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據(jù)民國版樂山縣志載:“...秦孝王以李冰為蜀守,...冰守蜀鑿離堆,避沫水害,遣其子二郎董其事,故今人祀川主,有祀冰者,亦有祀二郎者?!庇州d:“李冰,孝文王時為蜀守,知天文、地理。青衣有沫水出蒙山,伏行地中,會江南安,觸山脇溷崖,水脈漂疾,破害舟船,歷代患之。冰發(fā)卒鑿平溷崖,通正水道?;蛟唬彆r,操刀入水中,與神鬬焉?!惫偶沃萑藗儗畋忞x堆之功績的崇敬到了神話的地步,即傳說李冰開鑿離堆之時,曾經操刀進入河水中,與水神搏斗!</p><p class="ql-block"> 樂山古代自秦時起,老百姓感恩于李冰鑿離堆而避沫水之害,先后修廟建祠,祈祀“川主”李冰護佑嘉州免于水旱天災、風調雨順。</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樂山圣水街就曾建有一座川主寺,祭祀李冰父子,何時所建,尚未見資料記載。此寺原在圣水街(與璤珉街)中間一小巷內,以前此小巷就稱為“川主寺巷”。一條小溪從石家大院后山下一崖洞滲出涓涓溪流,在圣水街小學山下與文昌宮附近山川田疇間的小溝相匯,流經川主寺側,后左轉成為陰溝穿過圣水街,于“河咡嘴”對面的竹公溪西岸匯入岷江。老百姓稱這條小溪為“圣泉”。在那條涓涓溪流中,有一種身披橫彩條的小魚,約莫5厘米長,頗像現(xiàn)在的一種熱帶魚,很好看,樂山人稱之為“燒火佬”。我讀初?。ㄑ菸浣置褶k小學)放學后曾用撮箕去捕捉來玩過,后來就再也沒見過此“燒火佬”魚了。</p><p class="ql-block"> 川主寺附近就是我初小同學徐壽天家的大片房產地,連我們剛啟蒙上小學的校舍也是在他家的一處過廳,幾十位小同學從自家搬去桌子板凳,高高低低湊在一起就成了教室。那時放學后我們去徐壽天家玩,印象最深的莫過于他們家的那棵“花紅樹”,每當掛果季節(jié),滿樹的類似小蘋果的花紅果十分好看,令人垂涎。</p><p class="ql-block"> 據(jù)徐壽天回憶,川主寺在他家后花園北面,建在一個有十幾級臺階上,臺階寬約一丈五尺,高約五尺,為木結構小青瓦建筑,上臺階只有一進院子。正殿塑著三五尊菩薩,依稀有點彩,比真人略大。</p><p class="ql-block"> 樂山文史學家毛西旁曾著文描寫道:“樂山城北圣水街西側原有一座川主寺,又叫川主廟,舊址在今樂山汽車運輸站內。寺里供奉的是開鑿離堆(指烏尤山)有功的秦代蜀郡守(相當于現(xiàn)今的省長)李冰及其次子的神像。李冰次子李二郎(俗稱二郎神)的神像是三支眼,兩眉之間多一支眼,這是筆者親眼所見。傳說李二郎神勇無比,他的三支眼能放射金光,生前曾入水擒斬蛟龍為老百姓消除了水害。”</p><p class="ql-block"> 川主寺兩側廂房空著,住著一個叫趙世興的打更人,老頭瘦高個,身形單薄,無家眷,六七十歲年紀,打更至1955年。我還記得解放初期,這位打更匠(當時對更夫的俗稱)留著小八字胡,身著長衫,腰系布條,頭纏毛巾,每到黃昏時分,就沿著泌水院小巷一邊敲鑼,一邊高喊:“水缸挑滿,小心火燭!”實際上是提醒各家各戶注意防火??姑涝陂g,他還敲鑼提醒大家“防火,防盜,防特(務)!”這是我一生中見到過的唯一一位打更匠(更夫)。</p><p class="ql-block"> 解放初期,川主寺曾辦過短時間的“圣泉小學”,后來并入附近的圣水街小學,這里又辦起過一所“圣水街幼兒園”,我家七妹洪英曾就讀于此??姑涝陂g,一天晚上,街道在川主寺右?guī)拷淌覂?,舉辦了一次極其簡易的宣傳活動,用手工在玻璃上用白描簡單畫的志愿軍作戰(zhàn)的畫面制作成“幻燈”,一邊放幻燈片,一邊在旁邊由人解說畫面內容(那時還沒有擴音器一說)。那天,在三哥帶領下我們四兄弟去湊熱鬧,此時右?guī)拷淌覂仍缫讶藵M為患,我們只好吊在沒有玻璃的窗框上,伸進腦袋興致盎然地觀看完了全場。</p><p class="ql-block"> 據(jù)徐壽天講,解放初期,他們曾將川主寺前面一大塊開闊平壩租給了一個掛面廠做晾曬掛面的場地。