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的秘密是在晚上泄露的——沒有逼供，沒有誘供：青山做的自我交代。</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對(duì)于夢(mèng)話，大家往往一笑置之，但劉青山的夢(mèng)話與眾不同：整個(gè)兒是白天所說話的重復(fù)，像放錄音帶，該粗聲則粗聲，該細(xì)聲則細(xì)聲——所以劉青山將來最適宜的工作應(yīng)該是檔案管理，而不是保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以驚人的成績(jī)高考落榜，確實(shí)給父親劉石頭以當(dāng)頭棒喝——因?yàn)榫驮诟呖记耙惶?，他還向別人吹噓自己的寶貝兒子學(xué)習(xí)拔尖什么來著。成績(jī)出來，沮喪的老人望著兒子貼了滿滿一墻的獎(jiǎng)狀，百思不得一解。后來劉石頭以一個(gè)修理匠人的細(xì)心終于發(fā)現(xiàn)，兒子高三階段的獎(jiǎng)狀其實(shí)已經(jīng)大都是演講和體育比賽之類的了——顯然已非主流獎(jiǎng)項(xiàng)。</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盡管劉石頭幾次向兒子追問失利的原因，兒子也先后給了幾個(gè)不盡相同的答案，但就是把所有的答案都看做是正當(dāng)理由，也不足以消除父親的困惑。劉父決心自己找出答案，如此，也許最 好的辦法就是和兒子同床而眠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深知自己的毛病，更深知父親的用意，所以恨不能睡前戴個(gè)口罩，每次睡意朦朧中仍不忘自我告誡：別說夢(mèng)話！別說夢(mèng)話！</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但是——</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白楊是誰？”父親忽然在一天的飯后問。這句話，讓劉青山有一種在拳擊場(chǎng)還沒開打就挨一冷拳的感覺。</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片刻的眩暈后，被襲擊者按照老師每次考前親授的經(jīng)驗(yàn)：深吸一口氣——保持鎮(zhèn)靜；然后“先易后難”——?jiǎng)⑶嗌秸f：“白楊是我的同學(xué)——”因?yàn)橛小靶〕痹谏?，劉青山頭也不敢抬，所以無法看見父親的如炬目光——盡管劉青山嗓音大得像無辜。</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余音尚在繞梁不絕，劉父的聲音早如洪鐘般響起：“不夠準(zhǔn)確！應(yīng)該是‘和你不一般的女同學(xué)’”。劉父的目光熊熊如奧運(yùn)之火。</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偷偷打自己的嘴巴，只好見招拆招：“很對(duì)！我們不在一個(gè)班，她在高三（2）班”。</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一只手和桌面加速度親密接觸，隨后一個(gè)人的眉尖迅疾蹙起——屋內(nèi)只聽見一位老者的急促呼吸。</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許久，一個(gè)聲音異常鎮(zhèn)靜的問道：“你們——談了多久？”</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感覺一把尖刀正向自己的心窩飛馳而來，不覺亂了分寸，嘴巴像沒把嚴(yán)，脫口而出道：“一年多一點(diǎn)--------”這句話宣告了劉青山的前功盡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又一聲桌子響，這次顯然有為自己的審問效果拍案叫絕的成份，隨后一個(gè)像法官宣布判決一樣莊嚴(yán)的聲音下結(jié)論道：“不務(wù)正業(yè)！成何體統(tǒng)?。俊?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做不到有問必答。</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那閨女考得怎樣？”劉石頭說到兒子的初戀對(duì)象，語氣緩和許多——估計(jì)是前瞻性的考慮到了將來的公媳關(guān)系。</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她考得也不理想?！