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副對聯(lián)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記得上世紀1994年,我曾撰寫過一副對聯(lián)“文章縱橫天下治,華岳高低云際中”,從嚴格意義上講,這是一副寬對之聯(lián),單就字面意思而言,看不出有什么過人和特別之處,然而,它卻有著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那年,是農(nóng)歷甲戌年,我被西安市委宣傳部派往西安市文聯(lián)任組織聯(lián)絡部主任,記得大概是6月中旬的一個星期五上午11時許,我正在辦公室處理相關業(yè)務,忽聽有人敲門,“白主任在嗎”?“門開著,請進”,我客氣的應聲道,推門進來的是在銀行工作而多年未見的吳姓兄弟,緊隨其后的是一位留著銀絲背頭,戴著金絲眼鏡,穿著背帶褲,操著一口閩南語,自稱是從臺灣而來,姓趙名治中,年齡約莫六十多歲的長者。</p><p class="ql-block"> 落座之后,我為他們各沏了一杯‘漢中仙毫’,小吳兄弟介紹道,這是我一個遠房舅舅,從臺灣輾轉(zhuǎn)來到西安,想求白老師辦點事兒,話音剛落,趙先生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您是白京勤先生嗎”?“是”!“今年貴庚”?“四十多了”,“哦,原來是個年輕后生”!這時我好像置身于云里霧里,不知道趙先生在說些什么?“我們在臺灣諸如呂佛庭、井松嶺等多個書法名家那里看到過落款為長安白京勤的書法作品,觀其筆力、造詣,斷定書家當在六旬之上,不知您是不是那個白京勤”?“應該沒錯,因為在我的記憶里曾為好幾個臺灣客人寫過作品,況且我這個名字好像是沒有重名重姓的”!“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這次來西安,其中一項很重要的事宜就是要找到您,了卻我們實業(yè)公司董事長張文華老先生的一個心愿,他看到您的作品后很是上頭,多次叮囑我來大陸拜見您,想求副您的墨寶,不知可否”?“同胞遠道而來,豈有不寫之理?您說內(nèi)容,咱這會兒就寫”,我痛快的答應,令趙先生受寵若驚!“白先生,聽說您對欽名聯(lián)頗有研究,能否將董事長和我的名字嵌在一起寫副對聯(lián),這也不負我這個總經(jīng)理對董事長的一片誠心”。此話一出,我頓感內(nèi)心發(fā)怵,身冒冷汗,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說實在的,平時為朋友寫寫嵌名聯(lián),也就玩玩而已,可今天趙先生顯然是當了真的,這使我有些不堪。還是吳兄弟有眼色,當即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尷尬與窘像,他抬腕看了看表,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二點了,我們用過飯后再動筆吧,就這樣我以孩子放學無人照看為由匆匆回到家里,速速查閱了相關資料,草擬了對聯(lián)大樣,一下覺得如釋重負,美美的吃了碗油潑面,于下午1點50分返回辦公室。但見門口已有不少同事在圍觀,寒暄幾句,鋪紙揮毫,“文章縱橫天下治,華岳高低云際中”一副七字對聯(lián)一氣呵成,上下聯(lián)第一字“文華”為董事長的名字,最后一字“治中”乃趙先生的名字,此刻,室內(nèi)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而趙先生卻連聲說道“好聯(lián)好字,好字好聯(lián),絕了,絕了”!就在我進一步為大家解讀對聯(lián)內(nèi)容時,一件令人感動的事情發(fā)生了,趙先生打開旅行包,從中抽出一沓綠顏色的鈔票,硬是幾次往我手里塞,我也是硬硬的給他懟了回去,隨后,他又遞給了兩條‘駱駝牌’香煙和幾瓶高粱酒,“這個總不能讓我再帶回臺灣去吧”!接過煙酒,我順手散發(fā)與相關嗜好者。后來,從其他同事處得知那綠色的鈔票是美元。</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眼時間到了2003年,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發(fā)出征稿啟事,將于2004年舉辦“全國第八屆書法篆刻展”。