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美篇號：8960152</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字： 孫向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數(shù)月前，一位新結(jié)識的朋友得知我與劉鳳元叔叔的父女情后，建議我寫出來。我說：“去年就動筆了，可一寫就哭，寫不下?！彼溃骸皩懖幌戮屯Ｏ聛?，平靜了繼續(xù)寫，只有寫出來，才是對你劉叔叔最好的紀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知道，卻又遲疑著，因為真的不想回憶！當(dāng)又一個父親節(jié)即將來臨，我終于坐到電腦前。我希望自己這一次能戰(zhàn)勝悲痛，也希望將來讀到此文的朋友，能理解和原諒我行文可能出現(xiàn)的不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要寫我和劉鳳元叔叔的這一段感情，還得先說說我的父親和母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父親叫孫希全，原是北京輔仁大學(xué)學(xué)生，1949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工作團南下廣西，屢建功績后遭遇磨難轉(zhuǎn)業(yè)調(diào)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為一些致命的打擊，父親萬念俱灰燒掉了自己所有的照片，這兩張因在他工作證上得以保留。)</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2年底他調(diào)到廣西凌云縣，先后就職于農(nóng)行和糖業(yè)煙酒公司。以前凌云縣城沒人專門種菜，墟日還好，平時就靠街上居民出售一點自留地里的當(dāng)然供不應(yīng)求，青黃不接時靠咸菜和豆腐乳下飯是常有的事。后來縣里決定把解放街一個生產(chǎn)隊改為蔬菜隊，組建的工作交給糖業(yè)煙酒公司，公司又交給我父親。父親直接把家從農(nóng)行搬到蔬菜隊一個叫黃衡山的社員家里（租住其中一間），和這個那個談心打消社員的顧慮，又天天和他們一起勞動。種菜需要肥料，他就每天一大早提著桶拎著瓢，沿街敲打著催社員起床并帶頭鉆進單位的公廁去收集尿液（當(dāng)時的男公廁都有一口大缸專門盛尿，種菜種糧都需要肥料，先來先得），他一個相貌堂堂的國家干部，做這件事當(dāng)然有人笑，你笑他也笑，笑完了該做什么還做什么。有他的帶頭，社員積極性空前高漲，他又引進新品種，還請來技術(shù)員手把手地教，結(jié)果是種什么都豐收，一舉解決了凌云縣城吃菜難的問題，蔬菜隊社員的工分值也高出一大截，令其他生產(chǎn)隊羨慕得不行。對蔬菜隊聰明能干的年輕人，他還特別愛惜，或推薦到公司去工作，或在生活上給予關(guān)照。后來他轉(zhuǎn)而負責(zé)公司的基建，其中的沙子主要靠街上一些老人和中小學(xué)生去河邊挖掏篩洗，多的一二立方，少的三五籮筐，冬日冷水刺骨，夏天驕陽似火，父親憐憫這些老人孩子尤其是山里來的窮學(xué)生，收購時從不刁難和克扣，有一個姓萬的初中生酷似我舅舅，他還帶到家里給我母親看并留他吃飯。1967年10月29日，39歲的父親突然病逝，許多群眾聞訊失聲痛哭，都說那么好的孫同志怎么走得這么早?。∈卟岁犞鲃訁⑴c了我父親的喪事，女社員全部給我父親剪紙錢扎白花午飯都顧不上吃，男社員則負責(zé)買棺材、刻石碑、做壽衣和洗澡更衣，最后，又集體給我父親抬棺！因為父親的貢獻和口碑，他獲得了在烈士墓安葬的待遇。當(dāng)時凌云兩派勢同水火，但在悼念我父親這件事上，雙方居然高度默契，送行的隊伍長達兩百米，還有許多群眾在路邊默默垂淚，這在小小的凌云縣城，是很少見的。多年后看電影《焦裕祿》中的送葬，雖然場面不及，但陰沉的天空下那種群情悲愴的氛圍非常相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親去世前一年拍的工作證照。）</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母親叫張嘉瑜，原在凌云縣百貨公司工作，父親去世時她才32歲，我和弟弟才11歲和7歲。母親也是既敬業(yè)又善良，而且是公認的才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一張是母親1967年春天拍的，這是她一生最后一張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母親1968年秋卻因出身不好等原因被批斗和強制勞動改造，1969年春恢復(fù)工作不久又遭陷害，最終精神崩潰，1970年初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鋃鐺入獄，因證據(jù)不足半年后出獄，年底到距縣城40多公里位于玉洪公社（現(xiàn)在叫鄉(xiāng)）的凌云縣白毫茶場勞動，一年后留在那里當(dāng)會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為所謂的家庭問題，我1968年冬小學(xué)畢業(yè)就沒能上中學(xué)，全靠母親苦苦哀求，才在開學(xué)當(dāng)天拿到錄取通知書。初中畢業(yè)也是開學(xué)一個多月后，縣教育局才電話通知我去玉洪公社中學(xué)讀高中。畢業(yè)后1973年10月，我和70多名應(yīng)屆生一道，到母親工作的那個茶場插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4年春節(jié)，縣里舉辦農(nóng)村青年文藝匯演，節(jié)目要求自編自演。