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朱大勇娶上老婆了,而且不用車輛不辦酒席不花錢,媳婦就腳跟腳來了,這不免讓很多人納悶兒,他朱大勇咋這好的命哩,這在一百多戶人家的牛家村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為啥?他家窮的叮當(dāng)響,老鼠去他家串門都哏著眼淚出來——真窮。</p><p class="ql-block">大勇去代銷店買了兩張紅紙,找先生寫了喜聯(lián)貼在門口,又剪了兩個喜字貼在紙糊的窗格上,就算結(jié)了婚。那天晚上來了一屋子人,幾個小伙子摁著他倆親嘴,把里屋外屋和窗戶外的十來個光棍漢子饞得心癢癢,哈喇子流在前邊那人的脖頸上。新媳婦低眉羞目,含情脈脈地望著大勇,大勇倒真的勇敢了一回,抱著新媳婦親了個夠,據(jù)說鬧洞房的漢子們那天夜里集體失眠了。</p><p class="ql-block">新媳婦叫康秀,她爹在前年死于煤礦的一次礦難,母親扔下她和16歲的弟弟就自顧著嫁人了,真應(yīng)了老人古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也奈何不得。弟弟無奈之下輟學(xué)進(jìn)了隊(duì)里掙著半個勞力的工。</p><p class="ql-block">在一次修建河壩的大會戰(zhàn)中,全公社的勞力都來了,那真是人山人海,紅旗飄飄??敌憔褪窃谶@個時候認(rèn)識大勇的,他看中了大勇人實(shí)在,體格子壯,肯定能養(yǎng)活老婆孩兒。</p><p class="ql-block">可村里的一個先生說:“姓康的嫁了姓朱的,這女的命不好啊,有點(diǎn)糠都讓豬吃了?!?lt;/p><p class="ql-block">大勇成親的第二天,他爹就提出了分家,理由是弟兄太多,誰娶媳婦誰就自己張羅蓋房,你大勇生在前邊就得給弟弟們做個樣兒。小兩口剛剛親親熱熱了一夜,就哭哭啼啼地搬家了,往哪搬,誰家也沒閑屋子,最后他們搬進(jìn)了少門無窗四面透風(fēng)的碾房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勇他爹叫朱阿郎,外號黑腸子,他的外號,是他把兒子媳婦趕出去以后才有的,人們都說他心腸太狠,干脆就叫“黑腸子”。</p> <p class="ql-block">在人們眼里,朱家弟兄三個都是鐵打的光棍兒,可誰也沒有想到大勇沒花錢就領(lǐng)回來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更沒想到“黑腸子”把小兩口趕出來,人們又從羨慕的眼神迅疾轉(zhuǎn)為同情的目光。</p><p class="ql-block">大勇哭夠了,又為康秀一把一把地擦淚,康秀說:“大勇,你放心,你就是提個棍子討飯,俺也跟著?!贝笥聦⒖敌憔o緊抱住,寒風(fēng)從碾房的大大小小的窟窿鉆進(jìn)來,掀開他們單薄的褲腳和衣領(lǐng),毫不留情地施展著淫威,考驗(yàn)著這兩個還不知道日子咋過的年輕夫妻。</p><p class="ql-block">大勇用黃土和泥,把碾房的內(nèi)墻又抹了一遍,把四面的洞都堵嚴(yán),隊(duì)長老孫把自家閑置的羊圈門子扛來安在門口,兩個窗子糊了幾張報紙。又來了幾個叔叔伯伯幫著在東間盤了火炕,火炕與碾子之間拉一道布簾。老孫又專門召集村民開了個會,宣布: 凡是推米蹍面的都要趕在白天,晚上就不要去折騰這對新婚夫妻了,還別說,人們都默默遵守著這一不成文的規(guī)定。只是偶爾有幾個光棍漢子去聽聲。</p><p class="ql-block">白天,康秀隨著大勇去隊(duì)里勞動,晚上,看著勞累一天的丈夫打著鼾聲進(jìn)入夢鄉(xiāng),她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為他縫制衣襖,炕沿根下,只有一口袋棒子面(玉米面)和幾十斤小米,他們喝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干著繁重的體力活,她有幾次都暈倒在田里。即使是稀粥,她也盡量少喝,多給丈夫留一些,因?yàn)樗麓笥碌瓜?。她有一個信念,只要大勇好好的,日子就一定有希望。</p><p class="ql-block">康秀的善良也贏得了人們的贊許,她們在碾房一住就是七年,兩女一兒都出生在這碾房里,夫妻倆在寒來暑往中忍受著饑餓與痛苦,也于四季輪回中收獲著天倫之樂。</p><p class="ql-block">青衣,是戲劇中扮演吃苦落難的中青年婦女的角色,她們集正直、善良、賢惠和堅(jiān)韌不拔于一身,直到劇終才會苦盡甘來。磨坊受罪的李三娘,苦守寒窯十八年的王寶釧,這些只是古人的杜撰,而康秀于碾房苦熬七載,卻真實(shí)地演繹了一回苦命的青衣,而且這個真實(shí)的故事還遠(yuǎn)沒有畫上句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土地承包到戶了,他們有了自己的土地,夫妻倆的干勁更足了,老孫為他們劃了房身地,大家伙自發(fā)地扛著鎬頭、鐵鍬,拿著大鏟刨錛來幫工,他們一家終于擁有了自己的新家。