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主播 莫非</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外婆的名字我不知道,外公姓黎,她應(yīng)該叫黎某氏。我永遠(yuǎn)記得她,這個慈眉善目的小腳老太太把她長得那厚而下垂的耳垂遺傳給了我的母親,而母親又遺傳給了我們這些孩子,人家說耳垂厚而垂的人看著面善,也很有福氣。我就常常照鏡子,對照自己的耳垂,而看著看著就想起了母親和外婆,心里涌起一股酸楚。</p> <p class="ql-block"> 母親是我軍校畢業(yè)的第二年春節(jié)去世的,外婆走得更早,大約是我上初一那年。外婆是個苦命人,外公去世早,外婆一個人拉扯大了五個孩子。外婆家在乾陵腳下的東皇門村,聽這村名就知道肯定是守陵人的后代。外婆家比我們家豁亮,我們家在離他們家東面五里地的后要頭村,住的地坑莊子,而他們家住在明莊子。地坑莊子就是平地起一個方形的坑,在四周的崖壁上鑿出窯洞,再起出一個長長的洞坡供人出入,這樣的莊子不光采光不好,而且出水不利,下雨天極易被水淹了。明莊子就沒有這些問題,依崖鑿出窯洞,再用圍墻圈起來,刻出大門就成了。外婆住的窯洞就正對著大門,我記憶最深刻的是她門外窗旁邊的那個柿子架。</p> <p class="ql-block"> 柿子是我們這一帶最普遍的水果,這主要是因為柿子樹在我們這缺水的旱塬好活。田野垅畔、溝邊崖背,不管是水柿火柿,還是木呱呱 、火罐、火晶,隨裁隨活,且不需要澆水松土,也不需要剪枝疏花,栽種兩三年的柿樹就能掛果了。春天里柿葉長出時油綠油綠的,隨之就在油綠中開出白色的小花,柿子樹的花猶如我們這些生活在山坡丘陵地旱塬的人,皮糙肉厚不懼風(fēng)雨,到了初夏滿樹都掛滿了小柿子。相比于桃花的艷、杏花的繁、蘋果梨的白中泛青、槐花油菜花的招蜂引蝶,柿子花就憨厚樸實多了。整個夏天小柿子都會藏在樹葉里邊,與柿葉一個顏色,低調(diào)地成長著。直到初秋樹葉變紅的時候柿子隨之也變紅。柿葉隨著秋風(fēng)一片一片飄落,柿子卻越來越大越來越紅,霜降過后柿葉已經(jīng)稀稀落落,滿樹的柿子就像紅燈籠一樣,畫家們最愛在這個時候來柿子樹下寫生,畫作多會題款“柿柿如意”,取事事如意的諧音,飽含著藝術(shù)家對美好生活的祝福和期盼。水柿樹上有個別的軟柿子,在陽光下紅的耀眼,透亮透亮的,小心翼翼地摘下來,輕輕剝下外面那層薄皮,放進(jìn)嘴里入口即化,那種甜綿鮮美讓人有無法言說的享受。收柿子也是在這個時節(jié),一個人在樹上摘、一個人在樹下用兩根木棍繃起一條面袋接,家家的柿樹下柿子都堆成了小山,紅紅火火的好一個美景。</p> <p class="ql-block"> 柿子可以放軟吃,更多的則是暖著吃。暖柿子還是個技術(shù)活兒,水溫要不熱不涼,太涼拔不去柿子的澀味,太熱就會煮死柿子,使柿子發(fā)黑;暖柿子多數(shù)是暖火柿,火柿大小適中,色澤鮮艷,口感甜脆,是我們小時候這里老少皆宜、人人喜愛的水果。 </p><p class="ql-block"> 十五歲那年,生柿子一毛錢二十個,暖好后一毛錢十個。我騎著自行車,車后架上馱著兩個筐筐去鄰村白虎門收生柿子,臨出門時母親叮嚀說你年紀(jì)小,少馱點兒,買上六毛錢的,每個筐子里放六十個就行了,早去早回。不料我順利地收到了一百二十個柿子。秋高氣爽,在鄉(xiāng)間小路上我騎著自行車馱著柿子不但不覺得累還很愜意。眼見得田間地頭到處都是柿子樹,果實累累,羞紅惹人。我不由得產(chǎn)生了貪念,見四下無人,就從樹的低枝上摘下柿子放進(jìn)筐里,直到兩個筐筐裝滿。怕有人看見,騎上自行車就跑。