自打母親被批斗后，小學(xué)、初中、高中我都不再是宣傳隊員，但我還是喜歡文藝，所以那次就自創(chuàng)小話劇參加了匯演，結(jié)果入選到地區(qū)匯演，結(jié)束后又到縣里各公社巡演。剛回茶場兩個月，我就接到通知，到縣文藝隊參加為期兩個月的文藝培訓(xùn)班，培訓(xùn)結(jié)束我剛回茶場幾天，第二期培訓(xùn)班的通知又到了！也就是說，我在農(nóng)村勞動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半年！所以，當(dāng)?shù)诙谂嘤?xùn)結(jié)束我和另一名插友被留下的消息一傳出，茶場就炸鍋了！那時招工招干當(dāng)兵讀大學(xué)的基本條件有一條叫“勞動鍛煉兩年以上”，何況我們這兩個最早離開農(nóng)村的，又都出身不好，很多人羨慕嫉妒恨也就不足為奇了。在這樣的壓力下，我們想回去。隊領(lǐng)導(dǎo)明確告訴我們：“別理那些流言蜚語！在這里練功不苦嗎？下鄉(xiāng)演出不累嗎？一樣是勞動鍛煉??！再說，留你們下來，不是文藝隊的決定，不是文化局的決定，而是縣常委會上劉鳳元政委的決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圖1：第二期培訓(xùn)班結(jié)束時全體女學(xué)員的合影，另一插友為上排左2，我為左3。圖2：我的練功照；圖3：后來我在移植革命樣板戲《深山問苦》中的劇照。）</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這樣，我們留了下來，每月拿24元的學(xué)員補助，直到加上插隊時間超過兩年了，才被文藝隊招為正式工人。雖然才過了半年縣里又莫名其妙地讓我從每月18元的學(xué)徒工做起，但回首往事，我仍然慶幸自己能早早離開茶場。我母親剛到那里的時候，領(lǐng)導(dǎo)和工人對她都非常好，后來換了領(lǐng)導(dǎo)，那人圖謀不軌卻未能得逞，惱羞成怒便整我母親，那些大字報雖沒點名道姓，但誰都清楚怎么回事，自然是有人同情也有人助紂為虐，如果不是那次文藝匯演我的特長被發(fā)現(xiàn)，我再怎么努力什么好事都不會輪到我。我無法想像在那個令人壓抑甚至窒息的地方我能堅持多久，而我后來能在恢復(fù)高考當(dāng)年考上大學(xué)，跟那幾年我在文藝隊有一個相對寬松的環(huán)境有很大關(guān)系，而文藝隊在舞蹈，戲劇，文藝創(chuàng)作等方面對我的訓(xùn)練，也讓我終身受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政委的毅然拍板，為我大門緊閉的人生打開了一扇窗。</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政委是1971年3月調(diào)來凌云的，當(dāng)時軍隊執(zhí)行“三支兩軍”，他是縣武裝部政委兼縣委書記和革委會主任。他是北方人，作報告一口標(biāo)準的普通話，因我父親也是北方人，聽起來便特別親切。當(dāng)時我在縣中即將初中畢業(yè)，那時縣城新來什么人大家都很關(guān)注，武裝部政委當(dāng)然更是如此。劉政委給我最初的印象除了口音好聽口才厲害（他講話很少念稿）之外，就是不那么強調(diào)斗爭了，大禮堂也還經(jīng)常開會，但不再像從前，今天批張三，明天斗李四。此前凌云許多干部非正常死亡，他們的遺孀生活異常艱難，劉政委就指示給予經(jīng)濟上的扶持。秦美珍阿姨是我家在商業(yè)局大院的鄰居對我很好，母親下放后我仍經(jīng)常去她家，她沒文化，聽說劉政委是好人就讓我?guī)退龑懮暝V信，還真拿到了孩子的撫養(yǎng)費，后來她又要求調(diào)回桂林老家，也在劉政委任內(nèi)得到批準。那幾年，許多靠邊站的干部都得到了安排，我母親對下放一年就恢復(fù)工作也是特別地感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政委初到凌云時下鄉(xiāng)了解情況。）</span></p>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玉洪公社兩年，我也曾見過劉政委。那次我從中學(xué)回茶場，一群人陪著他在路邊的山坡上檢查茶葉的生長情況。前一年，茶場采用了秋天把茶樹剪得很矮的新技術(shù)，結(jié)果第二年臨近清明，茶樹還是光禿禿的。當(dāng)時劉政委一臉痛惜地嘆息：“傷元氣了！傷元氣了呀！”不過，若干天后這些茶樹便全身長滿嫩芽，一株株都像撐開的綠傘，茶工們加班加點都摘不及，想到那一天劉政委的表情，我曾想若他現(xiàn)在來，一定會非常開心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2年劉政委到伶站公社檢查工作。）</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幾年，劉政委和其他縣領(lǐng)導(dǎo)把主要精力放在改變凌云的落后面貌上，凌云一個百萬立方庫容的土壩工程水庫——坡腳水庫開始興建。1973年上半年高中畢業(yè)前夕，我和同學(xué)們曾到那里勞動了10天。還真像《新聞簡報》中看到的那樣，紅旗招展，煙塵滾滾，這里那里不時發(fā)出炸山的巨響，高音喇叭從早到晚都在鼓勁，大壩上碾土機不知疲倦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推著小車挑著泥箕的人密密麻麻一路都在小跑，雖然很累但大家都很開心，每個人都憧憬著凌云美好的未來。