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我失業(yè)了</b></h1> <h1>失業(yè)，一個多么可怕的字眼。</h1><h1>小時候，從教科書中，從課外閱讀物中，從老人的回憶中，我們早已將失業(yè)與舊社會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新中國，人民當家作主；新中國，沒有失業(yè)。</h1><h1>而今，我失業(yè)了。</h1><h1>不叫失業(yè)，我們給失業(yè)賦予一個時代的新名詞：下崗，或曰待業(yè)。</h1><h1>這時，我在成套廠三產(chǎn)匯達公司工作已三年了。</h1><h1>此刻，我正躺在中山醫(yī)院外科大樓十一層病房內(nèi)，時間：1998年2月22日，我十二指腸球部潰瘍穿孔開刀，已過了兩夜。</h1><h1>19日晚，手捂著胃在廠里加班。20日，仍上班，下午由廠里急送醫(yī)院開刀。22日，同事來看我，告訴我，廠里已開會，宣布所有三產(chǎn)關(guān)門，人員全部進站（再就業(yè)安置中心），當然，匯達公司經(jīng)理不在進站名單中，政策是保護當官的。我屬特例，正巧住院，未辦理進站手續(xù)。同事說，我可能因禍得福。是嗎？姑且信之吧。</h1><h1>遵醫(yī)囑，勤活動，傷口恢復特快。3月3日出院，醫(yī)生開一個星期病假，經(jīng)要求，加一個星期。半月后，門診復查，想再開病假，醫(yī)生哂之：“修補小手術(shù)，還開什么病假？可以上班了。”我并不想病假，我也早想上班，可匯達公司已不存在，我去哪里上班？事實上，現(xiàn)在還要什么病假單，不讓你進站，給你發(fā)病假工資，已是大大地優(yōu)惠了，我可別夢想有經(jīng)理的待遇，待分配期間工資一分不少。</h1><h1>非常時期，非常情況，制度、規(guī)定原本就是靈活的，用不著死摳。只是，我2月份上班到20日才被送往醫(yī)院的，3月份拿2月份工資只有三百多元（全病假），令人耿耿于懷。</h1><h1>失業(yè)了，我該為生計發(fā)愁了。</h1><h1>首先，我不能保證廠里是否還會安排我上崗。三年前，領(lǐng)導要我去匯達時，我已聽說廠里有規(guī)定，三產(chǎn)的人不能回大本營。當時，我曾得到一些口頭承諾，盡管我知道這些承諾只是在口頭而已。</h1><h1>我去廠里找領(lǐng)導。人，還是那些人，話，已不是三年前的話，“你的情況，是比較特殊的……”，“照顧是要照顧的，只是現(xiàn)在……”，“你要是有殘疾證就好了”，廢話，要有殘疾證我還用得著看領(lǐng)導們的臉色嗎？三年前要我去三產(chǎn)時為什么不先關(guān)心一下我殘疾證辦了沒有？我拐杖已拄了很久了。</h1><h1>關(guān)于我的病，在我已寫的幾篇東西中已有詳細交代。我患的病為“股骨頭無菌性壞死”，本為絕癥，媒體稱之為“新癌癥”、“不死的癌癥”、“世界難題”、“世紀難題”。若非有好軍嫂韓素云的事出現(xiàn)，我本可以辦理殘疾證的，我那些病友有的早已辦妥此證。</h1><h1>這也是中國的國情，宣傳了一個人（韓素云），有醫(yī)院聲稱治愈了這種被稱為“不死的癌癥”的病，頓時到處見到全國各地治療股骨頭壞死癥的廣告，仿佛一夜之間，世界難題被中國人大面積地突破了，殘疾人的標準自然也得變更。我去接受申請殘疾證體檢時，醫(yī)生僅花了十秒鐘，連我?guī)サ腦片都不屑一看，結(jié)論：我是“正常”人。</h1><h1>殘疾人協(xié)會將我拒之門外，我若自謀生路自然享受不到國家給予殘疾人的優(yōu)惠。而出去找工作呢？社會上下崗的人不乏萬千，個個活蹦亂跳，誰愿意要我這個“鐵拐李”？</h1><h1>社會的關(guān)愛，某某單位的恩賜，那是給予真正的殘疾人，或重病者，或生活極度困苦者，那也是經(jīng)媒體宣傳，不知是千分之一，抑或萬分之一？而我，卻是個“正?！比?。</h1><h1>還是得走這條路，那句我已信奉了幾十年的老話：相信組織，依靠組織。</h1><h1>還是找領(lǐng)導。</h1><h1>書記給我講儀表局改革形勢，廠里資產(chǎn)重組動態(tài)，科室人員調(diào)整，多少人要下崗，暫時無法安排，以免引起矛盾……</h1><h1>副書記給我做思想工作，如何調(diào)整心態(tài)，耐心等待，教育孩子，給妻子以溫馨，減少家庭不和因素……</h1><h1>領(lǐng)導們沒忘給我吃一粒定心丸：會安排的，但是，要耐心等待。</h1><h1>我老老實實地耐心等待，3月、4月、5月、6月、7月……</h1><h1>沒有工作，收入微薄，4月開始換一位醫(yī)生治療腿疾，得花費巨資。一個大老爺們，以壯年之齡，卻不能為家庭挑起重擔，只能靠妻子獨立支撐，為治病還得請求父母幫助，心中的苦楚，只有自己去體會。