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母親，我親愛的媽媽，今天是您的生日了——陰歷四月十五日。您的女兒，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會記得這一天。余生，我會像以前一樣，在每年的這一天，給您說生日快樂！</p><p> 母親，您的一生定格在了2020年陰歷二月二十五日。拿到檢查報告的那天，我想，您無論如何能堅持過了今年的生日，我們?nèi)乙欢ㄔ俸煤煤煤门隳_心一次。然而，沒有想到，您走的那么匆忙，竟然沒有給我們最后的機(jī)會。您留下一句“我累了，回家讓你爸爸好好吃飯”便永遠(yuǎn)的離開了我們。母親，我知道在您說這句話之前，您一定回觀了您一生所有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覺得只有這句話是對您自己一生最恰當(dāng)?shù)目偨Y(jié)。母親，我也知道，不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這句話您不會舍得說出口。</p> <p> 母親，和您四十余年的陪伴，女兒懂得，您的一生是平凡的、辛苦的、節(jié)儉的、負(fù)責(zé)任的，向上向善的一生。您將全部的心思和愛付與了工作、賦予了我們的家、您的愛人和您的孩子們，而鮮少關(guān)注您自己。</p><p> 對于工作，您從來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嚴(yán)謹(jǐn)認(rèn)真、恪盡職守。</p><p> 小時候的記憶里，所有的早晨，您是最緊張最忙碌的。因?yàn)榘嗉壚锏脑绯恳粗暮⒆映孔x，學(xué)校里的早晨永遠(yuǎn)有開不完的會，而家里的每個早晨，您還要抽空給我們一大家子準(zhǔn)備早飯。所以早晨，我們幾乎看不到您的身影。只有偶爾生病了，在被窩里懶床，您才可能照顧我們一下，匆匆忙忙的叮囑一聲注意的話，然后繼續(xù)忙碌。記得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愛犯低血糖，有幾次早晨準(zhǔn)備起床，就暈倒在被窩里，您便允我不去學(xué)校，然后趕緊拿了珍藏的餅干，泡在開水里，讓我吃。因了可以在生病的時候，吃到難得“病號飯”，能得到您多一點(diǎn)關(guān)注和照顧，這種高規(guī)格的待遇，竟讓我們一個個都好珍惜。后來，我們回憶起來的時候，姐妹們還總是羨慕我，打趣說不時的有個小病小災(zāi)的實(shí)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p> <p> 而記憶中所有夜晚的畫面，都是深夜里，昏黃的燈光下，您披衣伏案批改作業(yè)的情形。我們家外屋的辦公桌上，永遠(yuǎn)都是厚厚的一大摞一大摞的作業(yè)本。記得您一生的職業(yè)角色都是班主任，是您一個班級六七十個孩子的老師和媽媽。您常常一邊批改作業(yè)，一邊對您的學(xué)生自言自語：“你看這個孩子，這個字這是第三次寫錯了”，“唉，這個陳**，數(shù)學(xué)題總是少寫一步。這個孩子聰明伶俐，就是太懶了”“可憐的娃，真是懂事的好娃娃，就是沒有個好媽媽，唉”“不行，明天還得好好說說這孩子，要這樣下去就毀了”……那一刻，雖然已在家里，但您的眼里卻只有您的學(xué)生。以致我不止一次的小聲問您：“媽媽，您的作業(yè)什么時候能改完？”而您頭也不抬的回答：“這是我的工作，沒有改完的時候。”偶爾，您也會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加上一句：“妮，自己收拾收拾先上床睡覺吧”～媽媽，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期盼您能把我摟在懷里，哼著曲兒哄我入睡，哪怕只有幾分鐘也好。但是正常情況下，那是我們從沒有得到過的奢望。如果有，也是只有在誰生病不舒服的時候。您忙完了手頭的工作，才會在被窩里把我們攬入懷里，攬一會。</p> <p> 一直到現(xiàn)在怕黑的毛病沒有完全消除，還源于小時候，您經(jīng)常會家訪、開會、去學(xué)校的大辦公室辦公，把我們鎖在家里，久久都不回來。那時候，周一到周六，您幾乎都是工作上的各種忙，基本不屬于我們。