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平江“五七”干校成立于1968年9月,四個月前,黑龍江省根據毛主席最新指示,在<span style="font-size: 18px;">慶安縣柳河農場</span>成立了全國第一所“五七”干校,之后“五七”干校如雨后春筍在全國各地紛紛仿效成立,平江“五七”干校正是在那種時代背景下成立的。</p><p class="ql-block">我母親和繼父作為縣級機關干部,是干校的第一批學員。在那個年代,這些所謂的學員進校與其說是學習,其實就是搞斗批改,也就是學校要組織造反派干將對學員里面的“走資派”進行斗爭,要批判學員里面“腐朽”的資產階級思想,還要改革不合理的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上層建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當年“五七”干校的學員們精神煥發(fā)整隊參加勞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p class="ql-block">當年母親和繼父進入干校前,我們全家就從縣委會大院搬到了南街宋家祠堂居住。母親和繼父到干校后,縣里所有學校也幾乎停課。我每天和同住在祠堂里面的孩子玩耍,特別是王業(yè)斌叔叔大兒子解放,一有時間他就邀我到石鼓洞去撿柴,有時我又和王叔叔的小兒子衛(wèi)紅在祠堂里面下象棋。當時我們玩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祠堂前后的糧食局、人委會和汨羅江邊的大小碼頭。家中只有五歲的弟弟當時都是我們三姊妹帶著他玩。汨羅大哥可能是因父母的囑咐來到平江,當時他曾問我們四姊妹,是否愿意跟隨他一起去汨羅鄉(xiāng)下住一段時間?姐姐和二哥不愿去,我和弟弟爽快答應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當年平江“五七”干校的學員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p><p class="ql-block">這是我時隔半年后第二次來到汨羅。我和弟弟在汨羅鄉(xiāng)下住了兩個月后,也就是當年的11月11號,繼父的父親因病去世,大哥要我跟隨當地一位教師劉進一起去新開市郵電所,給我繼父,母親以及在部隊的大姐發(fā)急電報喪。讓人意外的是,作為兒子,兒媳和孫女的他們接到加急電報后,都回電說是因戰(zhàn)備和形勢緊張,上級不予準假,不能回來奔喪盡孝。面對這樣非?;恼Q的回電,放到現在確實讓人無法理解。但在那個年代,這樣的怪事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當然,遠在廣州部隊的大姐因為戰(zhàn)備緊張,路途遙遠請假不動回不來還有一點道理,但汨羅和平江“五七”干校兩地相隔也就100來公里,父親去世兒子兒媳卻不能回來奔喪盡孝,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當年在“五七”干校參加勞動學習,被批斗的縣委副書記戎愛全(右一)全家合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久,我姐姐和她的閨蜜晉平下放農村后,兩人相邀一起走路到干校,去看望她們各自的父母。然而讓人想不到也更加無法理解的是,干校當時的領導竟然不準她們和各自父母相見,不準見面的理由一大堆,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他們在接受批斗,屬于敵我矛盾。校領導當時的所作所為真是令人發(fā)指。</p><p class="ql-block">直到1969年2月初,也就是到了這年的春節(jié),有關領導才給我繼父和母親放了幾天假,算是補償他們在三個月前沒有盡到孝道的假期。記得繼父和母親來到他們的父親墳墓前,拜了幾拜,繼父對著他父親說,爺啊,我沒回來盡孝確實怪不得我,是干校領導不準假。繼父這幾句話,當時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但放到現在,傻瓜也不會相信,認為這是一位不孝子在借故為自己開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當年的“五七”干校學員住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span></p><p class="ql-block">后來我在母親和別人的聊天中得知,繼父是作為“走資派”由造反派對他輪番進行批判斗爭。當年一個縣商業(yè)局小小的業(yè)務科長,也算是“走資派”?讓人哭笑不得;而我母親則是造反派們栽贓陷害,安給她一個“偽太太”莫須有的罪名,也是組織專人對她連續(xù)進行揭發(fā)批判。慶幸當年繼父和母親都只有四十來歲,他們每天除了挨批斗,還要參加勞動強度很大的體力勞動。繼父是到幾十里遠的連云山里燒炭,撿柴;而母親則是下地勞動,種菜、喂豬。當時曾任縣長的洪松濤也喂過豬。在當時,干校名字雖好聽,但進校的每一位學員都身不由己,都想盡快離開這里。</p><p class="ql-block">春節(jié)一過,繼父和母親就帶著我和弟弟從汨羅回到了平江。不久,世世代代貧農出身的繼父,恢復了文革前他那小小的科長職務,而作為大烈士后代的我母親,因前夫是右派,則被下放農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當年的“五七”干校學員住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1975年12月,我和縣商業(yè)局20多位職工,作為干校的N期學員來到了“五七”干校。當時,全縣各個局都派了若干名干部職工入校,作為學員學習勞動接受無產階級革命教育。</p><p class="ql-block">干校位于離縣城42公里遠的獻鐘馬腦子嶺。顧名思義,干校就建在高于汨羅江江面約100來米的嶺上。</p><p class="ql-block">學校占地面積有10多畝,房子很破舊,我們住的宿舍和食堂都是那種一層的土筑房。學校的水井是第一批學員也就是我繼父和母親等父輩們開挖出來的,所以我們吃水不成問題。站在干??