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故鄉(xiāng)的橄欖樹</p><p class="ql-block"> 文/季東青</p><p class="ql-block"> 嶺里是我的故鄉(xiāng)。離開故鄉(xiāng)已多年,每回夢里回故鄉(xiāng),總在故鄉(xiāng)的那棵橄欖樹下。</p><p class="ql-block"> 故鄉(xiāng)的村口有一座山,山形方正,宛如一道橫亙于村前的屏風,因此,祖祖輩輩都叫它屏風山。屏風山上有一條石階路,這條路叫“屏風嶺”,屏風嶺曲曲折折,路面的石塊被進村出山的人們踩踏的光滑如砥。村里的老人說,以前屏風嶺上樹木茂盛,樹蔭蔽日,山頂上還建有一座亭閣,亙以重門,站在亭閣上,可以瞭望山外,回看家園。清代教諭孔憲采還為此寫了一首《屏風山詩》:</p><p class="ql-block"> 丹梯一千級,直上翠微巔。</p><p class="ql-block"> 木落群峰瘦,亭高絕壁懸。</p><p class="ql-block"> 流泉通麗水,遠翠濕芝田。</p><p class="ql-block"> 我欲乘風去,洪崖笑拍肩。</p><p class="ql-block"> 然而,從我有記憶始,屏風嶺上的樹木并不多了,雜草灌木叢中稀稀落落地立著幾棵矮小的樹木,于是,路旁的那一棵蒼老的橄欖樹,顯得特別的高大省目。</p><p class="ql-block"> 這棵橄欖樹長在屏風嶺的中間,不知栽于哪一年。從它那蒼老遒勁的樹干和依然繁茂的枝葉可以看出舊時屏風嶺上樹木蔥郁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屏風嶺是鄉(xiāng)親們出村到鄉(xiāng)里的必經之路,“丹梯一千級”,進村出山的人都好奇地想數(shù)數(shù)到底有幾級,但大家都沒有數(shù)出一個統(tǒng)一的數(shù)字。來來往往的人們都會在橄欖樹下坐一坐,或納涼,或閑談,受過橄欖樹庇蔭的人,有讀書的,探親的,勞作的;有出去的,進來的;有鄉(xiāng)親們,外鄉(xiāng)人。人們在橄欖樹下恢復了腳力之后,再邁開腿腳重新扣響光滑的石板路。</p><p class="ql-block"> 嶺里村的人自古勤耕尚讀,曾出過好幾個貢生,晚清時期,縣的里教諭、訓導,常來嶺里,他們在這里吟詩作賦,給美麗的家鄉(xiāng)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詩篇。</p><p class="ql-block"> 在村子不遠處,有一座半巘山,山上石如鼓,扣之作鐘聲,叫作鐘鼓崖。鐘鼓崖下又有磨劍石,隱若刀痕,時有色如鐵漿泉水流出,相傳曾經有異人在此磨劍。清代教諭孔憲采為此也寫過一首《半巘山詩》:</p><p class="ql-block"> 一叱千頭起,千峰一徑環(huán)。</p><p class="ql-block"> 晨光忽以上,石隙瞯成斑。</p><p class="ql-block"> 排闥廷秋爽,披去認舊鬟。</p><p class="ql-block"> 臥游清興足,卜式計應刪。</p><p class="ql-block"> 村子后那座山狀若雞冠,峰形圓潤,叫雞冠山。清代訓導姚成濟也為此留下了一首《雞冠山詩》:</p><p class="ql-block"> 曉籌報處徹重閽,掛笏朝天鶴立尊。</p><p class="ql-block"> 假以善鳴應起舞,浮嵐凈掃捧朝暾。</p><p class="ql-block"> 在外垟村口有一個“蟄龍?zhí)丁?,深不可測,相傳為蛟龍所。潭背上有一棵古老的樟樹,樹底下有一塊平整的崖壁。村里有好事的人在崖壁上刻“龍?zhí)肚镌隆彼膫€字。有清代教諭孔憲采的《龍?zhí)肚镌略姟窞樽C:</p><p class="ql-block"> 照來飛兔影,知有蟄龍吟。</p><p class="ql-block"> 暗穴窅通海,空山何處琴。