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懷念父親陳元直</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1963年,時任省委宣傳部長的父親(右),在《黑龍江日報》報社新車間看報樣。</p><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inherit;"> “回家!”</span><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回哪個家???”</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大呂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意識模糊的父親睜了睜眼,囁嚅著要回河南老家。連接在他身上的重癥監(jiān)護儀,顯示心跳劇烈,血壓急升,血氧量嚴重不足,所有生命征候都逼近了危險線。</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93歲的老爸,因腦外傷并發(fā)顱內(nèi)出血入院搶救。他頑強地與病痛抗?fàn)幜?3天,終因多個器官衰竭,在2010年這個多雨的春天,也是他生日的前一天,永遠地離開了我們。</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老爸沒能回到中原故土,長眠在工作生活了65年的黑土地。</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inherit;">一</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算得上黑龍江省知名老干部了,文革前后,擔(dān)任過兩屆省委常委、宣傳部長。</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告訴我,1945年底,他與母親從延安隨“北上干部團”走到賓縣,向中共北滿分局書記陳云報到,被分配到佳木斯,在張聞天領(lǐng)導(dǎo)下,創(chuàng)辦合江省委機關(guān)報——《合江日報》。</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49年,合江省并入松江省,父親擔(dān)任了《松江日報》社社長,舉家從佳木斯遷居哈爾濱。</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剛識字,就注意到父親的書柜里有裝裱鏡框的“松江日報”手書橫幅。后知,那是1950年毛澤東訪蘇途經(jīng)哈爾濱時,為《松江日報》題寫的報頭。改革開放后,父親把這幅“真跡”轉(zhuǎn)交給毛澤東紀念堂了。</span></h1>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度過WG劫波,父親在哈爾濱南崗——阿什河街37號省委家屬大院宅前</p>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說過,解放初期的“三江五省”,中心工作是剿匪和土改,見諸報端的常有類似《林海雪原》、《暴風(fēng)驟雨》中的真實故事。</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54年后,松江省與黑龍江省合并,父親是第一屆省委委員,第三屆省委常委,先后擔(dān)任過《黑龍江日報》總編輯(總編負責(zé)制)、省委文教部長、宣傳部長等職;直到70歲,卸職省人大常務(wù)副主任,告老離休。 </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1945年,父母從延安北上佳木斯</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90高齡,父親執(zhí)意踏上尋根之旅:回到闊別近80年的家鄉(xiāng)——河南省寧陵縣大呂集,與數(shù)十位族親把酒話舊,成為當(dāng)?shù)仉娨暸_的新聞人物;走洛陽,循跡年少時就讀的學(xué)校;重返 “革命圣地”延安,在留下足跡的抗大、魯藝、解放日報社舊址流連;折返北京,在南苑空軍機場,找到兒時上過的幼稚園(現(xiàn)為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南苑兵營司令部”、“陸軍檢閱使署”宅院,我祖父曾任馮玉祥將軍的軍需官,當(dāng)年帶家眷隨軍進駐北京);再去北大紅樓,追憶在燕京大學(xué)讀書,參加“一二九運動”的青春歲月。</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據(jù)隨行秘書講,老爸憑記憶一路做向?qū)?,?dāng)?shù)嘏阃藛T無不嘖嘖稱嘆。</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1949年春,母親抱著剛滿月的兒子(我哥阿爽),帶著妹妹(姨媽趙樵),留影紀念。母親標(biāo)注:拍照于佳木斯西林大街某路口照相館。那年,父親32歲。</p><p class="ql-block"><br></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inherit;">二</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子女的心目中,父親是一個工作認真,為人謙遜,達觀隨和,關(guān)愛家人的好爸爸。