1955年,有公司在這里租用場地成立了樂山解放后最早的長途汽車站。1956年公私合營后,成了國營樂山汽車站,就從徐壽天家將這一大塊地盤征購了下來。那時川主寺巷很窄,客車進出很不方便,加之巷口當時又是菜市場,每當客車進出,更是擁堵不堪。直到1959年9月樂山城市大拆街,川主寺巷出口左側的理發(fā)店等臨街鋪面全部拆除,汽車站臨街建起了一樓一底的售票及候車廳。</p><p class="ql-block">這座老車站一直經營了30多年,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后期,進出的長途汽車日益增多,車站地盤太小滿足不了需求,于是整體遷至薛地頭,九十年代遷至黑橋成立客運中心站,2014年12月樂山高鐵站建成后,為之配套的樂山市汽車客運中心站同期建成。三度搬遷,這次可能永遠的定標于此了。</p> <p class="ql-block">2022年3月24日鄧洪秀攝:川主寺巷西口(連接嘉定路)。</p> <p class="ql-block"> 川主寺何時拆掉的,待考,現(xiàn)在有誰還知曉那個老汽車站與川主寺的淵源?到如今除了老樂山人,還有誰能對這座川主寺說點什么?好在現(xiàn)在原川主巷對面還保留了“川主寺巷”,雖然東移,東口至河咡嘴毗鄰,但總算留住了川主寺巷的文脈,為老樂山人留下些念想。</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在高西門(瞻峨門)沿城墻馬道往南下行不遠處,曾建有一座李公祠,是為祭祈李冰而立,紀念李冰“鑿離堆以避沫水之害”的功勞,建于何時尚無資料可考。李公祠建于西面古城垣邊,此處城墻是樂山明城墻最高處之一,達十幾米,面向大渡河主航道及凌云、烏尤之間的麻浩,視野非常開闊。麻浩即是李冰鑿開凌云、烏尤后形成夏秋洪水期間分洪的水道,可見樂山古代先賢們將李公祠建于此處也有深刻寓意的。</p> <p class="ql-block">1943年5月李約瑟攝:白塔街李公祠。</p> <p class="ql-block"> 如果說川主寺沒有任何影像記錄資料,留下不小遺憾,現(xiàn)只能憑借記憶寫出文字留存,而李公祠卻因為武漢大學西遷,李公祠成為理學院所在地,留下更多的史料,也留下些老照片,對李公祠的回憶就增添了有血有肉的內容。</p><p class="ql-block"> 1938年4月,武漢大學西遷樂山,分駐樂山幾個地方,李公祠就進駐了理學院。1943年5月26日至30日,時任中英科學合作館主任的英國著名學者、《中國科學技術史》的作者李約瑟到訪樂山,拍攝了多張珍貴的照片。這些老照片不僅涉及了樂山大佛、靈寶塔等知名建筑,也包括了樂山文廟、李公祠等。</p> <p class="ql-block"> 1943年5月李約瑟攝:在李公祠武漢大學物理系教授江仁壽(右一)、胡乾善(右三),化學系教授葉嶠(左二)、鄔保良(左三)及講師尹致中(左四),生物系教授石聲漢(左一)、高尚蔭(右二)等學者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 李公祠原是一座廟宇,后來武漢大學理學院落戶李公祠,又陸續(xù)在附近新建校舍,這個片區(qū)就統(tǒng)稱李公祠。在李公祠理學院,有一位青年助教(出川時為講師)叫劉云山,1938年隨武漢大學西遷,帶著妻子和一歲的兒子劉鍔來到樂山,八年時間主要租住在月咡塘右側黃家山,在理學院主要負責實驗室工作。后來劉鍔在交通部副部長位上退休,特別懷念他兒時在樂山生活的八年時光。劉鍔回憶,一日,劉云山帶著劉鍔去李公祠玩:</p><p class="ql-block"> “我到那里去玩,冬天枯水,太陽照在水上銀光閃閃,我問爸爸那是水銀嗎?爸爸說哪有那么多的水銀呀!10月31日是武大校慶,這一天實驗室對公眾開放,爸爸帶我去參觀,還做一些實驗表演,我想他是想子承父業(yè)吧!