不成想到了上坡處,人小力弱怎么也騎不上坡了,只得下來推車。可筐子又礙事,邁不開腿,使不上力,一用勁車就翹起來了,筐里的柿子倒出來滿地滾。我欲哭無淚、百般掙扎,還是無望,最后我只得把筐筐里的柿子倒出來,先把車推上坡,再脫下夾衫,用夾衫包著把地上的柿子一點一點收進(jìn)筐里。幾個上下坡來回折騰了好幾次,回到我們村時天已經(jīng)麻麻黑了。在村口我看見母親一個人站在場畔頭,秋風(fēng)吹起了她的衣袂也吹亂了她的頭發(fā),我大叫了 聲“媽!”,眼淚差點掉了下來。母親搭著手幫我把柿子御下車子,看著兩大筐柿子,母親慈愛地幫我擦去臉上的汗水。我沾沾自喜地給母親講了買柿子的經(jīng)過,母親聽完后神情卻變得嚴(yán)肅起來:“娃呀,你看咱們這里有誰會看柿子呢?莊稼人務(wù)樹都不容易,天晚了,媽也不知道你摘了哪家的柿子,就不讓你送回去了,但你要記著咱們窮,但要窮得有骨氣!今后,再不能做這樣的事了”。我當(dāng)時無地自容,臉紅得像面前的柿子一樣,母親說的“窮要窮得有骨氣”這句話從此就扎進(jìn)了我的心。</p> <p class="ql-block"> 柿子還可以削去皮制成柿餅,現(xiàn)在超市里都有賣的。農(nóng)村要想把柿子保存的相對長久還是要搭架的,也就是一人多高,先放一層玉米桿,然后把柿子整齊擺放上去,再蓋上一層玉米桿。上架的多是水柿、木呱呱、火罐火晶這樣的柿子。外婆的柿子架到了冬季就是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從第一場雪起柿子架就一片潔白,幾場雪后,柿子架上就捂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被。到了過春節(jié)時去給外婆拜年,我們這些表兄弟姊妹們就都伸手摸出一個個軟柿子來,小心翼翼地撕去皮,一點一點吞進(jìn)嘴里,那種難以言說的冰甜,立時就從嘴里輸送到胃里了。有人還用大水柿拌上炒面,又甜又糯,也是糧食緊缺困難時期的一道美食。每當(dāng)我們爭相搶吃軟柿子時,外婆就會拄著拐杖站在她的窯門口慈愛而又滿足地看著我們。外婆的柿子架到了早春時節(jié)雖說架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了柿子,可架子的三面隨著雪的融化就掛滿了冰凌墜墜。那年月好像特別冷,屋沿下、麥草垛上,那玩意兒特別多。可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外婆柿子架三面的沿下掛著的冰凌墜墜長的近尺,短的也有二三寸,晶瑩剔透,冰清玉潔。孩子們都喜歡含進(jìn)嘴里盡情得享受那種冰爽。</p> <p class="ql-block"> 許多年過去了,外婆還有母親和舅舅已經(jīng)在天堂里慈愛地保佑著我們。隨著蘋果、梨、桃、杏、葡萄這些水果的豐足和便利的物流帶來的外地水果,柿子已經(jīng)很少有人吃了,在故鄉(xiāng)冬季的田野上,時常能看見落去樹葉的樹枝上掛滿了火紅的柿子,特別是冷天氣,冷冽的枝條上成串的紅柿子傲雪凌霜,紅白間宛若少女身披斗篷在雪地上嬉戲。老屋早已搬遷,但故鄉(xiāng)和故鄉(xiāng)田野里的柿子樹,外婆、母親、舅舅連同外婆的柿子架,卻永遠(yuǎn)刻印在了我的心上!</p> <p class="ql-block"> 主播莫非,一位法律工作者,現(xiàn)為咸陽朗誦藝術(shù)學(xué)會理事,多家網(wǎng)絡(luò)平臺主播。用情吐字,用愛歸音,永遠(yuǎn)做聲音的行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