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編輯校對/白鹿塬上人</p><p class="ql-block">文/曹石峻</p><p class="ql-block">插圖源于網(wǎng)絡</p> <p class="ql-block">謹以此文獻給砲里塬上的鄉(xiāng)黨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題記</p><p class="ql-block">一口水井,聚集著多少代人的喜怒哀樂。一把轆轤,纏繞著幾代人的鄉(xiāng)魂。一盤井繩,牽系著左鄰右舍的感情。</p> <p class="ql-block">我家門前的那口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們砲里塬上,每個村子里都有好幾口水井,每一口水井,都有一段講不完的故事,我在這里要說的是我家門前的那口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家門的那囗井,位于村里東南西北四個小巷子的中心,我們北桑村的人都把它叫老井。其實老井的年齡并不大,它開挖于上世紀30年代,有50多丈深,井繩是用生牛皮合成,轆轤把是用兩公分半粗的鋼筋打造成的,老井供應著大半個村子人們的生活飲用。</p> <p class="ql-block">我家門前的這口井不像一般的露天井,它上面蓋了一間鞍間房,夏可避炎熱,冬能擋風寒。緊挨著井房子的隔壁是一個小祠堂,村里的人都叫它小廟,說是個廟,里面卻見不到一個神像,廟門平時一直都鎖著,只有到了陰歷六月伐馬角取水的時候,人們才會將廟門打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井和小廟門前,有一顆我家栽的洋槐子樹和一個青石槽。由于常年累月人們涮桶的水,和倒水時濺出來的水,這些營養(yǎng)液從水道里流出后輸送給洋槐子樹,它才根深腰粗,枝繁葉茂。它那高大的身軀,如一把遮陽傘,擋住夏天的太陽,為絞水和諞閑傳的人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涼爽的生活環(huán)境。</p> <p class="ql-block">一提起北桑村的青石槽,塬上無人不知??伤烤故悄莻€朝代的,卻沒人能說得清。青石槽有四米多長,和韓城市文廟里的那個石槽相比,我村的青石槽要在它之上。歲月給它涂上了光亮劑,多少年來,人們坐在青石槽上,說古道今諞閑傳,娃們的站在石槽上面,嬉戲打鬧,把石槽磨的又光又亮,如同打上了亮光蠟。</p> <p class="ql-block">從我記事的時候,就知道老井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地方,每天黎明,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被井房子那邊,排隊絞水的男男女女們的喊叫聲給嘈醒了。人們?yōu)榱私g水,都自覺的排隊掛號。也有時候為了排隊,男女雙方就吵起來咧?!拔襾淼脑?,他來的遲",“她插到我頭呢去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男人不讓女人,厲害的婆娘更不怕爭?的男人。如果誰嘴里出來咧不干不凈的話,說著說著,倆人就撕搲(wα)到一起咧。這時候就會有人過來勸架:“算咧,算咧,都是幾十歲的人咧,也不怕人笑話……"幾十年過去了,當初那歡笑聲和吵鬧聲合奏的交響曲,如今還常常在我的耳邊響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絞水有絞水的規(guī)矩,每天晚上絞水結束后,誰占井繩占的早,誰第二天便是井繩的主人。繩主人只絞水不採井繩,採繩的人只能是採兩擔水,才能絞一擔。繩主人家水甕里的水滿了以后,採繩的人也就自由了。</p> <p class="ql-block">絞水的人和採繩的人都不太輕松,空桶剛下井時,採繩的人得使勁的把井繩往下拽,絞水的人得使勁的將轆轤把往下壓,又往上搬,倆人都得用力相互配合??胀跋碌蕉嘁话霑r,重桶也就上來了,空桶繼續(xù)下降,重桶繼續(xù)上升,這時候就越來越輕松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重桶上升到井口時,只見採繩的人將井繩往懷里一拽,用腳將繩踏在井沿上,這時候絞水的人右手握住轆轤把,左手抓住重桶放到地面上后,右手再放下轆轤把,將水倒出來,把井繩搭在轆轤中間,將空桶遞給採繩的人,採繩的人再繼續(xù)將井繩往下拽。</p> <p class="ql-block">如果空桶在下降時,採繩的人,和絞水的人沒配合好,一不小心丟了個盹,這一下就不得了咧,轆轤立馬就倒轉起來。在倒轉的那一瞬間,啪的一聲響,轆轤把立即將絞水的人打倒在地,緊接著井里就傳上來鼓哩鼓咚,鼓哩鼓咚的響聲。你在老遠處就能聽到,有人在大聲的喊叫:“?下咧,?下咧,放咧野轆轤咧!”