</p> <p> 年輕時候的您，熬夜、忙碌是常態(tài)。晚上十二點(diǎn)之前從沒有過停下休息。記憶里的每個夜晚基本都是同款的畫面，批改完作業(yè)，寫好教案，您會立刻拿起鞋底，刺啦刺啦地納鞋底，或者一針一線地縫補(bǔ)衣服。如果趕上您要評模范了，評優(yōu)質(zhì)課了，晉職稱了，那更是要挑燈夜戰(zhàn)，不得安然。一摞一摞的參考書，一遍一遍的查資料，反反復(fù)復(fù)的修改、試講、演練。這時候，爸爸常常也會參與進(jìn)來，討論怎樣把課講好，發(fā)揮您的水平，彰顯您工作的優(yōu)秀。您退休后的前幾年，總會和爸爸一起，經(jīng)常翻看你們的那些獎狀獎牌榮譽(yù)證書。母親，那一刻，您眼睛里閃爍著的光，有多少不舍，也有多少珍愛，正像一個母親看著自己哺育長大的孩子。從眼睛的那束光里，我知道您對您一生的奮斗和付出，是欣慰的，滿足的，是無怨無悔的。</p><p><br></p> <p> 在那個工資極低，物資匱乏的年代，養(yǎng)育五個孩子的艱辛難以言表。記憶里您除了忙工作，就是為了生活的各種奔波，一刻都不得閑。 連生病的時候，都是極少的 。</p><p> 那時 咱們家“吃國糧” 沒有地，一個月的口糧到月底總是捉襟見肘，湊湊合合，所以夏秋農(nóng)忙時節(jié)，學(xué)校里放了假，您從未舍得歇過一天，總是帶上我們?nèi)ヌ镩g地頭拾麥穗，luan花生。本來自己家沒有，撿別人拋撒的，多少撿一些就行了，可您干起活來，比人家有地的還靠晌。很多時候，又曬又渴又累又餓，更重要的是這些事讓人感覺特別不體面，真是不想跟您去，可看您埋頭苦干，恨不得一下子存上一家子一年的口糧的樣子，又心疼的想多替您分擔(dān)。</p><p> </p><p> </p> <p> 炎熱的暑假，時間長一些，又沒有農(nóng)活干，對于我們小孩子是最快樂的。而對于您，仍然是緊張的忙碌。因?yàn)樵谡麄€暑假里，您要把這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包括姥姥）的單衣棉服、被褥，全部拆洗一遍。還要為我們每個人準(zhǔn)備單的棉的各種鞋子。而這些活計，我們誰都幫不上您一點(diǎn)忙。所以，暑假里，那個針線筐就是你的戰(zhàn)場，針線筐里的針頭線腦，剪刀裁尺，納底子的錐子，绱鞋的鉗子，就是您的武器，天明到天黑的總有一大堆活計干也干不完。跟那一大摞一大摞作業(yè)一樣，等著您去做，讓您纏身，您還哪有時間休息？您連跟爸爸你們說說話聊聊天的時間都沒有。</p><p><br></p> <p> 本來為我們?nèi)覝?zhǔn)備穿衣用度就是很大的工作量了，您偏偏又要好，追求完美，總是把爸爸和我們幾個女孩子打扮的干干凈凈，漂漂亮亮。讓那些清貧的時光里，開出別樣的花。比如您會用不知哪里找到的薄薄的海綿片，剪成菱形，再用紅墨水染成紅色，給我們扎在小辮子上，像極了小蝴蝶剛好落在那里；您還會把本來不夠的布料拼接起來，做成小裙子時，在腰上多砸?guī)讞l松緊帶，留出個木耳邊；您會在做好褲子后，總不忘在褲腿上再繡上些花草動物，那褲子立刻洋氣的不行，穿出去像電影里城市里的小姑娘。更厲害的是記得那時您經(jīng)常去集上一個裁縫鋪里，不是去做新衣服，而是去那里淘些人家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回來給我們幾個對活成新的。不知道您跟誰學(xué)的這些裁縫的本事，也不知道您哪來那么多靈感，這些個無用的下角料，經(jīng)您的手，竟然變成一件件別出心裁花樣洋氣的新衣，過年過節(jié)走親訪友，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誰見了沒有不夸您心靈手巧的。</p> <p> 記得最清楚的還有一件事，大姐那時長大了，在城里上班，差不多每兩周回來一次。有一次回家?guī)Щ貋硪患幌裆弦碌臇|西，讓您照樣做。您一拿到手，就埋頭緊鑼密鼓的趕制，因?yàn)閺臎]做過，您便三番五次拆了改，改了拆，最后終于在第二天下午姐姐返程之前完成了。時至今日回憶起這件事，我耳邊仍能清晰的響起縫紉機(jī)噠噠噠忙活到半夜的聲音。也是從那次以后，您的幾個小公主們長成大姑娘的時候都能穿上您親手做出來的母愛牌私人訂制“文胸”。在那個時候，能穿上這樣的“文胸”絕對是一個女孩子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和驕傲。