那一次，我被評為積極分子，拿回一張獎狀，那是父親去世后我第一次獲得榮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圖：1972年，劉政委在坡腳水庫的勘查中。下圖：1973年，劉政委在坡腳水庫勞動，那時領(lǐng)導(dǎo)參加勞動都是實打?qū)嵏傻绞展さ?。?lt;/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文藝隊后，我見劉政委的機會就比較多了，而第一次，就是在坡腳水庫！</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4年7月9日凌晨，大壩填土工作還沒完成，一場暴雨鋪天蓋地而來，接著又陣雨不斷。暴雨過后，山洪暴發(fā)，水庫內(nèi)的水不斷上升，混濁的洪水不停地拍打著土壩，如果漫過大壩，大壩轉(zhuǎn)瞬間將被沖垮，洪水咆哮而下，下游的縣城和村鎮(zhèn)乃至百色、南寧這樣的城市都要遭遇滅頂之災(zāi)！那幾天，縣城的青壯年全上了大壩！開始，我們沒日沒夜地冒雨挖土挑土，但那些泥漿般的土倒到大壩上根本沒法壓實，土壩增高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水線的上升！當(dāng)時也打開了大壩右側(cè)的泄洪渠，但那條匆匆完成的土渠哪里受得了洶涌的洪水沖擊？內(nèi)墻崩塌使它越來越寬，如果控制不住，很快就會從側(cè)面襲擊大壩，大壩最終也會因不斷坍塌而全部垮掉！可怎么堵呢？剛開始是調(diào)集了糧食局所有的麻袋，裝滿土扔下去，可扔一個沖走一個，后來改為用楠竹編成的大竹籠裝滿石塊扔下去，也是稍作逗留便又緩緩地消失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整個大壩都靜了下來，我也趕到了瀉洪渠邊，那里站了幾百號人，都滿眼血絲一身疲憊而束手無策。關(guān)鍵時刻，劉政委站了起來！他環(huán)視周圍一圈，慢慢地說：“同志們，我們下去吧！”隨即緩緩脫掉上衣，滑進排洪渠口！書記帶頭，在場的縣領(lǐng)導(dǎo)也下去了，在場的男人都下去了，大家互相攙扶緊緊抱成一團，硬是用血肉之軀減緩了洪水的流速，排洪口的內(nèi)墻坍塌暫時得到了控制！親睹那個場面，我非常激動。當(dāng)時由樣板戲拍成的電影《龍江頌》有一段干部群眾一起跳入江中堵洪水的場景，沒想到生活中我也看到了！直到去年讀劉政委的孫子劉鎵煜2013年參加全國中學(xué)生征文比賽寫的文章，我才知道當(dāng)時劉政委其實是在加尤公社檢查工作，聽到水庫的險情后馬上坐了30多公里的拖拉機趕來親自領(lǐng)導(dǎo)抗洪保壩的工作，7天7夜，他一直在壩上，困了就坐著打一會盹，大家都勸他到指揮部休息，可誰都勸不動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坡腳水庫的險情得到了自治區(qū)領(lǐng)導(dǎo)的重視，抗洪物資從南寧、百色等地運到了抗洪現(xiàn)場，技術(shù)人員也從各地趕到。群策群力，坡腳水庫最終轉(zhuǎn)危為安。后來看內(nèi)部片《河南大水》（也是1975年土壩被沖垮），如果不是劉政委身先士卒且多方聯(lián)系爭取援助，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雖然我再沒去過坡腳水庫，但那天他一臉憔悴滑進渠里的場景，什么時候想起來我都還是心潮起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除了坡腳水庫那一幕，劉政委令我難忘的還有他的撿牛糞和好脾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剛到文藝隊，我就聽說過劉政委經(jīng)常一大早就在縣城周邊撿牛糞然后倒入附近生產(chǎn)隊的肥料坑的事。有一次我們清早出發(fā)下鄉(xiāng)演出，那天大霧彌漫濕氣很重，從縣城到水源洞那段公路靜悄悄的。隱隱約約有個人影由遠而近，我們幾個挨得近的定睛一看，幾乎同時“啊”了一聲。那是劉政委啊!只見他褲腿卷得高高的，挑著兩只籮筐都滿滿的一擔(dān)牛糞，新鮮的牛糞很重，所以他軍裝全濕了一頭的汗顯得很疲憊，我們都感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政委在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的積肥活動中。）</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政委說話調(diào)門不高慢條斯理的，他經(jīng)常在大禮堂做報告，對一些不良現(xiàn)象也會提出批評，但從沒疾言厲色公開斥責(zé)過誰。最典型的應(yīng)該是1975年春節(jié)那封電報了。年前，我們按自治區(qū)的統(tǒng)一部署到南寧學(xué)習(xí)樣板戲，原計劃是學(xué)完后就地放假，各回各家，已有兩年春節(jié)沒放假了，計劃是得到縣革委會批準了的。然而20多天過去學(xué)習(xí)即將結(jié)束時，風(fēng)云突變，上級要求過革命化的春節(jié)，縣里改變主意，要我們回去大造革命輿論！凌云文藝隊絕大多數(shù)是外地人，大家都歸心似箭，尤其是7個家在南寧的，這些天加班加點學(xué)習(xí)排練連周末都連軸轉(zhuǎn)，現(xiàn)在到家門口了還不能進，真的沒法接受！領(lǐng)導(dǎo)也想不通，幾次打電話陳述理由。最終劉政委出面了，他那封長達250個字的加急電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設(shè)身處地語氣誠懇，聽罷大家都心軟了，最終絕大多數(shù)打馬回朝。為此，劉政委在體育場演出前的講話里表揚了我們，節(jié)后又專門到文藝隊開座談會感謝大家，當(dāng)年文藝隊還被評為先進單位。