重桶在井壁上西一碰東一撞,南一撞北一碰,很快就碰成咧片片子,全都掉在井底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時候就要在村里找一個膽大的,敢下井的人來,把人五花大綁放到井底下,用玻璃鏡子將太陽光返射到井里,把那些木片片子撈上來,尋一個會箍桶的人再把桶重新箍好。</p> <p class="ql-block">繩主人家的水甕,是靠"剝削"採繩人的汗水才倒的滿滿的。繩主人不"剝削"了,採繩的人才能相互之間你採一擔,我絞一擔。于是,人們給它起了個新名詞叫“解放"。那時候我在井房外面的石槽旁邊玩耍,只見過路的人問井房里的人:"三叔,解放咧沒?"井房里的人回答:″解放咧,解放咧。"</p> <p class="ql-block">老井門前,石槽旁邊是一個老碗會。每天早晨和晌午飯時,男人婆娘小伙子,年輕的媳婦兒們,都坐在井房外面的石槽上邊吃邊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家吃的方方子,那家吃的旗花面,都會端到老碗會上來展示。有人在家吃飯時,不想招他婆娘的嘴,就到老碗會上來湊熱鬧。有人端著一碗稀米湯,手里拿咧倆白油塔子饃,稀米湯喝完咧,白油塔子饃卻一口都沒吃,又拿回去,第二天吃飯時又拿出來,拿來拿去,大家伙都在笑話他,說這"萬貨"是跑到這兒擺(beⅰ)拉來咧。那時候老井旁邊的老碗會上,充滿了開心快樂,團結和諧的好氣氛。</p> <p class="ql-block">老井門前,石槽旁邊,更是一個新聞中心,生產(chǎn)隊年終的決算預算,大事小事的通知,縣公安機關槍斃反革命的布告,縣劇團來塬上演出的戲報,全都貼在井房外面的墻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井房里頭右邊的墻上有一個很大的黑板報,團員青年們不定期的在上面更換內容。有時候報導的是村里的好人好事,有時候是抄寫報紙上的新聞,或黨中央出臺的文件和最新指示,供絞水和諞閑傳的人們閱讀和學習。</p> <p class="ql-block">農(nóng)閑時節(jié),婆娘們在這里用舊鋪襯抹背子,納底子,納鞋幫子做新鞋,年輕的媳婦兒在一旁給月娃子喂奶,娃們的在井房和石槽周圍你攆我,我攆你,跑來跑去的轉圈圈,玩狼吃娃,踢毽子,捉迷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男人們在這里談論著當年的收成,和勞動日的價值。以及本村和鄰村發(fā)生的那些有趣的,逗人笑的,和一些見不得人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個村子他爸和他娃鬧分家,妯娌們聯(lián)合起來向公公婆婆攤牌。吵的鬧的分不下去,只好請舅家人來說和。</p> <p class="ql-block">村里有人給孫子做滿月的喜酒從晌午一直喝到后半兒黑,有人說這是人家的為作好,有人說這是人家有錢,行禮巴結的人多,喝酒的人當然就多了。又有人說這驢日鬼是在城里工作,掙的錢多花不出去,所以才會冷?的大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鄰村有人磨面時,糧食沒拾掇干凈,里頭有個釘子,把電磨子的滾子給弄日塌咧,被拉到大會上批斗后,讓派出所給帶走咧。有人說這是搞破壞,有人說這是給人擱事,欺負人家是上門女婿……大事小事,喜事丑事,在這里全都可以知道。那年月,老井門口每天都有說不完的故事,聽不完的新聞。</p> <p class="ql-block">文革期間這里就更熱鬧了,古城西安發(fā)生的"八五靜坐",西郊發(fā)生的"九二武斗",這些消息很快的就傳到這里來咧。那時候井房前的石槽旁邊,簡直就是一個大辯論的小舞臺。兩派之間你爭我斗,互不相讓。這個說"八五靜坐"一定能勝利,那個說“八五靜坐"一定要失敗。雙方爭執(zhí)的臉紅脖子粗。有人在一旁幫腔,推波助瀾,有人在一邊胡煽,有人抱著碎娃,只看熱鬧不發(fā)言。大串聯(lián)去井岡山的紅衛(wèi)兵們路過這里,也停下腳步,仔細的旁聽和觀看。到了吃晌午飯的時候,人們都各回各家端飯去了,老井門前才恢復了暫時的安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井上的轆轤把經(jīng)千人絞,萬人搖,就像鍍了鉻,又光又涼。牛皮井繩被人們你採我採他也採,採的越來越細。斷咧接彌上,接彌好又斷咧。再結實的井繩,它的生命也不是無限的。終于在1963年夏季到來的時候,牛皮井繩徹底的不能用咧。井蓋子蓋上咧,轆轤不轉咧,黎明時分安靜咧,人們卻沒水吃咧。</p> <p class="ql-block">水是白鹿塬上人們日常生活中的首要問題,一日無水,口干舌燥。你就是有再好吃的白蒸饃和油塔子,也是難以下咽。那年月塬下川道里的人糟蹋塬上的人:"有女嫑嫁白鹿塬,塬上吃水難上難,清早起來面對面,互唾唾沫來洗臉。"要說塬上吃水難場我承認,說是用唾沫來洗臉,純屬夸張和諷刺。</p> <p class="ql-block">突然間斷了水,一時間成了人們生活中急需解決的大問題,大人娃們只得齊上陣,都到鯨魚溝下面的涼水泉去挑水。