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的父親<br> 前幾天，我把父親從鄉(xiāng)下接到城里來。<br> 父親現(xiàn)在86歲了，只有1米5的身高，瘦小而佝僂的身軀，駝背。一只眼，長滿翳子，看東西有些模糊；另一只眼睛深凹下去，年輕時害眼病，現(xiàn)在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許是視力原因，走路時似乎腳抬的很低，發(fā)出嚓嚓的聲音，讓人馬上想到楊絳名篇《老王》中的老王，直僵僵地走路，尤其是下樓梯，妻子總是要我攙扶他，叮囑“走路要格外小心”。 <br> 父親現(xiàn)在耳聾的厲害，非要加大音量，他才聽到。有時答非所問，甚至于啼笑皆非。妻子笑著對我說：“聾子會配話，你爸是選擇性耳聾?！笨赡苁沁@個原因啊，村里的人不愛和他交談，我們有時也不搭理他，他很沉默無語。來的幾天，似乎有很多話要對我講，但又不知道怎樣講，帶他到遺愛湖走一走，他很高興，因為可以出門了，但沒有以前有方向感，總是問到哪了。<br> 在我的記憶里，我似乎感覺缺少父愛。我出生在1969年冬月，那時是經(jīng)濟大蕭條時期，我的到來，對于貧困的家里來說，雪上加霜。從小到大，父親整天忙著掙工分，他沒有認真的抱過我，哄過我，甚至沒有看過我做過的作業(yè)，問過我以后想怎樣。我幼年大多時光都在搖籃里，吃了睡，睡了吃，很安靜、很纖瘦。直到參加工作時，我還是很瘦。<br> </h3> <h3> 一年中最為歡快的時間是春節(jié)。父親給的壓歲錢不多，大多是5角，有時高興了，從一疊薄薄的紙幣中摸索著抽出一元來，給我出去看錄像。雖然要走5里路到集鎮(zhèn)，在貧瘠落后的山村里，那是唯一能讓我看到村子之外的世界，懂得了世界之大，也憧憬著外面的世界。<br> 父親一身正氣，高小學(xué)歷。在當(dāng)時算得上是文化人。識文斷字，毛筆字、鋼筆字書寫整潔，打算盤記賬是一把好手。小學(xué)時學(xué)珠算，我很討厭這門課，不僅是因為我們要帶算盤到學(xué)校，而我家只有又大又重的算盤，每次上學(xué)我就不情愿帶它，可父親非讓我?guī)喜豢桑匾氖潜吵顺谠E，令人頭疼?？粗鴦e的孩子小巧玲瓏的算盤，小指頭在算盤上撥弄噼噼啪啪的響，那時一種美妙的享受。自己笨手笨腳，別人都完成珠算作業(yè)，只有我沒有完成，我沮喪極了。<br> 有一次，我跟父親說，我珠算很差，不想學(xué)。放學(xué)回家，父親把珠算口訣工整抄好，監(jiān)督我背誦。第二天晚上，教我在算盤上珠算，“三下五去二”“六上一去五進一”，我終于弄懂了珠算的訣竅，也學(xué)會打算盤了，父親很是高興。<br> 父親年輕時，在生產(chǎn)隊里當(dāng)會計。為人和善，不愛多說話，工作認真，得到村子里老少好評。他不貪不占，一心為公，從不損公肥私。有一回，他看見隔壁家男人偷偷把一小袋糧食帶回家，他告訴了村長，村里沒收了糧食，還罰款，因為這是事，隔壁人家記恨著我家。兩家好久也沒什么來往。我記得母親對我說過，那時人家和我家一樣很困難，過日子很艱難，也是沒有辦法??！后來母親悄悄送些糧食給人家，陪著小心解釋，慢慢的兩家才有了來往。<br> </h3> <h3> 1978年改革“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農(nóng)村生活才出現(xiàn)了新改觀。1982年，土地承包，分田到戶，我家才真正意義上的脫貧致富。父親不再擔(dān)任村里的職務(wù)，開始扎實務(wù)農(nóng)。以前從沒有過耕種經(jīng)驗的他，也投入到勞動致富中去，栽桑種麻，種瓜種甘蔗，種橘種桃，只要能掙錢，都要試一試。后來，種菜賣菜，忙的不亦樂乎。<br> 我家的田是在距離家5里地的地方，一口方塘的后面，四畝多，幾塊田基本上連在一起。我們都怪父親手氣不好，沒有抽到家門口的地方，挑稻子回家，路遠難挑啊。父親卻說那里水源好，即使干旱，也有好收成。遠一點就遠一點，我們有的是力氣！的確，中間有兩年出現(xiàn)了旱災(zāi)，我們糧食的收成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 。<br> </h3> <h3> 那是放暑假的一天，早晨4點半，父親就著晨曦去犁田，7點鐘時，灣里的小伙子跑到我家說，父親被蛇咬了，趕緊去把父親背回家。二哥放下割谷的鐮刀，趕緊朝父親犁田的地方跑去。母親讓我到鄰村找“赤腳醫(yī)生”。我撒腿就跑去了。一邊跑，一邊哭，一邊想，父親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啊？他可是家里的頂梁柱??！<br> 我把醫(yī)生請回家時，父親躺在椅子上，臉色很難看，痛苦的閉著眼睛，左大腿肌肉緊繃著，已經(jīng)腫的很大。黎醫(yī)生很熟練找到傷口，扎緊上下血管，開口放血，清理包扎一氣呵成。然后開藥打吊針，半小時搞定。醫(yī)生說：放心吧，蛇毒性不大，休息幾天，就會好的。”謝天謝地，總算沒有大礙。休養(yǎng)一段時間后，父親又是早出晚歸，忙著農(nóng)作物栽種。</h3> <h3> 后來認識了妻子，帶她回家時，父親很高興，從不喝酒他，端起酒杯喝了不少酒。結(jié)婚時，父親沒有來酒店，他放不下他的莊稼。母親來時，小聲說：“你爸把這兩年賣菜的錢，都拿出來了，1000元，你數(shù)一數(shù)?！蔽掖蜷_小黃帆布書包（我小時候讀書換下來的書包）。一捆捆一元、二元、五元、十元，用橡皮筋扎好，最大票額才50元。看著這花花綠綠的一堆鈔票，我背過臉去，悄悄搽去眼淚，那是父親多少個日日夜夜，一元一元的積攢下來，那是代表父母的心啊。<br> 也許父親就是這樣沉默無言，可他心里想到的還是孩子。他用深沉的愛，闡釋了父愛如山！<br> 父親堅決還是要回家去，他說：“落葉歸根，我只是來看看你們過的好不好，住長了給你們添麻煩，還是鄉(xiāng)下好。”這一次，我眼淚又來了。父親，就這樣，雖然說不出大道理，但心里想到卻是我們。<br> “哎，人一生活著有什么意思？”回想起父親所說的話，是無奈，是感傷，還是對生活的奢望？是抱怨，是提醒，還是對現(xiàn)實的絕望？我陷入了沉思，看著父親漸行漸遠，消失在人流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