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隨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退休以后，閑極無事，回顧以往，自慰獲獎多多。翻看著那一堆大大小小形態(tài)各異的獎狀，有市級的，有局級的，有廠級的；當然，更多的是車間和科室級。然而，最讓我珍視的那一張獎狀卻怎么也找不著了，那兒去了？我努力且仔細地翻尋著，雖說這張獎狀級別不高，最多只能算班組級的，而且，咳，怎么說，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撿來的先進</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一九七三年底，我插隊落戶已經(jīng)整整三年了。那段時間，因為思想情緒的波動，我出工極少，和生產(chǎn)隊的關(guān)系鬧得有點僵。我當然知道這很不妙，應當有所改變，否則前途渺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時值冬季，農(nóng)活幾無，沒有表現(xiàn)機會，但我得尋找。一天晚上，趁沒人注意，我摸進副隊長羊水佬家，悄悄找個角落坐下了。羊水佬家在村中間，屋破人旺，每天晚上都聚集著村里的大老爺們，恍若沙龍，又似講座，人人都可以講一通，來者不拒；上究國內(nèi)外天下風云，下述隊里瑣事明日活計安排。當然，說得精不精采，有沒有人聽進去，算不算數(shù)，可就兩說了。以前，我極少到這里來，今天是豁出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點通常開會的汽燈，只有一盞油燈搖曳著蠶豆般大的火苗，屋里光線昏暗，烏煙瘴氣。高談闊論中，只有煙火媒子不斷閃爍，幾把老煙筒在眾人手里悠悠的傳遞，嗆人得很。我極力憋住氣息，輕吐慢納，只待羊水佬婆娘拎土茶壺進來續(xù)水時，抓緊多吸幾口隨之而來的冷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閑扯了一番孔老二和宋江后，隊長毛佬成功地把話題扭到隊里明年的肥料問題上，同時嚴厲指責一些人燒的包子沒糊好漏氣有的甚至沒點著火根本沒有卵用。那年月，化肥是稀罕物件。農(nóng)村肥料主要靠各家各戶廁所里排泄物，定期出讓到隊里糞窖，計工分；其次是隊里的牛廊、各家豬圈地上的踩積物，每年都要換土挑挖幾次；再其次是每塊大田燒幾個包子:即挖一土池，將草木灰、枯枝爛葉及帶土的草皮、稻茬子放進去，澆上氨水后點火，迅速用泥糊成碩大土堆，頂部留孔透煙，讓其內(nèi)部慢慢燃燒，從而熏烤出含有一定氮、磷、鉀元素的土肥。我知道燒包子是技術(shù)活，通常只有評十分工的壯勞力才能干。我一天只有六分工，老弱婦女價，攬不了這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誰燒的包子自個掂量，重燒還來得及，莫到來春開包子時不好看，扣分沒得話說?！毖蛩型浌T一眼，冷冷地說“從明兒開始，隊里不按排活，大伙都出去撿糞，回來過稱，雞鴨糞三十斤豬糞六十斤，記一個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快人快語，我有點欣賞地望著羊水佬，絡腮胡子，雷公臉，說活辦事比毛佬果斷利索——他咋是副隊長哩。毛佬對羊水佬沒和他商量就作出的決定一點不生氣，反而很高興，“中，都去撿糞。有了肥，咱隊明年畝產(chǎn)千斤沒問題?！?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雞鴨鵝散養(yǎng)，婦女和伢仉個到各村去撿，沒得話講。豬都圈養(yǎng)，放出來都有人跟著，你去撿，誰讓？”羊水佬望了毛佬一眼，“大老爺們恐怕得跑遠點，到徐橋街上撿?！?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徐橋巴掌大一條長街，養(yǎng)了多少豬？哧得鬼死！只怕?lián)旒S的人比豬還多?！必殔f(xié)代表金喜佬搖著頭說：“最好到太湖縣城去撿，只是要在那住宿、起伙，撿的糞還得隊里手扶拖拉機去拉?！?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縣城去撿，好主意！”羊水佬一拍大腿，慷慨地說：“誰去？五十斤豬糞一個工?！泵辛ⅠR接口道：“對，每天獎勵十斤豬糞，算補貼?！?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獎勵豬糞！能吃還是咋的”我撲哧一下笑出聲，但也馬上明白過來。毛佬扭頭一望，見我縮在屋角，立馬揪著我耳朵扯到屋中央，笑罵道：“你這個狗吃的，不知道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呀，咋不能吃，今天咱要代表貧下中農(nóng)好好教育你?！?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村里，毛佬和我關(guān)系較好，不分彼此，羊水佬卻不太待見我。果然，他望都不望我一眼，繼續(xù)說：“就這么定了，住宿我來協(xié)調(diào)。誰去打前站？至少得兩人，有個照應?！?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人吭聲。眼見羊水佬那張雷公臉開始凝重，金喜佬抽口煙，悠悠地說：“我支的招，我去吧。要不該有人說是歪招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金喜佬是我的基本堡壘戶，他婆娘高姐制作的泡菜我特愛吃，每每吃飯無菜時我就捧著飯碗轉(zhuǎn)游到他家。對，和金喜佬去縣城撿糞。我突地打定主意，裝模作樣地接過金喜佬手中的煙筒，擦擦煙筒嘴，老練地從他煙盒捻出一撮煙絲，塞入煙袋口，湊上媒香火，猛吸一口。嗬，煙勁真大，一團灼熱的氣體直入肺腑，嗆得我心里一沉，本想像金喜佬那般慢悠悠地說，卻一邊咳嗽一邊梗著脖子嚷出聲：“算、算我一個?！?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哄堂大笑，是笑我抽煙的窘態(tài)還是笑我報名去撿糞？不知道。只見毛佬笑得露出虎牙，象慈善的老奶奶一般摸著我的臉，說：“哎喲，學生娃，你到縣城撿糞？不怕丟了你這張嫩臉?！?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怕什么？”我緩過勁，也嬉笑著應對道：“我要和舊的傳統(tǒng)觀念作最徹底的決裂?！边@可是當時最時毳的話，尤其在知青界。毛佬還是調(diào)侃我，“要是撿不著咋辦？學生娃，怕是想到縣上去玩吧。”我正暗恨毛佬玩笑開得不知進退，羊水佬開口說話了，“讓他去，這是好事嘛，你們笑話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屋里安靜下來。我打量羊水佬那毫無表情的雷公臉，不知他打什么主意。羊水佬摸了一把絡腮胡，鄭重其事地說：“學生娃，只要你好好表現(xiàn)，我會給你個驚喜的?！?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真的？”我暗自猜測，他能給我什么驚喜？“一言為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絕無戲言。”羊水佬也狡黠地望著我笑了，似乎在說：小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2022年8月16日（未完，待更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