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幼妹，是她的小名，在我們家兄妹六人中排行第末；比我小六歲還多。別看她最小，能量卻最大。能干，似超人；聰明，是絕頂；待人，如春天；社交，一見如故；事業(yè)，??立潮頭。她，一直是我們大家庭的驕傲！</p><p><br></p><p>2018年12月23日，是上海寶鋼正式動工40周年的紀念日。妹夫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欣然提筆，寫下長文《紀念寶鋼動工40周年》。</p><p><br></p><p>幼妹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妹夫的長文，題頭語中動情地寫道：“先生撰寫的《紀念寶鋼動工40周年》一文，讓我感動感慨！40年前的今天，我和他都親臨現(xiàn)場，共同見證了寶鋼打下第一根樁的歷史時刻，我們伴隨著寶鋼一起成長，也把自己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寶鋼，與寶鋼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p><p><br></p><p>題頭語下面九宮格的九張照片，一一記錄了他倆40年來，從寶鋼出發(fā)，一路走來的風(fēng)雨歷程。其中有兩張?zhí)貏e珍貴。</p> <p>一張是世紀八十年代初，黨的第一代領(lǐng)導(dǎo)人中最懂經(jīng)濟的陳云同志，視察寶鋼的照片。照片中陳云身后左側(cè)，正在認真傾聽，做著記錄的正是我最小的妺妹～幼妹。</p> <p>另一張照片，是國家主席李先念戴著紅色安全帽，在寶鋼生產(chǎn)現(xiàn)場，視察現(xiàn)代化煉鋼流水線作業(yè)，而幼妹他們一行正在現(xiàn)場陪同。這一幕正好被新華社記者拍下，幼妹與國家主席恰好同框。</p> <p><i style="font-size: 15px;">圖后排右三年輕的女性正是幼妹</i></p> <p>當初，她呱呱墜地，父親為她起小名，也著實動了一番腦筋。我的大妹妹、她上面的姐姐，已起名叫小妹了。她的降臨，小名怎么起？父親思忖許久，叫幺妹、細妹，固然也好，然而不大符合上海人的說話習(xí)慣；再說，用上海話發(fā)聲，也不好聽。最后，讀過私塾的父親靈機一動，在妹前，用一“幼”字。這樣，既妥帖，又響亮，還吉祥！</p> <p>幼與“呦”發(fā)音相同，字形相近。使人自然會聯(lián)想起《詩經(jīng)·小雅》中:"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的詩句。</p> <p>不知是名起的好，還是她本性使然，我這個最小的妹妹，成天像只快樂的小鹿，從小就與眾不同；她活躍熱情，善于交際，樂于助人。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清澈明亮，惹人喜愛。</p><p><br></p><p>小時候，家里來了廣東老鄉(xiāng)，見到她活潑的模樣，對我母親夸贊的總是那句：她的眼睛“目晶晶，刷刷亮“！廣東人說話聲音洪亮，肢體語言豐富，表達夸張，你看“目晶晶”，不是在說眼睛像六個太陽那般亮嗎？</p> <p>自然，我這個長她六歲多的哥哥，也特別疼愛她，喜歡她。記得，她尚不滿一歲時，每天早上，我們醒來還在床上，就“互問早安”了。</p><p><br></p><p>那時，我們住在市中心淮海中路以南的興安路，距離一大會址的興業(yè)路一步之遙。我們家住在石庫門房的二樓，坐南朝北幾乎占了一層。我父親帶著我們幾個男孩住在朝北的前樓，置兩張床；父親靠窗，自己單獨一張小床，我們?nèi)值芤粡埓蟠?，緊靠著與后樓隔開的一層木板墻。而我就睡在木板墻的這一側(cè)。</p><p><br></p><p>朝南的后樓，靠著木板墻，一張大床，我母親帶著三個女孩擠在那兒。而幼妹最小，怕她睡覺會滾下床，就把她安置于床的里側(cè)，靠著木板墻。于是我們兄妹倆人，就成了床上隔著一層板，頭挨著頭的兄妹了。</p><p><br></p><p>因愛著、喜歡著這位幼小的妹妹，早上醒來，就想逗逗她。用手輕輕敲拍木板，隔著的那一面，竟也傳來輕輕的回應(yīng)聲。那年，她還不滿一歲！于是，天天早上用這種方式，互問“早安”。</p><p><br></p><p>木板墻年深日久。忽然有一日發(fā)現(xiàn)木板間有裂縫，悄悄用手指摳挖，松松脆脆的，我的手指竟然可以伸過去了。于是，互問早安的方式又前進了一步。輕拍板墻得到呼應(yīng)后，我把手指伸了過去，她柔柔的小手馬上就會輕輕地捏住我的手指。以后，更多的時候，是她先伸過兩三根手指，最后是整個小手掌。我輕輕地撫摸，細看她膚色白白、嫩嫩的的小手；心中充溢著溫暖！</p> <p>我上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她四歲多。和許多弄堂里的小朋友一樣，整天在外瘋跑玩耍。一回家，就發(fā)布最新見聞，樂此不疲。她對任何事和物，都充滿了濃濃的興趣。</p><p><br></p><p>一次，她居然對一輛手搖三輪車產(chǎn)生了興趣。這是鄰居一位京劇演員用的助力車，他腿腳不靈便。平日晩間，去劇院唱戲，須用此車。用手搖動著安置在輪椅右上方的飛輪，通過鏈條帶動后車輪。