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明、清、民國《平陽縣志》和《溫州府志》有元代湯元善廣施義行的記載，其《白沙草堂》詩也是清新喜人。然而他的里居所在、具體年代、生平事跡均有爭議。今查閱大量的文獻資料，漸現(xiàn)冰山一角。</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一，湯元善其人</p><p class="ql-block"> 弘治、萬歷等《溫州府志》（第十二卷人物行誼篇）及近代民國《平陽縣志》均記載，湯元善字明善，號長卿，平陽人。由于平陽湯氏郡望為中山郡，故又尊稱為“湯中山”。他義德不可枚舉，后人刻碑記之；詩文俱佳，留《白沙草堂》詩四首，被收入《元詩選癸集》；精歧黃術(shù)，活人無數(shù)，事跡載入史冊。</p><p class="ql-block"> 湯元善業(yè)醫(yī)，居坊郭，法易方簡，藥到病除。病者依他，若遇貧者、弱者都親自為之調(diào)理，卻從不向他們索取報答；他心存仁愛，處處博施濟眾，平陽縣城西的甸洋山（也叫甸前山，現(xiàn)在是蒙垟村）原有公用墓地（即漏澤園，相當(dāng)于義冢，那是收殮無主的尸體或無力安葬的窮人）可已經(jīng)久廢，有鄉(xiāng)賢姜和略、元鼎建議重建，卻未成，湯元善毅然捐地數(shù)畝建義冢。平陽近海，常遭颶風(fēng)暴鬧，元朝大德初，大風(fēng)引發(fā)大水，江南水鄉(xiāng)成澤國，房屋倒塌，死傷無數(shù)，哭聲振海岸，怨氣摩秋飚，這場颶風(fēng)大雨帶走平陽瑞安兩地六千余人性命。有些還無人認領(lǐng)，湯元善心殊不安，毅然再捐數(shù)畝地在平陽縣城北三里地，蓋虛室以停棺之用，稱“化亭”。后來又在十五都鱣堂（現(xiàn)在的楊家宅源長橋旁）創(chuàng)置義冢，橫寬10米，長13米。有晦齋老人作《陰德碑》紀(jì)其事。</p> <p class="ql-block"> 俗話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比欢嬲龅接袔兹耍坑腥俗鲆患剖戮拖肟吹礁?，開始不見還會繼續(xù)做，再不見，則怨天尤人，放棄了。然而湯元善則行善無倦，恤孤嫠，振窮匱。</p><p class="ql-block"> 元朝初年，昆陽郡富人很多，每遇饑荒年，他們寧愿讓陳米變色或腐爛，也不肯讓利減價于大眾。而湯元善卻與眾不同，至元二十八年（1291）是饑荒年，鄉(xiāng)民糧食欠收，他每戶給米五斗，按市場價的一半計算，另外還免費發(fā)送給老人與病弱者；丙申十六年（1296）又鬧饑荒，每戶人家分米四斗，仍半價供給，如遇貧困者還賒賬；甲辰二十四年（1304）再饑荒，谷價飛漲，溢價一點五倍，那些嗜利者仍覺未足而閉門不賣，政府偶爾發(fā)救濟糧，富人們反而拉關(guān)系去囤積，困窮者卻是走投無路，粒米難求，而湯元善聞此等行為，很憤恨，指責(zé)他們太無仁愛之心，這一年他家糧倉庫存也有限，可仍然傾盡所囊，給貧窮者每戶10斗米，與其共渡難關(guān)。他所做的義行數(shù)不勝數(shù)，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皆蒙其惠，感其恩。為播其聲、贊其德，有人以詩文來贊譽；鄉(xiāng)人方德儒向李作霖提議“此等義行前所未聞，能告誡當(dāng)今，敬示來世，該刻碑記之。”李遂撰《賑濟碑記》以紀(jì)湯元善的德行以不朽。</p><p class="ql-block"> 此碑被《康熙·平陽縣志》收編為“人物志?孝義”篇，后來還被方繼學(xué)收編入《江南文獻錄》。而《乾隆·平陽縣志》編寫時看到碑記里有“中山燕山，異世同符”一語，誤以為是中山為人名，另有其人，故增加了湯中山。