇瞇地看著我，她的一縷搭落在眼前的秀發(fā)滴著水，隨風(fēng)輕微地擺動著，被雨水淋濕的衣服緊貼在她的身體上，更顯得清麗窈窕，嫵媚動人。她說：“本來已經(jīng)開出去很遠(yuǎn)了，但想來想去，覺得把一個喝多酒不能開車的大作家扔下實在是于心不忍，太不負(fù)責(zé)任。再說了，你的那個靈感如果真是因為我沒送你回家而弄丟了，豈不是我的不可饒恕的罪過。”</p><p class="ql-block"> “這么說，你返回來的目的就是要送我回家？”我大喜過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p><p class="ql-block"> “不然，人家返回來干嘛？”</p><p class="ql-block"> 雖然小雨說的很隨意，笑的很自然，但我卻從她的看似平靜的面容上捕捉到了一絲羞澀的影子。我知道，女孩子對初識的男人產(chǎn)生好感或者是剛剛滋生出來的某種復(fù)雜的情愫，似乎都是用一種半遮半掩的羞澀來表達(dá)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夜的街道清澈、靜謐。稀稀落落的街燈在被雨水清洗過的路面上拉出一條條長長的光影，在風(fēng)的吹拂下優(yōu)雅地?fù)u曳著。小雨默默地開著車沒有說話，她的車開得很慢、很平穩(wěn)。就像一只小船，在水面上悠然地飄蕩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劃過船嗎？”我終于打破持續(xù)了大約兩三分鐘的沉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彼孟褚廊怀两诔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常，像你這么大的女孩子都曾經(jīng)有過和自己的男朋友在水面上蕩槳泛舟的經(jīng)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有過。”小雨一字一頓地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現(xiàn)在，或者是曾經(jīng)……有過男朋友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彼卮鸬暮喍?、干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考慮過嗎？”我追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件事與你的靈感和寫作有關(guān)系嗎？”她的語氣有些冷淡，但面容卻依然是柔和、恬靜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只是隨便問問?！蔽覊旱吐曇粽f：“外面的世界很臟，人也很臟。而你卻是這樣的清澈、單純，只是擔(dān)心你被污染了?！?lt;/p><p class="ql-block"> “ 永遠(yuǎn)不被污染，就永遠(yuǎn)也不會有抵抗力?！?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抵抗力都是來自污染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觸的過程，不就是完善免疫系統(tǒng)的過程嗎?！?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的免疫系統(tǒng)完善了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還沒?！?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么，假如我就是污染源，或者說我就是一個很骯臟的人，我們現(xiàn)在坐在同一車?yán)铮愕拿庖呦到y(tǒng)能讓你做到出污泥而不染嗎？”我直視著她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事實上，在這個骯臟的世界上生存，我已經(jīng)算是出污泥而不染了。”她得意地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難道你就永遠(yuǎn)也不想找男朋友，永遠(yuǎn)也不想嫁人嗎？”</p><p class="ql-block"> “為什么不？我也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呀?！?lt;/p><p class="ql-block"> “那……什么樣的條件才能適合你的要求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雨毫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覺得……”我把腦袋伸到前面，扭著頭看著她說：“憑你的條件，你有充裕的等待時間和反復(fù)挑選的資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永遠(yuǎn)沒遇到，我愿意永遠(yuǎn)等下去?！?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遇到了呢，比如說現(xiàn)在?！?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現(xiàn)在？”小雨很勉強(qiáng)地笑了笑沒有回答，然后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在這一段時間里，除了給她指路，我們沒有延續(xù)前面的話題繼續(xù)聊下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么近距離地坐在小雨的身邊，感受著她氣若幽蘭般醉人的氣息，習(xí)慣性的遐想便又一個畫面又一個畫面的接踵而至。