那天下午時分，手搖三輪車正停靠在我家樓下的弄堂里。</p><p><br></p><p>她小小的個子，爬上座車后，也想捏著手把試著搖動飛輪。無奈，個子還太小，力氣也不足，手把是摸到了，仍無法搖動。于是靠近，踮起腳尖，再用左手相助，飛輪終于轉(zhuǎn)動了。但此刻，大禍也降臨了。她的左手食指，被慢慢轉(zhuǎn)動著的飛輪鏈條咬上了！她哇哇大哭，看著被咬住、正在出血的手指，無助地立在那兒。</p><p><br></p><p>此時，我正背書包回家?？吹竭@一幕，迅速上前，反轉(zhuǎn)飛輪。拿出手帕捏住她正出血的手指，又拽又拖，快步帶著她跑到就近的曙光醫(yī)院，在外科門診部進行傷口處理。好在沒傷著手指骨，縫了幾針。醫(yī)生連聲說，萬幸、萬幸！并囑咐我，傷口一定不能碰水，以后一定要加強看護。記得，是事后去醫(yī)院補交的費用。至今，她左手食指，還有當年闖禍留下的疤痕。</p> <p>那時的天，特別的藍；太陽，也特別的亮。春天，我們兄妹也喜歡徒步到郊外去踏青賞美景。我們常常是一早先到楓林橋附近，金星金筆廠在那設(shè)的對外窗口～鋼筆修理部，我父親在那上班。見到父親，拿到一些零花錢后，便一路直奔龍華。那里， 是我們認為的郊外農(nóng)村。幼妹跟著我們，不時地跑來跑去，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又到后面。一只快樂的小鹿，活潑靈動。</p><p><br></p><p>金燦燦的油菜花，紅艷艷的桃樹花，一畦又一畦正在修整的水稻田，無邊無垠。我們?nèi)汲闪丝鞓返男÷?，飽覽著勝景，跑著，跳著；以致我弟弟跌入農(nóng)家漚肥的糞坑。這時，幼妹同我們幾個一起，也忙了起來。找來清水，幫著清洗，一邊又安慰著。小小年紀，能干著呢！清洗完畢，一切都歸正常。仍一路向前，仍興致勃勃，仍嘻哈打鬧，仍沐浴在春日下。太陽西斜，我們?nèi)杂闻d未盡。</p><p><br></p><p>多年以后，讀《論語·先進》篇，孔子讓四個學(xué)生談各自的志向，當子路、冉有、公西華分別講了自己宏大抱負后，孔子態(tài)度很冷淡，輪到曾點，點言：“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其言，得到孔子大大的夸贊。因為增點的志向，是追求自由自在、詩意恬淡又簡單樸實的生活。</p><p><br></p><p>回想我們兒時，踏青龍華郊外的一幕幕，不也如曾點所言那般，暮春三月，穿上春天的衣服，約上五六人，在黃浦江邊沐浴，在龍華港口吹風(fēng)，一路說著笑著而回，平和又自由嗎！</p> <p>小小的幼妹也曾與他的哥哥們，一起到太平橋自由市場，擺過地攤，賣過自家養(yǎng)的雞呢！那時，正逢三年自然災(zāi)害后不久，我家搬到永福里后不久，母親便在天井搭起雞窩，自孵小雞。母雞，養(yǎng)著下蛋；公雞，填肥殺吃。省去不少生活開支。我們兄妹幾人，有空便會到淮海公園那個小土丘，挖蚯蚓，幫母雞催蛋。幼妹是參與這項活動，歲數(shù)最小的一位。</p><p><br></p><p>而不愿下蛋，變成老母雞的，母親就合計著到自由市場能否賣掉，換點零花錢。我們哥倆接下了任務(wù)，帶著幼妹。在自由巿場里，吆喝了半天。兩個大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摁著一只老母雞，大聲叫賣，特別是小姑娘清脆的童稚聲，自然引來不少買家，但終于沒有賣出去。記得當時那只黃母雞的賣價，一直定在10元；母親沒有給我們議價權(quán)。</p><p><br></p><p>商品經(jīng)濟，市場意識，這些種子，也許那時就在幼妹的腦中播下了。</p><p><br></p><p>孵小雞，養(yǎng)成大雞；挖蚯蚓，育壯母雞。斗公雞，其樂無窮；上市場，嘗試賣雞。天井里，黃色的絲瓜花，紅色的喇叭花，滿墻盛開。這些，都成為我們兒時興奮又美好的回憶。</p> <p>我小學(xué)六年級那年，我家已搬到今天“金榮大劇院”附近的永福里。住在石庫門房的一樓。從北邊的灶披間到南面的天井，都是我們六兄妹活動的空間。幼妺的溝通交際才能，在新天地里，明顯地展露出來。母親燒菜做飯，臨時發(fā)現(xiàn)缺鹽少醋，就會派她出去向鄰居借一點，以救急。每次，她都能圓滿完成交給的任務(wù)。自然，她也會匆匆回家，拿一瓶醬油或老醋，跑到鄰居家去幫忙救急。</p><p><br></p><p>周圍鄰居，她都會按輩份，分男女，得體地予以尊稱，熱情又大方。有時，我們這些兄姐，要了解一些信息，都要先向她咨詢請教。她喜歡到小朋友家去，小伙伴的家長也喜歡她的聰明伶俐。因著常常走動，許多鄰居家里有幾口人，大大小小叫什么名字，她都清清爽爽。</p><p><br></p><p>自然，弄堂里的小伙伴都圍著她轉(zhuǎn)，她也成了他們的頭。那年秋季，小伙伴中大部分都收到小學(xué)錄取通知書，她卻沒有拿到。她站在大門口，哇哇大哭，要我母親帶她到學(xué)校去問個究竟。當時，上海小學(xué)招生有規(guī)定，秋天九月開學(xué)前，滿七周歲的兒童，方可錄取上學(xué)。幼妺出生的月份，恰在九月下旬。二十多天時間的差距，學(xué)校大門無情地擋住了她。</p> <p>文革造反高潮時，學(xué)校一片混亂。我們兄妹都在家當起了“逍遙派”。生活枯燥，乏味；青春的生活，本因色彩絢麗，豐富美好！此刻，我們卻天天“囚居”于家中。