</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記事起,在父親的辦公桌上,我經(jīng)常能看到印著大號標(biāo)題滿是鉛字的紙張,那是送父親審閱的《黑龍江日報》的社論、評論員文章的大樣。他對送大樣的工作人員總是客客氣氣,起身迎送。</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想側(cè)面了解父親,我拜訪了原《黑龍江日報》社副秘書長張國昌(后任社長),“你父親給我的印象很深,既是令人欽佩的師長,也是溫文爾雅的學(xué)者?!睆埨匣貞洠?954年7月,松江省與黑龍江省合省,兩家省報合并出刊新版《黑龍江日報》,創(chuàng)刊號的社論:《團結(jié)起來、奮勇前進》,就是由時任總編輯的父親執(zhí)筆,主調(diào)是:按照強省方針,不計較個人得失,合力打開各項工作局面。張老眼中的我父親“對辦好報心里有數(shù),講話從不用稿,但是非常有條理,點到為止。”</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56年,父親出席黨的八大后,調(diào)離了省報。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不過,他后來長期擔(dān)任省委宣傳部部長,對省報的工作指導(dǎo),一直沒斷過?!睆埨涎a充。</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父母在松花江畔沐浴春光</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59年,哈爾濱當(dāng)時的最高建筑北方大廈落成(現(xiàn)為新世界商廈),頂層設(shè)立了電視信號發(fā)射裝置,上年建成的黑龍江電視臺是除了直轄市,全國最早的省級電視臺。父親作為主管文教宣傳的領(lǐng)導(dǎo),家里配送一臺北京牌黑白電視機。即便是高干家屬大院,電視機也是稀罕之物,每周有三晚收看節(jié)目,鄰居家的老人、孩子不請自來,時常擠滿客廳,父親從未嫌吵鬧而拒客門外。</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親是一個有毅力的人。1964年,父親下鄉(xiāng)蹲點,把吸了多年的煙戒了,原來每天至少抽一包煙,收集他的煙盒,曾是哥哥的愛好。</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父親(中位)率團訪問蘇聯(lián)。</p>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的上衣口袋常揣些糖果,既為戒煙替代,也為孩子們準備。每次我撲向他討要“好吃的”,就會掏出一兩塊,然后捂著兜口喊“不許多拿”,那是他喜歡的親子游戲。</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當(dāng)然,父親帶給我的精神食糧更為珍貴。中學(xué)畢業(yè),我沒像哥姐那樣上山下鄉(xiāng),留城待分配在家呆了一整年。父親從單位圖書館陸續(xù)借回中外古典文學(xué)名著近百部(因我家藏書大部被WG“破四舊”抄走或焚燒),我邊讀邊做筆記,接受了歷史文化、審美趣味、文學(xué)鑒賞、邏輯思維等方面突擊性的高品位的熏陶。我一直認為,這對我具有決定性的啟蒙意義,是養(yǎng)成自學(xué)自悟能力的基礎(chǔ),也是日后成才成事的初始動能。</span></p><h1><span style="color:inherit; font-size:22px;"> 母親去世后,父親漸漸變得不茍言笑,沉默少語,晚年甚至有些木訥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長大后的子女在父親的眼里是什么印象呢?我未曾問,也無從知曉了。不過,我也是當(dāng)?shù)娜肆耍瑑鹤拥某砷L進步是我最開心的事。將心比心,三個子女的小家庭幸福著,應(yīng)該是父親最欣慰的事吧。好在,我們沒讓他老人家失望。或許是受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三個子女都從事著文化教育方面的工作,哥哥是著名大學(xué)的計算機教授、碩導(dǎo),兼一家高新技術(shù)企業(yè)的CEO;姐姐是高級美術(shù)編輯,她的外孫女剛出生,還抱到醫(yī)院給病中的外曾祖父看了,我們家實現(xiàn)了四世同堂;而我,繼續(xù)著父母早年從事的職業(yè),做了新聞記者。</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圖片說明:作者阿猛(左一),身側(cè)依次是表姐(趙樵姨媽女兒,由我父母撫養(yǎng),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阿爽哥、冬妮姐。父母50歲左右。</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人人佩戴像章,一個時代的標(biāo)記。</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inherit;">三</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親搞了一輩子政治理論宣傳,我卻很少有機會看到他的署名文章,甚至懷疑他是否真有筆墨才華。</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哥嫂發(fā)現(xiàn)了一疊紙張發(fā)黃邊角破碎字跡模糊的剪報,那是署名“葛陵”(父親在延安做魯藝創(chuàng)作員和解放日報記者時的筆名)的十幾篇文章。