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正定凱文藝術(shù)研究館藏歷代古琴之考辨與研究——徐明岐

鳴岐

An examination and research on Chinese Guqin of various periods in Zhengding Kaiwen Art Research Museum, Hebei Province內(nèi)容摘要：古城正定凱文藝術(shù)研究館藏歷代古琴118件（自唐、宋、元、明、清至民國），其多元之風(fēng)貌是今人重構(gòu)古琴文化與傳統(tǒng)工藝發(fā)展的重要材料，筆者擬從其斫琴工藝、髹漆方法、造型比例、漆皺與斷紋等方面，對每件古琴逐一整理建檔。本文以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號鐘”、“鳴鳳”、“九德材”、“九霄環(huán)佩”、“蕉林聽雨”、“云外鐘聲”6張古琴為例，綜合古今文獻，從多視角以點帶面進行精準(zhǔn)考辨與研究。關(guān)鍵詞：古琴正定凱文藝術(shù)研究館漆皺斷紋郭諒雷迅至道元年慎廠? 一前言古琴，為中國古老的彈撥樂器之一。根據(jù)《史記》記載，古琴出現(xiàn)在堯舜時代，春秋戰(zhàn)國時期，古琴音樂已具有一定的藝術(shù)表現(xiàn)能力，有文字可考的歷史有三千余年。古琴是中國傳統(tǒng)音樂歷史文化中最為古老的代表性樂器，亦稱作瑤琴、玉琴、七弦琴。古琴藝術(shù)在中國音樂史、美術(shù)史、社會文化史、思想史以及樂器制作史等方面具有廣泛影響，為琴、棋、書、畫四藝之首，在中國古代精神文化中具有重要地位。作為一種樂器，古琴獨特而神奇。琴面呈弧形，代表著天，琴底為平面，代表著地，合乎傳統(tǒng)“天圓地方”之說。琴身整體長三尺方寸余，代表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三個徽，代表了一年十二個月和一個閏月……。2003年11月7日，中國古琴，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人類口述非物質(zhì)遺產(chǎn)”，成為繼昆曲后，被列入的第二個中國文化門類。古城正定凱文藝術(shù)研究館，收藏歷代古琴118件，其中包括膝琴20件，它涵蓋了古琴中的仲尼式、落霞式、蕉葉式、神農(nóng)式、伏羲式、連珠式、以及襄王琴、璐王琴等，各種樣式和類別。這批古琴做工精良，工藝考究，除了少數(shù)幾件稍有殘損，有待維修，其他均保存完好，光亮深沉。琴中也有傳世名作，宮廷制器，也有名款寄托，更有先賢題詩、紀(jì)年祝福，這充分表現(xiàn)出古代人喜琴、愛琴、嗜琴的藝術(shù)追求和文化向往?，F(xiàn)將其中唐代“號鐘”、“鳴鳳”、北宋“九德林”、元代“九霄環(huán)佩”、明代“蕉林聽雨”、清代“云外鐘聲”六張古琴進行考辨分析。 二　實物考辨與研究?1. “號鐘”古琴 通長122厘米，額寬20.5厘米，肩寬20厘米，尾寬14.5厘米。連珠式，曾重髹，呈朱膘色，鹿角灰胎，其斷紋為小蛇腹斷，腹間有開裂，呈細牛毛紋，底面腹間伴有少許冰裂狀紋理。琴背軫池下方刻隸書描金“號鐘”二字，龍池兩側(cè)亦描金篆刻詩句為“東山之桐，西山之梓。合而為一，垂千萬古”。下署“疊山”。腹內(nèi)右側(cè)刻楷書款為“貞觀元年郭諒制”七字。紫檀岳尾，軫以紅木，六棱鏇成，軫兩端平齊，中腰漸收，穿絨之孔通貫其中；足圓面上斂下侈，形狀若鑼錘，足跟呈四方形，嵌入琴底足池之中。