快活如小鹿的幼妹，此時常會給我們帶來驚喜和快樂！剛滿十歲的她，每天早上十點左右，都會準時把一個不滿一歲叫“玲玲”的女嬰，抱到我家。女嬰，是斜對面23號底層鄰居阿姨的孩子。</p><p><br></p><p>是幫著看孩子，還是給我們幾個已是“半大人”的兄姐，增添一些生機活力，好打發(fā)時光？反正，鄰居阿姨信任著這位不滿十歲的女孩，放心地托付于她，自己忙著干家務(wù)；而她，樂意</p><p>這樣做，我們也覺有趣！</p><p><br></p><p>她抱著女孩，一放到圈椅上，就開始哄她逗她，連聲說著“真好白相（玩）。嬰兒笑，她也哈哈大笑；嬰兒哭，她就想方設(shè)法哄她樂。我們也參與其中，幫助哄孩，逗孩。一個小生命，給我們帶來了莫大的樂趣。</p><p><br></p><p>她也會給小生命喂食稀粥，給她換尿布。有時，小生命也會在她身上撒上一泡尿，她嗔怪后，把她交與我們手中，自己則去換洗衣服。更多的時候，是她教她在學(xué)說話。她一板一眼，一個字一個詞，反復(fù)說著教著，不厭其煩；小生命也起勁地牙牙學(xué)語。此情此景，不覺使人想起“見人初解語嘔啞，不肯歸眠戀小車”的詩句。</p><p><br></p><p>說也奇怪，小生命跟我們在一起，每天多達兩個多小時，也有些時日了；然而，就是只認她！只要幼妹不在她的視線范圍，小生命就會哇哇哭起來；她一出現(xiàn)，小生命即刻破涕而笑。她，像個“小姆媽”（媽媽）嗎？</p><p><br></p><p>下午，我們家里，是一幫女孩子的天下。幼妹的好朋友們一會進，一會兒出，快樂的小鹿引領(lǐng)著一群花蝴蝶，飄進飄出。帶頭的，話最多的，自然是幼妹。她們一起學(xué)唱新歌，交流讀書心得。也會說說悄悄話，誰穿新衣服啦，真好看；衣服怎么搭配，才好看等，當然也會跑出弄堂，到順昌路，入布店，看服裝店，逛南貨店……。哪兒的點心攤?cè)硕?，哪兒進了新貨，哪兒的東西便宜……等等。一起出去的小伙伴，回家后她發(fā)布的信息最多，最全。</p><p><br></p><p>我們的同學(xué)到我家做客，她又當起了小主人，端茶送水。更稱奇的是，小小年紀竟會噓寒問暖，弄得大哥哥大姐姐們煞是驚訝，連聲夸贊。記得我長兄高中時代住在老西門的一位同學(xué)，名叫王德寶。因在校常忍饑受餓，大家給他了一個似日本人名的外號：德寶餓肚一次郎。此德寶也，愛說愛笑，又帶結(jié)巴。常常他一開口，便會惹得我們眾兄妹，一起哈哈大笑。幼妹卻會認真地對他說，儂現(xiàn)在勿好再餓肚皮嘮！一幅大人腔。</p><p><br></p><p>至于我的同學(xué)，她就更熟了！她與我一起直喚他們的外號（算是今天的昵稱），什么“呵呵”啦（開口便笑的朋友），什么“道士”啦（身材修長，一年四季穿著黑色長衣的老兄），什么“老特拉”啦（發(fā)“T與“C音不分的同學(xué)），因叫得甜甜的，聊天得體又大方，我的同學(xué)非但不覺尷尬，反而更愿同她搭話。多年以后，我們老同學(xué)相聚，他們還會問道，你那位最小、最漂亮的妹妹，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p><i style="font-size: 15px;">攝于1969年3月，我下鄉(xiāng)前。左二為作者，左三為幼妹妹</i></p> <p>我要下鄉(xiāng)了，而且要到很遠的黑龍江邊去插隊落戶。她心里很難受。一邊幫我置辦下鄉(xiāng)到東北的用品，一邊向小伙伴家長借照相機，去市中心人民廣場，合影留念，她還不忘叫上平時同我最熟的，她的小伙伴“三妹”。</p><p><br></p><p>得虧她的神通廣大，她小伙伴中的一位能干的家長，被請來幫我捆扎行李。母親讓我?guī)系膬蓚€箱子和一個“夜午箱”（床邊柜），都用木框子夾住，用鐵絲扎緊；也得虧她的神通廣大，我?guī)サ纳钊沼闷罚h遠超過憑“下鄉(xiāng)通知書”能買到的東西。分別的時候終于來到，真如車站送別我時，她顯得特別傷心。</p> <p>下鄉(xiāng)那些年，“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而思親的方式，除了寫信，就是在油燈下，磕著瓜子，同三兩知己知青，通宵達旦地述說對親人不絕的思念。而與同齡人談?wù)撈鹱约鹤钚〉拿妹?，她的美麗、聰明、懂事，她年小神奇的故事，她的過人之處，我敘說起來，往往是滔滔不絕，神乎其神，不厭其煩。</p><p><br></p><p>“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逼鋵?，像我這般萬分投入地敘說、夸獎、表揚自己的親人，一個細節(jié)加一個細節(jié)動情地描述，還生怕別人不清楚；其他知青，又何嘗不是如此！我父親雖然僅是私塾畢業(yè)，但寫起信來卻是一流的。幾乎每隔一周，他便會給我發(fā)一封長信，洋洋灑灑數(shù)千字。如同后來看電視《紀錄片編輯部》那樣，家中發(fā)生的每一樁事，每個成員有哪些變化，信中都敘說得清清清楚，活靈活現(xiàn)，歷歷在目。</p><p><br></p><p>幼妹擔(dān)任學(xué)?！凹t小兵”大隊長了，幼妹寫給赴黑龍江插隊落戶哥哥的一封信，在《紅小兵報》上發(fā)表了，幼妹參加市里組織的，橫渡黃浦江的活動了……等等，我父親在家書中均有詳細的描述。幼妹的成長的每一個足跡，我都清晰了然。快樂著她的進步，自豪著她的成長，也幸福著她的幸福！