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安居煙雨江南，看慣了春花秋月夏雨冬云，習慣了姑蘇城少雪不寒的交冬數(shù)九。常憶念插隊時蚌蜒河畔的冬臘雪，特別是鄉(xiāng)親們雪中施暖，雪中送炭的深情厚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逢飽暖當思寒。五十年前節(jié)交冬至后，蘇北鄉(xiāng)下已進入速凍模式。我和鄉(xiāng)親們像在若大無邊的冷凍車間里生活勞作。蚌河鄉(xiāng)諺有“一九二九冰上走，三九四九神仙難下手”之說。五十年后的牛年臘八日在蘇城家里翻櫥找御寒衣，翻出年年夏季曝伏，歲歲冬天沒再戴過的棉軍帽，老伴叫送扶貧柜。念舊的我總舍不得離棄這頂雷鋒式軍帽，對鏡戴上左瞧右看，自戀還是個挺帥的老軍哥。是時一縷鄉(xiāng)愁情不自禁騰上懷舊的冬云，飛向蚌蜒河邊知青屋。腦海回放出1971年寒冬大雪封屋凍河，茅屋凍將壓，柴扉寒不開，歲暮冬臘雪，饑寒雙交迫的情景。此情可用雪似故人人似雪，兩處相思共白頭而表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時的蘇北經(jīng)濟圍繞以糧為綱轉(zhuǎn)，工業(yè)化尚未企及，人間煙火氣不濃，溫室效應全無。從沒聽說過有暖冬這個詞，氣候就像處在次等級冰河期。交冬數(shù)九后，寒流寒潮輪番南下，朔風凍雨連綿淫侵，零下五至十度是常態(tài)。這對沒有取暖能源條件的水鄉(xiāng)濕地農(nóng)人來說，越冬環(huán)境十分嚴酷。盡管如此，鄉(xiāng)親們?nèi)詫Σ尻犞嘟o予了力所能及的溫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難忘雪中施暖的和爹爹。臨近小年前天下午，太陽沒了影子，天空一片渾灰黃，東北風一陣緊似一陣。憑下放后學會的看天測云經(jīng)驗，感覺天要變，弄不好大雪將臨。護林守在河堤地窩草棚里的和爹爹，平時常來知青屋說古侃今，這些時已多日不見頭臉。想是天寒地凍，老哮喘又犯了吧？我得去看看，順便去取請他編打的蘆花毛窩窩鞋，以備冬寒。因他不肯收鞋子錢，知他喜吃凍小魚，決意買小魚送老人解解饞。我手拎從蚌蜒河漁船上買來的小雜魚，過渡船躬進地窩棚。他綣縮在地鋪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東南風卷黑云，來雨！東北風翻黃云，這是要下封年雪啦。兩雙蘆花窩茅草鞋已打好，還有地窩旁的枯枝柴火你拿回去，要多備糧草防雪后更寒的天啊”。臨別又追一句：你們在鄉(xiāng)下過年，住新知青屋冷，若不嫌老人味，就來我這暖和的地窩棚里搭伙住。為不拂他美意，同時也饞這新鮮的小魚，我又縮腿進窩棚。當晚共食小魚咸菜粥后，環(huán)在柔暖的稻草鋪上與老人抵足而眠。</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風一更雪五更，聒睡地窩夢不成。和爹爹說雪姑娘臉嫩怕見人，白天不來黑天來。果然當晚風卷爛雪夾著“魚眼睛”向大地襲來，窩棚草?子上沙沙的響了一夜，可見雪姑娘鬧騰得很呀。清晨窩棚門被雪封，非用力除雪推不開，好在簡易柴門也能向里拉。棚外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著，河堤上雪深盈尺，蚌河上下漫天皆白，波平如鏡。農(nóng)田里青青麥苗已藏身在白鵝絨似的雪被子內(nèi)，在雪姑娘柔軟的懷里做著暖洋洋的春夢。夢想開春起身伸個大懶腰，夢想夏天沉甸甸一片金黃的豐收場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臘雪滅蟲，春雪吊蟲，瑞雪兆豐年啊哈哈……和爹爹手撫白山羊胡子如是說。我與他盼豐年的感情有差異，要不怎會讓我來接受再教育呢？我只看到雪給大地披上了銀裝素裹的衣裳，眼前分不清哪是路，哪是田？瑞雪紛飛，山河如畫，我欣賞蚌河上下冰清玉潔的雪景無垠。我對雪誦詩，酸文假醋的吟出“三日柴門擁不開，階平庭滿白皚皚…”雪姑娘你是冬的寵兒，春的使者，給人間帶來春的期盼。此后再沒見過比這更大的雪和絢麗的雪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霜前冷雪后寒。這場雪從小年夜始，肆虐人間兩天三夜，將雪后出的太陽臉都下白了，氣溫驟降到零下十度左右。鄉(xiāng)親們怕厚雪壓塌梁架不堅的茅草房，十有八九的人家忙于自掃門前屋面雪。鄉(xiāng)間小路上的雪是不用掃的，走過人板凍的路橋常能滑翻人。小橋面凍雪成冰，人畜過橋險象環(huán)生。過橋要摸著橋邊爬行，也有人象坐滑滑梯樣挪過橋。雪霽后農(nóng)家茅屋上的積雪受陽光和煙火氣作用，中午雪水融化剛一會會，傍晚就結(jié)成串串凍凍丁。白晶晶的凍凍丁在屋檐下拖掛幾尺長，頑童將其當冰棍唰，唰得小嘴直冒白氣。蚌河結(jié)冰能走人，小溝凍實到河底，河面蓋上了玻璃蓋。玻璃天花板樣的凍下，草魚小蝦一凍不動，天冷得簡直能讓人凍成狗。當然我也像狗樣凍縮在知青屋里懶得動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雪中送炭勝過錦上添花。鄉(xiāng)下干媽的三小叔子顧正明，人極憨厚，是見過世面的退伍軍人，對我一直很關心。小年夜中上踩著沒踝的深雪，一拐一滑來知青屋看我。他1965年入伍剛退伍還鄉(xiāng)不久，身穿隊伍上帶回的軍大衣，頭戴放下兩扇棉耳朵的絨軍帽，像個活雷鋒。剛下鄉(xiāng)那會，我曾厚著臉向他討要軍帽。他連他侄兒群子都沒舍得給，卻慷慨的送給我一頂洗得發(fā)白的單軍帽，讓我在知青群中風光了好一陣。雪后特為來關心我過年準備的他，看我頭上沒帽，凍得縮頭縮腦的樣子，脫下棉軍帽套上我的頭，說春子借給你戴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雪后有了他倆的棉軍帽和蘆花窩子鞋，我從頭暖到腳，挺過了那年的雪后寒。和爹爹與正明前幾年已先后作古，特寫巜蚌蜒河之雪》感念兩位恩公。他們關愛下鄉(xiāng)知青，寒中施暖，雪中送炭的深情厚誼，將永遠珍藏在我的心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