我用了一天時間,艱難地辨認那些文字,神游在父親青年時代的生活情境中。</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篇1800字的通訊《冀南大水在澎湃著》讓我刮目相看,文尾標(biāo)明寫于11月12日,我對比印在剪報背面的“南寧失陷”的消息,確認刊自1939年的《新中華報》(注)。父親的文字出乎意料的生動洗練,善以比喻疊加的描述,引人身臨其境,頗有畫面感:“村莊淹沒了,漸漸又顯露出來,像零星的島嶼散布在醬黃的海洋里”;日本兵“用機關(guān)槍向著正在趕筑堤壩的農(nóng)民們掃射……又強迫著嚇怕了的農(nóng)民在水拍擊的堤岸上掘開了泥土,于是,水像砍去人頭以后的鮮血一樣噴了出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39年,父親隨魯藝文藝工作團,到八路軍總部和陳賡率領(lǐng)的八路軍一二九師三八六旅等部隊采訪、宣傳和創(chuàng)作,后來作為解放日報記者和副刊編輯,跟隨部隊在太行山區(qū)、冀南、豫北一帶轉(zhuǎn)戰(zhàn)。他用自己的筆,記錄了那個時代:散文《南村渡》(1939年),通訊《我們的工廠》(1941年)、《鄉(xiāng)村醫(yī)院》(1943年)等,而小說《火車上》,更像是電影分鏡頭腳本,展現(xiàn)了一幅從抗日前線至國統(tǒng)區(qū)的民俗畫卷。</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 <span style="font-size:22px;">發(fā)表于1943年5月16日《解放日報》通訊《掌握群眾情緒,發(fā)展自種自紡自織——新寧三區(qū)二鄉(xiāng)的紡織和植棉》,是父親蹲點采訪,寫出的集邊區(qū)大生產(chǎn)中的輿情、問題、案例分析、解決方案于一體的調(diào)查報告。我邊讀邊想,父親求實求解的文風(fēng)與他口碑很好的工作作風(fēng),果有淵源傳導(dǎo)。</span></h1><h1> <span style="font-size:22px;">捧著那疊發(fā)黃的紙張,心里被一股股熱流擊中,震撼,感動,肅然起敬,所謂文如其人,我以編輯的職業(yè)眼光,驚嘆于老爸的文筆功力和融于其中細膩入微的人文情懷,也因此心痛著,那是做兒子錯過了與父親深度溝通追悔不及的錐心之痛!</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h1><p class="ql-block"> 注:《新中華報》,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中共中央和陜甘寧邊區(qū)政府機關(guān)報。前身是《紅色中華》。1937年1月改現(xiàn)名,三日刊,在延安出版。該報辟有:社論、專論、短評、三日國際、三日戰(zhàn)況、國內(nèi)要聞、各縣短訊等欄目。1941年5月與《今日新聞》合并改組為《解放日報》。</p><p class="ql-block"><br></p> 圖片說明:1986年,父親帶秘書赴吉林省訪問,順便到延吉駐軍營區(qū)看望我。那年,父親69歲;我剛當(dāng)爸爸。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四 </span></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老爺子有什么長壽秘訣???”父親年過九旬后,常有人羨慕地問我。父親不講究吃喝,不熱衷運動,突出的特點是心理上的:寵辱不驚,心態(tài)平和。</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親去世后,他的七任秘書與我們家人聚在一起,開了一個非正式的追思會,讓我對父親有了更多了解。</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年屆八十的谷叔叔是父親的第一任秘書(1961年至1966年任職,而后做了省水利廳的領(lǐng)導(dǎo))。他回憶,1963年,在全省宣傳部長會議上,他下功夫為父親寫了長篇總結(jié)報告??墒菚希赣H兩個多小時的總結(jié)發(fā)言竟然完全脫稿,除了選用秘書提供的事例,講話中的觀點、邏輯、語言,都出自父親的腹稿,會后根據(jù)記錄整理,就直接打印發(fā)文了。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89年底,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出現(xiàn)一系列動蕩,導(dǎo)致 “蘇東劇變”,我當(dāng)年是某集團軍中校政治理論教官,休假陪父親去珠海療養(yǎng)。我省珠海干休所的領(lǐng)導(dǎo)邀請父親給所內(nèi)職工和幾十位來療養(yǎng)的老干部作形勢報告。印象深刻的是,他對中國不會亡黨亡國的邏輯論證,以史為鏡,縱橫捭闔,非常有說服力。</span> </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晚年,父親把《鄧小平文選》通讀了三遍, 叮囑我一定要讀懂鄧小平理論。</span></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五</span></h1><h1><br></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某年元宵夜,父親微笑著把全家人叫到書房,說要猜燈謎。他手持點著蠟燭的紙燈籠,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示意“打一人名”。