</h1><h1>就在我苦苦等待時，我見到廠里三產(chǎn)下崗人員，安排了一個，又安排了一個，又安排了一個……</h1><h1>我能心平氣和嗎？我沒有后門，沒有關(guān)系，不是領(lǐng)導的親朋好友，不懂上門送禮，更不習慣天天賴在領(lǐng)導辦公室坐著等回音，我該怎么辦？</h1><h1>萬般無奈，一夜未眠，我給書記、副書記寫了一封信，發(fā)發(fā)牢騷，權(quán)作思想?yún)R報：</h1><h1>“一直信奉劉少奇的《休養(yǎng)》，一直都做‘馴服工具’，而在我最困難的時期，想尋求組織幫助時，我看到了什么？</h1><h1>三產(chǎn)解散，職工下崗，頭頭用不著下崗，經(jīng)理安然無恙，繼續(xù)做你的中層干部，這本沒什么。當初你拍臺子硬把我要去，如今為何不為我鼓與呼？</h1><h1>說是三產(chǎn)人員不能回大本營，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排了，這些人都比我困難？或是他們均比我業(yè)務(wù)熟、貢獻大，廠里不可缺？</h1><h1>廠副書記叫我打報告申請補助，我一本正經(jīng)寫了申請交工會干部，又一本正經(jīng)找工會主席談困難，工會主席一本正經(jīng)記錄在案，‘等這次開會，就討論你的補助問題’。會開過了，我去詢問，告訴我，‘忘了’。我并不在乎這三五十元、百把元錢，這本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但這不是體現(xiàn)組織的溫暖嗎？為什么忘了？</h1><h1>不用對我講大道理，你們可以搬出上百條理由，而且總是正確的。我十六歲下鄉(xiāng)，兩進安徽，二十八年工齡，二十二年黨齡，大道理小道理我都懂。若身體無恙，我亦會坦然面對下崗。</h1><h1>也不用給我做思想工作，我也做過別人的思想工作，讓我坐你們位置上，一樣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小三線調(diào)整回滬，搞住宅建設(shè)，職工住房分配，后方儀表電訊工業(yè)公司職工住房分配方案一至八稿出自我手，下屬十七個廠職工住房分配辦法均經(jīng)我審核，所有職工上訪由我一人接待，解釋、說服、做工作。我見到，十七個廠的廠級領(lǐng)導，哪個不是先為自己考慮，分早些、分好些，新安廠，就有生活廠長為自己鳴不平的信在我手中。而我，并沒為自己在莘莊謀一套住房，雖則由我本人寫出的方案，我不屬住房分配對象，但后方公司機關(guān)內(nèi)另有2人與我情況相同（小三線單職工，愛人在上海）還不是為他們解決了？以我當時所坐的位置，要弄一套住房并不困難。在這個問題上，你新安廠，你成套廠，哪一位領(lǐng)導敢說比我站得正？</h1><h1>領(lǐng)導也是人，誰不為自己打算？經(jīng)理無下崗之憂，我不嫉妒；有人對我說，廠書記是喜歡別人拎東西上他家談的，我聽過算數(shù)。貓有貓路，狗有狗路，看廁所的也有三分權(quán)，有權(quán)不用，能稱‘權(quán)’嗎？我只希望，在保護了干部、照顧了親朋好友和有‘能耐’的人后，能把剩余的陽光雨露，灑一點在我這種沒有關(guān)系而確有困難的百姓身上。至少，照顧了我，相信廠里不會有人戳你們脊梁骨。</h1><h1>……”</h1><h1>措辭強烈，我已拉開了臉面。事已至此，我還能怎么樣？</h1><h1>副書記給我來了電話：“再耐心點，不會超過一個月”，我又一次聽到了口頭承諾。時間，已到8月中旬。</h1><h1>我當然有耐心，我也只能鍛煉耐心。</h1><h1>殘疾人協(xié)會將我拒之門外，我若自謀生路自然享受不到國家給予殘疾人的優(yōu)惠。而出去找工作呢？社會上下崗的人不乏萬千，個個活蹦亂跳，誰愿意要我這個“鐵拐李”？</h1><h1>社會的關(guān)愛，某某單位的恩賜，那是給予真正的殘疾人，或重病者，或生活極度困苦者，那也是經(jīng)媒體宣傳，不知是千分之一，抑或萬分之一？而我，卻是個“正?！比恕?lt;/h1><h1>還是得走這條路，那句我已信奉了幾十年的老話：相信組織，依靠組織。</h1><h1>還是找領(lǐng)導。</h1><h1>書記給我講儀表局改革形勢，廠里資產(chǎn)重組動態(tài)，科室人員調(diào)整，多少人要下崗，暫時無法安排，以免引起矛盾……</h1><h1>副書記給我做思想工作，如何調(diào)整心態(tài)，耐心等待，教育孩子，給妻子以溫馨，減少家庭不和因素……</h1><h1>領(lǐng)導們沒忘給我吃一粒定心丸：會安排的，但是，要耐心等待。</h1><h1>我老老實實地耐心等待，3月、4月、5月、6月、7月……</h1><h1>沒有工作，收入微薄，4月開始換一位醫(yī)生治療腿疾，得花費巨資。一個大老爺們，以壯年之齡，卻不能為家庭挑起重擔，只能靠妻子獨立支撐，為治病還得請求父母幫助，心中的苦楚，只有自己去體會。