此琴造型優(yōu)美，工藝精致，富麗堂皇，額頭為圓弧扇面形狀，項寬且長，肩在三徽七點五分以下，腰在八徽至十一徽之間，黃金切割，線條柔美，琴底邊緣做以圓角，頸與腰部位稍顯弧狀，漆面手感溫潤，寶光四溢，宛如凝脂。漆皺拱起，小蛇腹斷紋若陶瓷開片，古香古色，美不勝收。細觀琴面，肩至尾弧度一致，平度為自肩至額逐漸斜下，不見肩圓尾平，無低頭之象。其腹內(nèi)，“貞觀元年郭諒制”七字刻款，刻工穩(wěn)重，楷法自然，人書皆老，舊氣十足。郭諒、雷威、張越、沈潦同為唐代四大制琴家，郭諒、沈潦琴音有著“清雄厚細”和“虛鳴而響亮”的聲音特點；雷琴“聲溫勁而雅”，而張琴則“堅清激而潤”。所以，此琴表現(xiàn)出來的所有基本特征，完全符合唐代樂器制作中各種工藝學(xué)原理，為我們鑒定唐代古琴提供了真實、可靠，極為珍貴的實物資料。“號鐘”古琴之名，有深厚的歷史淵源。漢?劉向《九嘆?愍命》：“破伯牙之號鐘兮，挾人箏而彈緯”。《淮南子?修務(wù)訓(xùn)》：“鼓琴者其余鳴廉、修營，而不期于濫脇、號鐘”。高誘注：“號鐘”，高聲，非耳所及耳”。唐獨孤及《夏中酬于逖華耀問病見贈》詩：“遙指故山笑，相看撫號鐘”。《云笈七簽》卷一百：“皇帝之琴名號鐘，作清角之弄”。齊桓公的號鐘、楚莊王的繞梁、司馬相如的綠綺和蔡邕的焦尾，這四張琴曾被人們謚為“四大名琴”?！疤栫姟笔莻髡f中周代名琴，居四大名琴之首，此琴音之宏亮，猶如鐘聲激蕩，號角長鳴，令人蕩胸生云。疊山為謝疊山（1226—1289年），名枋得，字君直，號疊山，江西弋陽縣周譚鄉(xiāng)人，與文天祥同科進士，在我國歷史上，和民族英雄文天祥并稱為愛國主義的“二山”。他一生志節(jié)耿耿，貧賤不移，堅貞不屈。有資料表明，作為我國古代文學(xué)史上具有一定地位和影響的愛國詩人，謝疊山學(xué)識淵博，文章偉麗，文品、人品皆受敬仰，給人留下極其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清代林溢秀《謝文節(jié)公號鐘歌》這樣寫道：“君弦一斷臣弦絕，文山忠烈疊山節(jié)。各留一硯還一琴，五百年后在閩浙”。筆者認為，此件唐代制器的“號鐘”古琴，不論選材、髹漆，還是造型、制作，均精益求精，十分完美。加之名家斫琴，文豪題字，英杰撥弦，堪稱是一件具有明確紀(jì)年款的大唐杰出重器。 2. “鳴鳳”古琴 通長121.8厘米，額寬20.5厘米，肩寬19.5厘米，尾寬14.6厘米。連珠式，桐木制面，杉木為底，肩在三徽七分的位置，腰在八徽至十一徽二分之間；額頭同為圓弧扇面形狀，琴項與腰作為內(nèi)收三連孤出二峰，長寬適度，肥美宜人；髹深栗色漆，施鹿角胎，漆胎下有黃葛布底；琴上半身多大蛇腹斷紋，下半身小蛇腹斷紋偏多，底面伴雜有冰紋和龜紋斷，腹斷間均有極細牛毛紋；冠角、岳山、承露、琴尾皆為紫檀所制，琴軫與雁足為紅木質(zhì)；蚌徽平滑，似金屬光澤；龍池和鳳沼呈圓角長方形（龍池長21厘米，寬2.8厘米，鳳沼長10厘米，寬2.8厘米），內(nèi)側(cè)厚度為1厘米，并有髹漆；龍池和鳳沼均有明顯低溝凹槽。龍池上方刻約二寸楷書“鳴鳳”二字。“鳳”字是“古文鳳”（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中指早于小篆的字體）。其下龍池兩側(cè)分別刻行楷四句詩文十六字，“朝陽即升，巢鳳有聲，朱絲一奏，天下文明”。池下有方約三寸許外圓內(nèi)方印文“中和之水”四字，為雙鉤小篆。腹內(nèi)右側(cè)刻“雷迅斫”三字，書體鐫刻古穆自然，腹款格式與位置協(xié)調(diào)。