剛上小學(xué)自以為聰明的我,急著搶答:“照路”!(諧音趙路,我母親的名字),全家人哈哈大笑。</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的父母是在延安魯藝相識相愛的。</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母親是遼寧岫巖人,出身于滿族正紅旗知識分子家庭,在天津河北女師學(xué)院就讀時,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她與同桌于藍(表演藝術(shù)家,代表作:電影《烈火中永生》飾演江姐),在中共地下黨安排下,同赴延安。</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圖片說明:母親(右)和于蘭是閨蜜,岫巖同鄉(xiāng),天津女師同桌,同上延安抗大,同在魯藝學(xué)習(xí),一生的好朋友。</span></p><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病逝,于蘭阿姨來哈吊唁,把她的自傳《苦樂無邊讀人生》簽名送給我父親。書中記載,我母親趙路和于蘭的名字,都是奔赴延安前,臨時改的。</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原名趙書鳳,于蘭阿姨回憶:“為了家庭安全,趙書鳳請她媽媽改個名,媽媽富有詩意地說:‘希望你們能走上一條平坦大路,鳳兒就叫路吧!’我也請她給我想個名字,她望著窗外說:‘你就叫藍吧!萬里無云的藍天啊!’不識字的媽媽竟然想出這樣充滿美好意境的名字!她的祝愿實現(xiàn)了,我們找到了黨,踏上了革命的路?!? </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親曾采寫了一篇通訊《我們的路》發(fā)表在1940年5月24日的《新中華報》,副標(biāo)題是“獻給母校魯藝——二周年紀念”,文中采取第二人稱手法,寫了兩位在抗日敵后根據(jù)地開展民運工作的魯藝文學(xué)系的女生,如何幫助鄉(xiāng)村婦女文化啟蒙,創(chuàng)作源于生活的抗戰(zhàn)題材的文學(xué)作品。父親筆下,刻意提到那個“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女孩子”,我猜,寫的就是母親吧。</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母親(后排右一)就讀天津河北女師學(xué)院,加入板球校隊。1938年春,板球隊合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年輕時,母親愛好體育,擅長多項運動。我繼承了她的基因,喜歡各類體育項目,常年健身不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br></span></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母親(前排右二)曾是延安抗大女子排球隊隊員,參賽后留影。</p><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合江省與松江省合并,母親由省報轉(zhuǎn)至省政府經(jīng)管部門工作,行政級別12級,向有勤勉清正善良耿直的聲譽。1957年,在中央黨校學(xué)習(xí)期間,母親因參與黨內(nèi)諫言,蒙冤受到行政降三級、留黨察看兩年的嚴厲處分(1979年平反),大病一場。</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那個特殊年代,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社會上許多家庭解體,而父親堅定地守候在母親身邊。</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WG初,省委家屬大院,抄家、揪斗、游街、蹲牛棚,兇險常現(xiàn),有的家長不堪其辱,踏上不歸路。尚在上小學(xué)的我,內(nèi)心充滿恐懼。父母商量后,平靜地對三個孩子說,“不用怕,咱家不會出事......”</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母親命運多舛。晚年,糖尿病致青光眼,雙目失明,摘除了眼球,患肺結(jié)核入院治療。保姆休假,妻代我入傳染病院,陪護母親身邊,給予悉心照料和慰籍。</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母親63歲生日那天,父親攙扶著母親在屋里散步。他說,“趙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為你唱支歌吧?!苯又鹆怂麄冊隰斔嚂r常唱的老歌。唱歌的父親嗓子在抖,母親面帶微笑哽咽著說“謝謝!”塌陷的眼眶流出了淚水。妻子向我描述了她看到的這幕情景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母親病逝后,父親自度余生25年。</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1957年,母親到中央黨校學(xué)習(xí),在頤和園留影</p><p class="ql-block"><br></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 font-size: 22px;">六</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h1><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93年春,父親早起散步,突發(fā)腦出血癱倒院內(nèi)。