</h1><h1>就在我苦苦等待時，我見到廠里三產(chǎn)下崗人員，安排了一個，又安排了一個，又安排了一個……</h1><h1>我能心平氣和嗎？我沒有后門，沒有關(guān)系，不是領(lǐng)導的親朋好友，不懂上門送禮，更不習慣天天賴在領(lǐng)導辦公室坐著等回音，我該怎么辦？</h1><h1>萬般無奈，一夜未眠，我給書記、副書記寫了一封信，發(fā)發(fā)牢騷，權(quán)作思想?yún)R報：</h1><h1>“一直信奉劉少奇的《休養(yǎng)》，一直都做‘馴服工具’，而在我最困難的時期，想尋求組織幫助時，我看到了什么？</h1><h1>三產(chǎn)解散，職工下崗，頭頭用不著下崗，經(jīng)理安然無恙，繼續(xù)做你的中層干部，這本沒什么。當初你拍臺子硬把我要去，如今為何不為我鼓與呼？</h1><h1>說是三產(chǎn)人員不能回大本營，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排了，這些人都比我困難？或是他們均比我業(yè)務(wù)熟、貢獻大，廠里不可缺？</h1><h1>廠副書記叫我打報告申請補助，我一本正經(jīng)寫了申請交工會干部，又一本正經(jīng)找工會主席談困難，工會主席一本正經(jīng)記錄在案，‘等這次開會，就討論你的補助問題’。會開過了，我去詢問，告訴我，‘忘了’。我并不在乎這三五十元、百把元錢，這本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但這不是體現(xiàn)組織的溫暖嗎？為什么忘了？</h1><h1>不用對我講大道理，你們可以搬出上百條理由，而且總是正確的。我十六歲下鄉(xiāng)，兩進安徽，二十八年工齡，二十二年黨齡，大道理小道理我都懂。若身體無恙，我亦會坦然面對下崗。</h1><h1>也不用給我做思想工作，我也做過別人的思想工作，讓我坐你們位置上，一樣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小三線調(diào)整回滬，搞住宅建設(shè)，職工住房分配，后方儀表電訊工業(yè)公司職工住房分配方案一至八稿出自我手，下屬十七個廠職工住房分配辦法均經(jīng)我審核，所有職工上訪由我一人接待，解釋、說服、做工作。我見到，十七個廠的廠級領(lǐng)導，哪個不是先為自己考慮，分早些、分好些，新安廠，就有生活廠長為自己鳴不平的信在我手中。而我，并沒為自己在莘莊謀一套住房，雖則由我本人寫出的方案，我不屬住房分配對象，但后方公司機關(guān)內(nèi)另有2人與我情況相同（小三線單職工，愛人在上海）還不是為他們解決了？以我當時所坐的位置，要弄一套住房并不困難。在這個問題上，你新安廠，你成套廠，哪一位領(lǐng)導敢說比我站得正？</h1><h1>領(lǐng)導也是人，誰不為自己打算？經(jīng)理無下崗之憂，我不嫉妒；有人對我說，廠書記是喜歡別人拎東西上他家談的，我聽過算數(shù)。貓有貓路，狗有狗路，看廁所的也有三分權(quán)，有權(quán)不用，能稱‘權(quán)’嗎？我只希望，在保護了干部、照顧了親朋好友和有‘能耐’的人后，能把剩余的陽光雨露，灑一點在我這種沒有關(guān)系而確有困難的百姓身上。至少，照顧了我，相信廠里不會有人戳你們脊梁骨。</h1><h1>……”</h1><h1>措辭強烈，我已拉開了臉面。事已至此，我還能怎么樣？</h1><h1>副書記給我來了電話：“再耐心點，不會超過一個月”，我又一次聽到了口頭承諾。時間，已到8月中旬。</h1><h1>我當然有耐心，我也只能鍛煉耐心。</h1><p><br></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繼續(xù)求醫(yī)</b></h1> <h1>此時，我對日輝醫(yī)院的諸醫(yī)生卻已失去了耐心。<br></h1><h1>自1993年12月開始，一直是諸醫(yī)生為我治療，針灸、推拿、火罐、藥熏。諸醫(yī)生原在瑞金醫(yī)院，小兒子是侏儒，日暉醫(yī)院為他兒子解決了工作，將諸醫(yī)生從瑞金醫(yī)院挖了過來，日暉醫(yī)院也就此設(shè)立了上海唯一的股骨頭壞死?？疲查_設(shè)了病房。<br>股骨頭壞死，看西醫(yī)，眾口一詞：開刀，股骨頭置換。在經(jīng)諸醫(yī)生治療一段時間后，我曾將X片子拿到瑞金醫(yī)院，瑞金醫(yī)生看了片子，大罵：“諸xx搗糨糊，騙鈔票。你左腿已毀，右腿也不保險。馬上住院，開刀”，當即開出住院單。后又電話打到成套廠，催我快動手術(shù)。<br>很幸運，我最終沒有去開刀。<br>其一，1993年底，我已近癱瘓，雙腿股髖關(guān)節(jié)嚙骨疼痛，整夜無法入睡。是諸醫(yī)生，經(jīng)三個月治療，讓我站了起來，雖則需撐拐杖。我對中醫(yī)沒有失去信心。<br>其二，我也曾走訪西醫(yī)名家。家中有人與醫(yī)務(wù)界頗熟，專家也就坦誠相告。