而最讓我費心思忖的便是小雨把我送到了家門口，我要不要請她進(jìn)去，如果她真的接受了我的邀請走進(jìn)我的房間，我要不要就像之前對待其她走進(jìn)我房間的女人們一樣地施展我所謂的男性魅力，然后便是毫無顧忌的揮發(fā)體內(nèi)的那些被扭曲的放縱和肆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確信，對別人可以如此那般；但對小雨，我不會那樣做，絕對不會。我甚至覺得，如果小雨真的接受了邀請走進(jìn)我的房間，我會感到很失落、很失望。就像一幅完美的油畫即將完成之際，被人用一種骯臟的顏料胡亂地涂抹了一番，之前的美好畫面被玷污成了一幅不忍直視、破爛不堪的狼藉場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面的雨下得好像比之前大了很多，澆打在車窗上面的雨水也變得兇猛狂躁了起來。擋風(fēng)玻璃前面的雨刷膠條好像有些老舊了，來回擺動時發(fā)出的聲音有些拖泥帶水的，很是不協(xié)調(diào)。在我的指引下，汽車終于拐進(jìn)了我家所在的那條小街，車窗外面的夜色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變得更加微茫、混沌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雨的車在距我家大門30米左右的路邊停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謝謝你送我回家?！蔽医忾_安全帶用試探的口吻問她：“要不要進(jìn)屋坐一會兒？”說實話，潛意識里，我還是渴望帶著小雨走進(jìn)我的房間，渴望在那個總是能讓我分泌出大量多巴胺物質(zhì)的私密空間里和她獨處。哪怕是在沒有任何身體接觸的狀態(tài)下，只是看著，聽著，想象著，感受著，就足以迎合我此刻這種既熱烈又新鮮的情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啊，正想?yún)⒂^一下偶像的家是什么樣子呢?！?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她居然真的接受了我的邀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說我是偶像？”我用手指著自己疑惑地問。盡管我發(fā)出的是一個響亮的疑問句，但一種難掩的低落情緒還是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dāng)然，讀完你的第一本書就把你當(dāng)成偶像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傻丫頭，如果你真正地了解了你面前的這個所謂的偶像，就會知道天真爛漫是一件多么可怕、多么糟糕的事?！?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么說作品和作者并不是一回事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件事很復(fù)雜?！蔽艺f：“還是先去我家再說吧?！?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小雨看了看車窗外越下越大的雨，臉上現(xiàn)出了躊躇的神情：“天公不作美，我可不愿意像個落湯雞似地走進(jìn)偶像的家里?！?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聽小雨這樣一說，我倒是有了一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她的機(jī)敏、她的禮貌、她的得體以及她的修養(yǎng)不得不讓我對眼前這個看似涉世未深的姑娘肅然起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雖然我知道她冰清玉潔，但卻不知道她是否纖塵不染。也許她不怕我的骯臟，但我卻在乎她的純潔。我真的是怕我身上的污漬，濡染了她本來的潔白無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進(jìn)去也罷。”我說：“不過，我倒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lt;/p><p class="ql-block"> “不會是向我求愛吧？”小雨調(diào)皮地看著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當(dāng)是吧?！蔽艺f：“韓兮經(jīng)常問我為什么就不能認(rèn)認(rèn)真真地對待一段感情，我告訴他是因為一直都沒遇到?！?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相信你會遇到的?！毙∮昶届o地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的，就在今天……如果命運能給我這次機(jī)會……”我近距離地直視著小雨，盡管車內(nèi)的光線很暗，但我相信她一定能夠感受到我火辣辣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對不起，我的應(yīng)變能力很差，對突發(fā)事件總是不知所措……”小雨躲開我的眼睛小聲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關(guān)系?！蔽掖蜷_車門，一只腳邁出車外背對著小雨說：“希望韓兮新書發(fā)布會那天，我們還會相遇。而且最好也能讓我知道命運是不是給了我這次機(jī)會。”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暗示，但是我清楚地知道，這種暗示幾乎沒有任何意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雨的車開走了，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手里的雨傘掉落到地上。