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解讀之“孟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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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孟玉樓題記：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 女人唯有自己獨立的人格，才能在社會上有一席之地，讓人尊重，哪怕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亦是如此?！督鹌棵贰分械拿嫌駱蔷褪沁@樣一個女人，不卑不亢，處驚不亂，與吳月娘一樣，所作所為基本符合封建道德規(guī)范。 小說開篇的判詞就說的一目了然：樓月善良終有壽，瓶梅淫佚早歸泉。應(yīng)了《道德經(jīng)》里所言：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孟玉樓“財”貌雙全，你看她： [月畫煙描，粉妝玉琢?？↓媰翰环什皇?，俏身材難減難增。素額逗幾點微麻，天然美麗；緗裙露一雙小腳，周正堪憐。行過處花香細(xì)生，坐下時淹然百媚。] [手里有一分好錢。南京拔步床也有兩張。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金鐲銀釧不消說，手里現(xiàn)銀子也有上千兩。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 女人“財”貌雙全，只是資本而已，而“財”貌雙全的女人既有心智又有獨立的人格，那么，這女人便是女中豪杰。 西門慶由于偷情致使潘金蓮鴆死武大郎，想避其鋒芒，或想逃避，利用再娶來掩人耳目。當(dāng)時，西門慶的感情生活正處于真空期，家里一妻一妾已經(jīng)讓她膩了，煙花樓的小姐姐們玩的也差不多了，生意上也沒多大起色（他真正發(fā)家是在當(dāng)了官之后），而女兒也要出嫁，急需一筆橫財。于是，他四處獵艷，想找個三房，以找三房的名義納個富婆為妾。想不到半路里殺出潘金蓮這個程咬金，讓他欲罷不能，但是，潘金蓮畢竟不是他內(nèi)心真正想要的，他要的是個富婆，盡管想方試法地偷了潘金蓮的情，但是，在生理上得到滿足之后，他就穿上褲子不認(rèn)人，不僅西門慶是這般，許多男人也都是這樣，這是男人的動物性本能的表現(xiàn)。 女人只有尊重自己，男人才會對她高看三兩分。就像很多男人嫖妓，但是他自己卻看不起妓女一樣。很多男人對送上門的女人，一方面作死的玩，不玩白不玩，一方面又發(fā)自內(nèi)心的嫌免費的臟。潘金蓮在西門慶眼里就是這樣一個妓女。 而孟玉樓就是個尊重自己的女人，嫁入西門家后，西門慶踢過孫雪娥，打過潘金蓮和李瓶兒，打過丫鬟傭人無數(shù)，唯獨沒有打過孟玉樓，當(dāng)然，大房月娘除外。 西門慶真心想找一個有錢，又能管理家庭的良家婦女，最好是經(jīng)過長江商學(xué)院進(jìn)修過的才女，有幾分姿色更好，若有一分家產(chǎn)就是好上添好，錦上添花。從他與孟玉樓相親時的一席話便可見一斑：“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管理家事，未知尊意如何？” 當(dāng)薛嫂說孟玉樓的家底時，西門慶就信心滿滿，得不得地求薛嫂馬上采取行動。 而孟玉樓呢，面對清河縣大名鼎鼎的小財主，不卑不亢，甚至有些玩之于股掌之上的味道：“婦人走到堂下，望上不端不正道了個萬福，就在對面椅子上坐下?！北M管倆人郎有情來妾有意，但孟玉樓卻不露聲色，實際上小心臟跳得猶如小鹿在撞： [那婦人偷眼看西門慶，見他人物風(fēng)流，心下已十分中意，遂轉(zhuǎn)過臉來，問薛婆道：“官人貴庚？沒了娘子多少時了？”] 她吃了稱砣，鐵了心，非西門慶不嫁，“佳人心愛西門慶，說破喉嚨總是閑。”對舅舅提親的尚舉人不屑一顧，不顧守孝的禮義，不顧舅舅的反對和重重阻撓，毅然決然，與西門慶閃婚： [婦人聽見話頭，明知張四是破親之意，便佯說道：“自古船多不礙路。