同知青中的知己談?wù)撈鹩H人時，她的談資也越發(fā)多了。</p> <p>離家在黑龍江畔的小村莊，度過第二個春節(jié)。元宵節(jié)過后，思鄉(xiāng)之情，突然陣陣襲來。我和幾位知青終于下定決心，回滬探親！盡管山高路遠，七八千里的行程需一周的時間；盡管囊中羞澀，只有百多元人民幣，車資就要耗去一多半；然而，思念之情，能使人失去平日里的理智。在哈爾濱登上56次開往上海的特快列車前，我特意抽出時間，到道里的鐵路商場，買了兩斤紅色絨線，作為哥哥的見面禮，要送給兩個妹妹。</p><p><br></p><p>到達上海是第二天的深夜，里弄里靜靜的，空空的；也冷冷的，暗暗的。下了火車后，耳畔似乎一直響著宋之問的《渡漢江》，“嶺外音書斷，經(jīng)冬復(fù)歷春。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除了第一句，詩中所寫的，與我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字字扣著我的心扉，以致心“呯呯”直響。</p><p>“阿哥回來了！”“阿哥，儂哪弄（怎么）不吱一聲，我們好去接儂??！”“阿哥儂長高了，身體比老早結(jié)棍（結(jié)實）！”“阿哥，儂迭次要多蹲（?。滋爨蓿 薄鞍⒏?，那勒鄉(xiāng)沃頭勞辛苦呃（你們在鄉(xiāng)下很辛苦的），迭次我要陪儂多白相幾天！“~~~~~~真是，“我心似你心”！我清清的呼喚聲和拍門聲，幼妹第一個從熱被窩躍起，開啟大門，迎接我的歸來?；璋档臒艄庀拢瑪?shù)她的話最多，聲音最響，也最興奮！我也感覺到她的聲音比兩年前，高亢明亮了。</p><p><br></p><p>她已上中學(xué)，而且成了我五愛中學(xué)的小校友。此時，她擔(dān)任學(xué)校團委和學(xué)生會的工作，很忙。她個子開始“抽條”，瘦了些，但眼睛亮又甜美，顯得干練又精神。她借來照相機，抽空陪我和知青戰(zhàn)友，到久違的公園、鬧市區(qū)，邊拍照，邊介紹上海的新變化。那時的膠卷很貴，“120”型相機每卷24張，“135”的是32張。兩種相機，她都借來過，為的是在同樣支出的情況下，多拍幾張。于是，那年回家留下了好多珍貴照片，特別是我同老父老母，單獨照的，或一起照的。</p><p><br></p><p>一同回滬探親的幾位知青，迅速同她熟了起來。他們對她稱贊有加，因為她不但熱情接待，還能提供給他們許多有用的信息，或親自為他們辦成許多難事。那時，物質(zhì)太匱乏了，許多日用品都要憑票證供應(yīng)，沒有門路，托熟人，想多帶點東西回去送送老鄉(xiāng)，是很難的。于是，在他們的嘴里，也同我一樣，叫著“幼妹”，竟那樣親切，自然順口。</p><p><br></p><p>記得，那次回上海的兩個月，我還參加過五愛中學(xué)團委、學(xué)生會組織的好幾場活動，比如，看外國電影，是朝鮮還是阿爾巴尼亞的，已記不清；還有，學(xué)生的文娛表演等?？傊?，這段時光，借了這個當“官”的妹妹不少光，終生難忘！</p> <p>我再次回上海，是1975年的春節(jié)。我到齊鐵工程學(xué)校，學(xué)中文師范后的第一個寒假。距離上次回家，差不多整整三年。幼妹已在五愛中學(xué)畢業(yè)，到浦東一所專業(yè)學(xué)校學(xué)財會。</p><p><br></p><p>用白居易《長恨歌》中“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來形容此時的幼妹，顯然是不妥當?shù)?。因為我家非“楊家”，幼妹又從小就喜歡同各種不同的人打交道，常拋頭露面，周圍永遠有一群“鐵粉”；更不消說“選在君王側(cè)”了。</p><p><br></p><p>然而，“謝家有女初長成”，她確是“女大十八變”了。渾身青春洋溢，也越來越美麗精致。那時照相留念，一般都會選人民廣場、人民公園和上海標志性的建筑，24層樓，高84米的國際飯店作為背景。我們兄妹在那里，照了不少相片。很多人看到照片，都會說你妹妹可以去拍電影，或者說她真像某某女演員。</p><p><br></p><p>幫我代購衣物，完成同學(xué)和老師所托買“上海貨”任務(wù)的，永遠是我這個最小的妹妹。她陪我到各家商場一家一家地轉(zhuǎn)，買不到中意的，再到另一家，無論路多遠，多辛苦，她永遠是那么興致勃勃、精力充沛，不辭辛苦。</p> <p><i style="font-size: 15px;">攝于1974年2月。右一為作者，右二為幼妹</i></p> <p>她有本事讓營業(yè)員樂呵呵、笑瞇瞇地從柜子里，衣架上，一件一件地將衣物，拿進拿出，取下放回。她則反復(fù)挑撿，仔細比較；一旦選準，笑容燦爛，一錘定音。我在一旁只是負責(zé)拎著她選好的衣物，傻傻地看著，跟著?；丶衣飞?，她會同我細說所買衣物的性價比，好在哪里：“淘汰”其他衣物，原因何在。“唧唧喳喳”，不厭其煩；一路出行，總是一路風(fēng)景！</p><p><br></p><p>我這個“鄉(xiāng)巴佬”哥哥，在上海只要跟她、聽她，便能輕松完成繁重的代購任務(wù)?；貣|北后，將衣物交與同學(xué)或老師，他們都會興奮無比。我隨后又錄音機般地復(fù)述，她采買衣物回家路上同我說過的話；以致使托買者誤以為我是那么的精明，是正宗的“上海人”。竟有同學(xué)或老師提前預(yù)約：你最識貨！