而燕山實際指的是現(xiàn)在天津市薊州的竇燕山，是五代后周時期大臣、藏書家，他也做了無數(shù)救人濟世的善事（注：燕山者見《宋史·卷二百六十三·列傳第二十二》 ）。其實中山為湯元善的郡望名，為同一人，所以碑記稱他們“中山燕山，異世同符?！辈贿^《民國平陽縣志》已作考異，實為同一人。</p> <p class="ql-block">二，湯元善之年代</p><p class="ql-block"> 方志里有說宋人，有說元人，甚至有人認為是明朝人，都沒有確切的時間，只能從他的朋友圈里找旁證。</p><p class="ql-block"> 首證，《東甌詩存》里有錢庫章均垟人章嚞詩”因憲使祭中山湯君墓有感”:</p><p class="ql-block"> 管鮑骨已土，市道何紛紛。</p><p class="ql-block"> 對面隔九疑，況念宿草墳。</p><p class="ql-block"> 賢哉繡衣使，盛德超前聞。</p><p class="ql-block"> 不忘平生心，卸鞚登秋云。</p><p class="ql-block"> 當(dāng)年雞黍約，翻為雞黍陳。</p><p class="ql-block"> 死生跡已判，車笠情猶親。</p><p class="ql-block"> 酒灑淚亦落，染翰豐碑新。</p><p class="ql-block"> 心同巽溪水，外靜心紜紜。</p><p class="ql-block"> 此事史所采，可但镵蒼珉。</p><p class="ql-block"> 孫子尚顯揚，封誥飛恩綸。 </p><p class="ql-block"> 作者章嚞（1249-1320），字德元，號春谷，平陽金舟鄉(xiāng)人（今屬蒼南錢庫章均垟人），地方志學(xué)者，曾任元代永嘉縣教諭、溫州路教諭，翰林國史院編修等職。</p><p class="ql-block"> 詩中蘊含著很多重要信息，“當(dāng)年雞黍約”，說明憲使與湯元善是好友，常有杯酒往還。彼此了解有交情?！按耸率匪伞睉?yīng)指1307年章嚞編成《平陽州志》時，湯元善事跡已被載入史冊，故湯元善在1307前去世。湯的義行能引來“憲使”大官來祭拜非一般人物，故作者有感而發(fā)。最主要信息在其“孫子尚顯揚，誥封飛恩綸”，湯家小姓，而受封誥非小事。最初封誥疑為明朝大理寺卿湯宗（1365-1427），平陽儒林里人，明史有傳，可與章嚞年代不同。正當(dāng)山重水復(fù)無路時，忽現(xiàn)民國《平陽縣志》有對湯元善傳進行考異，黃巖進士劉仁本撰《羽庭集?湯節(jié)婦孝傳》（按：劉仁本曾授方國珍海運漕糧的樞密院副使，應(yīng)與湯節(jié)婦父親熟悉，了解其人其事，故收入書內(nèi)。）云“白沙湯氏女”其父是海道運糧千夫長，為湯元善家族。按年份湯千戶為湯元善孫，元朝運糧官多為海濱富戶，為五品官，還有稱“侯”的，得到皇帝封誥也為正常，故最后一句完全吻合。湯節(jié)婦約生于1310年，卒于1360年前后，享年56歲。以此推算湯千戶生于1290年前后，湯元善約生于1240年，卒于1307年前。</p><p class="ql-block"> 次證，夏較里顧井頭（現(xiàn)龍港市城大飯店西邊）顧牧坡宋末元初人，錢庫元代進士陳高曾為其祖上撰墓志銘，其中提到“顧牧坡為顧力行弟，詩文清麗，伯仲間聲譽藉藉”。 《康熙平陽縣志》里記顧牧坡曾詩文贊頌湯元善的義行，他們應(yīng)是朋友關(guān)系，同年代人。故此平陽縣志“人物補遺”湯元善為宋末元初人正確無誤。</p> <p class="ql-block">三，白沙草堂之位置 </p><p class="ql-block"> 湯元善業(yè)醫(yī)，兼擅古詩文，更喜田園生活。著有《草堂詩》四首，為我們考證位置提供重要信息：</p><p class="ql-block"> 懷茲頗有年，面勢地經(jīng)始。