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重寫于2024以悼念愛妻】</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年輕時特別喜愛陸放翁的詩。這位“京華結(jié)交盡奇士，意氣相期共生死”的抗金名將，被譽為“亙古男兒一放翁”的愛國詩人，曾經(jīng)“黃金錯刀白玉裝”，“提刀獨立顧八荒”，金戈鐵馬，叱咤風(fēng)云，厲聲疾呼：“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這是何等的英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英雄也有氣短時。封建禮教“東風(fēng)惡”，恩愛夫妻被迫分離，天各一方。詩人無盡的眷戀，無盡的追悔，無盡的思念，于是有了千古絕唱“釵頭鳳”，于是有了“傷心橋下春波綠”的沈園——這是何等的悲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沈園，唐詩宋詞里最為熟悉的地名，多年來夢繞魂牽的名字，直到過了知天命的年齡，才有了機會一睹芳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從武漢穿越千山萬水直達紹興，經(jīng)過古色古香的仿古街，坐上散發(fā)著鄉(xiāng)土氣息的烏篷船，尋尋覓覓，我終于來到了心儀已久、期盼已久的沈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遍了蘇州、揚州精美別致的古典園林，沈園的庭院建筑和花草林木，實在稱不上更為雋秀、更有靈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是，一個宋朝的園林，能夠一代一代傳下來，到今天還依然有名，竟然被冠以“詩境”者，也許只有紹興的這個沈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園以人傳，園以詩興，沈園里久遠(yuǎn)保存著“感動中國”千百年的佳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透過窗欞，竹影婆娑，似乎還在追思那一闕千古情觴，低聲吟誦著陸游和唐婉凄美的愛情詩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故事發(fā)生在南宋時期。二十歲的紹興青年陸游，與美貌的才女唐婉喜結(jié)良緣，郎才女貌，詩書唱和，生活得十分幸福和甜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唐婉與陸游的親密情感卻遭致了陸母的嫉恨，多次迫使兒子休妻。萬般無奈的陸游偏偏又是個大孝子，日日哀告終不允，一對恩愛夫妻終于走到了“執(zhí)手相看淚眼”的那一日，從此勞燕分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造化戲人，離別后苦苦相思唐婉的陸游，獨自一人漫游于沈園，獨坐獨飲，借酒澆愁。突然間，他意外地邂逅了唐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兩人早已各為人夫人妻，縱然相見卻再也不能相親。心如刀絞，止不住的淚水，頓時濕透了衣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著昔日戀人憔悴的身影，陸游感傷萬分，惆悵不已。隨即就著沈園墻壁，揮筆題下了一曲《釵頭鳳》，最后深情地望了唐琬一眼，便悵然而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陸游詞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唐婉讀完詞后，百感交集，柔腸寸斷，竟不能自已?；氐郊抑?，愁怨難解，她泣淚和了一首《釵頭鳳》，不久，便香消魄散，郁悶愁怨而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唐婉詞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fēng)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唐婉死后，陸游在南宋喪亂的局勢中，屢招投降派的打擊，依然堅持抗金主張。他甚至親率兵馬，北上御敵，鐵馬冰河，拳拳愛國之心，至死不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幾十年的風(fēng)雨生涯，陸游始終無法排遣的，是心中對唐婉無限的眷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十年后，六十七歲的陸游重游沈園，看到當(dāng)年題寫《釵頭鳳》的半面破壁，老淚縱橫，寫下“泉路憑誰說斷腸？斷云幽夢事茫?！钡慕^句哀悼亡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到了七十五歲，陸游干脆搬到了沈園附近，仍然時時懷念唐婉：“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沈園的花紅柳綠，沈園的小橋流水，景色依舊，卻物是人非。這一切，無不深深刺激著詩人，他把多年的思念寫成了兩首流傳千古的“二絕”《沈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fù)舊池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直到陸游八十四高齡，他生前最后一年的春天，仍由兒孫攙扶前往沈園悼念亡妻，詩中依然充滿刻骨銘心的眷戀與相思，充滿不堪回首的無奈與絕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dāng)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真是“問人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真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不知道，臨終前寫下“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陸游，在憂國憂民的同時，是否也會感到些許欣慰——他終于可以與昔日的戀人在天上相會，永遠(yuǎn)也不再離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默默地注視著沈園，注視著沈園不吹綿的宮墻柳，注視著沈園殘壁上陸游和唐婉親手書寫的《釵頭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沈園的故事已經(jīng)十分久遠(yuǎn)，但它卻折射出人性中最真摯的情感，用催人淚下的詩詞，撥動了一代又一代戀人們的心弦。古往今來，斗轉(zhuǎn)星移，沈園一直都在默默地祈禱：“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再有“角聲寒”，不再怕“東風(fēng)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天色漸晚，步出沈園，紹興城已是華燈初上，飛火流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漫步街頭，我不禁想到，盡管今天的某些文人硬要把岳飛、陸游的抗金愛國義舉改換為另類的說詞，盡管今天的某些青年不理解陸游唐婉為何不能“讓我一次愛個夠”，盡管今天的某些新潮人物熱衷于“一夜情”，千年沈園——中國紹興愛情主題公園，仍將繼續(xù)向后人敘述著這個凄美的愛情故事，直到地老天荒，直到?？菔癄€……</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