可抗戰(zhàn)勝利后,我們離開樂山從月咡塘出發(fā),在迎春們碼頭乘坐的是民生公司的‘梁山號’輪船離開樂山,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出遠門,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后來進了交通系統(tǒng)的大門?!?938年日本飛機對樂山的大轟炸,劉鍔一家遷住城外,他回憶道:“在樂山遭到轟炸時我們搬到高墩子,距離更遠,每天晚上等爸爸回來吃飯都要等得很晚?!?lt;/p><p class="ql-block"> 當我給劉副部長微信聊天時談及我父親曾在武漢大學校醫(yī)處工作,也是在李公祠后,劉鍔講:“說不定我父親和你父親當時在李公祠工作期間可能會有交集的?!彼袊@道:“后來我回樂山,李公祠沒了,那個磯頭也找不到了,沿河修了大馬路,記憶也找不到了?!?lt;/p> <p class="ql-block">網(wǎng)絡照片:李公祠—武漢大學西遷樂山后的理學院所在地。</p> <p class="ql-block"> 也就在武漢大學西遷樂山不久的1939年7月底,我父親鄧雅風結束新編十七師醫(yī)院一年的服役后調到武漢大學校醫(yī)處任藥劑師,校醫(yī)處就設在李公祠。不久就遇上日本36架飛機對樂山的“8.19”大轟炸,武漢大學校醫(yī)處也成了臨時醫(yī)院,父親也利用曾參加過戰(zhàn)地救護培訓,積極參加搶救傷員,頓時校醫(yī)處橫七豎八擺滿了缺胳膊短腿的傷員。在這次大轟炸中,校醫(yī)處總共救護了100多名被炸傷的武漢大學學生和樂山平民。在李公祠武漢大學校醫(yī)處工作期間,父親利用武漢大學理學院的良好實驗條件,研制出了硼砂、小蘇打、咖啡因、氯仿和無水醋酸等藥品,深受學校賞識,這也開啟了樂山制藥歷史的先河,也開始了父親的制藥生涯。1958年樂山制藥廠父親指導生產的咖啡因能榮獲布魯塞爾萬國博覽會金獎,也不能不說是他在李公祠武大校醫(yī)處時奠定的基礎。</p> <p class="ql-block">網(wǎng)絡照片:李公祠舊貌。</p> <p class="ql-block"> 我認知李公祠是在五十年代初期,一次父母親去專區(qū)醫(yī)院(現(xiàn)人民醫(yī)院)看望世交楊枝高家人后,出高西門左轉走小路經蝦蟆口進城,在李公祠高城墻下,見有人在城墻上打招呼,過后父親說這里就是以前的武漢大學校醫(yī)處所在地李公祠。</p> <p class="ql-block">上世紀九十年代馬琦攝:修葺一新的李公祠。</p> <p class="ql-block">2021年10月12日鄧洪秀攝:李公祠舊址(方框處)。</p> <p class="ql-block">2021年10月12日鄧洪秀攝:花甲老人指認李公祠,講述李公祠被毀的經過。</p> <p class="ql-block">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等到筆者準備追尋李公祠的遺跡,遍訪多人,難有人能說清楚、道明白。2021年10月12日,筆者與洪穆一道去人民醫(yī)院宿舍區(qū)尋訪李公祠時,巧遇一位年過花甲的女士,系從小就在這里生活、工作直至退休的人民醫(yī)院員工,聽說我們在了解李公祠的往事,她熱情地帶領我們到宿舍后邊古城墻邊一處圍著的院壩,說原李公祠一直都保留在這里,雖然醫(yī)院在附近建了幾座宿舍樓,但都避讓著李公祠。直到2003年,李公祠城墻下面修建“天和苑”公寓大樓,建樓中途,塔吊突然坍塌,鋼架重重地砸在李公祠中間,將李公祠攔腰砸斷,一位操作塔吊的工人也在這次事故中殞命。李公祠在此事故后,“壽終正寢”,被徹底拆除,從樂山的古建筑中悄然抹去,留下一大塊空地,成了人們盆栽花草的地壩。</p><p class="ql-block"> 川主寺與李公祠這兩座為祭祀李冰“鑿離堆以避沫水之害”而功蓋千秋的廟祠,就這樣在我們生活的年代里陸續(xù)離我們而去,令人唏噓!</p><p class="ql-block">鄧洪秀文/圖 2022.3.2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