</p><p class="ql-block"> 沉沉方靜夜,躍躍動秋心。</p><p class="ql-block"> 莫漫泥蟠笑,崇朝沛雨霖。</p><p class="ql-block"> 前幾年,鄉(xiāng)親們集資在“蟄龍?zhí)丁鄙辖ā褒執(zhí)稑颉?。成嶺里村的風水橋。</p><p class="ql-block"> 我沒有爬過半巘山,也不曾登過雞冠山頂,但常會在蟄龍?zhí)哆呣D轉。唯有屏風嶺和嶺上的橄欖樹,深深地烙在我的記憶里。</p><p class="ql-block"> 橄欖樹,對于我來說,還是兒時與小伙伴們相約上學的驛站。那時候,我們要到十幾里外的鄉(xiāng)里讀初中,要住校,每周回家一次,沒有家長接送。去學校的時候一人一個書包,書包里一袋米,一罐咸菜。作業(yè)和書一般不帶回家,因為周末要干農活。也有回家不需要干農活、喜歡學習的,會把書帶回來看看。每星期上學、回家大家都很默契哦,只要在橄欖樹下坐一會兒,小伙伴們就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不一會兒就到齊了。</p><p class="ql-block"> 要是在十一二月間,先到伙伴會蹭下幾顆橄欖果,與大家一起分享,澀澀的,如山里人家生活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村里沒有什么掙錢的門路,農閑時,大人們都背柴賣。屏風嶺又長又陡,夏日的太陽火辢辢的,汗水濕透背柴人脊背。他們把柴背到橄欖樹底下納涼歇休,趁此抽幾個煙,因此,煙和火柴是決不能被汗水濕掉的。于是,會用一個塑料袋裝著,像寶貝一樣護著。在橄欖樹的綠蔭里,吸著煙,聽著蟬鳴與鳥語,那是路途中最美的享受。</p><p class="ql-block"> 走親戚的鄉(xiāng)親,習慣挑著一付擔子,即使東西不多,衣服也要脫一件下來湊成一擔。來來去去都會在樹下坐坐。彼此在橄欖樹下相遇,不管哪家的親戚,不管認識不認識,都會打招呼,聊聊家常,說說故事。說著說著,陌生的變成了相熟,認識的也加深了感情。</p><p class="ql-block"> 我在小的時候,就聽說要在白巖那里建水庫,水要滿到橄欖樹那里。在傳說中,我們在橄欖樹的綠蔭下漸漸地長大了,考上城里的學校,離開了家鄉(xiāng),在城里也有了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不久,兒時的傳說變成了現(xiàn)實,建起了千峽湖水庫,淹沒半條屏風嶺,淹沒了一段石階路,但水并沒有淹沒掉橄欖樹。</p><p class="ql-block"> 但從此,曾經在橄欖樹下經過的人,漸漸地離開了家鄉(xiāng),在屏風嶺外的世界創(chuàng)造人生的夢想。</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如今,出入村子已有了公路,公路離那棵橄欖也很遠,進出村子的人們已很少再爬那半截屏風嶺了,在橄欖樹底下乘蔭納涼的人也很少。我也很少回鄉(xiāng),家鄉(xiāng)已變成了故鄉(xiāng)。</p><p class="ql-block"> 今年天特別旱,千峽湖水庫水位降低很多,被淹沒的半截屏風嶺也重現(xiàn)在太陽底下,石板還是完好如初。我雖?;毓枢l(xiāng),但都腳步匆匆。這次回故鄉(xiāng),特意去走一走那半截屏風嶺,在那棵橄欖樹下坐了許久。</p><p class="ql-block"> 藍天依舊,陽光依舊,橄欖樹依舊,它那蒼老遒勁的樹干和依然繁茂的枝葉蔭庇著我,也蔭庇著腳下的雜草和灌木。</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這次回鄉(xiāng)之后,故鄉(xiāng)的橄欖樹已經長在了我的夢里,但不知是否也長在我兒時伙伴的夢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