</p> <p> 除了這些個，由于工資低，孩子多，那時咱們家經(jīng)常養(yǎng)些雞啊兔啊，用雞蛋和兔毛換一些錢貼補(bǔ)家用。暑假里、星期天逢集，您會提著一籃子雞蛋去賣，大晌午回來的時候，給我們捎回半筐西紅柿，兩棵甜秸或者幾顆糖塊。這時您一邊滿足地看我們開心雀躍的樣子，一邊忙著做午飯，而從不舍得拿一塊吃到嘴里。 若是趕上節(jié)日，中秋節(jié)，您一定會讓爸爸去買一只用荷葉包裹的燒雞，差我們送給姥姥，可我們家總是一點(diǎn)不留。所以給姥姥送燒雞，便是極好的差事，一路上可以好好地聞聞那個香酥入鼻的味兒。</p> <p> 無論生活怎樣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在我們的生命里，時光總不會停下她的腳步。我們在您默默的付出和偉大的愛中，轉(zhuǎn)眼都長大了。母親，我們小時候，您一邊忙于工作，一邊細(xì)心呵護(hù)我們成長，總是那么辛苦勞碌，后來我們一個個有了自己的家庭，您卻又接著為我們的孩子為我們五個小家庭操碎了心。您經(jīng)常說您一生連個感冒都很少得，那是因?yàn)槟锉簧畹能囕喣雺褐靶兄?，生出一股倔犟抗?fàn)幉环數(shù)木窳α?，一直支撐著您，連生病都顧不上、沒時間，永遠(yuǎn)不敢倒下。即便最近幾年，您完全可以安享晚年了，但依您一輩子的脾氣，只要活著，您就總有操不完的心。所以在您最后被病痛折磨的時候，您很快選擇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妥協(xié)，選擇了對自己生命的放棄。母親，您說您累了，是的，我們能懂得，我們都知道這一場生命里程，對于您，走得真是不輕松。</p> <p> 母親，您一生把全部的愛像一個活菩薩一樣地賦予了這個家。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您心里從未真正的內(nèi)醒反觀你自己，拷問過自己。在心靈深處，這一生究竟有多少喜歡的？渴求的？滿意的？最想做沒有做到的？生命中哪些才是自己最想要的？沒有，您沒有。盡管最后這些年，我們也偶爾跟您討論過這個話題，但是被生活裹挾的生命，早已經(jīng)做不到了。我們這些兒女跟世間所有的凡人一樣依著各自的心，揣摩著您的喜好，給您買些稀罕的食品，買件新衣服，陪您和爸爸出去走走轉(zhuǎn)轉(zhuǎn)，這便是能給到您的最大的幸福了。</p> <p> 母親，您的下意識里，一定是認(rèn)為只有您照顧我們，而當(dāng)您沒有能力再愛我們了，需要我們照顧您時，這不是作為一個母親該做的，于是您便確定匆匆忙忙地離開?？墒?，母親，您不明白，這個世上不是只有選擇了離開，才可能對兒女放手去愛。您愛我們還有很多種方式，那就是在您有生之年讓我們可以用各種方式報答。比如，您可以在我們面前像個孩子一樣示弱、任性、粘人；您可以要求我們?nèi)ソo你買好吃的，見識您沒見過的，玩您沒玩過的，要求我們帶您去您想去的地方，完成您沒有完成的心愿。</p><p> 然而，這一切您都不會了，您從做母親的那天起，就忘了您自己。您做了一輩子優(yōu)秀的好老師，而不是您自己；您做了我們一輩子慈愛的好母親，而不是您自己；您做了一輩子溫良的好妻子，而不是您自己。您認(rèn)為的做母親的樣子，和做妻子的樣子，都是隱忍堅強(qiáng)擔(dān)當(dāng)付出，而絕不允許自己軟弱的流露，哪怕您只是一個女人。久而久之，您可以承擔(dān)生活中任何艱難困苦，您竟承受不了我們對您的回報。母親，還有，今世母女一場的兩個生命個體，我們有肉體的照顧疼惜，但缺了兩個靈魂的互愛、呵護(hù)、溝通和對話。不是沒想到，而是沒有做到。由于生活的原因，有世俗的原因，有您的原因，也有我的原因。母親，這是我余生無論怎樣都無法釋懷的遺憾和傷痛。</p> <p> 母親，您走了，我再也聽不到您寵溺地喊我三妞妞，在這個涼薄的世界上，也再沒有人疼我懂我如您一樣了。</p><p> 母親，余生，我在這個我們共同來過的世界里好好的走過，您也要在您的另一個世界里好好的。我祈禱N年后，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再續(xù)這份深似海堅如石生生世世都不斷的母女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