琴聲松脆響亮，饒有古韻。此琴制作工藝完全符合前人總結(jié)的唐琴“垂肩而闊”，肩自三徽始的特點。長扁圓形的龍池，起于四徽五分，止于六徽八分；鳳沼起于十徽八分，止于十三徽；雁足在九徽三分，正好在琴腰的中間點。這樣的位置使琴腹、琴尾占琴長三分之一左右，無“小尾”之象，肩、腹過渡自然，無“束腰”之感，比例十分協(xié)調(diào)。此外，琴面的“弧度”和“平度”也較為一致，沒有“肩圓尾平”或“不低頭”的現(xiàn)象。棱角處雖有加工做圓的痕跡，但是過渡平和、曲線流暢，琴額、肩、尾長短寬窄比例適度。凝脂般光澤與漆皺給人以中庸、沉穩(wěn)肅穆之感?！疤栫姟惫徘僖彩侨绱?。“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獨稱雄”。傳世古琴，以唐琴為最珍貴之神器，被尊稱為雷琴、雷公琴、雷氏琴。雷氏家族世代制琴，其中連續(xù)三代出了九個斫琴大師，號稱“蜀中九雷”，雷紹、雷震、雷霄、雷威、雷文、雷儼、雷玨、雷會、雷迅。直到唐末，雷家族仍“孫息不墜其業(yè)”。雷紹、雷震、雷霄、雷威、雷儼為第一代，生活在唐開元年間。雷氏一族，祖孫三代，其中雷迅為第三代雷氏傳人，應(yīng)該活動于中唐晚期。北宋末年，宋徽宗趙佶在其宣和內(nèi)府設(shè)“萬琴堂”，廣收天下古琴佳器于其中，曾把雷式古琴供為第一品。金滅北宋后，金人將奪自宋宮珍寶，裝了2050車，運回京城。憑心推斷，此件唐代“雷迅斫”古琴就是那個年代的“過客”。根據(jù)實物特征，可以想象的到，這件珍貴的唐代雷氏古琴被收羅到北宋宣和內(nèi)府“萬琴堂”后，根據(jù)它的音質(zhì)、音色，重新命名、題詩、篆刻加彩?；蛸p賜、或流傳、或密藏，而得以傳承至今，實乃是一大幸事。需要在此指出的是，此“鳴鳳”古琴出生在一個輝煌的國度，毋庸置疑，是一件大開門的中唐晚期逸品。它和北京故宮珍藏的“大圣遺音”、“九霄環(huán)佩”等各方面的特征與數(shù)據(jù)都是相通的。比如：（1）.“大圣遺音”：琴背龍池上方刻草書“大圣遺音”四字，池下方刻“包含”印一方。池兩旁刻隸書詩文：“巨壑迎秋，寒江印月。萬籟悠悠，孤桐颯裂”。十六字，均描金掛彩。（2）.“九霄環(huán)佩”：琴背龍池上方刻篆書，“九霄環(huán)佩”四字，池下方刻篆文“包含”大印一方；池旁右刻“超跡蒼霄，逍遙太極。庭堅”行書十字；左刻“泠然希太古，詩夢齋珍藏”行書十字及“詩夢齋”印一方。在足的上方刻有“靄靄春風(fēng)細，瑯瑯環(huán)佩音。垂簾新燕語，滄海老龍吟。蘇軾記”楷書二十三字。由此可證：“大唐遺音”、“九霄環(huán)佩”和“鳴鳳”古琴上的琴名、詩文、印章均為后世所為，蘇軾和黃庭堅的拔語就是鮮明一例。因為一張琴制作完成后，有的根據(jù)音色、音質(zhì)很快就能得到一個比較合適的琴名，有的則歷經(jīng)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方可覓到知音。有一首《高山流水覓知音》的詩句，正合此意：“勢利交懷勢利心，斯文誰復(fù)覓知音。伯牙不作鐘期逝，千古令人說破琴。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春風(fēng)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３. “九德材”古琴 通長122.2厘米，額寬19.5厘米，肩寬22.1厘米，尾寬15.8厘米。列子式，桐木制，栗殼色漆，琴面色調(diào)豐富，鹿角灰?guī)捉谏ィ黄鋽嗉y，大蛇腹紋和小蛇腹紋共存，腹間多開裂牛毛紋。