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個人的成長不是孤立的,恰似一幅色彩斑斕的織錦!人的成長離不開父母的養(yǎng)育,父母的養(yǎng)育如經(jīng)線,堅實而厚重;也離不開老師的教誨和朋友的幫助!老師的教誨、朋友的幫助似緯線,細(xì)密而交織。而生命中每一個與我們相逢的人,都宛如那穿梭其中的絲線,為這幅錦緞增添獨特的紋理與色彩。于我而言,我的外婆便是那縷對我成長影響至深的絲線,她的存在,編織出我童年最溫暖的底色。</b></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生命的河床上,總有一些身影如礁石般深刻。我的童年,是在外婆的悉心照料下度過的,外婆是我人生旅程中最早的啟蒙恩師。印象中,大約四五歲時,母親將外婆從四川接到新疆。外婆身材不高,卻總是收拾得整潔利落,舉手投足間盡顯干脆。洗衣、做飯、操持家務(wù),在她手中皆有條不紊。她不僅女紅精湛,我們身上的衣衫、腳下的布鞋,無一不是她一針一線的心血之作;外婆有文化,能出口成章,還寫得一手好字。最難忘她操著四川鄉(xiāng)音,把我們攏在膝頭講古代楊家將和薛仁貴征西的故事,講英雄董存瑞,王杰不怕犧牲的故事。教我們用樹枝在地上劃畫“人”字,望著天上的星星背誦“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外婆教我們識字、寫字、數(shù)數(shù),引領(lǐng)我們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渾然不知外婆正用皺紋里的耐心,編織著我們最初的世界。我們整日如雛鳥般圍繞在她身邊,汲取著愛的滋養(yǎng)。外婆就這樣任勞任怨,悉心的看護(hù)著我們兄妹仨人并照顧著全家人的生活……。</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外婆的餐桌,是最生動的學(xué)堂。我現(xiàn)在還清晰的記得,小時候每天吃飯前,外婆就要求我們兄妹必須要背誦“人之初,性本善”《三字經(jīng)》和《增廣賢文》中的句子,或者數(shù)數(shù),從一數(shù)到一百,這成為了飯前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外婆對我們的教育,細(xì)致而嚴(yán)格。有時我們會背不上來哭鬧著,外婆就不許吃飯。父母在一旁不忍說:“算了吧……”!外婆卻堅持原則堅決不許,直至誰完成了她的學(xué)習(xí)要求才允許吃飯。慶幸我大多數(shù)時間都能完成外婆的各項“任務(wù)”,所以,我也比較討外婆的喜愛。</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外婆是個很善良的人,外婆懂得尊重,對人親善。外婆每每做些四川泡菜、腌肉或好吃的東西,外婆都會想著分享給周圍的鄰居們。常有鄰居因工作忙,沒辦法照顧孩子。外婆就主動說:“你放在我這,我?guī)湍憧粗?。外婆是個勤奮節(jié)儉的人,吃飯不允許剩飯。若是誰吃飯剩有飯粒,外婆一定會窮追不舍地讓你“舔食“干凈才肯罷休。這時,外婆就會教我們背誦唐詩《閔農(nóng)》:“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夕,粒粒皆辛苦”。教育我們要珍惜糧食。外婆說:”農(nóng)民種地很辛苦……“外婆的話,比唐詩更重,壓在心頭成了一生的節(jié)儉!</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外婆是經(jīng)歷過舊社會,是纏了足的“小腳女人”!走起路來搗著碎步,就象電影里的木隅人……。可能很少有人見到過,”纏足女人“的一一”小腳“!我見過外婆的”小腳“。記得,外婆每天晚上都會坐在床邊盤起腿,一層一層,一圈一圈解開纏在腳上的裹腳布。然后,再用手搓揉著腳部。那用布緊緊包裏著的腳都變了型狀,紫紅紫紅的像個“小三角棕子”似的。書上把這種“小腳“,冠以了一個美稱叫“三寸金蓮”。但是,我看到過了這種“腳”,我始終都不明白,為什么把這種“小腳”說成是“金蓮”?因為,那雙變了形的“腳”很恐怖,它絕沒有象“金蓮”那么好看??匆娡馄爬p足用的布!我明白了俗話說的: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裏腳布”指的就是外婆用來纏足的這種布!但是,外婆的裹腳布卻沒有臭味…</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裹腳這一習(xí)俗,其盛行于宋朝五代末期的古代封建社會,在漢族女子間尤為流行“裹足”之風(fēng)。自那時起,“裹腳”便如一道殘酷的枷鎖,緊緊束縛著無數(shù)女性的雙足。它是封建社會荼毒深遠(yuǎn)的一種陋習(xí),嚴(yán)重戕害了女性的身體與尊嚴(yán)。直至新中國成立,這一延續(xù)千年的陋習(xí)才宣告終結(jié),女性從此掙脫了這一沉重的桎梏 。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望著外婆的這雙“金蓮”,我并不感到好奇!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為外婆在封建社會遭受這種罪感到非常心痛!</b></h1>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外婆與我們相處也就是三年的時間。記得在我上小學(xué)一、二年級的時候,開始了“文化大革命運(yùn)動”。一天,一伙穿著黃軍大衣的”紅衛(wèi)兵“小將。突然,抄了我們的家,家里的兩個最值錢的樟木箱和一些衣物、報紙、書籍、家信被胡亂地抄了滿地都是。紅衛(wèi)兵小將在我家門前組織群眾開批判會說:“外婆是地富反壞右分子逃到了新疆,要將她揪回原籍,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批斗和勞動改造”!一個“紅衛(wèi)兵小將”,強(qiáng)迫外婆站在一個方木橙上,60多歲的外婆顫顫巍巍的站在寒冷的風(fēng)中,”紅衛(wèi)兵“小將還兇狠地讓外婆彎下腰低頭認(rèn)罪,不時地惡語相加高呼著打倒外婆的口號!