東西便宜，款式、質(zhì)量又好，下次還要麻煩你。反正，上海有我妹妹托底，我也大言不慚，痛快地答應(yīng)。</p> <p>我上學(xué)，后來到內(nèi)蒙大興安嶺工作，直到結(jié)婚的1979年春節(jié)，我每年冬天都會回家過年。家里年前的所有準備事項，都由幼妹主持操辦。父母老了，她不放心；再說，新年布置，她總有新招。我們在家負責(zé)打掃衛(wèi)生，登高擦亮舊式的落地窗，一扇又一扇；她外出采辦年貨，以及扮靚舊居的裝飾品，一樁又一樁。</p><p><br></p><p>她一回來，喜慶的氣氛也隨之而至。她指揮我們調(diào)整家俱，更換桌子玻璃板下過時的舊圖片；拿出花瓶，插上銀柳和鮮花。巧手之下，老式石庫門的家中，煥然一新，春意盎然！</p><p><br></p><p>那些年，直到我重返故里的1996年，整整二十年，我和同樣在外地工作的弟弟，耗費過這個聰明能干的妹妹，大量的時間和心血。出差到上海的同事她要招待，常常還要陪他們外出觀光或代購；有病的同事到上海治病，她要幫助聯(lián)系醫(yī)院，有的直接安排在家居住。自然，在他們回返時，她還要代表家里為我們備上一份禮物。而我們回家時，拖家?guī)Э?，她要安排好我們的食宿；一如既往地陪著我們購物或代購。這方面，她絕對是專家，不麻煩也不行。她心中有數(shù)，她的哥哥們在外地謀生不易?。?lt;/p><p><br></p><p>她最驚人的舉動，是在那物質(zhì)極端匱乏的年代，竟然能在我和我弟弟結(jié)婚時，通過鐵路貨運，適時地運來上海當時最時尚流行的家俱；我倆一人一套！大衣柜、五斗櫥、寫字臺和椅子等，大大小小七件，萬里迢迢，竟然毫發(fā)無損！需知，當時上海新人憑結(jié)婚證買家俱，也要等上一段時日呢！</p> <h3>1978年，在新中國發(fā)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耙越?jīng)濟建設(shè)為中心“的浩蕩春風(fēng)，從此刮起，越刮越強勁，催綠了祖國的大江南北，溫暖著百姓的心；也為年輕一代提供了大顯身手的廣闊舞臺。<br>“滾滾長江東逝水”，幼妹趕上了好時代。此時恰在財會學(xué)校畢業(yè)，剛出校門，便踏入地處長江入?？趯氫摻ㄔO(shè)的火熱大工地，見證了這個改革開放后中國最早引進的現(xiàn)代化特大型鋼鐵企業(yè)，打下第一根巨樁的歷史時刻。<br>開始，她在寶鋼財務(wù)處工作，也就在那時，她戀愛了。對象是同一所學(xué)校的同班同學(xué)，一同來到寶鋼工地。他一直在寶鋼財務(wù)處工作，不久因業(yè)務(wù)能力出眾，擔(dān)任了資金科科長。他經(jīng)手和調(diào)度過寶鋼一期、二期建設(shè)工程，國家投入的幾百億資金。</h3> <p><i style="font-size: 15px;">寶鋼集團全景圖</i></p> <p>而幼妹在財務(wù)處工作不到一年，就被寶鋼主要領(lǐng)導(dǎo)之一的張浩波指揮慧眼識中，調(diào)到更適合發(fā)揮她優(yōu)勢的寶鋼電視臺。</p><p><br></p><p>他們一組，三個人；編制在電視臺，卻受寶鋼黨委的直接領(lǐng)導(dǎo)。這是一個特殊的攝制小組，整天活躍在寶鋼忙碌的工地或市里的大街小巷。根據(jù)上級的要求，拍攝各種題材的電視專題片?；蛱峤唤o中央有關(guān)部門，直觀了解寶鋼建設(shè)的最新進程；或交予市政府，請求市里幫助解決建設(shè)過程中出現(xiàn)的困難。</p> <p>那時的攝像機很重，組內(nèi)兩位男同胞是堅決不會讓幼妹動設(shè)備的；一輛豐田面包車，也由他倆負責(zé)駕駛。幼妹的主要工作，對內(nèi)，負責(zé)出點子；對外，擔(dān)起溝通聯(lián)絡(luò)。這是極具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工作，而對于她而言，從容自信，游刃有余。常常是，工作已處“山窮水盡“，只要她一出面，便會”峰回路轉(zhuǎn)“，很快就”柳暗花明“了。</p><p><br></p><p>雖然，承擔(dān)的工作艱巨繁重，辛苦又復(fù)雜。他們往往早出晚歸，幾乎天天精疲力竭；然而，他們?nèi)诵〗M，工作配合默契，合作極其愉快，任務(wù)圓滿完成；從未出現(xiàn)過，需上級領(lǐng)導(dǎo)出面解決的矛盾。三人成為“鐵哥們“，工作上互相助力，生活上相互關(guān)心，是一個人人稱羨，充滿活力又溫馨的團隊。</p><p><br></p><p>因著幼妹，他倆同我關(guān)系也非同尋常，見面總是親切地喚我”阿哥阿哥“的；而其中一位仁兄，實際上比我還大兩歲。他們之間的“杰出合作”，一直延續(xù)到浦東大開發(fā)，幼妹轉(zhuǎn)入新的戰(zhàn)場。因少了幼妹，曾經(jīng)絕佳的“三人組合”，不復(fù)存在。然而，時間的流水，沖不淡他們?nèi)酥g歷經(jīng)寶鋼早期建設(shè)風(fēng)雨，而凝成的友誼。</p> <p>進入新世紀，他們的友誼在一年一次的“國外游”中，繼續(xù)延伸著。</p><p><br></p><p>每次他們外出旅游，都會喚上當年直接領(lǐng)導(dǎo)他們“三人組合”的寶鋼原黨委書記兼指揮張浩波。這是一位上海地下黨的“老革命”，“文革”前上海的“胡耀邦”；也是一位愛結(jié)交年輕朋友，愛著旅行的耄耋老人。