琴背軫池下方刻行書“九德材”三字，龍池下署“夏王鳴玉”四字方章印文；腹內(nèi)龍池右側(cè)刻楷書為“至道元年仿斫”六字款。紫檀岳尾、紅木為軫，形若鑼錘，排列齊整。此琴造型規(guī)整，工藝講究。額為平頭，上裁雙角，肩在二徽二分之下，腰在七徽九分與十一徽之間，項與腰面和底部邊緣楞角顯露，觸之有扎手之感，尤其琴底邊緣，雖做仿唐圓角，然不夠自然圓滑。大蛇腹斷紋與小蛇腹斷紋，穿插交錯，其劍鋒長短不一，寬窄有別，長者四五寸，短者如小釘，顏色豐富?！熬诺虏摹鼻僦麃碜浴短舸笕酚醒裕呵僦诺聻椤捌妗⒐?、透、靜、潤、圓、清、勻、芳”。人若有德，高山仰之，琴若有德，景行行止;琴乃君子之器，象征正德之氣。說明前輩先賢認為此琴已具備如此九德，褒揚有加。“夏王鳴玉”四字印文是一種尊圣仿古的寄托款識，篆刻風(fēng)格渾厚古樸，外拙內(nèi)巧，近隸書體勢，而不用隸書之法，端莊凝重，平直自然，落落大方。從形制風(fēng)格、斷文特點、肩與腰的位置分析，它給人印象都儼然是一張?zhí)拼?。細觀之，琴為平頭，肩不在三徽之下，琴底與唐代琴相比較，明顯不足，惟覺長短寬厚略有過之。從髹漆底胎分析，其在髹漆之前使用黃紙鋪底，絕非葛布。腹內(nèi)右側(cè)所刻“至道元年仿斫”款、格式和位置與唐代古琴如出一轍。至道(995－997年)是宋太宗的最后一個年號，北宋使用這年號共三年，而“仿斫”當(dāng)指仿唐。筆者認為，在傳世的宋琴當(dāng)中，具有唐琴形制特點之作，存世稀少，彌足珍貴。它們雖然極似唐琴，而形體略寬大于唐斫，徒有蠢笨之象，而無亭勻之美；若與唐琴相比較，音色雖甜、美、細、柔，卻缺少了唐琴那種康、透、蒼、古之威。非經(jīng)高手調(diào)音重斫，聲音無法改善。具有唐琴特點的宋代官琴大體如以上所述。對于宋琴的鑒定是一個比較復(fù)雜的問題，一方面要正確認識古人鑒琴中“唐圓宋扁”的理論，不能把形體扁平而又發(fā)大小蛇腹斷紋的琴統(tǒng)定為宋物，也不要將形體圓厚、髹栗殼色而斷紋也起劍鋒的宋琴，一律視為唐代制器。更不能將形體不扁平、髹漆發(fā)短小的牛毛紋的宋琴，視為元代之器。因為宋琴的風(fēng)格、大小、工藝與斷紋特點上都存在著不同程度上的差別。故對宋琴特點就不能作出舉一反三的概括，只能憑借傳世宋琴中具有的典型特點作為依據(jù)進行具體分析，或者在兩宋琴形制的基礎(chǔ)上，進而探討宋琴的發(fā)展變化，比之以往則大為有力了。宋代結(jié)束了五代以來的混亂局面，國家統(tǒng)一，發(fā)展經(jīng)濟，重視科技，文化藝術(shù)得以繁榮。古琴藝術(shù)在北宋時期也得到了發(fā)揚與提高，這無疑與皇帝的愛好有關(guān)。從文獻記載中可知，宋徽宗嗜琴成癖，北宋宮廷中設(shè)“官琴局”，收古今名琴，藏于“萬琴堂”之中。說明古琴在北宋時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曾昌盛一時，相繼造就出一批斫琴名家。如《云煙過眼錄》中紀(jì)載，慶歷中僧智仁、衛(wèi)中正，崇寧中的朱仁濟、馬希仁都是北宋斫琴大家。這本書中還記載了若干流行于當(dāng)時的唐代名琴，其中一則說：“李公略（一作公路）收雷威百衲琴，云和樣，內(nèi)外皆細紋，腹內(nèi)容三指，內(nèi)題‘大宋太平興國七年壬午六月望日，殿前承旨監(jiān)杭州瓷窯務(wù)趙仁濟再補修進入’”?？芍w仁濟不僅是一位燒瓷的督窯官，又是北宋初年的一位斫琴高手，北宋初的官琴，很可能是由他監(jiān)督制作的。