</p><p class="ql-block">孩子們都陸續(xù)上學(xué)了,家里用錢的地方就多了。大勇也和大多數(shù)青壯年一樣去外地打工。每年到年根兒的時候,康秀總是對孩子們說:“等你爹回來咱就宰豬,而大勇總是在臘月二十七八這兩天到家,給女兒買新衣服穿,買花戴,給兒子買玩具,也從不忘給康秀買她最心儀的呢子大衣或裙子?!?lt;/p><p class="ql-block">這一年的春節(jié)就要到了,康秀已經(jīng)淘米蒸了十來鍋干糧,做了豆腐,在集上買了孩子的衣服和各樣蔬菜,請先生寫了春聯(lián)又刻了掛錢兒,二十八那天傍晚,她領(lǐng)著孩子們站在村頭張望,一直望到日影西斜,一直望到百鳥歸巢,一直望到繁星滿天,大勇還是沒有回來。</p><p class="ql-block">除夕,還是沒有回來,圈里的豬卻因禍而得福壽。</p><p class="ql-block">除夕夜,康秀包了餃子,還在餃子里包幾個硬幣,他催兒子拿了鞭去院里點(diǎn)燃,鞭炮響的時候,他一邊煮著餃子一邊偷偷地抹淚。兩個姑娘都懂事了,一家人哭作一團(tuán)。</p> <p class="ql-block">她一直等了三年,大勇還是沒有回來,他就四處打聽,終于打聽到一個曾和大勇在一個礦上下井的人,她幾近哀求,那人才吞吞吐吐說了實(shí)話: 由于煤礦工人吃的陽間飯,干的陰間活,心里壓力大,有些人就在周邊雇個女人白天做飯晚上作伴,大勇找了一個比他小十多歲的女人,后來兩個人跑了,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p> <p class="ql-block">康秀這次沒再落淚,她一溜小跑地回來,關(guān)上門,躺在炕上三天不吃不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后來,她還和往常一樣地營務(wù)莊稼和家務(wù),她夜以繼日拼命地干,她想:家里沒了爺們兒,更不能讓人家看笑場。樹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她把大女兒供出了大學(xué),給兒子娶了媳婦,打發(fā)兩個姑娘出了閣。還不時地接濟(jì)一下娘家的弟弟和弟媳。</p><p class="ql-block">公公婆婆年邁了,兩個小叔誰也不盡贍養(yǎng)之責(zé),她又把公公婆婆接過來親力親為捧湯送水地侍奉,“黑腸子”臨終說:“秀啊,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我那犬子更虧欠你。”</p><p class="ql-block">或許是好人好報,康秀的兒子雖然沒有考上大學(xué),卻在建筑隊(duì)里脫穎而出,幾年后成了老板。他在城里給母親買了電梯樓,在老宅建了三層別墅,房前屋后植了四季花卉,養(yǎng)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種各樣的寵物,他生怕母親老了孤單寂寞。</p> <p class="ql-block">又是一年的臘月二十八的傍晚,一個佝僂的男人在康秀的門前長跪不起,康秀和兒子媳婦一同走出來,老男人手摑自臉嚎啕大哭,康秀放下懷里的孫兒,把老男人攙扶起來。</p> <p class="ql-block">吳振明,筆名紅山文醉,內(nèi)蒙古赤峰人,中國詩人,中詩協(xié)官網(wǎng)簽約詩人,哈爾濱作家協(xié)會會員,赤峰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p><p class="ql-block">美篇文學(xué)顧問、主編、優(yōu)秀導(dǎo)師。</p><p class="ql-block">2022年炎黃杯中外文學(xué)藝術(shù)精英賽金獎</p><p class="ql-block">2022年榮獲中國散文網(wǎng)“最美中國”當(dāng)代詩歌散文大賽二等獎。</p><p class="ql-block">主要作品散見于《當(dāng)代中國詩詞精選》《哈爾濱日報》《哈爾濱新晚報》《東方散文》《東方作家》《海河文學(xué)》《華夏孝文化》《中詩協(xié)》微刊,《北京頭條》《紅山晚報》《奉天詩刊》《神州文學(xué)》《中國城市經(jīng)濟(jì)》等十幾家文學(xué)紙刊。</p> <p class="ql-block">地址:內(nèi)蒙古赤峰市松山區(qū)水榭花都A區(qū)三號樓</p><p class="ql-block">郵箱:810393193@qq.com</p><p class="ql-block">電話:1394864775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