他們一起推著老人，抬著輪椅，飛機火車，汽車輪渡，上上下下，飛去走來。同當年一樣，尊敬著老領(lǐng)導(dǎo)，愛護著老領(lǐng)導(dǎo)。一同周游天下，享受當下；其樂融融，渾然一家人。</p> <p><i style="font-size: 15px;">寶鋼電視臺“三人團”為張浩波指揮慶生，切蛋糕者為張浩波指揮</i></p> <h3>雖然幼妹在財務(wù)處工作不足一年，但同她常年保持往來的當年同事，卻不少。<br>我參加過一次他們組織的“泰國游”，見到一位面相很熟的耄耋老嫗。仔細辨認，那不是“顧師傅”嗎！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上海老家見到過這位可敬的“師傅”。她是幼妹進入寶鋼財務(wù)處工作時，拜的師傅。我多次聽幼妹談到過她，了解她的為人和出眾的能力。幼妹每年春節(jié)，定會去看望她。</h3> <p>因著幼妹夫婦在寶鋼工作，1983年夏天，寶鋼一期工程第一條流水線剛剛投產(chǎn)，我就有幸到現(xiàn)場觀看，世界一流現(xiàn)代化軋鋼生產(chǎn)的全過程，親身感受寶鋼獨特的魅力和由此帶來的無比震撼！</p> <p>只見，流水線的初端，此刻如晨曦微露，頃刻霞光滿天。“日出江花紅勝火”，巨大通紅的鋼錠，如初升的朝陽隨著流水線躍出，如太陽般耀眼，又如同一塊碩大無比的面團。我們跟隨著流水線驚奇地看到，經(jīng)過道道設(shè)備，層層擠壓，漸漸變形，它被揉成一張長長鋪展的，厚薄均勻的大面片，最終在流水線的終端口吐出了一卷鋼材；接著，又是一卷鋼材。流水線日夜生產(chǎn)，不舍晝夜地在流著。外面廣場上，鋼材一卷卷，一列列，一行行，整齊排立，似隨時準備出征的一個個士兵方陣。真正是，“春來江水綠如‘銀’”！</p><p><br></p><p>這些驚心動魄的場景，這些氣勢恢弘的場面，以前我們都是看了有關(guān)紀錄片后，夢寐以求的啊！</p> <h3>?幼妹他們，有幸將自己的青春熱血揮灑在寶鋼熱土上，無疑是幸福和自豪的！從其草創(chuàng)階段，“上馬還是下馬”，一波三折，最終由小平等老一輩革命家，一錘定音，拉開寶鋼工程建設(shè)的序幕。而后正式上演的寶鋼一期、二期的建設(shè)大劇，情節(jié)跌宕起伏又精彩紛呈；而主角們，正是幼妹他們那一大批年輕有為、默默奉獻的建設(shè)者。</h3> <p>妹夫的父母，均是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50年代初期的畢業(yè)生。走出校門，便響應(yīng)黨的“好兒女，志在四方”和“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號召，義無反顧，奔赴東北遼寧撫順，在基層第一線的高中任教；而把他們的大兒子留在上海，由祖父母撫養(yǎng)。幾十年風(fēng)雨人生，遭遇過多次運動不公正地對待。大兒子結(jié)婚時，他們剛剛走出命運的低谷。拿出幾十年的全部積蓄—5000元，作為父母的一份心意，也算是一份精神的補償。</p><p>妺夫的父母是高級知識分子，而我父親則是上海百萬產(chǎn)業(yè)大軍中的一名普通工人；妹夫在家中是老大，幼妹是最小。他們的結(jié)合，不也傳奇嗎！</p> <p><i style="font-size: 15px;">新婚夫婦在家中與我父母合影</i></p> <p>幼妹他倆，拿到這筆結(jié)婚厚禮，便赴深山老林，購買木材，剖為板材，運往上海。在我老家石庫門的弄堂里，反復(fù)晾曬風(fēng)干，直到可以制作家俱。新房的家俱，款式新穎，物件繁多；結(jié)婚的場面，隆重?zé)崃?，喜氣洋洋。參加他們婚禮的客人，都拿到了現(xiàn)場攝下的彩色留念照片。這在當時的上海，幾乎無人能及！</p><p><br></p><p>我在外地教書，無法參加他們的婚禮。所知的這一切，都是父親在信中告訴的，彩色照片中看到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上海市內(nèi)交通嚴重滯后。擠“公交”難，難于上青天；機動車慢，慢你沒商量。馬路上，人車混雜，人行速度常常比車跑得還要快。機動車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避讓行人，“吃”上一個個長長的紅燈，便如蝸牛爬行了。</p><p><br></p><p>寶鋼距離上海市中心有二十多公里。為解決市里職工的交通困難，在人民廣場專設(shè)班車停車點，每天早上七點發(fā)車。為趕班車，他們夫婦早六點就要從家出發(fā)。不加班，晚八點到家，屬正常。我父母，尤其是同住的老母親，成了幼妹小家庭最可靠的“后勤部長”。</p><p><br></p><p>母親一生信佛，畢生踐行“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妹夫后來在懷念文章中深情地回憶；“岳母和我共同生活了十二年，遠遠超過我同自己母親生活的時間。她與我們一起轉(zhuǎn)戰(zhàn)寶鋼和浦東，為我們解除了所有的后顧之憂。使得我們可以專心致志地去工作，發(fā)展自己的事業(yè)。她一直把我當成自己的兒子那樣呵護，端茶送飯，照顧周全；她是一位典型的中國式母親！”