梢愿╊旅婕s一里遠的汨羅江,江上有電站水壩橫跨將兩岸連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當年的平江“五七”干校學員住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通過一兩天的學習勞動,我們和當年父輩們學習不同的是,我們所有學員里面沒有“走資派”,學校里面也沒有組織專人對學員進行過任何形式的批斗。我們的學習就是開會、讀報、討論、發(fā)言,每人寫學習心得體會等等,當然,勞動強度在當時看來還是很大,我想與當年的父輩們相比應該差別不是太大。當時喂豬有專人了,我們來的時候正是冬天最冷的時候,所以,我們的勞動就是種菜、下地鋤草,撿柴甚至燒炭。那時勞動誰也不敢偷懶,有時累得不行,就希望太陽快點下山,或者希望老天爺下雨下雪,好讓我們休息一兩天。當然,真正的休息是不可能的,要休息就只能是開會學習,盡管枯燥乏味,但比難以吃消的體力勞動還是強多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當年的平江“五七”干校一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進校兩天后,學校安排我和另外四位學員,跟著一位干校里面的燒炭老師傅去連云山燒炭。當我們挑著棉被和行李來到連云山,幾乎沒有休息,就開始選擇燒炭的窯址。我們五人都是和尚做新郎——頭一回。反正跟著師傅,他叫我們干什么我們就干什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師傅叫我們在山上砍樹,冬天山上冷得要命,我們是用破布包著砍刀的刀柄,一刀砍下去,硬邦邦的樹似乎刀槍不入。后來師傅告訴我們要用熱水瓶里的熱水倒在樹上,這樣砍樹就容易多了。所以,我們派了一人專門負責燒水,送水??偹憬鉀Q了砍樹的難題。</p><p class="ql-block">燒炭最難的是裝窯封窯點火,我們全部按照他的要求一一搞好,裝木,蓋土,封門,我們五人跟著師傅整整忙了一天,到傍晚,炭窯終于點火了,我們是2人輪班,分成2個組,師傅不時過來看火候。</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976年元旦,我和學員們在干校后面的汨羅江電站留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師傅記不清他姓甚名誰,只知道他是加義本地人,五十多歲,個子不高。在干校成立后的七八年時間里,他親眼目睹了干校所發(fā)生的一切變化。</p><p class="ql-block">他說最可憐的就是干校成立初期那批縣機關干部的學員,也就是我父輩那一批。當時干校沒有水井,學員們吃水用水都要到一里遠的江邊去挑水。后來校領導決定要在干校里面挖一口井,解決學員吃水用水難題。干校位置高于江面100來米,也就是說挖井至少要挖100米以上,難度可想而知。經過用炮炸人工挖,挖了幾十天總算將井挖出了水,這些干部們真不簡單,我們當地人對他們也真是服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976年元旦,我和學員們在干校里面留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師傅又接著說,還有燒炭,當時他們不像你們有師傅帶,而是他們自己一步步摸索出來的。你們是五人燒幾天炭窯就要下山進行輪換,而他們幾人上山后,就一直不能輪換,而且接連要燒五六窯甚至更多窯才能下山。所以你們父輩那批學員真不容易。還有喂豬,從尋豬菜,煮豬食到喂豬,打掃豬圈都是他們自己動手,沒有任何人去幫他們。而你們現在都不需要搞這些又臭又累的活了。而最主要的就是沒日沒夜的批斗會,那真是對批斗對象人身最大的侮辱,一般人誰受得了?那種火藥味很濃的場面想起來都心酸心痛令人發(fā)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976年元旦,我和學員們在干校后面的山坡上留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p class="ql-block">聽了師傅的一番話,我才如夢初醒,方知當年我繼父、母親以及很多記不清名字和面孔的叔叔阿姨們,他們所處的那個年代和環(huán)境是何等的艱辛和惡劣?!我們和他們相比雖然都屬于文革時期,所處環(huán)境也大體相似,但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后來入校的我們有了自己的尊嚴,多少有了自己自由活動的空間,而最主要的就是沒有了每日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和擔心。特別是當時我們一位學員因自己的祖父去世,校領導沒有任何猶豫給他準假三天。我們晚上還可以到離干校幾里遠的獻鐘小街散步,就更不要說有親朋好友來校,找我們聊天甚至吃飯都會被拒之門外了。這就是時代的一種進步,盡管這種進步還不是很大,但對于我們后一輩來說,與幾年前的父輩們相比已經非常滿足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昔日的干校變成了現在的南美白對蝦生態(tài)養(yǎng)殖基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當我們挑著我們自己燒出來的木炭下山,望著山下的大好河山,深有感觸。我想,如果我沒有來過“五七”干校,沒有親身體驗過干校的勞動學習,特別是沒有燒炭老師傅對我們將干校的來龍去脈,父輩們高強度的勞動和沒日沒夜的批斗一一敘述清楚,那么,父輩們那段艱辛痛苦的難忘歲月,可能一直會被塵封在歷史的檔案里,如果那種情況真的出現,那就是時代的悲哀,因為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幾年后,干校變成了黨校,再后來,黨校又被地方接管,變成了對蝦生態(tài)養(yǎng)殖場地。今天,如果不是遇上老人,你隨便問一下當地人,已經很難有人能夠回答你,過去那個“五七”干校曾經發(fā)生過的一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希望歷史不要被后人遺忘,希望歷史不要被歲月湮滅塵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