自北宋太祖開寶元年至宣和末年(968－1125年)的157年間就涌現(xiàn)的五六位制琴大師，這也是古琴歷經(jīng)幾千年發(fā)展而走向興盛的真實寫照。在傳世的古琴中，宋代的遺存略多于唐代。然欲發(fā)現(xiàn)真實可信的“至道元年仿斫”款琴，又的確出自名家之手，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情。這是因為在近千年的歲月間為天災(zāi)人禍所毀，能存至今日者甚少，再加上年久失修，有的落款字跡漫患模糊不清，甚至消失，已變成無款之琴。故今日傳世之作中造型精美，聲音佳妙的宋琴，很可能就是出自當(dāng)時著名工匠之手，只是不能確定它是出自誰人之手而已。 4. “九霄環(huán)佩”古琴 通長122.5厘米，額寬16厘米，腹寬19.6厘米，尾寬13.8厘米。綠綺式，桐木制面，杉木為底；髹紫色漆，鹿角灰胎，其斷紋、琴面多呈小蛇腹牛毛斷紋，紋理平穩(wěn)自然；十三蚌徽，長方池沼，琴背軫池下方篆書“九霄環(huán)佩”四字琴名，其下方二寸許，刻篆書印文“中和之水”四字，外圓內(nèi)方，龍池兩側(cè)刻行楷“雷氏斫之，肇自開元，馮氏寶之。不知幾傳，我非知音，而理可言，心主于內(nèi)，心應(yīng)乎弦，故聲和可以仰馬意殺，形之捕蟬，豈特此哉！大則歌南風(fēng)，小兮治單父，嘉泰元年辛酉平園老叟周必大書”。池內(nèi)右側(cè)刻楷書“慎廠”二字，清晰可辨。此琴大氣沉穩(wěn)，方冠直角，中規(guī)中矩，雖琴面孤度較小，然不失渾圓，琴體較薄而琴材較厚，又隱有唐韻，紫色的琴面，漆皺與蛇腹斷紋恰似小河流水；起項方折，項不及徽，肩直通腹尾，琴面稍有低頭，琴底足當(dāng)九徽二分，這種風(fēng)格屬當(dāng)時標(biāo)準(zhǔn)造型。琴背上“九霄環(huán)佩”四字琴名以及周必大的鑒琴詩文，皆文字秀麗，行筆流暢，評點到位，給人一種悠閑自在之趣，“中和之水”印章，篆法嚴謹，線條古樸蒼茂，三條水紋斜向參差，端莊穩(wěn)健中能求變化，池內(nèi)刻楷書“慎廠”二字，古樸老辣，奔放自然，極具個性。筆者認為，此件“九霄環(huán)佩”古琴，是一元代名家仿唐之作。理由有三:（1）.此琴腹面扁平，弧度較小，起項方折，項不及徽，面無低頭，足當(dāng)九徽，紫色髹漆，地鋪黃紙，為典型元代琴器。（2）．“九霄環(huán)佩”原來是唐代著名古琴名稱，“九霄”表示天空最高之處，比喻極高或極遠的地方，亦指仙人居所；“環(huán)佩”為古人所系的佩玉，后指女子所佩的玉飾，因女性佩玉多為環(huán)形，故為“環(huán)佩”。唐代的“九霄環(huán)佩”古琴，是雷氏制作的代表琴器。所以這件仿唐代古琴的制作，應(yīng)是為了滿足人們崇尚唐琴的美好愿望，也表現(xiàn)出制琴人對雷氏古琴的追求和向往，其將南宋政治家，文學(xué)家周必大的琴鑒詩移植鐫刻在此琴之上，更好地提升了此琴的文化內(nèi)涵和可玩賞性。（3）.“慎廠”即朱致遠，元代著名斫琴家，善作各類古琴樣式，其琴最為有名，所斫之琴，大氣中不失靈巧，堅挺中不失圓渾，其聲蒼脆與細柔并存。故而“全器姿態(tài)秀美亭勻，制作精當(dāng)，法度森嚴”。撫彈之高音有鐘磬金石之聲，中低音色渾厚豐滿，不頂板，不抗指，獨具古樸蒼茫韻味，為元琴之最精者，受到元代和明代文人雅士的贊揚——“時人皆寶之，價比金玉”。目前所見朱致遠斫琴真器，無論是故宮藏?zé)o名仲尼式“赤城朱致遠制”腹款琴、無名仲尼式“慎廠”腹款琴，還是儷松居藏“金聲玉振”、仲尼式“赤城朱致遠制”腹款琴，都真正當(dāng)?shù)闷稹犊急P余事》“造琴精絕”和《五知齋琴譜》“音韻超越”這樣的評語。