外婆受盡了其辱承受著紅衛(wèi)兵小將和人們的批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此后,外婆便被強(qiáng)制遣送回四川。外婆在即將要走的那幾天,全家都陷入到了無奈和痛苦中,不愿意外婆離開。但是,面對當(dāng)時的形勢和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為了不牽連和影響我們。外婆很淡定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臨走的前幾天,外婆夜以繼日用手工趕制給全家每人都做了件新衣服和一雙新布鞋……。外婆是個有個性的人,像往常一樣,無視著一些人鄙視的目光,不悲不亢照舊笑著跟鄰居道別,仿佛肩上扛的不是屈辱,只是一筐要帶往家鄉(xiāng)的土特產(chǎn)。</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外婆被遣送回四川后,我的心中一直縈繞著疑惑與不安。每當(dāng)回憶起外婆遭受的不公,那種憤懣與心疼就愈發(fā)強(qiáng)烈。也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交織中,我是從人們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議論中,才得知外婆的家庭成份是“富農(nóng)”,屬于那場運(yùn)動中被專政的對象。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家庭成份”如同一個無形的標(biāo)簽,深刻影響著每個人的命運(yùn)……。</b></p> <h1><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八七年,外婆90歲壽辰那年,我和我哥兄弟倆專程趕到四川去看望了外婆。這也是從那個驚心動魂的日子,離開外婆幾十年后,我們第一次與外婆的相見。見面時,在外婆的土坯房里我們恭恭敬敬地給外婆磕了三個響頭。額頭觸地的瞬間,聽見外婆不斷地呼喚著我們的乳名,聲音里的顫音,像琴弦被歲月磨出的銹。她拉著我的手,指腹劃過我臉頰的輪廓,“鋼兒,長成大人了”,一句話讓二十多年的光陰突然塌陷,露出底下從未冷卻的惦念。外婆將我們一個個拉到她身邊仔細(xì)地看著、深情地?fù)崦覀儭⊥馄烹m己高齡、頭腦卻很清醒,一點也不糊涂。拉著我們的手問這問那,并不斷地講述著曾經(jīng)和我們在一起的往事。外婆還記得我背詩最快,還記得我愛吃她做的臘肉。當(dāng)外婆得知我已參加工作還當(dāng)了警察時,渾濁的眼睛里突然亮起,顯得更加格外地高興直說:“好,好!爭氣、爭氣”……! </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夜晚,外婆家鄉(xiāng)的夜空,繁星點點。我躺在外婆家鄉(xiāng)的茅草屋里,一遍一遍回憶著小時候和外婆朝夕相處的日子……!當(dāng)年外婆支撐著婑小瘦弱的身軀,踩著”三寸金蓮“,為我們操持家務(wù)!教我們讀書學(xué)習(xí)的畫面:炎炎夏日,我們偎依在外婆懷里,外婆為我們搖著蒲扇;寒冬臘月,外婆深更半夜為我們縫制棉衣、棉鞋。多少清晨,我們還酣睡未醒,外婆已經(jīng)為我們做好了早飯;多少次生病,外婆背著我們?nèi)メt(yī)院看病,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們,外婆真是多么的不易啊……!我突然有個想法!想問問外婆當(dāng)年是怎樣孤身一人,踩著”三寸金蓮“從新疆回到家鄉(xiāng)的?在那場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yùn)動中,外婆回到家鄉(xiāng)的境遇又是怎樣……?第二天,望著壽宴的歡樂氣氛,望著外婆興高采烈的神態(tài)!我想問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怕那曾經(jīng)刻骨銘心“災(zāi)難“會勾起老人家的傷痛……。</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誰曾想那次與外婆的相見,競卻成了最后的決別,兩年后外婆壽終正寢,無疾而終。外婆去逝的消息傳來,我才明白,有些告別,連再見都來不及說。</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外婆離開我們幾十年了,但外婆的身影卻時常在我心中縈繞著!我常常淚流滿面地追憶著對外婆的思念……。想起外婆的裹腳布解開時的樣子,想起外婆念詩時的鄉(xiāng)音,想起外婆不肯彎曲的脊梁。我的腦海里經(jīng)常會依稀浮現(xiàn)出外婆那慈祥溫噯的目光,依稀會夢見外婆邁著“三寸金蓮”,承載著生活的艱辛的身影。外婆她像一株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棉樹,結(jié)出的棉絮溫暖了我們,自己卻在時代的風(fēng)雨里落盡了葉。</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外婆走了,也帶走了那不解之迷!其實,外婆從來就不曾走遠(yuǎn),一直就活在我們的心里——外婆她教的詩仍在唇邊,外婆她守的規(guī)矩仍在心頭,外婆她那雙變形的腳踩出的路,早已成了我人生的坐標(biāo)。</b></h1><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清明的天空下著小雨,遙遠(yuǎn)的天地間,一層灰灰的色彩,那是悲哀的色彩、哭泣的色彩、思念的色彩。綿綿的小雨和我的淚水一同飄灑,在傾訴無限的哀念……。我相信,人世間一定存在著天堂,好人去世后能去往那里。外婆是世上最好的人,她一定在天堂安享著寧靜。仰望蒼天,我朝著外婆家鄉(xiāng)的遠(yuǎn)方,悲啼長嘯,祈求清明的風(fēng)能把我的思念,捎給天國里的外婆……!祈禱遠(yuǎn)在天堂里的外婆,一定不要再那么辛苦了……!</b></p><h1> 2006年4月(張鋼城)</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