如果是另一位領(lǐng)導(dǎo)，而那位領(lǐng)導(dǎo)采用的是批評和威脅的方式，結(jié)果可能完全不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政委調(diào)離凌云后有些閑言碎語，比如說他建水庫是勞民傷財，他一大早去撿牛糞是表演。我很困惑。當(dāng)時全國都在大搞農(nóng)業(yè)基本建設(shè)，大石山區(qū)的凌云是“無雨三日旱，一雨便成災(zāi)”，建水庫沒錯啊，差點出事也不是他造成的?。炫＜S一天是表演，4年時間只要不出差不下鄉(xiāng)不下雨都去撿，還是表演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圖：劉政委檢查水果種植情況。下圖：劉政委慰問農(nóng)村孤寡老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當(dāng)時，縣城幾條街的居民大多是農(nóng)業(yè)人口，也許因為人民公社干多干少一個樣干和不干一個樣（那時開會學(xué)習(xí)、民兵訓(xùn)練和排練節(jié)目都一樣計工分）的大鍋飯越來越令人心寒，也許因為對“農(nóng)”和“非農(nóng)”不同待遇有看法，縣城社員的勞動積極性是不太高的，不少人出工不出力（如講得不對，請凌云的父老鄉(xiāng)親原諒，因為我絲毫沒有責(zé)備的意思），田不多，但春天要幫，夏天的“雙搶”（搶收搶種）更要幫，都是各單位和學(xué)校全民出動。不幫，沒有收成國家要救濟；幫，又影響正常的工作和教學(xué)，而且大有越幫越懶的趨勢（我父親生前組建的那個蔬菜隊，也因收成越來越少質(zhì)量越來越差而轉(zhuǎn)回種糧食）。我以為，劉政委是想以自己的行動感化和帶動群眾窮則思變發(fā)奮圖強。有沒有作用呢？在當(dāng)時那個大環(huán)境真不好說。但日久見人心，我聽到的更多的是對劉政委的正面評價，包括他4年多走完凌云1個鎮(zhèn)6個公社的74個大隊（當(dāng)時公路只通到公社，幾乎所有的大隊都是靠“11號汽車”翻越崇山峻嶺才能到達）；包括幾百名三級干部他第二次見面都叫得出名字；包括到處求鋼材求水泥求炸藥修建難度特別大的城邏公路……劉政委在凌云4年半的工作肯定不會是盡善盡美，但確實是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的。所以他調(diào)離凌云后，許多干部群眾都懷念他，他每次回凌云也都得到真誠的歡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圖：劉政委在城邏公路工地上。中圖：1975年7月歡送應(yīng)屆高中畢業(yè)下鄉(xiāng)插隊。下圖、劉政委與縣委全體同志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1974年5月進縣文藝隊，劉政委1975年12月離開凌云，1年零9個月，一個是日理萬機的大領(lǐng)導(dǎo)，一個是寂寂無名的小演員，我們沒有任何私交，唯一的記憶是1975年春節(jié)后文藝隊那個座談會，結(jié)束后他微笑著跟所有的人握手也跟我握了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調(diào)到百色后，他居然給我寫了一封信，鼓勵我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很意外也很感動！但回信后劉政委沒再來信，我也就到此為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以后，我們到地區(qū)參加文藝匯演，他到住地探望過我們，隊領(lǐng)導(dǎo)也領(lǐng)我們到地委去拜訪過他。那時他已經(jīng)脫下軍裝，但溫和依舊，每次見他都如沐春風(fē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7年夏天，長期的精神折磨讓我母親再次崩潰。和上次一樣，她從隱忍到爆發(fā)，不停地向上級投訴茶場領(lǐng)導(dǎo)的經(jīng)濟問題、作風(fēng)問題以及對她的迫害，寫信不見效，就把大字報貼到了縣委，但說法越來越離奇！縣里派人下去調(diào)查，自然很難甄別，那她是不是病呢？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一口否認，同情她的人又不敢說，于是，那個國慶節(jié)，縣組織部把我叫去，非常嚴肅地通知我馬上要開展對我母親的批判。之前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病態(tài)，向組織反映過并請求讓她換個單位但未能如愿，這次為了保住工作，為了還在插隊的弟弟，我不敢再說真話，還違心地寫了劃清界限的保證書。然而，全文藝隊推薦的生產(chǎn)標(biāo)兵到縣里被刷了下來，高考成績超過廣西大學(xué)分數(shù)線，檔案也沒送上去，如果不是教育局同情我的老師偷偷告訴我，我還以為自己是真的沒考好。直到1978年4月底擴大招生，我才收到百色地區(qū)師范學(xué)校中文大專班的錄取通知書。我努力學(xué)習(xí)，3年后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并被分配到百色高中這一自治區(qū)重點高中。這其間，看到全國許多冤假錯案得以平反，我鼓起勇氣為母親爭取到去精神病院治療的機會（母親被確診為憂郁型的偏執(zhí)癥）。一畢業(yè)，我馬上結(jié)婚把母親接到身邊并讓她提前退休，希望能給她一個安寧的晚年。