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六九年農(nóng)歷正月初四日，是我人生中一個難以忘懷的日子。這一天，剛滿十七周歲的我告別了愁腸百結(jié)的外婆和父母，踏上了從軍之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時中蘇兩國交惡，蘇軍大兵壓境，祖國的安全受到嚴重威脅，兵員征集成了當時的重要任務(wù)。年前很長一段時間各級組織就開始征兵的宣傳動員工作，我們生產(chǎn)隊根據(jù)年輕人不愿報名應(yīng)征的情況，組織全隊適齡青年集中開會動員并設(shè)宴款待他們。懷揣青蔥夢想的我很想報名參軍到軍營和疆場去鍛煉成長彰顯英雄本色，無奈當時重病在身，眼望著其他青年參加動員會而我不能去，心里很是著急。好在體檢開始時我的病情有了好轉(zhuǎn)能慢慢走動了，父親為了借體檢之機查查我的病，陪著我用兩天時間走完十五公里路趕到公社體檢站，幸運的是一路檢查下來沒查出什么疾病，體檢竟合格了，政審自然沒問題，我被特種兵部隊選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對于我來說參軍無疑是喜訊，但對外婆和父母來說卻是難以承受之重。當時國際形勢緊張戰(zhàn)爭隨時可能爆發(fā)，我身高才一米五三體重只有八十七斤，還很瘦小，所以從接到入伍通知書開始家里就一直籠罩在極度的憂愁和不安之中。經(jīng)過社隊干部和接兵人員做工作，深明大義的外婆和父母最終同意讓我走，但他們心中的憂愁始終難解，一再叮囑我到了部隊一定要聽領(lǐng)導(dǎo)的話好好當兵，常給家里寫信。我雖然熱望參軍，但故土難離，與外婆和父母的深厚情感更難割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當時正值年關(guān)，往年過年不管生活多么艱難，母親總要想方設(shè)法為家人做一頓好飯吃，父親總要湊一點錢買幾個炮仗，稱一點洋糖，打幾兩白酒作為年貨過年，并張羅著在院子中間豎起一根長桿子掛一盞紅燈籠，在門上貼上對聯(lián)。大年初一早上在上窯桌案及灶頭等處上香磕頭祈求平安，晚輩給長輩磕頭拜年，接著到門外去放炮迎喜神，一家人洋溢在節(jié)日的歡樂中。今年的氣氛不同，除了沒糧吃要挨餓外，又加了一個我當兵的事，所以大家情緒都很低落，啥都不想做。家人經(jīng)受的苦難夠多了，現(xiàn)在又因為我的原因給他們平添了新的痛苦，我感到很內(nèi)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初四那天天還未亮一家人早早起來，外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默默地為我做著遠行的準備，剛生孩子正在坐月子的母親一直在屋里獨自垂淚，離別的愁云愈加濃厚。大隊干部和社員牽著大馬敲著鑼鼓來到我家給我披紅戴花為我壯行，場面不乏熱烈，然而看到外婆和父母那么痛苦，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當我和母親告別時母子別離的痛苦使她抑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這樣極度的痛苦過去沒有發(fā)生過。外婆雖然強裝鎮(zhèn)定，可她難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wěn)當。在一片哭聲中我離開了家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親和鄉(xiāng)親們把我送到公社，當送兵的汽車啟動時我看到父親的眼淚掉了下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親掉眼淚。不滿十五歲的二弟一直把我送到七十公里外的縣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路上想到外婆和父母為我牽腸掛肚，想到家人正面臨著饑荒，想到此去疆場前途未卜，我心里充滿了不安和迷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到部隊不久中蘇兩國在邊界珍寶島開戰(zhàn)，全軍進入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緊張的軍營生活、嚴格的軍事訓(xùn)練和繁重的戰(zhàn)備執(zhí)勤使我暫時忘卻了家人遭受的苦難。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離家不到一年，外婆就在饑寒交迫、貧病交加中離開了這個世界，臨終前連一頓飽飯也沒吃上。母親用僅有的一點糜子面做了一碗稠一點的飯給外婆養(yǎng)病，外婆舍不得吃一口，說糧食就剩那么一點了留下救你的娃娃的命。處于彌留之際的外婆還在想著晚輩。我是從二弟來信中得知外婆去世的噩耗的，當時我一下就懵了，無力地癱坐在練兵場上，大腦一片空白，等清醒過來想到飽受苦難的外婆已撒手人寰，想到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慈祥的外婆，我不由嚎啕大哭起來，眼淚似決了堤的洪水長流不止，斧鑿刀剜般的哀傷痛徹心扉久久難平，任戰(zhàn)友們怎么勸也沒用。這淚，既是為外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流，也是為自己沒有能力給外婆一碗飽飯而流；這痛，既是為不能在外婆的病床前伺奉盡孝而痛，更是為沒機會報答外婆的養(yǎng)育之恩而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自古忠孝難兩全。軍人肩負著衛(wèi)國重任無法兼顧養(yǎng)家行孝之責(zé)，遺憾在所難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部隊服役二十多年，我始終沒忘記外婆和父母的囑托，沒辜負部隊的培養(yǎng)，很快從農(nóng)民變成合格戰(zhàn)士并逐步成長為團級軍官，盡心盡力履行自己肩負的軍職，為國防事業(yè)做出了自己應(yīng)有的貢獻。若外婆地下有知一定會為孫兒而高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歲月悠悠，往事如煙，過去經(jīng)歷過的事大多隨著時間遠去而淡忘，但五十多年前經(jīng)歷的那場別離和外婆去世給我?guī)淼目坦莻?，仍深深刻印在我心里?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我家就住在對面這座山的山腳緩沖帶上。</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這是我家老屋遺址，原來只有兩座土坯箍的窯洞和兩眼崖頭挖出來的土窯洞。</i></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外婆的長眠之地。</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父母和兒子們在一起。</i></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與在空軍導(dǎo)彈部隊服役的三弟汪前勝合影</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任參謀時留影</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擔任作訓(xùn)科長時留影</i></p> <p class="ql-block"><i> 文章作者：汪前進</i></p><p class="ql-block"><i> 美篇制作：汪前進</i></p><p class="ql-block"><i> 插 圖：除人物照以外的圖片均為作者手機自拍</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