九院戴副院長說：“你自我感覺如何？工作、生活能否自理？精神狀況如何？若行，就不要換骨頭。股骨頭既已壞死，不可能復活，即使換人工關(guān)節(jié)，也是死的，當然是自己的好?？v然要換，也要等六七十歲，實在疼得受不了再換。能堅持一天，就一天不要換?！敝猩结t(yī)院已退休的裘麟院長說：“進口人工關(guān)節(jié)，最多維持十年（國產(chǎn)的當然更低）。一個人一生最多換兩次?！蔽业每紤]，假使我換了兩次，假使每次都能維持最高年限，那到了六十多歲，我就躺在床上度過余生嗎？更何況股骨頭置換手術(shù)成功率并不很高，我的病友中就有換了股骨頭仍然疼痛的。<br>但是，由諸醫(yī)生繼續(xù)治療下去（后來主要是由諸醫(yī)生的兒子給我針灸的。他是原自儀一廠職工，辭職，從父學醫(yī)），我也逐漸喪失了信心。我感覺還可以，已拄著拐杖上班多時，但每三月、半年拍一次X片，股骨頭壞死狀況卻日漸糟糕。諸醫(yī)生也大惑不解，四、五年來，我算是堅持不懈治療了，怎么不見好轉(zhuǎn)？<br>世界難題，并非空穴來風。說“有效”容易，說“治愈”難。<br>我注定得一輩子拄拐杖嗎？我不甘心。<br>四月初，新民晚報上有一則短短的消息：廣西馮成林醫(yī)生來滬，于斜土路放射研究所開設(shè)門診三天。有人向我介紹，我坐在了馮醫(yī)生的面前。<br>說起馮成林的出名，頗具戲劇性。一光明日報記者遇車禍，造成右臂肱骨中段粉碎性骨折，在北京經(jīng)過正骨處理，又經(jīng)十多天治療，未見多大好轉(zhuǎn)，疼痛難忍。經(jīng)友人介紹，找到了馮成林，喝了馮成林的“骨康液”，并配合功能鍛煉，二十五天后，據(jù)該記者本人說，基本痊愈，記者在光明日報上作了報導。此時，馮成林大名已傳開，當?shù)厝朔Q他“骨神”，他給趙達裕治過骨折后遺癥，給古巴女排路易斯治過右腳外踝撕脫性骨折……<br>中央電視臺派記者跟蹤馮成林，不是為了采訪，是準備去捉假。社會上所謂“神醫(yī)”不少，這次說不定又是個假貨。追蹤采訪馮成林的病人，足跡遍及桂、魯、晉、粵、冀……中央電視臺信服了，回去后制作了節(jié)目，于“天涯共此時”版塊播出，馮成林名聲遠播，打假打出個“骨神”，而馮成林能治療股骨頭壞死更成了了不起的大突破。<br>我坐在馮成林對面時，并沒有篤信無疑。報紙上全國各地治療股骨頭壞死的廣告見得多了，“有效率……”、“治愈率……”，吹得神乎其神，病友中也有不少人曾嘗試過服用各地的藥，河南、黑龍江、北京……大同小異，無非是舒筋活血、祛瘀化痰，有多大作用？你馮成林的“骨康液”，也許對斷骨恢復有特效，而對股骨頭壞死，對那股骨中的一個個空洞，能行？<br>幾百人擁擠在放射研究所，當年河南鄭州郭永昌醫(yī)生來滬，股骨頭壞死治療開幾天門診也是如此場景。真不知怎么會有如此之多的患股骨頭壞死癥的病人，難怪殘疾人協(xié)會迫不及待地關(guān)上了大門，隊伍再擴編下去怎么得了？<br>從一早等到傍晚才輪到我。這其間，我看、我聽、我考慮。是兩件事使我下了決心，一、馮成林對自己并無把握的病人拒收，不像一般醫(yī)生所做的“先吃一個階段的藥看看療效”；二、馮成林接收的病人，診斷后一次性開出藥量，服完后保證好。這對病人極有好處，你可以掂量一下經(jīng)濟承受能力再決定是否接受治療，不拖尾巴。我并不相信什么“不見效退款”的承諾，但僅此兩點，已使我決定：服用“骨康液”。<br>診斷、醫(yī)囑過程簡單、短暫?？雌樱_處方，由助手交待一下功能鍛煉方式，三、兩分鐘一個病人。以不變應(yīng)萬變，無論頸、脊、肋、腰、股、臏、膝、脛、腓、踝、趾……只有一種藥，“骨康液”，區(qū)別只是藥量，以及功能鍛煉的部位、方式不同，功能鍛煉目的是將藥性導引至患處。<br>馮醫(yī)生在我病歷卡上寫下了股骨頭壞死“Ⅲ期”，開藥120瓶。（后來我去成林骨科推廣培訓部買藥時，馮的手下人十分驚奇，“馮醫(yī)生沒有拒絕你？”他們從未見到過馮醫(yī)生給一個病人開出120瓶藥。的確，那天看病，我前面多多少少病人，最多也就是七、八十瓶的量了。我說：“馮醫(yī)生看我片子時是皺眉頭的，但沒有拒收。”）也許，這是我的幸運？<br>藥很貴，50ml一瓶，187.50元，兩天服一瓶，120瓶服八個月，耗資22500.00元。按廠里醫(yī)藥費報銷制度，每月150.00元，十年也報不了，何況還不知能不能報（非勞保醫(yī)院，又是私人偏方）。我問醫(yī)務(wù)室王醫(yī)生，能否作為特殊情況給予照顧，王醫(yī)生說，辦公室主任不會同意的。<br>算了，只要病能治，就咬牙承受這對我來說已是非常沉重的負擔吧。除了第一次買6瓶藥開了發(fā)票，留著慢慢報銷，以后我就完全自費了。每月拿到病假工資，只夠買兩瓶藥，一個月卻要服15瓶。動用積蓄，父母已是老年，卻仍要給兒子支援，我心中不是滋味。<br>功能鍛煉：每天不負重（手撳臺子）半下蹲50次，躺臥空蹬腿600下。第一天，我只蹬了50下腿，就已酸痛得無法抬腿，只能多次休息。