然而，精神分裂癥極易復(fù)發(fā)，1982年8月28日，以過我的生日為由離開醫(yī)院的母親最終以自我了結(jié)的方式告別了這個世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段日子，我剛做母親，失母之痛讓我乳汁枯竭形銷骨立。我也曾經(jīng)是一個有父有母的幸福孩子，然而11歲失去父親后，我一直被當(dāng)成另類飽受歧視，當(dāng)我咬緊牙關(guān)奮斗到苦盡甘來的時候，母親又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一段傷心欲絕的恍惚時光，在他人的提醒下，我才得知讀書前已有幾年工齡的我其實不應(yīng)再有試用期，便寫了申請去地委。從進校讀書到出校任教，在百色呆了5年，我沒找過劉政委，即使幾次到地委有關(guān)部門為母親請求平反，我也沒去找過近在咫尺的他。這一回也沒有，但我們在辦公樓的過道相遇了。他一怔，要我到他辦公室坐一坐。那時，他是地委宣傳部部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其實一見他，許多往事涌上心頭，我的喉嚨就已經(jīng)發(fā)哽，現(xiàn)在，坐在他的對面，我的眼淚一下子無聲地涌出，我不停地擦拭，卻怎么也擦不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政委也什么都說不出來，我不敢看他，他也不敢看我，我們就這樣默默地坐了許久。終于，他問我來地委的目的，我說了，他便說把申請給我吧，我替你送過去。不久他回來了，說這事百高確實弄錯了，人事局馬上下文給你補發(fā)工資，回去等消息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來，幾經(jīng)周折，凌云縣終于推翻所有強加在我母親身上的不實之詞，拿到平反證書后，我去地委告訴了劉政委，并說我父親去世之后斗批改時有人貼大字報說他是大右派，但我母親卻說沒這回事。我想回凌云去翻閱父親的檔案，如果真是右派，我也要為他爭取平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政委稍作思忖，說一般人是不能翻閱檔案的，我正好要回凌云出差，我?guī)湍悴椴榘桑?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幾天后，劉政委電話要我過去，他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箋，從我父親姓名籍貫出生年月日說到大學(xué)名稱入伍時間工作簡歷，明確告訴我，父親不是右派?！暗恰?，劉政委的神情變得凝重，”你父親因為剿匪時殺錯人曾被革職降級和開除團籍，后來他再一次入團，又因沒有揭發(fā)你當(dāng)過國民黨大官不過那時已經(jīng)去世的爺爺而再次被開除團籍，為此他曾服毒，自殺未遂?！鄙酝?，劉書記長嘆一口氣道：“開除團籍后再次入團，這種情況不論從前還是現(xiàn)在都極少，說明你父親是積極要求進步工作非常努力的，但是——”他話題一轉(zhuǎn)：“向科（以前他總叫我“小孫”）啊，以后別再叫我劉政委了，我比你父親小幾歲，叫我劉叔叔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左一：脫下軍裝的劉叔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此后，我忙于教學(xué)忙于家庭還忙于讀本科函授，直到1985年2月，聽說劉叔叔賦閑了，我才匆匆趕去見他。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第一次接觸他的妻子湯阿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叔叔氣色不是很好，但他很坦然。他說：“拖了那么多年才處理WG遺留問題，群眾有怨氣有的事情過去多年以訛傳訛，我理解，我相信組織會調(diào)查清楚的。謝謝你來看我?！?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久，我收到劉叔叔的信，他已經(jīng)調(diào)到自治區(qū)黨校了，那是我父親曾經(jīng)工作過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又一次感動。1975年離開凌云躊躇滿志，劉叔叔給我寫信；10年后離開百色心懷委屈，劉叔叔依然給我寫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過，我還是沒有劉叔叔寫得勤。不僅他給我寫，他的小兒子劉峰也給我寫，說劉叔叔在家里經(jīng)常提到我，要他們兄妹仨向我學(xué)習(x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7年，劉叔叔轉(zhuǎn)任自治區(qū)機關(guān)事務(wù)管理局副局長。他給我寫信，說百色是你的傷心之地，你既然想離開，就把簡歷寄來吧，我?guī)湍懵?lián)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寄去了，但并不抱什么希望，因為沒有充足的調(diào)動理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次年，我在百色遇到一位凌中的校友，她現(xiàn)在南寧某中學(xué)任教。一見面，她就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澳愫蛣ⅧP元什么關(guān)系??？