須臾，小雨那如夢如幻的美麗身影也消失在被雨絲編織的夢幻之中。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dāng)這一場悄無聲息的小雨停歇了以后，我對小雨真情的癡迷和熱戀卻沒有停歇，而且是愈發(fā)濃烈起來。從那以后的日子里，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情感的折磨和失眠的痛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曾給我發(fā)來微信，他嚴(yán)厲地警告我，絕不可以讓我齷齪的靈魂和骯臟的身體玷污了那么美好純潔的女孩子。他發(fā)誓要把我之前的種種劣跡添油加醋地告訴小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回復(fù)韓兮：“即使小雨是命運贈送給我的禮物，但我也不知道命運在暗中為她標(biāo)好的價格?！?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新書發(fā)布會的那天我果然見到了小雨。她站在淺藍(lán)色的大玻璃窗下，依然是那么清純，美麗。一抹金色的陽光透過大玻璃窗斜射下來，照在她的臉上，她的那雙閃著魔幻般迷人光芒的大眼睛顯得更加清澈了。我走過去站在她的面前，就像那天晚上一樣深情地注視著她，她也是那樣地注視著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韓兮在遠(yuǎn)處沖我狡黠地笑著。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懂得他的笑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我和小雨整個的見面過程不超過兩三分鐘的時間。除了彼此的對視，她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抱歉?！?lt;/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兩年以后，韓兮邀請我和他一起去參加小雨的婚禮。我不知道韓兮為什么一定要把我拉去。也許是他看到了這么長時間我一改之前的放浪無忌，對小雨如此執(zhí)著的深情；也許他知道了他在小雨面前把我的渣男形象描繪得過于丑陋而徹底打消了小雨對我萌生的些許好感而深感內(nèi)疚；或也許韓兮對于美好的人或美好事物的保護(hù)意識要強(qiáng)于我，用他的愛心和正義把小雨安全地護(hù)送到了今天的這個神圣而莊嚴(yán)的婚姻殿堂。</p><p class="ql-block"> 然而，令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婚禮辦得很寒酸、很不圓滿、很令我失望。而更令我憤慨和心酸的是站在小雨身旁的新郎官比他們的婚禮更寒酸、更不圓滿、更令我失望。</p><p class="ql-block"> “小雨怎么會嫁給這樣一個男人？”我看著那個又矮、又丑、又瘦弱、又有些邋遢的男人憤憤不平地嘀咕著。</p><p class="ql-block"> “每一個婚姻，每一對夫妻都會有一段屬于他們自己的故事?！?韓兮說話的時候，總是會表現(xiàn)出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他們的結(jié)合會是因為愛情嗎？”我酸溜溜地問。</p><p class="ql-block"> “你覺得小雨會嫁給她不愛的人嗎？”韓兮還是那副意味深長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婚禮結(jié)束臨別的時候我說：“現(xiàn)在，除了祝福，還會有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那就讓我們真心地祝福她……他們吧。”韓兮很平和地說，我好像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出自于內(nèi)心的真誠。</p><p class="ql-block"> 在過去的七年里，韓兮的每一次生日Party我都會抱著一種熱切的期待急不可耐地前往。每次都是在心急火燎地應(yīng)付完那些約定俗成的開場式后，我便會獨自一人溜出來坐在他們家門廊邊的長條椅上，在那盞造型典雅的歐式圍墻燈柔和的暖色光線下，默默地等待著那個幾乎每天都會在我夢中出現(xiàn)的身影，等待著生命中又一次奇跡的發(fā)生。然而，除了腦海里不斷回放出的那一天、那一晚和那一場小雨中和小雨相遇的情景，就是眼前不斷浮現(xiàn)出的一幕幕亦真亦假的幻影。</p><p class="ql-block"> 七年來，每次的韓兮生日Party我都是滿懷希望地來，失魂落魄地走。就像每一次的滿懷希望是必然；每一次的失魂落魄也是必然一樣。因為“ 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格?！?小雨為我贈送的禮物無非就是喚醒了被我曾經(jīng)漠視的真愛，而我卻無法拿出她在暗中為我標(biāo)好的價格。</p><p class="ql-block"> 七年以后，我的又一部長篇小說《純愛》出版發(fā)行。新書發(fā)布會我通過韓兮正式邀請小雨來參加?？勺罱K，因為小雨的孩子生病了脫不開身，她讓韓兮代她向我表示祝賀。</p><p class="ql-block"> 我把一本簽過名的新書交給韓兮，讓他轉(zhuǎn)交給小雨。我想，小雨一定會十分認(rèn)真地讀我的這本新書的。她會在書里看到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場小雨和那一場小雨過后我的一切的一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