固然，他的制器，并無唐琴宏大，亦無北宋琴的文雅。但南宋已降，所謂“簿而清”、“厚而古”、“聳而狹”等等偏頗，在他的琴上已蕩然無存。明朝琴器，也沒有任何一家超過朱致遠的，清以來更無論矣。其所制作，纖悉無遣，至允至當(dāng)，誠堪謂宗師之風(fēng)。元代以蒙古族入主中原的時間較短，皇帝并不喜歡古琴，宮中收藏宋金遺琴往往賞賜給當(dāng)時嗜琴的儒臣，所以將宋內(nèi)府所寶藏的“春雷”琴先后賞給耶律楚材和付初庵。當(dāng)時古琴只在民間流行，主要還是漢人之間。元代的著名琴家有弭大用、苗秀實和萬松老人，都是中書令耶律楚材之師。前承兩宋的遺琴較多，擅琴者又較少，故元琴傳世不多，嚴清古、施牧州為元代斫琴名家，宋代制琴家嚴標(biāo)乃清古之祖，梅田官人為清古之妻父，清古為斫琴世家，精于斫制，惜未見所作傳世，故今傳世只有朱致遠之作。 5. “蕉林聽雨”古琴 通長122.3厘米，腹寬19.6厘來，尾寬15.2厘米。蕉葉式，同為桐木制面，杉木為底；髹朱紅漆，鹿角灰胎，發(fā)小蛇腹斷紋；十三蚌徽，長方池沼；琴背軫下方篆書兩行為“蕉林聽雨”四字琴名。龍池右側(cè)刻楷書，曰:“庭松竦朗，風(fēng)和月明。澄神靜志，豁達成聲”。龍池左側(cè)亦刻楷書，曰:“沉以神識，發(fā)于性靈。天和之感，微音動聽”。龍池下端落行書:“乾坤其氣，金石其聲。道德其人，中和之氣”。池內(nèi)落款字跡漫漶不清，無以辨別。“蕉林聽雨”琴屬于蕉葉式古琴，相傳為劉伯溫所創(chuàng)，琴頸部和腰部的線條不甚明顯，亦無翅、尾之分。蕉葉式出現(xiàn)在明代中葉之后。明代高濂《遵生八箋》中提到，有祝海鶴者用蕉葉之形作琴之式。蕉葉式屬A型1式琴，體積比較大，琴身修長，恍如一片自然生長的芭蕉葉。此“蕉林聽雨”琴，便是蕉葉式古琴的代表。此琴制作精巧別致，金徽相映，緩撥琴弦，琴聲澄澈空靈，泠泠似有古聲。且不必擾亂琴弦，只看琴上題字，便有滄海桑田，觀徹古今之感。細品書法，端方得宜，行書疏狂肆意，一動一靜，相得益彰，正如百年歷史滔滔而過，蕉林仍在。雨聲纏綿，琴聲寥寥，作古今之嘆。此外，琴背龍池與鳳沼如同蕉葉之莖，自內(nèi)向下微微洼下，融入遍布琴身的淺淡斷紋，仿似芭蕉葉的經(jīng)脈。琴身的紋路渾然一體，不見斧鑿痕跡，為描摹自然蕉葉的上上之作。古琴形制多樣，每一件都有自己的歷史和傳奇故事，雖說造型千變?nèi)f化，也離不開以下三類：一曰圣人造琴，如仲尼式、神農(nóng)式、伏羲式等；二曰文人造琴，如落霞式、蕉葉式、連珠式等；三曰帝王造琴，如襄王琴、璐王琴等。若論造型別致，詩情畫意兼?zhèn)湔?，?dāng)首屬蕉葉式古琴。蕉葉，在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歷來就意蘊豐富，尤其在茜紗窗前植一叢芭蕉，或享陰涼，或聽雨聲，所謂“怡紅快綠”莫過于此。因此蕉葉式琴，被歷代文人推崇之至。琴面上的印章見證了其輝煌的歷史，親王、皇子、重臣、均將自己的痕跡并入印章，鐫刻于琴上，昔日的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以成為褪色的佳話。一轉(zhuǎn)眼，塵歸塵、土歸土，歲月中掩埋了梟雄的偉業(yè)，消散了帝王雄圖，卻無法掩蓋這錚錚然的琴聲。琴聲悠揚，總會驅(qū)散這蕭索與惘然。明琴的斷紋要是蛇腹、冰紋與牛毛。起劍鋒者較少，有的斷紋較古，甚至有蛇腹間牛毛紋，頗似唐宋古器，惟胎質(zhì)松脆不夠堅牢，在琴胚上刻橫紋，或在所糊紙地上劃紋，形成的假斷紋也是明代后期出現(xiàn)的。