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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 “美日踏”

天無涯

<p class="ql-block"> 撰文/漆水 原載《江山文學(xué)》</p> <p>　　前不久，“美日踏”被提拔為大王鎮(zhèn)黨委書記，接到L縣組織部任職文件時，恰逢他45歲壽辰?！懊廊仗ぁ笔顷P(guān)中西北部大山里土得掉渣渣的方言，就是“美極了、漂亮極了”的意思，是大王鎮(zhèn)村民給鎮(zhèn)長王磊起的綽號，原因是他不管在啥場合發(fā)言演講，開口閉口都離不了“美日踏”三個字，久而久之，這便成了他的口頭禪，言之必稱——“美日踏”。</p><p> 話說這天下午，下屬們蜂擁而至，扯著“美日踏”直往鎮(zhèn)上的“大王酒樓”奔去，嘴里齊嚷：“王書記，人逢喜事精神爽，況且還是雙喜臨門呢，此時不請客，啥時請？”</p><p> 席間，人們爭先恐后地向他敬酒，“美日踏”紅光滿面，大聲喊道：“好，喝，滿上，滿上，美日踏！”，他來者不拒，杯杯見底，不一會只覺得兩眼發(fā)澀，醉意朦朧。便吆喝酒樓老板找來一把板胡。“美日踏”坐在餐凳上，翹起“二郎腿”，把板胡橫在膝上，雙眼半開半閉，動作瀟灑地演起了二胡獨奏。伴隨著一陣悠揚的秦腔調(diào)子，“美日踏”嘶啞著嗓子，一詞一句、字正腔圓地吼起了《秦香蓮》里包文拯的唱段：“想起那年考文會，國母笑咱面貌黑，頭帶黑，身穿黑，渾身上下一盡墨……”，唱罷，人們“嘩啦啦”一陣潮水般的掌聲。“美日踏”卻一屁股縮到桌子底下去了，被人抬著回了家，嘴里還不住地嘟嚕著：“好酒，好酒，喝！美日踏……”</p><p><br></p> <p>　　次日清晨上班的時候，“美日踏”手里揣著晶瑩剔透的玻璃茶杯，挺著“將軍肚”，邁著“鴨步”，嘴里哼著《秦香蓮》，輕快地來到書記辦公室，坐在“一把手”的位子上，感覺真好！精、氣、神崩兒足，一副“久違了”的神情。他打開熱氣騰騰的茶杯，回身剛從報架上扯過一張《陜西日報》時，座機(jī)就“叮鈴鈴——”響了起來。他一接，原來是縣委辦的通知，說是主管組織工作的楊副書記要來大王鎮(zhèn)視察，兩個鐘頭后到?！皸罡睍浺獊?？太好了，我一定好好接待，保證不誤事?！彼f。放下電話，他想：“楊副書記是今年剛從省上調(diào)來的博士書記。聽說在縣常委會上，常委們認(rèn)為王磊年紀(jì)偏大，工作方法簡單粗暴，不擬提拔。他卻力排眾議，竭力推薦我出任大王鎮(zhèn)黨委書記，并說：‘王磊擔(dān)任鎮(zhèn)長已有七年之久，且在基層工作了二十多個年頭，熟悉農(nóng)村工作，踏實肯干，這樣的同志不提拔還要提拔誰？’楊書記，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美日踏啦！”他不敢怠慢，趕忙叫來辦公室主任，吩咐他組織人員清理大院衛(wèi)生，安排好接待。</p><p><br></p> <p>　　這時，主管計劃生育的副鎮(zhèn)長進(jìn)來向他匯報工作：“有人舉報，前一段懷了三胎的唐村村民唐玉仙，被人發(fā)現(xiàn)藏在山旮旯的舅舅家里，咋辦？”</p><p> “還咋辦？催糧要款，刮宮流產(chǎn)是鄉(xiāng)鎮(zhèn)工作的頭等大事！你帶上車多帶人，親自跑一趟，無論如何都要把人弄回來，給結(jié)扎了，咱不能叫一個老鼠害了一鍋湯。美日踏！”</p><p> 副鎮(zhèn)長應(yīng)聲而去。</p><p> 一個小時以后，“美日踏”的身影出現(xiàn)在政府大院。院里干干凈凈，整整潔潔?；▔?，鮮花次第開放，艷麗無比，冬青青翠欲滴，他點點頭：“美日踏！”。來到接待室，室內(nèi)窗明幾凈，雪白的墻壁上，掛滿了上級部門頒發(fā)的各種旌旗、獎狀，滿意地點點頭，又是一句“美日踏”冒了出來。他對正在一旁忙活的秘書說：“準(zhǔn)備好鐵觀音，楊書記愛喝，沒有，到我辦公室去拿?！币贿厺M意地點點頭：“美日踏！”</p><p><br></p> <p>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p><p> “美日踏”坐在接待室里向楊副書記一行匯報工作。楊副書記一副嚴(yán)肅的表情。王磊剛一任鎮(zhèn)書記，他就接到很多匿名信，把王磊說得一錢不值。這次下來，確實有“扶上馬，送一程”意思。他要看看，王磊到底是人才還是蠢才。</p><p> 這時，計生副鎮(zhèn)長大汗淋淋，臉色煞白，氣喘吁吁一路小跑著進(jìn)來，打斷他的話語，湊到耳邊要對他說點什么，他生氣地說：“有話大聲講，這是干嘛？”</p><p> 副鎮(zhèn)長遲疑了一下，說：“王書記，壞了！我們一到村子，就被唐玉仙男人發(fā)現(xiàn)了。他和媳婦急忙爬上奔奔車（三輪車）就逃，我們就在后邊追，那男人一急，把車開到溝里去了。兩人都受了重傷，在鎮(zhèn)醫(yī)院急救呢。”</p><p> 他“呼”地站起來，脫口就說：“咋搞的？這是咋搞的嗎？美日踏啦！”</p><p> 接待室里二十多道驚愕的目光不約而同齊刷刷地向他投來。</p><p> 楊副書記一行回到縣上兩禮拜后，一紙紅頭文件飄然而至。</p><p> “美日踏”成了L縣組織史上任職時間最短的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兩個禮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