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硯,不過一方石頭而已(指的石硯)。為什么會凝聚那么多人的情感呢?</h3><h3> 咱們先還原一下古人書房的場景:明窗凈幾,爐煙裊裊,取一錠油煙墨,緩緩于硯上研磨,磨的過程是一個思考的過程,墨成文成,援筆立就。這和現(xiàn)代人在電腦上寫東西場景不同,感受當是迥異。正如古人騎驢能寫詩,現(xiàn)代人坐汽車是寫不來詩的,心理上完全兩碼事。</h3><h3> 古人講硯有八德:“質(zhì)之光潤,琢之圓滑,色之光彩,聲之清靈,體之厚重,藏之光整,磨之墨稠,文之豐蘊。”硯的實用功能是排在第一位的,石質(zhì)太粗銼墨,過于堅細又拒墨即不下墨。銼墨者磨墨雖快,墨粒粗,墨色無光。拒墨者勞而無功,都不好。好硯則與墨親和而生滯性,磨之寂寂無響,下墨如生輕煙,墨汁細而稠。在這種硯臺上磨墨,那手感如用棍棒攪動黃膠,沉實膩走,有一股滯勁。好硯便能讓硯與墨親和到這個份兒上,這就是“質(zhì)之光潤,磨之墨稠”。試想有這么一方好硯臺,對于古代的文人,該有多重要。</h3><h3> 硯之質(zhì)地,還講究撫摸起來溫潤如“小兒股美人膚”,小孩屁股想來大家都摸過,美人肌膚尋常人難得一見,更無由觸摸,想像中的美好在硯中找到了感覺。硯給人這樣美妙的手感,難怪愛硯的文人樂與硯共眠了。</h3><h3> 清代的書畫大家高鳳翰,蓄硯一千余方,是歷史上少有的硯臺收藏家。他常常抱硯而眠,以至于冰廢右臂,后刻“丁巳殘人”紀之。民國著名報人林白水愛藏硯,他有一朋友張耕汲藏一方老坑大西洞魚腦硯(端硯名品),視若生命,每星期允許林白水到他家撫硯一次。林白水夜訪其家,入了座,張耕汲捧著這方硯從臥室出,陳設在小幾上,林白水可盡情撫摩。有一天晚上林白水到張家,主人已睡,趕緊起床,點燃一根蠟燭于小幾上,停了一會兒把硯臺抱出來,摸起來還是暖的。張對林說:“此君夜夜與吾共寢無虛夕?!?lt;/h3><h3> 石硯優(yōu)美的天然材質(zhì),也滿足了人們的審美需要。僅從端硯中,古代文人品硯的目光就看到了青花、冰紋、火捺、魚腦凍、蕉葉白、胭脂暈、翡翠斑等高貴的石品。這些青花很神秘:微細如塵、隱隱浮出,如塵翳于明鏡、如墨著于濕紙者可稱為絕品。魚腦凍則有另一番解釋:白如晴云,吹之欲散,松如團絮,觸之欲起。能到這樣的程度就是無上之品。蕉葉白渾成一片,嫩凈如柔肌如凝脂。所謂胭脂暈,則是魚腦凍和蕉葉白之外有紫氣圍烘,艷如明霞。</h3><h3> 至于文之豐蘊,一方硯硯工的雕刻之美,硯上的刻字題銘,更是文化的自然顯露。所謂“或薄或厚,乃圓乃方,方如地體,圓如天常,點黛文字,耀明典章,施而不德,吐惠無疆,浸漬甘液,吸受流芳”。</h3><h3> 大隱隱于朝,小隱隱于野。其實古代文人無論小隱大隱幾乎都是隱于硯田的。文人若想出世的人生,固守一方硯臺是最方便的遁逃。</h3><h3> 今天,硯臺更多是作為收藏和鑒賞的對象,少有人拿它來研磨濡筆了,實用功能被“擱置”,歷史文化內(nèi)涵和藝術審美價值卻格外突現(xiàn)。但硯之為硯的本質(zhì)特征并沒有消失,古今間隔和視角的變化,也不可能泯滅硯與非硯的界限。正如一柄寒光閃爍的古劍,今天不再用作兵器,但它削鐵如泥的無比鋒利,仍然使人驚嘆,從而產(chǎn)生一種深沉的歷史向往和審美愉悅。硯臺與實用性相關的許多特點,如細膩潤澤、呵氣成滴、易于發(fā)墨、不澀不滑等,作為一種內(nèi)在的質(zhì)性,仍是價值判斷的重要標準。至于天然石材的自然材質(zhì)之美,它所引起的審度感受也具有一種永恒的美感。</h3><h3><br></h3><h3> 2019年12月28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