他居然拿著你的簡歷一個中學(xué)一個中學(xué)地跑，問哪里需要語文老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以為他會找一些關(guān)系幫我，沒想到用的是這樣一種方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暑假，我去南寧。其實南寧有我母親的親戚，以往我都住那里，可一見到劉叔叔，他就以不容商量的口氣說：“孩子都不在家，家里寬敞著呢，住下吧，上哪兒辦事都方便，還可以給你湯阿姨作個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秋天，我弟弟到廣東闖蕩，最終在深圳落下腳來。來年春節(jié)，我們一家過去團聚，覺得深圳不錯，便有了也去那邊發(fā)展的想法。我將此事告訴劉叔叔，請他不要再為我調(diào)南寧的事費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我丈夫在自治區(qū)總工會百色地區(qū)辦事處工作，一天，他遇到地委管組織工作的黨群副書記、劉叔叔過去的同事吳漢，吳書記說：“小李啊，你和劉鳳元同志什么關(guān)系?。磕愕恼{(diào)動報告我還沒見到，他的信就到了，說如果有一天李右江打報告要求調(diào)動，要我務(wù)必幫這個忙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聽完丈夫的講述，我又一次呆掉！劉叔叔這么做，事先沒有告訴我，事后也沒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叔叔這樣做對不對？如果站在黨性立場上來看，可能不妥。但他深知WG對我和弟弟的傷害，他這樣做，是希望我們這對歷盡劫難的姐弟能抱團取暖不再分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和弟弟。弟弟孫向?qū)W在廣西已著述頗豐，到深圳仍筆耕不輟，若干年后成為國家一級作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92年4月，劉叔叔升任管理局局長和黨組書記。不久，因工作繁忙，他突發(fā)腦血栓，住院治療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到劉峰的信，我趕緊寄了點錢去，學(xué)校一放暑假又馬上去看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見到我，劉叔叔別提多開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走路、說話都不利落了，但抖抖索索地，他拿出厚厚一疊小學(xué)生的作業(yè)簿翻給我看，說他從1+1學(xué)起，從人、大、米、土練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憑著頑強的毅力，劉叔叔的身體奇跡般康復(fù)。直至1993年8月離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和丈夫分別于1992年底和1993年初調(diào)入深圳新成立的龍崗區(qū)，新區(qū)需要人才我們也有一定的才干，丈夫是1994年初便恢復(fù)了副處級別，我則于1996年初從副科破格提拔為副處，擔(dān)任龍崗區(qū)某鎮(zhèn)委宣傳部長（劉叔叔的老本行），后來又任區(qū)文體局副局長。我們都是工作狂，退休前并不?；貜V西，但每次回去，我們必定去探望劉叔叔和湯阿姨。他們也總是歡天喜地把我們當(dāng)成遠方歸來省親的兒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圖1：我任鎮(zhèn)委宣傳部長時；圖2：我任區(qū)文體局副局長時；圖3：我?guī)F到墨西哥參加國際民間藝術(shù)節(jié)；圖4：我任區(qū)婦聯(lián)副主席時；圖5：我在接待羅馬尼亞來訪的國家婦女部部長。 ）</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是在這一次次的省親中，我見到了他們的子女：在自治區(qū)黨委辦公廳上班的劉杰，大學(xué)畢業(yè)后分配浙江杭州工作的劉瑛以及后來定居加拿大的劉峰，他們都非常尊重我。聊天中我才得知，劉叔叔對家人非常嚴格，湯阿姨三次分娩，他都不在身邊。按政策，劉叔叔調(diào)南寧時湯阿姨是可以隨調(diào)的，當(dāng)時也有單位愿意接收，但劉叔叔不想給組織添麻煩，繼續(xù)讓她留在百色農(nóng)資公司駐南寧辦事處直到退休，結(jié)果企業(yè)的退休金低不說，這個公司后來也黃了。劉杰從外省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回到廣西，被分配到工作和生活條件都相當(dāng)艱苦的大化水電廠，劉叔叔不聞不問，3年后才找人把劉杰調(diào)回電力局勞資處，又過了3年，區(qū)黨委要搞辦公自動化和計算機網(wǎng)絡(luò)，他才舉賢不避親地推薦了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的劉杰然后讓他自己去聯(lián)系。劉峰大學(xué)畢業(yè)回到南寧，工作也是劉杰這個哥哥去跑。父親對他人比對家人更熱心的做法他們最初也不理解也鬧過別扭，所以，他們都半開玩笑地說：“向科大姐，我爸對你可比對我們?nèi)胰魏我粋€人都好呢！”也許這樣的嚴格更能激勵孩子的自立自強，劉杰在區(qū)黨委就干得很出色，2014年獲廣西五一勞動獎?wù)拢?017年又獲得全國五一勞動獎?wù)拢衲暧稚炼壯惨晢T，父子兩代都是廳級干部，真是虎門無犬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在南寧的合影，還有一些，因硬盤損壞找不到了。