明琴的音響效果是琴人與制琴者都十分重視的問題，所以明人采用較酥松的灰胎，但絕大多數(shù)的明琴聲音都屬于“堅清激越”，只有膠合線半松脫了，天地柱脫落了，才會出現(xiàn)蒼古渾厚的聲音。所以明琴與兩宋之琴外形有的十分相似，而聲音很有差別，雖然有的名琴很像宋琴，只要客觀仔細研究比較，它們之間的區(qū)別還是可以發(fā)現(xiàn)的。明琴多有清楚的腹款，應(yīng)該被作為鑒定無款琴的典型器?？傊?，沒有比較就沒有鑒別，比較是識別一切事物的好方法。元代被推翻之后，朱元璋為了鞏固政權(quán)，便繼續(xù)發(fā)揚儒家思想和傳統(tǒng)文化，使居住江南的古琴家來京師。七弦琴在皇家的關(guān)注下，逐漸興盛起來，擅長古琴者日增。明代中期，已經(jīng)發(fā)展到上自天子下至庶人乃至閹宦皆好的境地，真是上有好者，下有勝焉。文人譜曲修律，匠人精斫妙琴，到清兵入關(guān)也未嘗停止。留傳至今的明代琴譜尚有相當(dāng)數(shù)量，而傳世至今的明琴猶不可勝數(shù)，其中有成化、弘治御制的，有藩王寧、鄭、衡、璐王與崇昭妃琴等；名家輩出，如高勝、惠樣、祝公望、尹國成、諶廷用、馮朝陽、楊椒山，王涯仙，左光斗、蕭祥生、王舜臣、金永叔、李枝、張沖和，涂嘉彥、劉師桐、宋睿、丁氏，蕭敬、汪士思、嚴天池，王崐一等，故有明一代自始至終成為古琴音樂發(fā)展的極盛時期。 ６. “云外鐘聲”古琴 通長120厘米，腹寬20.5厘米，尾寬15.2厘米。為連珠蕉葉式，桐木制面，梓木為底，髹朱色漆，瓦灰胎質(zhì)，琴面戧金漆繪，五彩暗八仙，琴體多呈牛毛間冰裂斷絞，發(fā)斷稀少，十三蚌徽，長方池沼，琴背軫池下方為豎式行草“云外鐘聲”四字琴名，下方為三寸許篆體方章，印文為“年人吾家寶”五字；池左右刻行書琴銘為“唐代桂鐘桐，明時伴瘦翁。調(diào)高誰共語，山明與松風(fēng)”。池下有篆文“唐代鐘桐”大印一方，池內(nèi)右側(cè)刻款為“仁和惠斫造”五字。《詩鄘風(fēng)定之中》有云：“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前文已略述，這種“桐梓”制琴的規(guī)矩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但以上所介紹的六張琴嚴格地遵循了選材的傳統(tǒng)。桐木制、蚌徽、紫檀岳尾。紅木軫的形狀為兩端平齊的橢圓形，紅木雁足的形狀為喇叭形，嵌入足池的足跟為方形，這些都具有典型意義。“云外鐘聲”既有蕉葉式琴的形狀，也有連珠式的特點，所以我們給它定名為連珠蕉葉式。古琴作為一種古代樂器，其音色最為重要，為了能使古琴面板充分振動，面板多用桐木、杉木、梓木等松質(zhì)木料制成。并且面板向內(nèi)外側(cè)呈瓦弧形，與底板膠合而成琴。這件“云外鐘聲”古琴髹漆之前使用的就是瓦灰作底胎，顏色幾近青磚色調(diào)，說明是以瓦灰結(jié)會生漆作為底胎。瓦灰是一種很古老的原料，一般用泥土粉、石粉在土窯里經(jīng)過高溫?zé)贫?，灰胎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存在的意義既能保護古琴能夠經(jīng)受住長時期的磨損，又要能兼具良好的聲音傳導(dǎo)作用。琴背上的琴名和詩文，書寫如行云流水，落筆生輝，委婉含蓄，神彩動人。短短四句詩文，一連串六個形象比喻，生動地描寫了琴聲的高昂雄壯，輕柔細微，悠揚飄蕩，以及跌宕起伏的變化。似乎讀者也能領(lǐng)略到琴聲那大起大落、高低剛?cè)岬那圩兓?，恍惚進入到了云外奇妙的音樂世界?！