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一</p><p> 電影《少林寺》放映后，全國各地掀起了一場盛況空前的“武俠熱”。一時間，有關武林的各種傳說充斥在整個江湖。</p><p> 班上有同學說，橫溪境內(nèi)有一武林高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人們只聞其姓名不見其行蹤。</p><p> 傳說有一天，附近村莊有兩幫人馬持械火并，雙方都請他出山來調(diào)解。他一襲長衫飄然而至，當著眾人面，作了個輯，然后一個大鵬展翅，立定，雙腳用力一蹾，霎時塵煙滾滾，天昏地暗，山崩地裂，等濃煙退盡、塵埃落定，發(fā)現(xiàn)他的整個腳踝已陷入厚厚的水泥路面達一尺多深，此等內(nèi)功，眾人面面相覷，一言不發(fā)，轉身退去。</p><p> </p><p> 某鄉(xiāng)有人曾拜黃巖的一位武林高手為師，輕功了得，會飛檐走壁，行動起來比汽車還快。</p><p> 有一次他和人打賭：一起從城里出發(fā)，去幾十里外的目的地，看誰先到。比賽開始了，別人是坐汽車的，他則施展輕功前往。當坐車的人到達時，發(fā)現(xiàn)他早早坐在那里等候一晌了。</p><p> 他的輕功比四個輪的汽車還快，民間都這么傳說的。</p><p> </p><p> 有親戚在紫金山天文臺工作，也算是科學家了，曾編寫過《雷達追蹤》等科普書。他迷煉香功，等級高深，據(jù)說是“大神”級別。過年前寫信給老家的父母大人，約定正月初一的半夜三更夜深人靜時的某一刻，這時意念、信息和氣場等相對集中不易被干擾，他在幾百公里之外發(fā)功，讓倆位老人坐在老家樓上的窗口接功治病，只是到半夜時分，老人實在熬不住，坐在椅子上早早就呼呼大睡了。不料隔壁鄰居也得知了遠程傳功一事，這一刻他也悄悄的立在自家的窗口，心想，僅一墻之隔，說不定他也能攔截、接收到一些有可能意外跑偏了方向而漏射到他家的神功呢！</p><p>后來兒子回家問父母，有沒有接到功了？香功香不香？父母激動地回答說，接到了，接到了，真不錯，是香功，我們睡得很香。而鄰居悄悄的對別人說，哈哈哈，神功真神，我多年腰疼的老毛病就這樣被治好了……</p><p> </p><p> 小學時的一位女同學之父整日混跡于江湖，在街頭村尾逢集市設攤賣藝，同時兼賣點狗皮膏藥、跌打損傷之類的神藥為生。某次有仇家上門尋釁，他不慌不忙取出一塊磚頭，當著仇家之面，用手一捏，磚頭頃刻粉碎，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從容不迫，仇家頓時看傻了眼，落荒而逃?？纱蠹矣终f，他捏碎的那塊磚頭是用墨魚骨精制而成的。女同學是校運動員，長的牛高馬大，她認真的對我們說，想等長大以后通過“比武招親”來公開擇選佳婿，然后二人一起“俠行天涯”。</p><p> </p><p> 二</p><p> 繼《少林寺》開下先河后，電影《少林小子》《武當》《少林俗家弟子》《白發(fā)魔女傳》等武俠片相繼在全國各地播放，電視劇《霍元甲》《陳真》等在銀屏陸續(xù)上映，金庸、梁羽生小說從彼岸走來，《冰川天女傳》《云海玉弓緣》《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等小說，美侖美奐，激起了人們內(nèi)心深藏已久的武俠夢，一個全民習武的時代似乎已經(jīng)到來。</p><p> </p><p> 同學的母親長得嬌小玲瓏，念小學時路過他家門口，聽到里面?zhèn)鞒鲆魂嚺说摹班?、嗨”的叫喊聲和“梆、梆”掌擊木頭聲，我們好奇的趴在他家的窗口看，原來是他三十多歲的母親正在苦練武功，家里立著幾塊木頭，她不停地左右前后騰挪，矯若游龍，在木頭中間敏捷穿行，大聲吶喊給自己助威。雖然練得氣喘吁吁不勝嬌喘狀，燙過的“玉米頭”大汗淋漓地貼在頭皮上，像落水的母雞，不過我看來卻是英姿颯爽頗具有“女俠”風范。傳說她還會“點穴”之功，凡被點了穴道的人不得動彈，只有“解穴”后，才能恢復自由。我每次看到她，既崇拜又驚慌，崇拜的是都說高手在民間，但萬萬沒想到高手就在身邊在眼前；慌的是怕一不留神怕被她點了穴道，那可怎么辦？只是有一次在路上看到她吃力地挑著一雙臭哄哄的糞桶走過時，心里想，“女俠”也要挑大糞?。恐钡接幸惶?，看到她狼狽地被一條野狗攆得無處可逃，我們在邊上喊：快給狗點穴啊，快點穴啊。但也沒見她出手。這讓我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p><p> </p><p> 橫溪鎮(zhèn)某村朱家熱情好客，如《水滸傳》中的一些莊主那樣義薄云天，喜好結交天下英豪。家里熙熙攘攘，賓客如云，常有武林人士出沒。每次去，總要舅舅帶我去朱家學習武藝，他們很熱情，同是習武之人，天下英豪是一家，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每次他們都會教我?guī)讉€招式，我很興奮，想想：從此，我也是會武功之人了。</p><p> 從此，橫溪中學的小山背上，婆娑的月光下多了幾個練習武功人的身影，對著明月吐納練氣，意守丹田。那是我領著堅兵等同學，把學到的武功再一招一式傳授給他們。</p><p> 有一天，我看到一平同學從溪邊回來，全身濕透了，狼狽不堪，一問，原來他在苦練一種武林中失傳已久的“微波凌步”，看到有女同學經(jīng)過，想在她們面前試展一下風采，只是沒想到剛踩到水面，身子還沒有飛起來就跌落水中……；</p><p> 我們很神往“飛花摘葉”之神功，聽說練成后，對方站在遠處，輕輕地把葉子飛去，神不知鬼不覺，他們不死也傷。