上圖：我們夫妻與劉叔叔湯阿姨，小孩是劉杰的兒子劉鎵煜，現(xiàn)為中國科學(xué)院軟件所研究生。中圖：我們和劉杰兩家人。）</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回去的春節(jié)，大年初一我肯定會給劉叔叔電話拜年。一聽是我，他的聲音會從悠長一下變成急促：“是向科嗎？你在哪兒呢？”當(dāng)我說出“劉叔叔，我還在深圳”時，“哦——”那邊的聲音又沮喪地拉長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依然給我寫信，說自己的工作、身體和家里的廣西的情況，也經(jīng)常鼓勵我。他的信我都珍藏著。2011年退休后我決心輕裝上陣過好后半生，于是燒掉了上百本榮譽證書、多年來學(xué)生給我的幾百張賀卡以及所有親戚朋友的信件。劉叔叔的信我猶豫過，最后還是燒了，只留下1991年他寄給我的幾個首日封及1993年春節(jié)的賀年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叔叔還給我寄四野廣西工作團的通訊錄、回憶錄、紀念章等等。我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是希望我能永遠記住父親，做一個革命軍人的好后代。因覺得記在心里就可以了，這些物件前幾年我也燒掉和銷毀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曾困惑劉叔叔在我沒有尋求他幫助的情況下何以對我那么好，大約2013年吧，我終于提出這個問題。那天劉叔叔的回答讓我的眼淚差點掉了下來。他說：“我不認識你父親，但我們都是四野的兵他是我的戰(zhàn)友，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有責(zé)任幫助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提起他拍板特批我留在凌云文藝隊的事，我問他當(dāng)時有壓力嗎？他說：“沒有。其實其他縣領(lǐng)導(dǎo)對你父母的評價都不錯，我就是從他們那里知道你是南下干部的遺孤的。當(dāng)然你自己表現(xiàn)也好，我看過你幾次演出，很有天賦進步也快，凌云文藝隊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后來你到師范讀書到百高教書我都打聽過你的表現(xiàn)，雖然從小沒有父親，母親又病成那樣，可你一直自強不息，不容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叔叔對凌云感情很深，離休后經(jīng)常領(lǐng)著一群老同志回凌云考察，獻計獻策并主動作縣領(lǐng)導(dǎo)和自治區(qū)領(lǐng)導(dǎo)的溝通橋梁給凌云更多的政策傾斜。我對凌云也很有感情，曾跟劉叔叔說退休后要回去，按當(dāng)年下鄉(xiāng)演出的路線，走完凌云的山山水水（現(xiàn)在凌云村村都通公路了）。當(dāng)時劉叔叔兩眼放光，孩子般央求我：“向科，到時你能不能也帶上我？”我當(dāng)然說能。然而，有的事是做了終生后悔，如燒了劉叔叔的信；有的事則是沒做后悔終生。2011年我退休后，一來劉叔叔身體不是很好（他在自家的樓梯就摔了兩次），二是我滿世界跑的腳步總停不下來，所以走完凌云的美好計劃至今沒能實現(xiàn)，而劉叔叔卻再也不可能跟我回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叔叔離休后回凌云和百色及與在凌云工作過的老同志的留影。劉叔叔的老照片均由劉杰提供，特此感謝?。?lt;/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過退休后我?guī)缀跄昴甓蓟貜V西，也都去探望劉叔叔。他開始是患上帕金森行走不便，而很多老朋友也走不動了，寂寞的他看到我總是歡喜得嘴皮子哆嗦。他主動要求唱京劇給我聽，還給我講了許多凌云的人和事。他真的很善良，看人有困難總想幫忙。不過他還是有底線的，比如原凌云中學(xué)革委會主任張某某刑滿釋放后找他想翻案，劉叔叔說：“我告訴他，如果你經(jīng)濟上有困難，我可以幫你反映爭取解決，但你想翻案，凌中被打死的袁校長能同意嗎？其他被打死整死的教職員工和那么多被傷害的學(xué)生能同意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為湯阿姨一個人忙不過來，家里挺亂挺臟的，我就幫著收拾廚房，清理洗手間，希望能給兩位老人好一點的生活環(huán)境。不過，我更多的是陪伴劉叔叔。我會用盡全力臉貼臉地把他從沙發(fā)上抱起來，教他作操，牽著他的手領(lǐng)他上廁所，為他系褲帶。為給了我那么多父愛的劉叔叔做這些，我非常自然，而劉叔叔也總是很乖地任我擺布。不過漸漸地，他不僅顫抖，說話和記憶都不太行了。好在湯阿姨終于接受了我和劉杰兄妹的建議，請了一位韋阿姨來幫忙，后來又住進了江濱醫(yī)院，治療上有了更好的保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15年3月，劉瑛和劉峰相約回到南寧，姐弟倆陪著父母到香港和澳門走了一趟，讓他們了卻看一眼回歸國土的心愿?；氐缴钲诋?dāng)然由我安排，可惜劉叔叔最初已經(jīng)認不出我了。我滿面春風(fēng)心里卻很苦澀，自責(zé)為什么不知道劉叔叔有這個心愿？那么多年，為什么沒把劉叔叔湯阿姨接到深圳來玩幾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劉叔叔在我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16年春節(jié)我和丈夫回廣西過年。