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愿讓他做姐姐。雖然房里人多，只要丈夫作主，若是丈夫喜歡，多亦何妨。丈夫若不喜歡，便只奴一個也難過日子。況且富貴人家，那家沒有四五個？你老人家不消多慮，奴過去自有道理，料不妨事?！?lt;/p> 婦人道：“四舅，你老人家差矣。男子漢雖利害，不打那勤謹(jǐn)省事之妻。我到他家，把得家定，里言不出，外言不入，他敢怎的奴？”張四道：“不是我打聽的，他家還有一個十四歲未出嫁的閨女，誠恐去到他家，三窩兩塊惹氣怎了？” 婦人道：“四舅說那里話，奴到他家，大是大，小是小，待得孩兒們好，不怕男子漢不歡喜，不怕女兒們不孝順。休說一個，便是十個也不妨事。”張四道：“還有一件最要緊的事，此人行止欠端，專一在外眠花臥柳。又里虛外實，少人家債負(fù)。只怕坑陷了你?！?lt;/p> 婦人道：“四舅，你老人家又差矣。他少年人，就外邊做些風(fēng)流勾當(dāng)，也是常事。奴婦人家，那里管得許多？惹說虛實，常言道：世上錢財儻來物，那是長貧久富家？況姻緣事皆前生分定，你老人家到不消這樣費心?！盷 好這幾個“道”，無論現(xiàn)在還是過去，還是將來，無論在哪個國度，哪個種族，都石破天驚，擲地有聲，讓人肅然起敬！但是，再醮時，她還是把小叔子安排的妥妥的，把房子留下，還留下二百兩銀子，盡了嫂子應(yīng)盡的義務(wù)，體現(xiàn)了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 言必行，行必果?！岸敶筠I，四對紅沙燈籠”地嫁到西門家后，確實如她所言，“奴到他家，大是大，小是小，待得孩兒們好，不怕男子漢不歡喜，不怕女兒們不孝順。休說一個，便是十個也不妨事?！薄澳凶訚h雖利害，不打那勤謹(jǐn)省事之妻。我到他家，把得家定，里言不出，外言不入，他敢怎的奴？”“他少年人，就外邊做些風(fēng)流勾當(dāng)，也是常事。奴婦人家，那里管得許多？” 但是，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卻很骨感。當(dāng)踏進(jìn)西門家后，孟玉樓就感到大勢不妙，西門慶連蜜月期都不給他，又是嫁女，又是赴潘金蓮那兒處理后事，還把她的嫁妝，一張南京拔步床，做了女兒的嫁妝。那時，她的心就已經(jīng)死了，只得忍聲吞氣，自不自覺地進(jìn)行反抗。當(dāng)然，她深諳“三從四德”，絕不會婚內(nèi)出規(guī)，即使在陳經(jīng)濟用下三爛的手段想占有她，她也斷然拒絕。她深曉潘金蓮“一淫，二妒，三善罵”的秉性，便聯(lián)合潘金蓮，制造一些家庭分爭，以喚起西門慶的良知。 潘金蓮用潑婦式村婦式毒婦式的方式進(jìn)行，而孟玉樓卻不露聲色，俏俏地進(jìn)行。牢牢抓住潘金蓮快嘴易妒的秉性，巧妙地激起潘金蓮的怒火與“勇氣”，讓她到西門慶處告狀，把風(fēng)險放到了潘金蓮身上。 在共同的利益驅(qū)動之下，孟玉樓與潘金蓮成了好姐妹，閨蜜，倆人時常在一起玩耍，惺惺相惜。如卜龜卦的要所言：“你為人溫柔和氣，好個性兒。你惱那個人也不知，喜歡那個人也不知，顯不出來。一生上人見喜下欽敬，為夫主寵愛。只一件，你饒與人為了美，多不得人心。命中一生替人頂缸受氣，小人駁雜，饒吃了還不道你是。你心地好了，雖有小人也拱不動你?！?lt;/p> 一次，倆人在院子里下棋，被西門慶撞見，西門慶看著她們，春心蕩漾，那個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西門慶恰進(jìn)門檻，看見二人家常都帶著銀絲鬏髻，露著四鬢，耳邊青寶石墜子，白紗衫兒，銀紅比甲，挑線裙子，雙彎尖趫，紅鴛瘦小，一個個粉妝玉琢，不覺滿面堆笑，戲道：“好似一對兒粉頭，也值百十兩銀子！”] 當(dāng)李瓶兒生子后，西門慶對李瓶兒寵愛有加，把孟玉樓和潘金蓮都拋在一邊，她倆就誣陷李瓶兒： [“……我說差了，若是八月里孩兒，還有咱家些影兒；若是六月的……失迷了家鄉(xiāng)，哪里尋犢兒去！”……] 她倆還共同謀害宋惠蓮： [金蓮正合孟玉樓一處坐的……玉樓便問金蓮：“真?zhèn)€他爹和這媳婦可有？”金蓮道：“你問那沒廉恥的貨。甚的好老婆？也不枉了教奴才這般挾制了?！