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你從菜市場出來，手里拎著烤肥鴨、豆腐腦、西紅柿、小嫩蔥、水蜜桃……腦子里明明正盤算怎么搭配著做一頓溫馨早餐，不知怎地，突然魔怔了一下，舌頭不由自主往上翹，嘴里念念有詞，輕輕發(fā)出“zh, ch, sh, r ”的讀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你一向伶牙俐齒，有時說起話來眉飛色舞，一嘟嚕一嘟嚕的話直往外冒，舌頭從不會打結(jié)。這會兒卻被幾個翹舌音折磨得舌頭僵直，不聽使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該死的普通話，頑固的地方音，”你的眉頭差點擰成個核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二級乙等”，這是你普通話所能達到的最高水平。你參加過三次普通話水平測試，每次都毫無懸念站在“乙”隊，有一次只差三厘就險些混進“二甲”隊伍里。你當然明白二乙與二甲不在一個檔次，本著差不多就得的態(tài)度，不愿意花功夫去研究舌尖前音、舌尖中音、舌根音等問題。在你的潛意識里，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有字正腔圓的發(fā)音是專業(yè)主持人、播音員、普通話測評員該操心的事，至于你嘛，過得去就行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你也有發(fā)窘的時候，朋友們常常笑你把“燒洋芋”說成“騷洋芋”，把“《史記》”說成“死記”，把“詩書”說成“撕書”。他們一邊笑一邊打趣：“你們城頭人說話舌頭不好使，夾虱子?！?lt;/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你仔細回憶了一下，小學啟蒙時，你的漢語拼音老師就是城頭人，好像真沒教會你讀“z、c、s、zh、ch、sh、r ”。你不但沒學會怎么分辨平舌音和翹舌音，在一次重要考試中還吃了撮口音的虧，從此，那個鮮亮的紅叉讓你看到撮口音就敏感，在不斷出錯不斷糾正的過程中牢牢記住了這個發(fā)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上師范時在一堂文選與寫作課上，老師請你朗讀課文，你讀得聲情并茂，滿以為可以得到老師表揚。誰知老師卻說“這位同學，你在讀“二”這個字時發(fā)音不標準啊，舌頭怎么卷不起來呢？來，跟我讀——二”?！岸?，二”……那節(jié)課成了你的發(fā)音糾正課，老師很有耐心，一遍遍教你。直到現(xiàn)在你還記得你努力卷起舌頭的笨樣子，也還記得同學們用戲謔的表情看你的樣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后來你站上了講臺，揣著一本二級乙等普通話證書，上著與語文無關(guān)的科目，有時也會心虛，常常又自我安慰：知識點講清講透才是關(guān)鍵，普通話不太標準好像并無大礙。幾十年就這么過來了，前段時間突然刮起一陣“要求普通話水平重新測試”的春風，當紅頭文件下發(fā)到學校時，你跌進了尷尬的夾縫中：年齡上還差那么一小截，不但享受不到免考的福利，還因為十幾年前不小心成了一名語文老師，你還得從“二乙”的隊伍里往上蹦一蹦，蹦進“二甲”的隊伍中去。對于你，從“乙”到“甲”的距離無異于從地球到火星那么遙遠。套用泰戈爾的話“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甲’門口，你卻不讓我進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教材買來了，“暢言普通話”APP 下載了，音頻資料也有了，既然這一關(guān)躲不過，咱就端正態(tài)度練起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搖頭晃腦跟讀過幾次，你鄭重其事進入“機測”模式，想看看自己的普通話水平有沒有丁點進步。不測不知道，一測心拔涼，你曾經(jīng)以為沒問題的一些字母發(fā)音一下子變得青面獠牙：“l(fā) ”音你讀不準，“f ”音你讀不準，舌尖中音有問題，卷舌單韻母也有問題。真是“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拔劍四顧心茫然”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自信心完全被摧毀的同時，你驚異的發(fā)現(xiàn)你的舌頭不聽使喚了：讓它卷起它僵硬，讓它翹起它卷曲，讓它去抵下齒背它偏去親吻上齒背。</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更要命的是，你越是注重發(fā)音越不會發(fā)音，越想把某個字讀準越顯得笨拙。于是教室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樣的畫面：某段閱讀材料你憋著一口氣想把它讀好，卻顯得笨嘴拙舌，頻頻出錯，惹得學生哈哈大笑；某個字你明明知道正確讀音，從你嘴里蹦出來卻一下子變了模樣；早自習時段你與學生各自用功，互不打擾，不知啥時教室里已一片安靜，你的學生正帶著壞笑看著你，欣賞你像魯迅先生的老師壽鏡吾老先生一樣忘我的把頭“拗過去，拗過去”的樣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oh my god ！要你從乙考到甲，就像要唐僧翻越火焰山，要張飛去繡牡丹花，要林黛玉去使牛耙地。硬傷就是硬傷，擼起袖子加油干也只是枉然。唯一安慰的是：為伊消得人憔悴后，那條你早已相中的花裙子也許可以成為你的菜。</span></p><p><br></p><p><br></p><p><br></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