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趙曉紅和拴狗子要完婚啦!這消息立時傳遍方圓百里的石塔公社,引起了極大的震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按說農(nóng)村的婚喪嫁娶是很平常的事情,不會這么興師動眾成為家喻戶曉的談資,只不過這個婚姻可不一般。女方是個漂亮的北京女知青,才19歲,而且還是個解放軍高官的女兒,她的父親是師長,還經(jīng)過長征,與當?shù)剀姺謪^(qū)司令和地委書記平級,家住北京某個軍隊大院。男方叫張拴狗,人們叫他拴狗子,在這個偏僻貧窮的山村,人們起的名字也很怪,男人叫什么拴驢、拴狗、大黑、二黑的,女人的名字文雅點叫紅英、吉英、海兔、小妮、換鵝什么的,有的就不起名,女孩子生下來按順序叫六斤、七斤、八斤等。山村里文化人少,起名不講究,名字就是了人的代號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再說這個石塔公社吧,按公社黨委書記老曹講話是“地域遼闊、石比土多、山田貧瘠、靠天過活、出門爬坡、走路顛簸”。這些比喻概括了這個公社的現(xiàn)狀,更是道出它的特征,基本由石頭構成,管轄的十幾個生產(chǎn)大隊和其下屬的幾十個村莊,也叫生產(chǎn)小隊的,也盡是帶石字的,什么“石片大隊、石槽頭小隊、石溝大隊、石塢小隊”等等,這里的人們世世代代與大山為伴,在石頭中繁衍生息,貧窮始終伴隨著他們。在“學大寨、趕昔陽”的熱潮中,老曹憋了好久,才在地區(qū)開的學大寨“三干”會上提出了石塔公社的奮斗目標是:五年內糧食畝產(chǎn)達到200斤。這一指標一出口立刻叫好多人嗤笑,當時國家制定的我國糧食畝產(chǎn)量達標的指標是:黃河以北畝產(chǎn)要達到400斤,淮河以南是600斤,長江以南是800斤,老曹的指標只是黃河以北指標的一半,離大寨人提出的畝產(chǎn)“過黃河跨長江”的目標差得太遠了,被稱為小腳老太太不求進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實際上老曹提出的指標能達到就不錯了,他可是非常了解這個廣種薄收的山區(qū)狀況,有的地只畝產(chǎn)幾十斤,有的甚至連當初用的種子斤數(shù)都收不回來。老曹是咬著牙才說出的指標,但在當時的狂熱年代還是被嘲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趙曉紅和拴狗子住的村子是石塔公社石溝大隊的石塢小隊。兩年前,趙曉紅從京城插隊來到這個小山村,它在一條叫北溝的山溝的半山腰上,沿山勢稀稀拉拉有幾十眼窯洞,十一戶人家加上知青一戶共十二戶大小76口人。這七十多口人里成年男女比例失調,十八歲以上的男人23人,其中有婆姨(就是媳婦兒)的15人,其余的8人是單身,最大的近70歲了,一輩子娶不上婆姨。村里的成年女人15人,就是除了那些單身男人外的男人的婆姨。這樣村里成年男女38人,剩下的就是小孩子和知青,知青是8人,4男4女。那村里成年女孩子都去哪兒了?自然都出嫁到平川的大村或城鎮(zhèn)去了。一是這村里都姓張,雖然是兩大派系,但畢竟多少代前的祖先也是兄弟倆,一般同姓不同婚,二是這村太窮,女孩子成年后都要外嫁出去,以改變自己的境遇,絕不會招上門女婿之類的一輩子在此受窮。當年還流傳著一個嫁人的說法:一軍二干三工人,就是不嫁受苦人。就是嫁人首先嫁軍人,那時軍人的地位最高,其次是干部,第三是工人,后兩類都是城里人,有城市戶口,生活也有保障。村民稱自己為受苦人,在農(nóng)村沒出路,他們羨慕城里人,可沒辦法脫離自己的境遇,當時只有當兵還有可能走出大山,幸運成為城里人。他們世世代代被牢牢禁錮在大山貧瘠的土地上,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枯燥無味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在村的一頭,有相連的三孔窯洞,是沿山勢往里掏挖成穹型,外面用山石圈起,裝上門窗,窗戶是木棱的,沒玻璃,糊著窗戶紙。這三眼窯其中一眼換了新窗戶紙,窯里原來是黃土抹墻,現(xiàn)在刷了一層大白粉,這在山村窯洞很少見,只有特別富裕人家才這樣,顯得屋里亮堂。一盤大炕占據(jù)了窯洞半邊,炕席上疊著二床紅花細布新被褥,這在小村里面也屬上乘,村里人家有幾人合蓋一條被子的。那個年代買布要布票,一人一年三尺布,只能打補丁用,山民的被子大部分用手工制作的粗布,是從平川大村的農(nóng)家購得,倒是不用布票,但要花錢,村里一個勞動日分紅只幾毛錢,只夠口糧錢,而且還不能及時兌現(xiàn),那些欠款戶的欠款占用了分紅的資金。