薄駱窍蚪鹕彽溃骸斑@樁事咱對他爹說好，不對他爹說好？大姐姐又不管。倘忽那廝真?zhèn)€安心，咱每不言語，他爹又不知道，一時遭了他手怎的？正是有心算無心，不備怎提備。六姐，你還該說說。正是為了驢扭棍，傷了紫荊樹。”金蓮道：“我若饒了這奴才……”] 潘金蓮達(dá)到了目的，在宋惠蓮、李瓶兒死后她成了西門慶的最愛，門前大紅燈籠夜夜掛，而孟玉樓卻一無所得，只有等待，苦守：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fēng)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終于等來西門慶死去的這一天，立即產(chǎn)生去意，根本不為西門慶守孝，在她眼里，為這種混世大魔王守孝不值，也有辱其身。 一天春游，日，謂之麗日，風(fēng)，謂之和風(fēng)。騎的馬，謂之玉馬，坐的車，謂之香車，行的路，謂之芳徑。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 李衙內(nèi)在杏花莊大酒樓下看到了高埠上的孟玉樓：長挑身材，瓜子面，模樣風(fēng)流俏麗。觀之不足，看之有余。只口中不言，心中暗道：誰家女子？有男子沒有？遂一見鐘情。 孟玉樓其實與他雙目交匯處，心已有意。尋思自己在西門府頗似竹籃打水一場空。自己青春年少，再嫁了無妨。 最后，她嫁給了李衙內(nèi)，找到了自己的歸宿，過上了幸福生活。再嫁后，她仍嚴(yán)守道德底線，恪守婦道，當(dāng)陳經(jīng)濟再次對她性騷擾時，她靈機一變，不惜犧牲自己，以色相把陳經(jīng)濟穩(wěn)住： [玉樓馬上變作笑吟吟臉兒，走將出來，一把手拉住經(jīng)濟說道：“好姐夫，奴斗你耍子，如何就惱起來？”因觀看左右無人，悄悄說：“你既有心，奴亦有意?！眱蓚€不由分說，摟著就親嘴。玉樓道：“既然如此，也罷。約會下，你今晚在府墻后等著，奴有一包金銀細(xì)軟，打墻上系過去，與你接了。然后奴才扮做門子，打門里出來，跟你上船去罷。”] 待陳經(jīng)濟離去，孟玉樓對李衙內(nèi)說：“哪里是我兄弟，他是西門慶家女婿。如此這般，來勾搭，要拐我出去。奴已約下他，今晚夜至三更，在后墻相等。咱好不好將計就計，把他當(dāng)賊拿下，除其后患如何？”衙內(nèi)道：“叵耐這廝無端！自古無毒不丈夫，不是我去尋他，他自來送死?！?lt;/p> 陳經(jīng)濟終被設(shè)計打入大牢，后雖僥幸脫出，但貨物、銀兩已被楊大郎卷掠而去。 最后，必須提一筆，孟玉樓不僅僅只是有自己獨立的人格，而且極重感情，尤其是對待昔日的姐妹，不計前嫌，你看她在潘金蓮墳前情景，一定也像我一樣，肅然起敬： 清明節(jié)，大娘帶著三娘孟玉樓來給西門慶上墳，路過永福寺，三娘執(zhí)意要給潘金蓮上個墳，于是，來到寺后潘金蓮的墳前。想想以前的親密無間，看看今天的人鬼相隔，孟玉樓流下了眼淚： 六姐啊，想當(dāng)初，我倆多好啊，一會不見面，就要相互尋，你的性子強，我總讓著你，可惜啊，你的一段聰明啊，如今埋在土里！ ——完—— 參考文獻(xiàn)《金瓶梅》，會評會校本，中華書局《金瓶梅詞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金瓶梅畫集》，民國美術(shù)資料匯編《名家眼中的金瓶梅》，魯迅，鄭振鐸等著《金瓶梅資料匯編》，中華書局《說金瓶梅》，黃霖著，中華書局《金瓶梅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金瓶梅懸案解讀》，四川人民出版社《金瓶梅詞典》，中華書局《金瓶梅補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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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解讀之“孟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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