農(nóng)忙的時候,挑水的重擔就全落在娃們肩上,那年我才7歲,也拿上扁擔到溝底下去抬水。天晴時到還好說,要是遇到雨天路滑,跌跤爬撲的那個難受勁兒,簡直就沒法提了。</p> <p class="ql-block">那時候人們做夢都盼著能有一盤子新井繩,讓轆轤盡快的轉起來。1964年秋,農(nóng)村掀起了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村里來了好多工作組,工作組的大部分人都是來自部隊的人民解放軍。社員群眾沒水吃的困難,擺在了工作組們的面前,他們看在眼里,急在心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是,工作組們自掏腰包,集資買咧一盤新井繩,解決了當時的燃眉之急。轆轤又轉起來了,水甕的水又滿咧,大人和娃們不用再去鯨魚溝底下?lián)耍先藗兛梢云凡柽?。老井門口,石槽旁邊,又恢復了往日的喧鬧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時代在發(fā)展,社會要進步,新事物總要取代老傳統(tǒng)。1974年夏季到來的時候,村里在鯨魚溝的塬塄上,建起了一座鋼筋混凝土的大水塔。將鯨魚溝下面的泉水引上塬,送到了家家戶戶,告別了搖轆轤採井繩,結束了為吃水吵架擺嘴,排隊掛號的艱難歲月。從此再也不受繩主人的"剝削″了,全村的大人娃們徹底的得到了解放。</p> <p class="ql-block">聯(lián)產(chǎn)責任制包產(chǎn)到戶的那年,生產(chǎn)隊解體咧,老碗會解散咧,新聞中心消失咧,小廟被推倒咧,青石槽被人砸成一塊子一塊子,扔到澇洑里。井房子被拆咧,轆轤被人抬走咧,牛皮井繩被人剁成一節(jié)子一節(jié)子私分咧,井口被人們用一個大碾盤子蓋上咧。老井徹底的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退出了新時代的大舞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從此再也嫑想聽到往日的歡笑聲和吵鬧聲。如今這里一片寂靜,唯有那棵老洋槐子樹,經(jīng)過歲月風雨的洗禮,依舊挺然屹立,更加郁郁蔥蔥。</p><p class="ql-block">(插圖源于網(wǎng)絡)</p> <p class="ql-block">一口老井家門前,</p><p class="ql-block">秋冬春夏常相伴。</p><p class="ql-block">鄉(xiāng)魂纏繞轆轤轉,</p><p class="ql-block">鄉(xiāng)鄰井繩互掛牽。</p><p class="ql-block">而今回憶童年事,</p><p class="ql-block">豈忘當年飲水難。</p> <p class="ql-block">用文筆敘說過去</p><p class="ql-block">用文筆回憶當初</p> <p class="ql-block">用文筆書寫鄉(xiāng)情</p><p class="ql-block">用文筆記住鄉(xiāng)愁</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曹石峻,原名曹世俊,西安市長安區(qū)人。平生酷愛文學、戲曲、音樂、詩歌、繪畫,少年時即進入專業(yè)文藝團體從事音樂,后因工作需要,轉行舞臺美術設計和繪景。曾參與《智取威虎山》《龍江頌》《杜泉山》《杜鵑山》《紅心朝陽》《杏花峪》《審椅子》《新人駿馬》《園丁之歌》等革命現(xiàn)代戲的舞美設計和繪景。</p> <p class="ql-block">發(fā)表散文</p><p class="ql-block">《懷念我的母親》《夢中的母親》《我的父親和易俗社的情緣》《懷念我的父親》《我的童年和少年》《鳴犢鎮(zhèn)上的古會,浐河上的橋》《沸騰的群山》《難忘的歲月一一我的1975》《澇洑、抹不掉的記憶》《我們村外的那條路》《難忘的露天電影》《鄉(xiāng)愁、記憶猶新的往事》</p> <p class="ql-block">官方和社團兼職:</p><p class="ql-block">國際美術家聯(lián)合會理事,陜西省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省書畫名家研究院山水畫院副院長,陜西省天人文學書畫研究院副院長,陜西省秦腔文化促進會常務理事,陜西金石書畫院副院長,西安市文史館藝術研究員,三秦文化研究會研究員,長安書畫家協(xié)會副會長,西安于右任書法學會長安分會首席藝術顧問,</p> <p class="ql-block">散文和繪畫作品,曾多次發(fā)表于《中國煤炭報》《陜西農(nóng)村報》《西安晚報》《西安日報》《秦腔報》《長安報》《古都文莘》《藝壇》《王羲之研究》等報刊和網(wǎng)絡平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