澳耆宋峒覍殹焙汀疤拼娡眱煞接∥模@得自然天趣，鋒芒畢顯，荒率挺拔，刻于木質(zhì)材料之上，有時歪歪斜斜，刀痕明顯，信手拈來，即興而作。腹內(nèi)刻款“仁和惠斫造”五字，則運刀果斷，沖切并用，線條質(zhì)樸渾厚，筆意濃郁。雖寥寥五字，然深淺疏密之度亦見功力。此件“云外鐘聲”古琴與故宮博物院藏同名“云外鐘聲”古琴，所呈獻出的基本特征完全相同，如出一轍，應(yīng)為清代早期琴器。康熙皇帝生活在明代建造的宮殿之中，每天面對明朝230余年苦心積累的歷代書籍與無數(shù)的文物，如入寶山。其曾在《律呂正義》序言中說:“絲樂雖多，惟重琴瑟，其為樂也最古，其為聲也最正，然具聲變之義者，尤莫如琴。今欲辨琴之音調(diào)，必先考其法制，詳其弦度、徽分，然后體用備而數(shù)理明焉”。他不僅有這樣的認識，還特制了一張古琴的小模型，長約20厘米許，黑漆、仲尼式、金徽、玉軫足、七弦俱備，制作精巧合度，龍池上刻貼金方印一，篆書“康熙御制”四字，藏于宮中?？梢姰?dāng)時康熙皇帝既想學(xué)習(xí)彈琴，也想制造古琴，所以才有了”康熙御制”古琴模型的制作。到雍正皇帝時期，開始重視宮中藏琴，《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雜活作活計檔》中記錄著對古琴的集中、轉(zhuǎn)移、定級、分等、收拾、整理等項工作，并畫鼓琴于其行樂圖中，其風(fēng)雅如此。乾隆皇帝還在琴上作各種題詠，亦畫鼓琴于行樂圖中，說明乾隆皇帝賞玩古琴似比其父更勝一籌。在清代諸多的宗室皇子中，早期的裕親王收藏過“春雷”琴，中期的成親王收藏過明琴“蔗林聽雨”，直至清代末期才有一些親王貝勒收藏過少量的古琴，他們才開始彈琴，在滿族中嗜琴之士也為少數(shù)。到清末出現(xiàn)了一位琴壇名家，那是慈禧太后本家族人佛尼音布（漢名葉潛），他藏有唐宋古琴，故宮博物院藏的“九霄環(huán)佩”琴就是在他手上出名的，其所藏宋“岜山玉”琴，今尚藏于民間。清代時期，雖然皇帝不能彈琴，然而古琴尚能受到重視，并得以繼承發(fā)揚。清代晚期，政治腐敗、國事日非，中國竟成為一個弱國，遂不斷遭到帝國主義列強的侵略和蹂躪，最后在咸豐十年（1860年）英法聯(lián)軍進攻北京，北京陷落。于是英法聯(lián)軍將經(jīng)過雍正、乾隆皇帝苦心經(jīng)營的圓明園中所藏的無數(shù)珍寶劫掠一空。之后，竟然縱大焚燒盡之，真是洋人一炬，可憐焦土！雍正皇帝珍藏103張歷代古琴同罹浩劫，化為烏有！幸而當(dāng)年雍正皇帝還給宮中留下了十幾張琴。 一九四九年，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的古琴藝術(shù)得到了空前發(fā)展，培養(yǎng)出一批為數(shù)可觀的古琴藝術(shù)演奏家，涌現(xiàn)出許多優(yōu)秀研究成果。這些研究對繼承和發(fā)展我國古琴藝術(shù)有著重要意義。有數(shù)千年傳統(tǒng)的七弦琴正在熱愛祖國悠久文化的人民中繼承光大。愿天地久遠，琴聲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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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正定凱文藝術(shù)研究館藏歷代古琴之考辨與研究——徐明岐

鳴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