</p><p class="ql-block"> 辛勤有屋廬，茂密樹桃梨。</p><p class="ql-block"> 雖無車馬喧，僅見兒童喜。</p><p class="ql-block"> 勖哉王右軍，植果在栗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西疇農(nóng)事畢，簪盍良朋多。</p><p class="ql-block"> 閑居賦潘岳，種樹思槖駝。</p><p class="ql-block"> 開軒挹涼月，對酒仍高歌。</p><p class="ql-block"> 紛紛青云士，富貴終如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僻處海一隅，地遠少林麓。</p><p class="ql-block"> 素練紆清渠，橫琴向茅屋。</p><p class="ql-block"> 趺坐對南山，飽食意自足。</p><p class="ql-block"> 珍重齊居詩，要使百過讀。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雅愛田園居，自顧非懦夫。</p><p class="ql-block"> 庭前種松柏，期為歲寒圖。</p><p class="ql-block"> 方池蔭疏竹，梅月清而癯。</p><p class="ql-block"> 酒酣枕書臥，此樂何可無？ </p><p class="ql-block"> 宋末元初時的平陽縣城常有山寇出沒，兵戈擾攘，滄桑巨變，老百姓慘遭兵燹蹂躪，幾無寧歲。湯元善也從平陽坡南儒林里遷徙到慕賢東鄉(xiāng)白沙里隱居，這里戰(zhàn)火不及，還算樂土，遂在此建白沙草堂為別業(yè)，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別墅。而十里白沙河，相隔七世紀(jì)，何處覓草堂？</p><p class="ql-block"> 我與蔡聽濤老師在白沙來來回回，尋尋覓覓。先考慮到方良：其因之一，地名古老，原有周家在此居住，稱周門樓；其因之二，當(dāng)年立《賑濟碑記》就是當(dāng)?shù)厝恕坝讶朔降氯濉碧嶙h；其因三，方良五顯殿前原有一口“天福井”，是后晉天福二年所建，長11米，寬6.6米，《民國縣志》有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雖有諸多跡象，可仍覺不踏實。再訪金鄉(xiāng)夏澤湯耆老湯君爽，他提供了重要線索：他小時候聽同族有位家住炎亭的老人說，夏澤湯原是坡南儒林里搬到黃頭塗，然后再到夏澤湯。我們火速趕到黃頭塗，這兒與方良只是一河相隔。原來這里一直流傳著“有湯員外鑿的湯九井，有很多湯員外義舉的故事，還有關(guān)湯員外古老的傳說，如湯員外曾經(jīng)在金瓜浹上劃龍舟讓其女兒坐樓臺上觀望；遠在劉店等處經(jīng)常有人看見九井旁一群群的小雞悠然地走來走去等等?！弊詮拿髂线w走后，有陳氏、黃氏、朱氏陸續(xù)入遷，雖物換星移，日新月異，仍有這么多人代代口傳，正因為確乎有其人其事，這也是對湯員外善舉的一種褒揚、一種傳承。</p> <p class="ql-block"> 這里居然還有湯九井？為什么要造九口井？位置在哪？作用何在？</p><p class="ql-block"> 據(jù)幾位耆老回憶，五六十年前犁田時皆所見，并能回憶五口明確的位置，見時已下沉七十公分左右。還有一口大井至今露在外面，五六十年前后人用附近墳?zāi)箯U棄的石頭進行翻修，變小了，水雖源清流潔，鄉(xiāng)人卻不敢喝，覺得喝墳?zāi)估锊疬^來的石頭水不干凈，后用來淋豆芽。