</p> <h3>我老母在幼妹家</h3> <p>文章里，還特別提到了一個令他無比動容的細節(jié)：“在我調(diào)到浦東工作后，無論嚴寒酷暑，無論刮風(fēng)下雨；每天清晨，她都會把我那輛比亞喬助動車擦得一塵不染，把我的皮鞋擦得烏黑錚亮。天天如此，數(shù)年如一日！”</p> <p>說來也奇，只要幼妹出差多上幾日，老母親便會攤上一次大病。十多年間，老母親不顧身體孱弱，任勞任怨，悉心照料著他們，帶大了小外甥磊磊；幼妹也同樣悉心關(guān)照著年邁的老母親，替我們在外的哥哥們盡著孝心。每次老母親病重住院，沖在第一的，一定是幼妹他們！</p> <p>父親得重病，幼妹與妹夫，和在上海的兄姐們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治療手段。1991年11月29日，由小平同志題名的南浦大橋通車的前一天，幼妹夫婦攜兒子磊磊，陪著父親登上大橋，并在大橋中央合影紀念。一直關(guān)心著改革開放和國家建設(shè)的父親，生前，終于有幸目睹祖國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的雛形。</p> <h3>在父親的靈前，我揮筆寫下挽聯(lián)：“七十五年豁達樂觀愛山愛海愛川跡遍神州；一身一世清白正直為令為龍為明名傳金星。”對仗雖稱不上工整，但充分表達了我們六兄妹對父親的無比景仰。上聯(lián)中的“山、海、川”，恰是我們兄弟三人名中的一個字；下聯(lián)中的“令、龍、明”三字，也是姐妹三人名中一字的諧音字或本字。而“金星”，則是父親一輩子工作的“金星金筆廠”。</h3> <p>浦東改革開放剛剛展開藍圖，幼妹夫婦便馬不停蹄，先后從已成規(guī)模的寶鋼，投身到浦東建設(shè)的大工地。</p><p><br></p><p>妹夫在“陸開發(fā)”，從主管公司計劃部門開始，一直做到常務(wù)副總；而幼妹從“農(nóng)工商”房地產(chǎn)的二級公司總經(jīng)理做到母公司的副總。浦東當年是一片農(nóng)田，僅僅28年，翻天覆地，奇跡般地豎起幢幢摩天大樓。排名世界第二，高達632米的“上海中心”，都含有他們的心血和智慧。</p> <h3>幼妹夫婦也一如既往，關(guān)心著我們兩個當時還在外地的哥哥。有他們的幫助，浦東大開發(fā)又急需引進人才，在離開故鄉(xiāng)27年后，我們一家三口重回上海。<br>那時，還盛傳“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的民謠，她則堅定地幫我們在浦東選房。買房缺錢，她毫不猶豫掏腰包，送了我這個哥哥幾乎20平米的面積；女兒學(xué)習(xí)需要電腦，她陪著我們到“中百一店”，選購了一臺當時最先進的“586”，她墊錢一萬二。她幫我們選購家俱，推薦飾品。我們的新居，典雅中彰顯文化。</h3> <p>“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父母故去后，逢臨清明和冬至，一年兩次，總是由她張羅組織我們兄妹六家人，攜各自的后代去祭拜掃墓；車馬錢和用餐費一概由她出，不容我們分說。</p><p><br></p><p>父親十周年忌的冬至，我們兄妹格外隆重祭奠。我又一次寫下長長的挽聯(lián)；“傍青山臨太湖十年安息十年里慈母仙逝與汝眠兒孫安矣；憑國安倚自強十載奮斗十載中兄妹發(fā)展報新禧子嗣福載”。以告慰未能親眼目睹我們倆兄弟回滬的父母大人，以及向老人家匯報我們兄妹六個家庭今天的幸福生活。</p><p><br></p><p>“天上人間兩陌路，死生契闊各凄涼。仙山難遣魚書寄，慟到無聲更斷腸”。母親十周年忌的清明，幼妹思母之情，似山洪爆發(fā)，慟哭不已。此情此景，莫非感動了上蒼？剛剛還是烏云沉沉，暮色四合。幼妹慟哭聲漸息，天空突然放晴，天邊還掛上了一道明艷的彩虹。</p><p><br></p><p>我情不自禁賦詩道：“四月歸園芳菲盛，望中皆化斷腸花。平生奉獻為兒孫，畢世真誠待人寰。春蠶到死絲方盡，彩鳳猶生瑞應(yīng)顯。幼妹母碑淚如雨，感天動地日虹現(xiàn)?！蔽夷该麨椤敖瘌P”，“瑞應(yīng)”是吉祥的征兆；而“日虹”，則為“日暈”，太陽周圍現(xiàn)美麗的彩虹，乃天象大奇。</p> <p><i style="font-size: 15px;">大家族旅游團浙江五泄游</i></p> <p><i style="font-size: 15px;">大家族旅游游團雁蕩山游</i></p> <h3>尋根祭祖潮州西湖合影</h3> <p><i style="font-size: 15px;">在謝氏家族廷賓公祠前合影</i></p> <p>幼妹夫婦之愛子磊磊，2003年秋天在上海市重點高中畢業(yè)，直接赴英國學(xué)習(xí)金融專業(yè)。至此，下一代中有漂洋留學(xué)的，也有移居海外的。“文化立家”的工程，也必須與時俱進。</p> <p><i style="font-size: 15px;">幼妹之子磊磊在盧森堡工作</i></p> <p>2006年秋天，時逢父母誕辰九十周年，幼妹動議，編輯一本名為《爸爸媽媽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的紀念冊，作為傳承家族文化的“抓手”。