（現(xiàn)在，600下蹬腿我五分鐘就下來了。）<br>我曾差點將馮成林視為江湖騙子。第一次6瓶藥服完，我去放射研究所買藥。當時馮曾說過，馮走后，放射研究所始終有人，藥不會斷。而此次去，收費處關(guān)門，也不見馮成林的人。向放射研究所打聽，均說不知道。有近十位病人（或家屬）圍攏在一起，情緒激動，有人已走訪了市衛(wèi)生局（據(jù)說答復是“誰讓你們相信的？”）、報社（因報紙登的報導）。他們互留電話、地址，也要我留個電話，準備采取聯(lián)合行動，以追回被“騙”錢款。<br>我沒理他們，我從心里不希望這是一場騙局。治病五載，西醫(yī)不敢為，中醫(yī)已不見效。如今，這已是我唯一的希望所在。假若這是騙局，縱然追回6瓶藥錢，于我有何好處？<br>看病時排隊，發(fā)一張編號的名片（馮的一工作人員名字），我循名片上地址找到龍漕路某弄1號樓，101室鐵門緊鎖，門衛(wèi)說這里面是湖北駐滬辦事處，沒聽說什么馮成林。我心中猛一咯噔（此前我曾照名片上的號碼給此處打過電話，接電話的似乎是打工妹的聲音，回答含糊），我祈禱，千萬千萬，不要讓我遇上騙子。<br>我不死心，等待，等來了人，果真是湖北駐滬辦事處的人，但他說有此事，將我?guī)е列麓辶硪惶幘邮?，是馮成林的一聯(lián)絡(luò)點，又指引我去漕溪路億事達賓館三樓，找到了與馮醫(yī)生一起的何醫(yī)生。我沒心思去聽什么解釋（放射研究所那天藥是斷檔，第二天即送去了），反正，我的藥續(xù)上了。<br>服藥近20瓶，我感覺疼痛減輕了些。我左腿較右腿病狀更重，股骨已顯塌陷，單腿無法支撐軀體，拄單拐主要為助左腿。此時，雖仍需拐杖相助，但明顯，左腿著地時，髖關(guān)節(jié)內(nèi)沒那么疼了。<br>有了信心，繼續(xù)服藥，繼續(xù)堅持每天下蹲、空蹬腿。成林骨科推廣培訓部已遷至龍漕路66弄內(nèi)，要去單位即路過此處，24小時有人，買藥方便了。<br>6月下旬，培訓部通知我，馮成林又來上海，在?？蔗t(yī)院、市府醫(yī)院、放射研究所各設(shè)門診兩天，囑我去復查。此前，申花足球隊外援莫拉斷腿，報紙上報導：“骨神”馮成林打來電話，愿為莫拉治療，言諾保證莫拉半年內(nèi)上場踢球。我心想，已見諸報端宣傳的上海那些為莫拉治療的西醫(yī)專家們怎么會同意呢？你一個“江湖游醫(yī)”若使莫拉神奇地恢復了，豈不是在打上海的耳光？（上海的專家們早已放言，莫拉一年后恢復，能否繼續(xù)踢球希望不大）果然，馮成林后來是去了長海醫(yī)院，也見了莫拉，見了專家們，但并沒用他的藥。<br>7月1日，我新拍了X片，又去放射研究所找馮醫(yī)生。馮醫(yī)生看片后只說了一句話：“你用不著服到120瓶。”我根本就沒再詢問什么，僅此一句。已使我放下了大半顆心。此時，我服藥僅40瓶。但不管怎樣，我決定服滿120瓶。<br>70多瓶時，我感覺雙腿活動輕松些了。脫拐行走時，左腿髖關(guān)節(jié)的疼痛已是我所能承受得了的。我開始嘗試騎車出門時不帶拐杖了。短距離行走，走慢些，還能湊合，雖然左腿仍不方便。<br>我并沒完全放心，將幾張X片（包括一年前的片子）給九院副院長看，給六院放射科主任看，也給諸福度醫(yī)生看，都說是有效果。諸醫(yī)生臉色略顯尷尬，但也不得不承認。<br>我有個同在諸醫(yī)生手里治療的病友，也找馮成林看，他比我病狀輕，開了大約五、六十瓶藥。當培訓部通知他七月初馮成林又來上海，讓他去復查時，他說：“不看了，我好了，爬山都爬過了”，連未吃到量的藥也不想再來買了。在培訓部人員勸說下，才又來買了最后一次藥。<br>我并無貶低諸醫(yī)生之意，是他讓我從癱瘓狀態(tài)中站了起來。他的病人，也不乏大見成效者。有個老太，抬進日暉醫(yī)院，住了一年多出院，有病友見她逛南京路，神采奕奕。有個修家用電器的小老板，找諸醫(yī)生看病時疼得半蹲著走路，針灸半年，不來了，說是無錫也去玩過了。<br>所謂對癥不對癥，病家、醫(yī)家，有個“緣”。<br>馮成林的治愈標準：1.疼痛消失；2.死骨吸收、新骨生成；3.抑制病情發(fā)展；4.保持現(xiàn)有功能。這第4點的含義，指開始治療時肢體功能如何，治療后即如何，不可能恢復原來功能。這我能接受，只要不疼，讓我扔掉拐杖，走路有瘸狀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我遺憾，沒能早些知道馮成林。我相信，若早三、五年見到馮醫(yī)生，我不會發(fā)展到今天這個模樣。那時我雖然雙腿疼痛無以復加，但功能是健全的，肌肉沒有萎縮，腿也沒有長短。<br>如今，我左腿短約2公分，無法下蹲，雙腿不能叉開（超不過60°）。<br>這，該是命。<br>（原以為我可以一直維持現(xiàn)狀，可人算不如天算，后來我跌了幾跤，髖關(guān)節(jié)再次受創(chuàng)，硬撐著堅持了二十年，于2013年、2017年分別做了左右側(cè)髖關(guān)節(jié)置換手術(shù)）</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足球情節(jié)</b></h1> <h1>“失業(yè)”的日子，無盡的苦悶。