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故鄉(xiāng)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對故鄉(xiāng)的概念,最早形成于1963年夏初,那時國家剛剛渡過三年自然災(zāi)害,在我即將上小學(xué)前夕,母親和住在銅鼓臺的同鄉(xiāng)葉媽,帶著為享受兒童票而剃成白沙的我,在重慶朝天門碼頭坐上大輪船,順長江歇萬縣,穿三峽到武漢,千里迢迢,一路風(fēng)塵,回到我父母的祖籍寧波去探親。從那時起,我知道了:遙遠(yuǎn)江南那水鄉(xiāng)澤國中、臨河小街轉(zhuǎn)角處、已經(jīng)沒有外婆只有外公的寬敞老屋,還有樟村巖下那已經(jīng)沒有爺爺奶奶的地方,就是我們的老家。從此以后,故鄉(xiāng)那長長的小街、泛著青光的石板路、蜿蜒的小河、河里有蓬的小船、岸邊彌漫著炊煙的老木屋、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祠堂、留下祖宗人生足跡的山山水水、蛙鳴蟬叫的小魚塘、外公守護(hù)的大水庫、小河溝里與小伙伴抓魚的歡樂,大嗓門的七姑八舅,也有夜空中彎彎的月亮…,合著滔滔翻滾的褐色江水,水上絡(luò)繹不絕的各式大輪船,船上餐廳里又香又可以飽餐的紅豆糙米飯和蒜苗回鍋肉,還有那山重水復(fù)疑無路的漫長水道,重崖疊嶂,隱天蔽日的兩岸青山,綠皮火車循環(huán)往復(fù)不知疲倦的咣當(dāng)節(jié)奏,加上外公那雙寬厚的大手,溫暖的懷抱,瞇成一條縫的眼眸,以及總是慈祥的笑靨,就深深地扎進(jìn)了我童年的記憶中,如影隨形,不離不棄,相伴今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75年8月13日清晨,在通霄陪我聊天的一群同學(xué)和親友護(hù)送下,我在朝天門二碼頭登上東方紅38號客輪,與重慶解放碑百貨公司十二名來自不同學(xué)校高中畢業(yè)的子弟,一同去向長江下游的豐都縣雙路區(qū)雙路公社插隊落戶。從那一刻起,我們就真的成為了打上時代烙印的所謂知識青年。當(dāng)輪船拉響汽笛,在轟鳴的馬達(dá)聲中,我揮手告別逐漸遠(yuǎn)去的至愛親朋及晨霧籠罩中的城廓時,才徹底明白:山城重慶這兩江環(huán)繞的美麗半島,已經(jīng)成為生我養(yǎng)我十八年的故鄉(xiāng)。</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78年,當(dāng)楓葉正紅時,在我考上大學(xué)后某個巴山夜雨漲秋池的深夜里,忽憶起剛下鄉(xiāng)時那段艱難時光,輾轉(zhuǎn)反側(cè),浮想聯(lián)翩,夜不能寐,于萬籟俱寂中,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寫下這樣一首短詩:</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在那荒禿的墳山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孤獨地聳立著一間土房</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瑟瑟秋風(fēng)飛掠</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撞開了它的門窗</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卷攜著枯黃的落葉</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撲滅了油盞的微光</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一雙粗黑的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又固執(zhí)地把它點上</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萬山叢中</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那里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從此,那留下我青春足跡的山山水水和那段銘心刻骨的人生經(jīng)歷,以及消逝于風(fēng)中,但并不如煙的往事,就在我?guī)资陮W(xué)習(xí)工作生活的忙碌中,被封存在心靈深處只屬于第二故鄉(xiāng)那個角落,無聲無息,靜靜積淀,似有似無,波瀾不驚。若非退休賦閑,不知還會沉默到何時,才能被喚醒和重現(xià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從一九七五年八月,至一九七八年九月,在當(dāng)知青的三年多時間里,我有幸在三個不同的地方生活勞動、學(xué)習(xí)工作,其中半年多是在緊靠蓮花山的四九三隊大山里,扎扎實實做了一回真正的農(nóng)民;另外一年是在忠縣下游臨近長江岸邊的石柱縣沿溪公社,作為川漢公路工程豐都縣民工大隊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隊員,拿工資專業(yè)搞宣傳;還有一年多是從川漢公路回到四九三隊,然后轉(zhuǎn)到緊鄰雙路場的前進(jìn)二隊,在此重新插隊落戶,做些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經(jīng)常被縣文化館鄧館長和公社陳文書叫去寫寫畫畫。恢復(fù)高考后那大半年,主要時間都用在了復(fù)習(xí)備考上;無論在哪個地方,我的勞動人事關(guān)系,卻始終在豐都縣雙路區(qū)雙路公社,因此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并非只是單指一個特定的地域范圍,事實上她應(yīng)該是與知青生涯緊密相關(guān)的、一個更為寬泛和廣義的時空概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2021年8月24日于重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文中油畫來自網(wǎng)絡(luò),致謝原作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