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山里的“筑夢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周顯秀</span></p><p class="ql-block">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海很大,海里的魚鱗片可以做瓦片,蝦子的須可以做房梁?!边@句話很夸張,但在六十多年前,卻激勵著一群山里的孩子努力學習、滿懷夢想,長大了去看精彩的世界。我就是這群孩子中的一個,說這話的就是我的啟蒙老師,王耀軒。</p><p class="ql-block"> 在我家麻柳鄉(xiāng)鐵銅村的鐵銅巖上有一座村小,規(guī)模很小,學齡兒童不多,大概50人左右。有時年年招生,有時隔年招生,學校常年保持兩個年級或三個年級。這里只有一個鄉(xiāng)村老師,他就是王耀軒老師(王老師參加過征糧工作隊),負責上所有年級的所有課程。</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五年秋季,我開始上小學一年級。我家離學校大約5里路,出門一路向上,30分鐘左右可到。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第一次見王老師時的印象:中等身材、身穿中山服,梳著小分頭,和藹可親,微笑著和每一個學生打招呼,說話干脆利落,臉上滿是晴天。</p><p class="ql-block"> 王老師上課嚴肅認真,對每一個同學都嚴格要求。我們上課要背著手、坐端正,上課不守紀律的學生課后要到辦公室去。他還要求每個學生上學第一天必須學會寫自己的名字,他說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證明你已經是個真正的學生了。從那天起,大山里散漫的孩子懂得了課堂規(guī)矩,開啟了人生的求知道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讀書時是“三級復式”,三個年級的學生都坐在一間大屋子里,每個年級的前面都有一張黑板。</p><p class="ql-block"> 上課時,王老師先安排兩個年級的學生做作業(yè),然后給一個年級的學生講新課。新課講到十幾分鐘,安排作業(yè),又上另一個年級的新課。一節(jié)課也不知上了多長時間,三個年級都要上新課,三個年級都要做作業(yè)。如有新生,王老師還安排做完作業(yè)的大同學去教小同學寫字,手把手地教。</p><p class="ql-block"> 體育課、唱歌課就全校一齊上,王老師教我們唱的第一支歌是《東方紅》。</p><p class="ql-block"> 放學后,王老師要自已做飯、自已種菜,還要備課批改作業(yè)。那時我年齡小,體會不到王老師的艱辛,直到多年后我也成為一個鄉(xiāng)村教師,才知道王老師有多么不易,才懂得為啥那時的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p><p class="ql-block"> 大山里的孩子難免有些調皮,王老師的教育方法也特別有智慧。有一次,一個學生的雞毛毽丟了,他了解情況后把全校學生召集到操場。他先用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掃視了每一個學生的臉,然后意味深長的說,我已經知道是誰拿了雞毛毽,每個人都會犯錯,貴在知錯能改。我給你一個改正的機會,希望今天你能把毽子還回去。毽子很快就找到了,后來王老師也再沒提這事。王老師的做法既找到雞毛鍵,又教育了每個學生,還為拿了毽子的學生保留了自尊。</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八年,大躍進的年代,農村的壯勞力都去大戰(zhàn)鋼鐵了。</p> <p class="ql-block"> 我們四年級的學生就住進了學校,割牛草、打谷子、挖紅苕,什么活我們都能干;一、二年級的小同學就背著空書包去撿桐子、棬子……王老師更忙碌了,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把這么多大大小小的學生安排得井井有條,在任教期間無任何安全事故。</p><p class="ql-block"> 那時困難時期,農民很困難,老師的糧食供應也很少。王老師得了浮腫病,行動困難。他家住在8公里山路以外,每次周一走到學校時都是氣喘吁吁、疲憊不堪。因為是特殊時期,學生遲到缺課都是常事,有時教室里只有幾個學生,王老師拖著病體也要堅持上課,沒有請過一天病假??梢娡趵蠋熤艺\黨的教育事業(yè),熱愛大山里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我很慶幸在我人生道路上,遇到了王耀軒這位好老師。在他的幸勤耕耘下,鐵銅村這片知識貧瘠的土地,開出了一朵朵希望的花。</p><p class="ql-block"> 61年秋季,我順利考入清水溪中學讀書。三年后,我妹妹顯娣也考上了清溪中學,后來還很幸運的上了南京理工大學。我很感謝王老師,在他的諄諄教導下,我們姐妹都能上中學。我也感謝我的父母,他們摒棄世俗偏見,讓女孩子上學。我母親說:不管男孩女孩,只要考上學校,我就要供她上學。</p><p class="ql-block"> 六四年,我初中畢業(yè)順利升到犍為一中高六七級二班讀書,后因病休學就到了高六八級二班。</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底,我和老三屆同學一樣回到了我的家鄉(xiāng),麻柳公社鐵銅村。</p> <p class="ql-block"> 同年秋季我受聘到沐川新街公社四大隊學校,成了一名鄉(xiāng)村教師。</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初中下放到大隊去辦,記得新街公社一大隊、三大隊、四大隊、六大隊都有初中班。我一人上初中班全部科目:政治、語文、工業(yè)基礎知識(含數理化)、農業(yè)基礎知識、圖音體、珠算。