所幸，有足球。在我八個月在家，受病痛折磨的日子里，欣賞足球，陪伴我度過了難捱的日子。<br>（現(xiàn)在沒多少人關(guān)心足球了，本節(jié)也就省略掉吧）</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四、我愿捧出一片心</b></h1> <h1>當我第一次未帶拐杖去廠里時，同事大吃一驚：“你好了？”我并沒好，但我已相信了馮成林醫(yī)生。<br>自打我懂事起，我始終感受到人間溫情，有多少人關(guān)心我、愛我、給我?guī)椭?。如今，我多么希望所有像我一樣患股骨頭壞死癥的病人都能恢復健康。我愿告訴他們，有一線希望，就不要放棄努力。<br>自我評價，我尚算得上一個“好人”，我曾有過行善舉的念頭。<br>新民晚報記者邵寧撰文，報導了赴安徽插隊的知青，為女兒患白血病回上海求醫(yī)的事情。<br>同為知青，同有赴安徽的經(jīng)歷，我愿盡菲薄之力，獻上我的一點點愛。與大款新貴的沽名釣譽拔根毛相比，我所能獻出的實在微不足道。但是，這是一份知青的情。<br>晚上，我去了新民晚報社。<br>值班記者腳擱在寫字臺上，拿腔拿調(diào)：“我們這兒，是不接受捐款的。我只有一個人值班，也不能收你的錢，這事不好處理。嗯……你既然來了，也不能白跑，就登記一下吧，姓名、住址、單位，捐款數(shù)額……”無名火冒三丈，我扭頭就走，我是來向你們乞討嗎？值班記者慌了，站起來拉我。罷了，就當我沒來。<br>報社大樓警衛(wèi)見我拄著拐杖，聽我敘說原委，臉有不平。我只能在心底寄語那位知青，祝愿他女兒能戰(zhàn)勝病魔，早日康復。<br>股骨頭壞死，給我?guī)黼y以想象的痛苦。馮成林的“骨康液”，給我?guī)砹讼Ｍ?。如今，我想把它介紹給同樣患股骨頭壞死癥的病人，試試看吧，哪怕這有為馮成林做廣告之嫌。<br>友邦保險跑街先生小丁給我打電話，原是想向我介紹報紙上見到的治療股骨頭壞死的消息，聽了我的介紹反倒有了興趣。他有一位客戶，愛人也患股骨頭壞死。我問明地址，給這位客戶寫了長長的一封信，詳細介紹了我患病原因、治療過程、馮醫(yī)生“骨康液”對我的療效……素不相識，這位客戶沒想到有我這種熱心人，感激涕零，打來了電話，“你的來信，字也寫得那么端正?！庇貌恢兄x，我在盡我做人的本分，只希望馮醫(yī)生的藥對你愛人也有效，你好我好大家好。<br>八月五日，新民晚報整版篇幅，報導了家住廈門路的馮凱小朋友患股骨頭壞死受到社會關(guān)愛的事。記者又用上了這個字眼——“不死的癌癥”。<br>我看了文章，為馮凱揪心。馮凱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儲能中學特色班，繪畫作品多次獲獎，不曾想?yún)s得了這種絕癥。報導說：“醫(yī)生告訴她（馮凱的母親），今后的日子，孩子要多躺多坐，盡量少走路。等孩子30歲左右，方能考慮換骨問題?！?lt;br>這極有可能毀了馮凱。且不說將來換骨是否有效，就這十多年，如病情得不到有效治療，股骨頭完全塌陷，到時候即使想換骨，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了。<br>何不找馮成林試試？<br>人家會相信我嗎？我自己無愧與天地良心就行。<br>撥打“114”查號臺，問得廈門路居委會電話。廈門路居委會回答，馮凱住址不屬他們管轄，可能是尊衍居委會。<br>又打“114”詢問，再撥通電話，回答，“尊衍居委會早不在這兒了”。<br>再找廈門路居委會，他們告訴我南京東路街道辦事處的電話。我找到了街道徐家駟書記，敘說了我想要表達的意思，徐書記答應(yīng)轉(zhuǎn)告，我留了電話號碼。<br>是馮家鄰居陳老先生來的電話，自稱代表馮家處理所有與社會各方面的聯(lián)系。陳老先生忠于“職責”，不提供馮家電話、住址（我理解，一旦見報，社會的關(guān)愛有時會讓人覺得是一種負擔）。<br>但陳老先生又固執(zhí)得不可理喻。我反復地說明，我不是來獻什么愛心，我自己也沒工作，也在吃“貴重”藥品，我哪有錢去援助別人？但是，我所提供的是有可能讓馮凱正常走路的信息，對馮凱的父母來說，這比援助他們十萬八萬更寶貴。<br>面對陳老先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無可奈何，只能又找徐書記。我說能否寫一封信，由徐書記轉(zhuǎn)交馮的父母，徐書記說，這主意可行。<br>信發(fā)出了，沒有回音。<br>給徐書記打了兩次電話，沒人接。（現(xiàn)在街道辦事處也如此氣派，書記有單獨辦公室？）<br>我去了南京東路街道辦事處，果然氣派，街道辦事處也搬進高層豪華寫字樓了。