幸虧同住的哥嫂發(fā)現(xiàn)及時,立刻送醫(yī)院。我與妻趕到時,醫(yī)生已發(fā)出病危通知書,讓家屬準備后事。經(jīng)過搶救,父親奇跡般地一點點康復(fù)了,家人對援手相助的秘書、司機、保姆和醫(yī)護人員,深懷感激。</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親最大的業(yè)余愛好是圍棋。從上世紀60年代起,周日不忙時,客廳總少不了棋局。父親交了許多棋友,曾奪得省直機關(guān)老干部圍棋比賽的冠軍,捧回了“新長征杯”,還被聘為省棋院名譽院長。圍棋,這種變數(shù)無窮大的智力游戲,讓父親著迷,也鍛煉了他的腦力。也許,這是他長壽的原因之一吧。</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受父親影響,我也迷上了圍棋,棋力很快超過他,最多讓他四子。父親不愿下讓子棋,阻止我支招,盡管輸多贏少,依然下得認真,興致很高。</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親再次摔傷入院前一周,我陪他下了一盤棋。他患有黃斑眼疾,看不清棋盤落點,常把棋子擺錯,以致我不耐煩。</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不知,那是我和父親下的最后一盤棋。</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職業(yè)三段棋手牛嫻嫻帶著女兒看望父親,她姐姐牛力力是職業(yè)五段。嫻嫻嫁給美裔職業(yè)棋手麥克雷蒙九段;力力曾為圍棋泰斗吳清源做秘書,編輯棋譜專著。牛家姐妹跟父親是河南老鄉(xiāng),偶爾來家下指導(dǎo)棋。</p>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現(xiàn)居廣東的“老肥”,是我兒時玩伴,也是我父親的棋友。他“聽到陳伯伯去世的消息”,給我發(fā)來郵件:“今天真是極度悲傷,陳伯伯是對我影響巨大的老革命家,一位慈祥善良多才多藝的老人。除了圍棋,他老人家還給我說教了許多道理,我像你們一樣懷念他老人家。我走到天堂還會陪他老人家下棋,聆聽他教誨 ……”</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圖片說明:父親在廈門寫給三個子女的家書,時間是母親病逝三個月左右。他在信中提到,給小兒子阿猛買了一臺錄放機。囑咐哥哥姐姐讀后,把信轉(zhuǎn)寄在延吉部隊的我,附上詳細地址。</p><p class="ql-block"> 父親筆跡飄逸,愛意濃濃。</p><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親的告別儀式低調(diào)從簡。靈堂里除了省內(nèi)黨政軍文各大單位敬獻的花圈,沒放哀樂,沒念悼詞,有的只是分發(fā)給吊唁者一頁父親的生平和我代表家人撰寫的挽聯(lián):</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燕京才子,抗大俊杰,烽火點燃英雄血。執(zhí)纓北上,筆走風(fēng)雷,大愛無疆傾注人間正道,汗灑黑土凝鑄龍江基石,赤誠照肝膽。</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清風(fēng)拂袖,仁愛入懷,寒暑不變高潔心。落棋聽音,掩卷哲思,世事洞明拓展磊落胸襟,踐行理想成就瀟灑人生,淡泊日月明。”</b></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這些文字沒有詞牌格律的考究,是在哀痛失眠的輾轉(zhuǎn)反側(cè)中,由心底流淌出來的,經(jīng)過哥哥姐姐的推敲,或可成為父親一生經(jīng)歷和品行的簡約寫照。</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為父母寫了墓志銘:</span><b style="font-size: 22px;">“緣于路,執(zhí)手長生行,寒暑不變高潔心,淡泊日月明?!?lt;/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b></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人活著總要承受各種壓力,淡泊一些,或可讓自己活得陽光,活得舒暢吧 ……</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緣于路”釋義:父母名字的諧音縮寫——陳元直和趙路,意指在革命道路上結(jié)緣,生死相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親原名:陳洪謀,族譜洪字輩。從燕京大學(xué)赴延安抗大,改名:陳元直,參借三國著名謀士徐庶的字:元直。</p><p class="ql-block"> 我的解析:父親以治天下的謀士自居,獻身中共建國大業(yè),在北方邊陲大省譜就人生樂章。</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注:本文刪節(jié)版,2010年6月24日,發(fā)表于《黑龍江日報》北國風(fēng)???。2022年清明前,加配圖片,增刪校改,存錄“美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