眲⑶嗌较氡M快結(jié)束這樣的審問——其實(shí)白楊考得還符合其日常表現(xiàn)。</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知道就不行！”劉石頭有一種預(yù)言被證實(shí)后的興奮。</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以后怎么辦？”劉父的語氣和神態(tài)都像一位憂國(guó)憂民的革命先行者------最后老人還是忍不住傷感了：“我沒想到你會(huì)這么不爭(zhēng)氣--------”。老人的厚嘴片像蝴蝶翅膀一樣抖動(dòng)著，嘴里像害哮喘一樣喘著粗氣，卻不再有話語。</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的心瞬間像針扎一樣痛起來——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意識(shí)到自己的行為會(huì)那么深的傷害父親。劉青山忽然覺得自己簡(jiǎn)直太沒責(zé)任感、簡(jiǎn)直太不是東西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的心情糟糕至極——就像一位前列腺炎患者被證實(shí)染病的唯一原因正是生活不檢點(diǎn)一樣，現(xiàn)在劉青山也受了雙重打擊——不過，區(qū)別只是前者受傷的是身體和面子而劉青山是自尊心被落榜和落榜的原因兩次傷害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像被當(dāng)場(chǎng)捉了奸，羞憤而又無話可說------</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幸而父親飯后百步走的習(xí)慣救了劉青山，讓他終于可以在自己的書房里痛痛快快的流淚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石頭并沒有抓住兒子的小辮子猛拉猛拽，相反，接下來的一段時(shí)間里，他一直奉行沉默是金的哲學(xué)。這倒讓兒子意外之余惴惴不安起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在家閑得無聊，只好把手邊的幾本書翻來翻去。一本是奧地利心理學(xué)家、精神病學(xué)家弗洛伊德的《愛情心理學(xué)》，其實(shí)這本書早在高一就購(gòu)得，但晦澀難懂，在同學(xué)面前硬著頭皮只看了幾頁(yè)，在博得充分的驚嘆后，便被視做家珍，不肯輕易示人——示己了，所以至今也沒完成處女讀。但在愛情未助其金榜題名后，劉青山便漸漸覺得愛情其實(shí)是一種很酸澀、很沉重的東西——在被父親定性為“不務(wù)正業(yè)“后，他更覺得愛情簡(jiǎn)直成了罪惡之源——所以開始很忌諱起來，但是偏偏讓人聯(lián)想不到愛情的書又那么少——《紅樓夢(mèng)》里，癡女情男，雪花風(fēng)月，自不必說；《西游記》是神話小說，按說神仙都是不食人間煙火、斷無七情六欲的，但那吳承恩老先生偏安排了個(gè)貪色成性的豬八戒，從頭貪到尾，癡情不改。正人君子唐僧雖然自己能做到坐懷不亂，但似乎并不是所有的讀者都有唐僧的操守，所以往往把自己想象成大唐高僧而意淫著那層出不窮的艷遇-------所以《西游記》也得一邊去。這樣，中國(guó)古典四大名著里就只剩下《三國(guó)演義》、《水滸傳》了?！度龂?guó)演義》中居然出現(xiàn)了非常前衛(wèi)、非常另類、非常驚心動(dòng)魄的董卓、貂禪、呂布三角戀，自此劉青山對(duì)愛情的純潔性和神圣感開始大打折扣?！端疂G傳》里潘金蓮勾搭自己的小叔子不成，又移情別戀，瘋狂迷上了風(fēng)流成性的西門慶-------得！國(guó)產(chǎn)名著尚且如此，況其它三教九流之作呢？統(tǒng)統(tǒng)打??！再把目光移向浩瀚的世界名著寶庫(kù)：《百年孤獨(dú)》、《紅與黑》、《簡(jiǎn)-愛》、《靜靜的頓河》等等，也不樂觀，好象沒有愛情（或者情欲）就無以成名著、就得不到讀者的認(rèn)可和評(píng)論家的青睞--------劉青山還記得他們高三時(shí)的習(xí)作課劉老師——一位穿著古怪、邋遢但卻思想前衛(wèi)的老頭——曾就此現(xiàn)象發(fā)表高論道：因?yàn)槲覀儽旧砭褪菒矍榈漠a(chǎn)物?！C明之一二三分別是劉老師所有帶“女”字旁的字都認(rèn)識(shí)、劉老師創(chuàng)作的所有作品可以沒有主人公但絕對(duì)不能沒有女人、劉老師的身邊也從來沒有缺少過年青的女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這天，劉青山又被那些名著弄得氣不打一處來，只得出門來，誰知一轉(zhuǎn)彎，偏看見一只孤獨(dú)的小公雞向一只同樣孤獨(dú)的小母鵝求歡，劉青山惡作劇地做勢(shì)干涉，兩只家禽慌忙之中不顧了愛情猛跑，小公雞回頭惡狠狠一瞥，滿眼都是決斗的憤怒。