<br>書記不在，我進了行政辦公室，接待人員說，書記開會去了，等他一回來就告訴他我來過的事，一定給我回音。我向他要了尊衍居委會的電話。<br>仍然沒有回音。我撥通了尊衍居委會的電話，將我嘗試與馮家聯(lián)系的過程說了一遍。居委會的人非常高興，記者在報導此事時，曾介紹了居委會干部對小馮凱的關(guān)懷。他們答應(yīng)馬上去和馮家聯(lián)系。<br>還是沒有回音。當我再次撥通居委會電話時，回答：“馮凱的爸爸媽媽非常感謝。他們的工作非常忙，（我不止一次聽到說馮的父母非常忙的話，報紙上也是如是說。但再忙，為兒子的事?lián)芤粋€電話的時間總該有的吧？）馮凱的媽媽說，等忙過這一陣，就帶兒子來登門道謝?！?lt;br>我要你登門道謝干什么？我去了尊衍居委會，我沒帶拐杖。居委會的同志被感動了，我告訴他們，五年前，我是癱瘓的，如今，我在你們面前走著路，雖然一瘸一拐，雖然左腿髖關(guān)節(jié)還有些疼痛，但是，我沒用拐杖。居委會的同志也相信了。<br>書記說，馬上給馮凱的媽媽打電話。但是，電話接通后，說了沒幾句，書記抱歉地讓我等一會，他到另一個房間去繼續(xù)通話。<br>我懂了，馮凱的媽媽仍然不相信我，這本來就是我一廂情愿的事。<br>告別了略帶歉意的書記。書記說，再給我回音，這是托詞，我已不相信了。<br>我跑了南京東路街道辦事處，跑了尊衍居委會，寫了信，打了不知多少個電話，應(yīng)該說，我已做到仁至義盡，我可以打退堂鼓了。但是，同為股骨頭壞死癥患者，我對馮凱，產(chǎn)生了一種無法淡化的情結(jié)。<br>九月下旬，成林骨科推廣培訓部告訴我，馮成林醫(yī)生可能十月份又要來上海。<br>馮凱的爸爸媽媽，不管你們怎么想，我仍做最后一次的努力。我愿捧出一片心。<br>我來到食品一店，仍然沒帶拐杖，現(xiàn)身說法，也許能更讓人信服。（報載：馮的媽媽任職食品一店）<br>在報紙報導馮凱事情后的第50天，煞費苦心，幾經(jīng)周折，我終于見到了馮凱的媽媽——上海第一食品商店商場部經(jīng)理，鄭女士。<br>面對鄭女士，我苦笑：“要見你們一面可真不容易?！编嵟繘]有理由不感動，連聲道歉、道謝。至此，我算完全、徹底地盡了自己的一份心意。分手時，鄭女士真誠地說：“真的謝謝。”當然，是否相信，或者是否有效，馮凱的爸爸媽媽自可以分析、思考、判斷、嘗試、驗證。在我，問心無愧。<br>馮凱小朋友，真心祝愿你能和正常的小朋友一樣，去奔、去跑、去跳，去擁抱大自然；用你的彩筆，去描繪藍天、描繪白云、描繪大海、描繪草地、描繪美好的生活……<br>要讓人貿(mào)然相信一個“江湖游醫(yī)”（我姑且再用一下這個帶貶義的稱呼，因為馮成林一年到頭在全國各地奔波），是不容易的。我也如此，對某項事物，總得經(jīng)過親身體驗，才能做出自己的判斷。<br>我曾經(jīng)試過氣功。<br>香功，我堅持做了三個月，沒見效果。<br>廠里的同志對我也很關(guān)心。周xx、王xx極力勸我去試試龍神功，東北氣功大師關(guān)嘉霖、紀敏夫婦來了上海。我去了，盡管學習班只有一天就要結(jié)束，我仍然交了錢。<br>紀敏給我腿上發(fā)功，而后叫我走幾步試試，能有那么神嗎？我隨口說了句：“好像是輕松些?！标P(guān)嘉霖立即向全場大聲宣告：“這個病人經(jīng)發(fā)功后，自己感覺輕松許多?！比珗龉恼?，我卻哭笑不得，這有點像賣狗皮膏藥似的。<br>我想再嘗試一下，全場那么多如癡如醉的信徒，總不會都是“托兒”吧？周xx也在場。<br>我又交了錢，從頭至尾參加了于儀表彈性元件廠大禮堂舉辦的又一期學習班，這一次，我是十分虔誠的。練習接功時，我眼觀鼻、口問心，雙手合十，盡量忘卻雙腿髖關(guān)節(jié)的疼痛，對兩位氣功大師頂禮膜拜。但是，醍醐灌頂也好，大師的徒弟們輪流向我發(fā)功也好，我毫無反應(yīng)。大師向全場發(fā)功，全場學員們手舞足蹈、丑態(tài)百出。身旁，丁xx眼淚鼻涕交加，已深深沉溺于氣功大師營造的魔幻境界之中，而我，眾人皆睡我獨醒。嗚呼！恕弟子無能，愚昧不堪點化，朽木不可雕也。<br>我不說氣功騙人，我只說我與氣功無緣。而那時，氣功已風靡大地。<br>香功、龍神功、鶴翔樁、順昌功，聲勢蓋過今天的木蘭拳。<br>陸xx向我介紹順昌功，原經(jīng)營部副經(jīng)理顏xx更是現(xiàn)身說法。顏xx中風，病情稍緩，去接受順昌功，對“僻谷之術(shù)”津津樂道，“我已兩天沒吃飯了”。我心想，你不要走火入魔。<br>沒多久，顏xx去世了。悼念之余，我心說，要沒有順昌功，你不至于如此短壽，何苦，去嘗試餓肚子。<br>這一輩子，我想我不會再去接觸什么氣功了。</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五、難解知青緣</b></h1> <h1>九七年，企業(yè)生產(chǎn)跌入低谷，競爭激烈，接不到合同，三產(chǎn)亦如此。