前一至七屆國展,因工作關系等緣故,我均未能參加,留下了深深的遺憾!這次機會難得,決定小試牛耳,是騾子是馬,在這個大平臺上溜溜。經(jīng)過縝密思考,權衡利弊,精選內(nèi)容,覺得還是十年前自撰的那副“文章縱橫天下治,華岳高低云際中”對聯(lián),可能沖擊力和中標率會大一些。目標既定,剩下的就是具體操作了。一開始,就將八尺對開仿古宣作為創(chuàng)作用紙,將褚遂良的書法作為創(chuàng)作范例,將當年對聯(lián)形成的點滴故事,濃縮為近二百字的詮釋落款,即:‘甲戌那年,吾剛四十出頭,臺灣實業(yè)家趙治中先生慕名自臺來陜,求吾為其七十有三之董事長張文華先生書嵌名聯(lián)一副。謀面之時,趙對吾不屑一顧,以為將人搞錯,隨提出將張趙二名嵌于一聯(lián),真是難煞吾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后經(jīng)冥想苦思,書此寬對之聯(lián),意為有縱有橫之文章,都是為了治理天下,群山有高有低,卻盡在云際之中。書罷,趙先生連聲稱絕,當眾多人之面,深表歉意且予重謝,吾則斷然以拒!其后,此事傳為佳話。今再書此聯(lián),以為八屆國展之參賽作品,長安白京勤’。果不其然,第一副作品完成之后,即顯現(xiàn)出與往不同的感覺,亦為我后面的創(chuàng)作增添了無窮的信心與希望。在以后幾個月的實踐中,一遍遍的創(chuàng)作,一遍遍的否定,一次次的開心,一次次的沮喪,總覺得此副不如上副好。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續(xù)續(xù)斷斷,除日常工作外,其他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了創(chuàng)作上。一直堅持到截稿日期9月30日的前一天。9月29日,好像是星期一,安排好了工作,我將精挑細選的參賽作品包裝好,準備郵寄,可冥冥中有一種感覺,促使我又打開了包裹,經(jīng)再三檢查,還真是出了紕漏,上聯(lián)落款“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的汗,竟寫成了“漢”,其實就是將‘干`寫成了‘又‘,半邊字如同半堵墻,重重的向我壓來,壓得我說不出話,壓的我喘不過氣,壓的我欲哭無淚,壓的我無著無助,一下子癱坐到了沙發(fā)上,好像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哎,書法真是無小事呀!此時我才真真正正體會到了敬畏書法的重要性。等緩過神來,我只要求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靜,面對現(xiàn)實,從頭再來。下午下班后,又專門去了趟書院門,再購買了二十副同樣色度的八尺對開仿古宣紙,回到家里草草吃了晚飯,去公園轉(zhuǎn)了幾圈,晚上9點,特意用涼水洗了把臉,理了理思緒,靜了靜心情,動筆夜戰(zhàn)。原本只想對上聯(lián)予以重寫,但三張過后,與原來下聯(lián)的氣息卻格格不入,書法藝術就是這么的特別,就是這么的無情,就是這么的與“眾”不同,無奈只得對上下聯(lián)重新書寫,凌晨3點,終于寫完了所剩八套對聯(lián)紙張,一一對比,總感到比原來那副略有遜色。</p><p class="ql-block"> 經(jīng)過確認無誤,9月30日早晨8點半,我?guī)е约河X得比較心儀的那副作品,迎著旭日,大踏步走進了郵局。</p><p class="ql-block"> 幾個月后,在八屆國展組委會所公布的1000人入展名單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所征37000多份稿件中,據(jù)說‘文章華岳’聯(lián)是獨一無二的。由此我更加相信,書法家就應自撰自書,我手寫我心,寫親身經(jīng)歷和感受,遠比機械抄錄古人詩句格言要有意義得多。</p><p class="ql-block"> 白京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壬寅仲秋于古都安定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