想起班上那幾個常欺負弱者的“壞同學”，心中常常蕩漾起一種“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俠義心腸，于是經(jīng)常站在山背的叢林中汗流頰背地摘起樹葉子甩出去，只是那叢小樹的葉子都快被我捋光了，可“神技”卻沒練成，飛出去的葉子，都軟綿綿的不爭氣地被風吹落在眼前……</p><p><br></p><p> 橫溪中學高中段有位學長是武林高手，每次在校內(nèi)碰到他，我們總會用崇敬的目光看他經(jīng)過。他每天聞雞起舞，大清早就在校邊的大林大橋上，對著永安溪苦練功夫。某天人們發(fā)現(xiàn)大林大橋的橋面有根水泥護欄斷了，說是某個早上，學長又在那里練功，練得興起，“嗨”地一聲，手起掌落，大橋的水泥欄桿被他生生用掌砍斷……</p><p> </p><p> 那時，嵩山少林寺成為了我們心目中的圣地，一些學生瞞著老師和家長去崇山少林寺尋師學藝的新聞時見報端。有一天，我們學校有幾位同學突然不見了，班主任馬上聯(lián)系家長，大家根據(jù)班上同學提供的各種蛛絲馬跡，猜測他們也是去少林寺了，于是分頭去找，火急火了的老師和家長，終于在城里車站的候車室里，找到了這幾位出走的學生，讓他們斷了武俠夢。</p><p> </p><p> 看了電影《神秘的大佛》，我看到女主角幼年時是這樣練成“神鞭”功夫的，尤其最后一刻，危難之中的劉曉慶拋出兩顆“神彈”，擊中敵人的后腦勺后，才反敗為勝。受啟發(fā)，我也懷中常揣著一根寬皮帶當作鞭子，每天在郊野苦練神鞭功夫，口袋里裝著兩個白色的瓷丸，期待有日派上用場。</p><p><br></p><p> 機會似乎要降臨了。因為積怨太久，我們家終于和同院子的鄰居爆發(fā)了一場前所未有激烈的“戰(zhàn)爭”。對方的男人氣勢洶洶，暴怒之下，要沖過來與我父親拼命，父母見狀急忙奔進家中，把早已備好的棍棒拿出，等他一過來，讓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而我，則站在院子中間，一動不動，父母在慌亂之中，不忘呼喊我去拿棍子備戰(zhàn)恃敵，但我沒有動，因為我懷中已有“神鞭”在握，口袋中有“神彈”等候啊。我會讓他一鞭出血，二鞭倒地，彈丸一出，他上西天，可那人只不過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而已，沒走出幾步就假裝被其妻子攔住了，徹底失去了讓眾人見識我展示“神鞭”的機會了。</p><p> 對我當時傻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的行為，大家都以為我嚇傻了。事后，父母責罵我是木郎人（傻子）；隔壁自家的大媽苦口婆心循循善誘，孩子，你以后不能這樣老實??；估計“惡鄰居”是高興壞了，他們開心地想，這家的兒子肯定是個傻瓜，竟然會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只是我從來沒有解釋，也沒有向人們說出這個秘密。</p><p>“你們說我像做傻瓜，捉摸不定，其實都是你們不懂我的心”。</p><p> </p><p> 三</p><p> 時光荏苒，轉眼過了幾十年了。我已記不清這股全民練武的熱潮究竟是在哪一年消退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人練武功了，許多以習武為主的文武學校已失去了往日的輝煌。全民健身的觀念已經(jīng)滲透到社會各個階層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的每一個人都在跟著時代的潮流在跑，就像崔健在歌中所唱的那樣：</p><p>過去我不知世界有很多奇怪</p><p>過去的光陰流逝我記不清年代</p><p>我強打起精神，從睡夢中醒來</p><p>可醒來才知這個世界變化真叫快</p><p>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p><p> ……</p><p><br></p><p> 我曾經(jīng)和兒子談起當年那段經(jīng)歷，雖然他也是看電視上的飛來飛去的武俠片長大的，但對我們當時那么癡迷練功大惑不解：沒想到你們當年那么傻。但我還是很懷念那段時光，更懷念的是那段青澀而純粹的青春吧……</p><p> 長大后，那個小學的女同學并沒有“比武招親”，而是“以文會友”，通過當時流行的廣播電臺“交筆友”的形式，找了個華僑，遠嫁到馬來西亞，成為了馬籍僑胞。</p><p> 那個義薄云天的朱家的男主人，前段時間碰到，他已經(jīng)進入耋耄之年，走路時要依靠拐棍前行，每走幾步路都要氣喘吁吁休息一陣子，絲毫看不出當年他曾經(jīng)一時無雙的豪氣。</p><p> 練“微波凌步”的一平同學已成為了億萬富翁叱咤商場，開同學會時，滿臉紅光，躊躇滿志；而堅兵同學生下了雙胞胎，守著“一畝三分田，老婆孩子熱炕頭”，過著溫馨甜蜜的家庭小日子；那年要出走去少林寺拜師學藝的同學，已成為縣里某個部門的正科級領導……</p><p> </p><p> 只是大林大橋，不知為何，這根斷欄桿幾十年來一直殘缺在那里沒有修復，每次路過，總會想起那位傳說中的學長。</p><p> 唉，雖然哥已不在江湖，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江湖中卻時時流傳著哥的傳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