</p><p class="ql-block"> 江山陳月開醫(yī)師查閱大量文獻資料得知：“九井”應(yīng)是模仿北斗九星而造，歷史上實例并不多，因為打造復(fù)雜而費時，還要依據(jù)星辰分布選址。九井是定方向、定季節(jié)、定時辰的標(biāo)尺，是古人對遠古星辰的自然崇拜，祈禱豐收、護佑之意；九井還是生命之源，防火之備。</p><p class="ql-block"> 蔡聽濤老師根據(jù)現(xiàn)有的位置畫線是按道教傳統(tǒng)北斗九星方位排，其斗柄是指向南即是夏秋。據(jù)耆老回憶，斗柄所指的南方這塊地當(dāng)年挖地基時深處有很多瓦礫和泥沙，疑似白沙草堂所在地。這樣的布局不正符合他的意愿、他的善舉嗎？足見主人“蓄謀”已久，如詩中“懷茲頗有年”；而“面勢地經(jīng)始”系作者引用《詩經(jīng)?大雅》的典故“經(jīng)始靈臺，經(jīng)之營之”，費盡心機規(guī)劃修筑靈臺，經(jīng)營設(shè)計妥善安排而做的白沙草堂。</p> <p class="ql-block"> 【上圖系蔡聽濤老師根據(jù)鄉(xiāng)民指認而畫，紅色標(biāo)記系推理，還不確定，有待進一步考證?！?lt;/p><p class="ql-block"> 斗柄所指南方這塊地疑似就是元朝湯元善所建的白沙草堂，解讀詩中地形也非常吻合。從1992年航拍圖看方良、黃頭塗原是四面皆被河流包圍，東西岸交通要經(jīng)過方良地界（東華道觀東邊）的一座橋，正如詩中吟唱“素練紆清渠”。南方有一個長而寬的金瓜浹（近幾十年東西邊才通），像長形金瓜，夜晚清朗的夜空掛著圓月，正倒映著金瓜浹下，一開窗就能“挹涼月”，再與老友們“對酒高歌”，酒酣之后枕書臥，此樂何可無？庭前種著松柏，閑時怡然撫琴，與天籟共鳴；屋后有疏竹蔭著方池（現(xiàn)方池北邊通河系五六十年前才挖的）；西邊還有廣袤的田野，主人“西疇農(nóng)事畢”，閑居時吟詩作對。整個草堂這樣的地形、這樣的布局、這樣的生活方式，足見湯元善對潘岳這篇《閑居賦》領(lǐng)悟是多么的通透，何等的相似??？</p><p class="ql-block"> 這里正是耕讀養(yǎng)生的好地方，<span style="font-size:18px;">還是一處文化中心。</span>當(dāng)年的白沙草堂云譎波詭，如今只剩湯九井隱約其間，昔日秀美的田園風(fēng)光雖不復(fù)存在，卻依然能在詩中神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四，白沙草堂之沿革 </p><p class="ql-block"> 據(jù)民國平陽縣志補遺，湯元善在白沙終老；湯千戶、湯節(jié)婦皆為白沙人，為湯元善家人，應(yīng)為孫子、曾孫女。</p><p class="ql-block"> 據(jù)方志記載：明正德十三年戊寅（1518），風(fēng)潮，南北二港水暴漲，廬舍漂流，人畜蔽江而下。江南一鄉(xiāng)江口、徑頭（現(xiàn)鯨頭）、淋頭、錢家浦、尖刀尾各埭皆崩。水逾月不下，田禾盡淹，人食腐米。湯元善后人可能在此時遷到括山的下湯。因為方梁、黃頭塗這一帶最早地名“荷廈”(白沙方氏家譜第一頁記載“始祖宋淳祐從塘頭遷白沙荷廈”），至今方良的方氏宗祠前右方的橋上寫著“荷夏橋”（“廈”系被“夏”方言同化）。而括山荷廈湯嘉慶重修的《湯氏族譜》記載，始遷祖“竹圃”明朝由平陽儒林里遷入，從此地名改稱“荷廈湯”。竟有如此相合的地名，應(yīng)與白沙荷廈地名有關(guān)（俟考）。</p><p class="ql-block"> “但愿蒼生俱飽暖”，是湯元善之所愿，他的義舉在治病救人、災(zāi)荒賑濟諸方面在社會上發(fā)揮了積極、肯定的作用。他不會被歷史煙塵所淹沒，依然在典籍里、在金石上、在口碑中流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