</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正在這時(shí)，劉青山忽然看見一個(gè)人——準(zhǔn)確說是個(gè)女孩子。她的睫毛密而長(zhǎng)，像籠著云罩著霧，讓人會(huì)誤以為她在含情脈脈的看你。她的鼻子有點(diǎn)直，線條分明，雕塑一般，這多少抵消了一點(diǎn)她的眼睛給你的感覺，于柔中又有幾分剛。她的兩個(gè)嘴唇，相比較而言，上嘴唇要單薄一些，好象心直口快的樣子，下嘴唇厚實(shí)、飽滿，似乎說到動(dòng)情處才肯啟動(dòng)它。整個(gè)臉看來，平淡無奇，但如果她微微一笑，你就會(huì)發(fā)現(xiàn)她魅力無窮：首先她的眼睛變成了月牙兒；其次她的腮上會(huì)旋出兩個(gè)小酒渦，極富動(dòng)感；最后她的嘴里的一顆小虎牙便會(huì)暴露無遺，這顆小虎牙使她看起來很俏皮。</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當(dāng)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gè)女孩子就是白楊，更重要的是在他們目光相撞的一瞬，白楊嫣然一笑，就這一笑，劉青山多少天以來對(duì)白楊的怨恨忽然間灰飛煙滅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白楊的家門口，青山想：幸虧父親不知道白楊其實(shí)就是他們村的郝楓紅，否則還不知道會(huì)有多少故事發(fā)生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正想得出神，忽聽白楊聲音很大的說：“劉青山，咱同學(xué)讓我給你捎過來一封信------”——見街里的行人沒有注意他們，白楊低聲撒嬌道：“你等我——啊——”。她把“啊”字說得千轉(zhuǎn)百回，令人柔腸寸斷。</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中電一樣挪不動(dòng)半步，說話不及，白楊早氣喘吁吁的回轉(zhuǎn)，不知是因?yàn)榕苓€是別的什么原因，白楊面紅如桃花，再加上那雙似嗔似怨——梨花一枝春帶雨的眼睛，劉青山哪里還能逃得動(dòng)？白楊很遠(yuǎn)的把信遞著，信剛挨著青山的手，卻順勢(shì)猛送一下，滿眼是話的看青山一眼，扭身走了。她腳上穿得還是他最喜歡的那雙白色高跟鞋。</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下意識(shí)的回頭看，卻發(fā)現(xiàn)白楊也在做同樣的動(dòng)作，兩人像被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隱私一樣慌忙走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劉青山的心直砰砰跳，來不及回家，快步走到一個(gè)偏僻的地方，展開信就看——其實(shí)那是一首詩(shī)：</b></p><p class="ql-block"> 《問》</p><p class="ql-block"> ——給我的小冤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年前你含淚疊制的紙鴿 </p><p class="ql-block">是否 </p><p class="ql-block">還有一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這唯一的一只</p><p class="ql-block">你是把它放在 </p><p class="ql-block"> 你的抽屜里</p><p class="ql-block"> 你的夢(mèng)里 還是 </p><p class="ql-block"> 你的心底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它是否會(huì)飛 </p><p class="ql-block">朝著一個(gè)不變的方向</p><p class="ql-block">它扇動(dòng)的是風(fēng) </p><p class="ql-block">還是你的一顆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未完待續(xù)）</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