家家戶戶的錢只從養(yǎng)雞下蛋或山上挖點藥材換錢買鹽打醋,添置衣物被褥是大件開支,不知要努力多少年才能實現(xiàn)。除了炕上的新被褥,窯內還有兩把椅子,一張桌子,都是斑駁陳舊的,倒是一個手提箱挺時髦,一看就是知青的用物。墻上貼著領袖像,下面掛著一面鏡子,也算新鮮物品。特別的是那桌子上放著一大海碗,里面有幾支從山上折來的“酸溜溜”。這東西是山里的野生植物,渾身長著刺,像灌木叢,一叢叢漫山遍野都是,秋天結的果實是黃色的、圓圓的,如黃豆大小,吃起來酸里帶甜。老鄉(xiāng)們倒不吃它們的果實,只是把它們用镢頭砍倒擔回去當柴燒,是很好的燃料,而且第二年春天它們還會再生長?,F(xiàn)在這東西被制成了飲料,說是純天然,還有個大名叫“沙棘”。這東西可是趙曉紅的最愛,當初她剛到村里不久,拴狗子就是用這玩意兒把趙曉紅一步步拉到身邊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這就是趙曉紅和張拴狗的新房,只見兩人正忙活著布置。今天,一米六高的趙曉紅穿著一身挺合適的發(fā)黃的解放軍舊軍裝,一看是經(jīng)過改裁過的,新式軍裝已經(jīng)是“國防綠”了,舊的才是這種土黃色,這也是當時時髦的服裝,一般軍人子弟都愛穿父輩留下的舊軍服,特別在那個年代,證明自己的光耀出身,還有繼承的意義。趙曉紅長得雖不是特漂亮,但勻稱的五官,單眼皮的丹鳳眼配上今天穿的軍裝,顯得青春活力,膚色不白,長年在外干農(nóng)活曬的黑里透紅,倒有健康美的樣子,在老鄉(xiāng)眼里可是塊好妮子,好妮子就是漂亮的女孩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趙曉紅在炕上忙活著,心里有心事,臉上顯得陰沉,也不說話。按說要結婚了,人生之快活大事,應該喜氣洋洋的才是。十九歲正是青春年華,雖然結婚早了點,可在老鄉(xiāng)眼里妮子這么大也是不小了。她干嘛不高興呢?她忙碌一陣坐在炕頭看著在地上整理的拴狗子說:“狗子,給俺拿支酸溜溜?!彼┕纷用φ酒饋?,從桌上碗里抽出一支酸溜溜遞給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張拴狗大趙曉紅10歲,29了,本來個頭就不高,現(xiàn)在彎腰曲背蹲在地上,配著小腦袋、小眼睛、黑黑的臉,和一側太陽穴上方的那道兩寸長的疤,更有點猥瑣模樣,要不老鄉(xiāng)說:拴狗子真是王八走了鱉運,癩蛤蟆吃了天鵝肉了,找了趙曉紅這漂亮的北京妮子,還是大官的孩子,一步登天嘍!村里那么多單身漢找不到婆姨,嘗不著女人味,一輩子打光棍,而其貌不揚的拴狗子卻占了大便宜?雖然這拴狗子人還老實,擔任著生產(chǎn)隊副隊長,屬于村干部,但在有那么多單身漢的石塢小山村,能娶上北京女知青,還是高干子女,本身就是大奇聞了,要不怎么很快就傳遍到百里山川的山莊窩鋪,連縣知青安置辦公室的人都不理解,底下悄悄地說:這趙曉紅才插隊兩年,還被樹立成知青模范,前途大著哪,不知怎么想的草草嫁給拴狗子,拴狗有哪樣好,要錢沒錢,要樣沒樣,臉上還有一條疤,都29了,不是遇上趙曉紅,怕一輩子打光棍了。這曉紅心思真猜不透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趙曉紅舉著拴狗子遞過來的酸溜溜呆呆看著,沒有吃,她心事重重,盯著拴狗子看,搞得拴狗不知所錯,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坐也不是,兩手在褲子上抓撓著。這樁差別巨大的婚姻發(fā)生在那個年代,究竟是怎么產(chǎn)生的,至今人們還在琢磨不清,說不出個所以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趙曉紅把酸溜溜往嘴里塞,突然叫了一聲“哇,啊呀!”,嚇得拴狗子往前一跳,差點把趙曉紅撲倒在炕上。原來趙曉紅忘了那酸溜溜枝上還有刺, 吃的時候要用手先輕輕把果實摘下填進嘴里,她一下連枝往嘴里塞,能不扎嘴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趙曉紅大哭起來,倒不是因為酸溜溜扎嘴疼,許多酸甜苦辣的事情涌上了心頭,她無法自拔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待續(xù))</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