</p><p>大家開始行動，翻箱倒篋，傾腸倒籠，搜尋塵封已久的老照片，獻出今日的新照片；尋遍父親往日給我們各自的信件，兄妹之間往來的通信，我輩同下一代來往的文字；各種含有大家庭成員足跡、事跡的資料等。而且，大家庭的男女老少，人人都要提筆為文，中心就是回憶感恩，傳承父母美德。</p><p><br></p><p>幼妹從小到大，多年淬煉而成的領(lǐng)導(dǎo)才干；寶鋼電視臺工作，養(yǎng)成的新聞工作者對材料特有的敏感嗅覺；以及財會專業(yè)出身，形成的細致入微、條理分明的習(xí)慣，在編撰紀念冊的整個過程中，發(fā)揮得淋漓盡致。</p><p><br></p><p>她親自操刀，寫了不少文章；組織整理資料，掃描圖片；“催逼”來稿，酌定文字；圖文搭配，力求并茂；構(gòu)建“四梁八柱”，集文歸于篇章；篇章加上“引言”；全冊添寫 “序、跋”等。“</p><p><br></p><p>紀念冊”還要考慮采用紙張的厚度，整體的規(guī)置與色彩的搭配；當然，還要考慮印刷成本等等，不一而足。歷時半年，家家都拿到了這本耗費她大量心血的《爸爸媽媽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紀念冊。我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頗感溫度。幼妹引領(lǐng)我們兄妹， “文化立家”，又推進了一大步。</p> <p>紀念冊整體呈紅色；封面，印著的是我下鄉(xiāng)前，父母親與我們兄妹六人的合影。全冊含家庭篇，成長篇，真情篇，感恩篇，共105頁；采用銅版紙，以求長期保存。紀念冊圖文并茂，情深意長；拿在手里，沉甸甸，暖暖的，成為我們各家的鎮(zhèn)家之寶。</p> <h3>每當親朋好友造訪，我們都會拿出紀念冊，供他們了解我們大家庭發(fā)展興旺的清晰脈絡(luò)。他們捧讀紀念冊，被厚厚的紀念冊中飽含真情的圖文，深深打動，連聲稱贊：“第一次讀到這樣的大家庭紀念冊，太珍貴了！相信整個上海，這樣用心制作的冊子不會很多！”<br>更有一些與我父母關(guān)系密切的后代，意外讀到關(guān)于他們大家庭的文字和圖片，更是激動不已，不忍卒讀。</h3> <p>“文化立家，傳承美德?！笔俏覀兇蠹彝ゾ蹠挠篮阒黝}。清明掃墓，夏至聚會，春節(jié)團圓，是我們大家庭活動不變的內(nèi)容；而幼妹是組織這些活動的牽頭人。三十多個成員的大家庭，老少三代，她都記掛在心。下一輩的求學(xué)工作，成家立業(yè)，養(yǎng)育后代等等，她都會個個關(guān)心，人人幫助；幾十年如一日。她，無愧為我們大家庭的核心。</p> <p>前年秋天，我們兄妹尋到同是姓謝，父親尊稱他為“爺叔”的一位百歲老者。他是廣東揭陽人，我們是潮安人，故鄉(xiāng)兩地僅一河之隔。他，見證過我們的兒童時代。后來，又通過和父親持續(xù)不斷的交往，知曉我們青年時代的生活。</p><p>幼妹喜出望外，叫來車輛，買好蛋糕，寫上祝詞，即刻組織我們兄妹前去拜望。</p><p><br></p><p>她寫有文字：“中秋之際去探望百歲的老爺叔，30年不見了，充滿期待，高興又激動！老人家已百歲了，可是買菜，做飯，洗衣服，一切都能自理。他精神矍鑠，頭腦清晰，四肢活絡(luò)。他天天看電視和報紙，關(guān)心國家大事，喜歡音樂和戲曲。今天還令我們意想不到的是，老爺子要請我們一起外出吃飯，不叫車而是一同坐公交車前往飯店！此生有幸與同是姓謝的廣東老前輩，百歲的老爺叔相聚一起，真是莫大的幸福！”</p><p><br></p><p>“他是幸福的，生命質(zhì)量如此之高，性格又溫和平靜；我們也是幸福的，能見證他老人家的百歲華誕，仿佛也看到我們父母的身影！也許感恩我們的父母，就體現(xiàn)在一次又一次見到老爺叔的過程中?！?lt;/p><p><br></p><p>文字最后是這樣結(jié)尾的：“態(tài)度決定長度，老爺叔最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的地方，就是他做人的一種心態(tài)，處事不驚，與世無爭，老老實實做人，太太平平過日子?！?lt;/p> <h3>春節(jié)，幼妹又高興地攜兄妹們?nèi)ソo百歲的老爺叔拜年。<br>并發(fā)朋友圈：[玫瑰]??[福]給百歲的老爺叔送上壓歲紅包??陪他一起吃添歲湯圓??臨別時大家戀戀不舍，老人家特意下樓送我們上車[擁抱][握手]祝老爺叔身體健康，壽比南山[玫瑰][強][跳跳][轉(zhuǎn)圈]</h3> <h3>人生如逆旅，歲月唱成歌。退休以后的幼妹，愛上了歌唱，愛上了繪畫；喜愛旅游，甚至探險到南極；喜愛觀劇觀展，古典的、現(xiàn)代的，都興致勃勃！</h3> <p>她六十周歲生日紀念時，我賦七律詩一首，題為《賀幼妹甲子華誕》，詩中寫道：“五十生日猶在目，倏忽十年又飄逝。，慈心脈脈傳他人，腳步匆匆進與時。詠歌繪圖意趣濃，弄孫含飴又一喜。愛是良丹長壽方，明朝蔚藍再甲子?！蔽猜?lián)的題頭兩字，結(jié)合起來恰是她的大名，而最后一句中的“蔚”字，正是妹夫的名。</p> <p><i style="font-size: 15px;">幼妹的寶貝孫子朱衍丞2020年6月末幼兒園畢業(yè)</i></p> <p>日月輪回，明日依舊。她現(xiàn)在追求的是，自由自在、詩意恬淡又簡單樸實的生活；竟恰如我們兒時春游龍華那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