那次有許多事要辦，本來不打算去看望劉叔叔了。但回程接近時，我越來越不安，我跟丈夫說：“去吧，見一次是一次了！”當(dāng)我們再次走進江濱醫(yī)院那間病房，插著輸氧管的劉叔叔真的認不出我也講不出話了。我伏下身子，把臉靠在他的胸口，心里有說不出的哀傷。忽然，仿佛有心靈感應(yīng)，劉叔叔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緊緊攥著我的手，淚眼迷蒙地盯著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久，劉叔叔轉(zhuǎn)到區(qū)人民醫(yī)院的ICU。后來兩次再去南寧，劉杰都說劉叔叔一直昏迷不醒，探視很麻煩也沒必要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七</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19年3月29日下午，我剛接完一個電話，手機又響了！剛聽到那句熟悉的“向科大姐”，我就急促地說：“劉杰你好！你爸爸去世的事我知道了，請節(jié)哀順變！我明天就回廣西，到時再聯(lián)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次日傍晚回到南寧后，我馬上去七星路區(qū)政府干部宿舍，本想多安慰湯阿姨幾句，但一見面她就說：“都解脫了！我解脫了，你劉叔也解脫了，大家都不要難過！”這讓我的心略略好受了些。劉叔叔的送別會要到4月3日上午才舉行，按他生前意愿，通知的范圍很小，湯阿姨和劉杰都勸我不必去了。我的回答是：“不，我是一定要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4月3日，說是小范圍，但聞訊趕來送別劉叔叔的人還是很多。有的父母去世了，子女久聞劉叔叔的為人，依然趕來。我為劉叔叔和湯阿姨深感欣慰。</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鳳元同志……于2019年3月28日21時在南寧逝世，享年88歲?！?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32年9月出生，河北安新人，1949年5月參加革命工作，1950年3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廣西工作以來，求真務(wù)實，腳踏實地，為廣西地方建設(shè)和機關(guān)事務(wù)工作發(fā)展做出了應(yīng)有的貢獻，他作風(fēng)優(yōu)良，艱苦樸素，密切聯(lián)系群眾，在踐行黨的群眾路線上作出了表率。他堅持原則，為人正直，嚴格要求自己和家人，得到了干部群眾的一致好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送別會上，我一面聽著劉叔叔的生平介紹，一面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劉叔叔。他膚色紅潤，神情安詳，覆蓋他的那面黨旗，像一片火苗，映照出劉叔叔平凡而偉大的一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說劉叔叔平凡，是因為他并非先知先覺和反潮流英雄，WG時期，他無法完全跳出極左路線的框架，在任期間，凌云也做過諸如“割資本主義尾巴”之類傷害群眾利益的事；說他偉大，是因為在那個動輒上綱上線的年代，他以他的悲憫情懷和博大愛心，或公開或私下，拯救了許多干部群眾，保護了許多像我這樣的孩子。他的人性光輝，在那個漫漫長夜，給那些被打落冰河的人光明和溫暖，并給予了他們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送別結(jié)束后，劉叔叔一家向我表達了感謝之情，劉杰說我多年來對他父親那么關(guān)心和照顧，是特別重感情的人。我說：“是你爸爸關(guān)心照顧我在前啊！”他說他爸爸幫過很多人，但并非每個人都記得。劉瑛則哽咽地說她非常慚愧，“我是親生女兒啊，可關(guān)心照顧父親還不如大姐您！”湯阿姨則真誠地說：“這些年你對我們確實是真心真意的，以后回南寧，就還到家里來住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程的高鐵很安靜，微閉著眼，我突然輕輕哼起了《酒干淌賣無》?！皼]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這首歌以前經(jīng)常唱，都是唱給我父母的。然而今天，我想唱給劉叔叔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些天，我數(shù)次哽咽，但真沒流過淚。此時，在高鐵上，淚水卻下來了，它緩緩地沁濕眼簾，涼涼地流過臉頰，濡濕了我的前胸，怕人看見，我扭頭看窗。窗外，甘蔗成林，水田如鏡，八桂大地，春色又新。恍惚間，鐵流滾滾，大軍南下，瘴氣彌漫，暗箭難防，兩個年輕的戰(zhàn)士持槍躍馬，奮力殺敵。頃刻，硝煙散去，隴畝縱橫，山重水復(fù)，百業(yè)待興，他們一個提著尿桶，一個擔(dān)著牛糞，并肩而行，越走越遠，最后，一起融進了天邊的云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爸爸——”，我輕輕喚了一聲。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寫于2020年3月，完成于2021年6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謝謝觀賞</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