那是大隊學校的第一屆初中班,也是最后一屆初中班。</p><p class="ql-block"> 初中班有25個學生,年齡大的和我同歲,小的13歲,還有一位已婚男生(那個男生比我大)。那時有一說法“大學就是大家來學”,初中班就是年齡大的就可以讀。后來才知道,這個班的學生,有的上過五年級,有的只上過三年級。 學生文化程度參差不齊,上課很費勁,特別是《工基》,有的聽得進,有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的干脆打瞌睡。教學條件也不好,教室是一間民房,連教學用的直尺、三角板、圓規(guī)都沒有。</p><p class="ql-block"> 怎么辦?面對熱情耿直、勤勞樸實的山里人,他們把孩子交給我,就是把全家的希望交給了我,我腦海里出現了王老師和初高中各位恩師的身影……我不能辜負家長的期望,更不能辜負學生的求知欲。這個班的學生是我的開門弟子,我一定要帶好他們。</p> <p class="ql-block"> 隨后,我通過家訪,對學生個別談話,逐步掌握每個學生的基本情況后,上課就不那么吃カ了?!耙虿氖┙獭保瑢W習基礎好的學生按教材要求教給他們應該掌握的知識;對學習基礎差些的學生適當降低要求,讓他們學有所得;對學有余力的學生,讓他們“吃飽”、“吃好”。一個班只有25個學生,加強個別輔導吧。</p><p class="ql-block"> 很快,學生學習熱情高漲,每天早早來到學校,有的學生還在上學的路上給我拾來一把柴火。學生家長視我為親閨女,學生在課堂叫我“老師”,課后叫我“姐姐”。熱情好客的山里人很希望我到他們家做客。山里田少土多,產的大米少粗糧多,常年吃玉米粉拌玉米渣拌紅苕,吃進嘴里又香又甜。</p><p class="ql-block"> 我的工作得到領導的肯定,社會和家長的支持,兩年后我送走了我的開門弟子。</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二年初我回到犍為,到長航社中學代課。一九七五年回到我和我夫君的家,安樂鄉(xiāng)銅高村,當年就在銅高小學教書。記得當時有九個班,學生有四百多人,教師十一人,學制五年。一至四年級班主任語數包班,到五年級畢業(yè)班才語數分科。領導安排我上畢業(yè)班兩個班的算術,還有一至四年級的其他課,每周只有一節(jié)空堂,那是少先隊活動,因為我不是少先隊輔導員,備課和批改作業(yè)都在放學以后,有時還把作業(yè)帶回家。</p><p class="ql-block"> “要給學生一杯水,自己得有一桶水”。七九年秋季,我參加了進修校辦的“中師函授”學習。周一到周六都在學校上課。</p> <p class="ql-block"> 星期天就到區(qū)上或進修較學習,做到教學和進修兩不誤。八三年、八四年四川省教育廳組織的“教材教法”考試,我一次性過關。八六年七月我中函畢業(yè),被評為“優(yōu)秀函授學員”。</p><p class="ql-block"> 我夫君是一個三線建設的軍工,一年只有12天的探親假,每年探家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先后在樂山金口河、陜西漢中、北京、上海、廣東汕頭、深圳工作,是深圳特區(qū)的首批建設者,祖國的大地灑滿了他們辛勤的汗水。我要感謝我的公公婆婆幫我?guī)『?,那時兩個孩子小,全靠爺爺奶奶帶。后來我有幸考入井研師范學校,無法兼顧家里兩個孩子,只能把女兒送到麻柳老家托母親照顧,把上初二的兒子托付給在白鶴中學教書的同學蔣長惠照顧。正如我妹夫說的“一家四口,四盞燈,四個地方吃飯”。</p><p class="ql-block"> 九五年,我獲得四川省人事廳頒發(fā)的《中級專業(yè)技術職務資格證書》。九九年、二000年、二00一年,連續(xù)三年年度考核為優(yōu)秀,被評為優(yōu)秀專業(yè)技術人員,晉升一級工資。二00三年退休后獲得“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頒發(fā)的“從事鄉(xiāng)村教育工作滿三十年”的栄譽證書。</p><p class="ql-block"> 回想我的鄉(xiāng)村教師生涯,我感到滿足和幸福。王耀軒老師在我心里播下了一顆夢想的種子。而后,我有幸傳承了老師的衣缽,投身鄉(xiāng)村教育事業(yè),教書育人,為更多鄉(xiāng)村的孩子插上了理想的翅膀。 </p><p class="ql-block"> 我的25個開門弟子中,有四個成了鄉(xiāng)村教師:任國志擔任新街中心校的領導;田發(fā)貴的學生余延斌也成為一名鄉(xiāng)村教師;田發(fā)貴、陳國友、張德書也深受學生和學生家長的喜愛。</p> <p class="ql-block"> 有四個學生當了醫(yī)生:劉長青當了軍醫(yī),林良旭是沐川婦幼保健站站長,程方倫擔任清溪醫(yī)院的院長兼書記,王向榮是中醫(yī)師。</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我們姐妹倆真的去看了大海,還為王老師帶回貝殼、海螺……我們把海螺遞到王老師手上,他拿起海螺就吹。海螺發(fā)出悅耳的聲音,八十多歲的老師高興得像個孩子,眼里含著淚花,連聲說“神奇”!“神奇”!</p><p class="ql-block"> 王老師說:我教過的學生少說也有兩百多人,△△還當了省長,他們都不記得我了,只有你們兩姐妹還記得我,年年來看我。我對王老師說:我的學生也有在省里當領導的,當領導工作很忙,他們考慮的是國家大事。只要他們能好好地為黨、為國家、為人民辦實事我們就滿足了。我們現在就無憂無慮地安度晚年吧!</p><p class="ql-block"> 感謝黨和國家,培養(yǎng)了我,讓我從鄉(xiāng)村小學讀到犍為一中。感謝教我的每一位恩師,是他們當年的“傳道”、“授業(yè)”、“解惑”,我才獲得了扎實的文化基礎知識,我才樹立了做人的理念,我才能為黨的教育事業(yè)做出一點成績。</p><p class="ql-block"> 2022年7月3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