<br>我有了空閑，心中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把我的經(jīng)歷寫下來，留給兒子，讓他知道，爸爸曾經(jīng)走過的路。也為自己，把腳印留下。念一動，一發(fā)而不可收。<br>1997年，忙里偷閑，我寫了《下鄉(xiāng)記》、寫了《大學篇》。如今，“失業(yè)”在家，有了更多的時間，我開始續(xù)寫《三線行》、《十年成套路》，又補寫了《童年的回憶》。至此，人生的道路走到今天，一一記錄在案，雖然文筆拙劣，總算對自己有了個交代。<br>在寫《十年成套路》時，記憶相當蒼白，若非有那兩本封皮破損、內(nèi)芯脫落的工作手冊，我?guī)缀跸氩黄鹱约焊蛇^些什么。上班、下班、出差、放假……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大城市生活的人們，有的腳步匆匆，為生計而奔波；有的腳步懶散，為休閑而苦惱。沒有驚濤駭浪，沒有狂風暴雨，對生活，已有了一種麻木感。更多的人，把目標寄托于望子成龍上：開后門、投入贊助，為子女弄個好學校；甘當陪讀，帶孩子參加各種藝校、補習班……<br>我更加留戀那始終令我魂牽夢繞的知青生涯。<br>知青生涯，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今天，電視里又在播放《今夜有暴風雪》，我腦海中又出現(xiàn)那聲勢浩大的知青大返城的情景。<br>小學同學，還記得誰？中學同學，還有誰在聯(lián)系？大學同學，一年、或兩年有人牽頭聚會一次。只有知青，戰(zhàn)友，難友，始終在聯(lián)系，始終在打聽，始終在走動，我們曾經(jīng)同生死，共患難。我們的交往，沒有任何利益驅(qū)動。<br>今年，百年一遇特大洪水，心中更牽掛著下鄉(xiāng)的華陽河農(nóng)場。（兵團組建前，那里是華陽河農(nóng)場。兵團撤銷后，又恢復國營農(nóng)場建制）我們曾經(jīng)戰(zhàn)洪水，我知道洪水的可怕。今年的水勢，華陽河地區(qū)恐怕已是一片汪洋。連隊的職工們，你們無恙嗎？<br>知青們都已離開了。幸運的早已上調(diào)進了城市，不幸運的沒有上調(diào)卻更幸運隨大返城回了上海。于是，因幸運而變得不幸運的知青，開始把一圓回滬夢的希望，寄托于子女身上。比之上海人的寄托，他們的努力，顯得更為艱辛，步履沉重。<br>當我托馮成林醫(yī)生的福，雙腿疼痛感覺減輕些后，我又開始去看望原連隊知青了。<br>金xx，上調(diào)至合肥安紡總廠，為了女兒讀書，帶女兒回了上海。<br>當我患股骨頭壞死剛開始治療而在家中躺臥時，金xx來看望我。那時，她正艱難跋涉于求生計之路，為一標牌廠跑業(yè)務(wù)。一個弱女子，每天早出晚歸，去一家家衫服廠，結(jié)識一個個客戶，拉一筆筆生意。<br>如今，終于有了自己一片小小的天地，拉幾個人自己干，雖然利潤微薄，一塊商標，一個標牌也就分把、厘把利潤，但這畢竟是自己的事業(yè)。而更令她欣慰的是，女兒今年考取了市重點——大同中學，這是對母親最好的回報。<br>奚xx，上調(diào)至無為紡織廠，后嫁給安徽人，有個女兒小蕾蕾。<br>女兒是爭氣的，作文比賽曾獲安徽省第三名，去年考大學前。省里預考她是蕪湖地區(qū)第一名。<br>為了女兒復習迎考，奚xx也帶了女兒回上海。<br>去年在上海時，奚xx謀得一份飯店的工作，但丈夫生病，只好辭去飯碗回了安徽。今年，暑期過后，奚送女兒來上海，居委干部真不錯，又幫她在另一位飯店老板手下找到一份差事。雖然工作很辛苦，但對知青來說，怕什么？<br>奚xx目前最大的愿望是希望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增加一些收入，為遠在安徽的丈夫減輕一些負擔，同時能借一間私房，讓女兒能在周末回家好好休息、學習（現(xiàn)女兒住學校，周末也很少回家，因條件太差了）。<br>小蕾蕾第一學期成績不理想，但第二學期成績馬上就上去了，獎學金是跑不了的。<br>多么爭氣，多么令父母驕傲的知青子女。<br>我對奚xx說，福兮禍所依，說不定你女兒將來的工作分配會更理想，你終有熬出頭的一天。<br>于xx、王x，當年在連隊時，我們是好友，“四人幫”。（另一位趙xx去了國外）<br>當聽說我“失業(yè)”后，于xx與王x來到了我家。<br>王x曾經(jīng)很不幸運。連隊里知青一批批上調(diào)，始終輪不到他，當“幸運”終于降臨于他時，上調(diào)的單位卻是窯廠，慈湖窯廠，距馬鞍山市還有數(shù)十公里路。而偏偏在他剛離開兵團，大返城開始了。多虧王x的姐姐路道粗（曾在團市委工作），后來費盡心機，將王x弄回了上海。<br>王x在南站工作是成套廠朱xx（配套科）的關(guān)系戶，成套廠儀表盤發(fā)運多經(jīng)他手裝車。憑這層關(guān)系，王x想去廠里為我說話。得了，王x，你以為你是個多大人物？小工人而已。你要掌管車皮發(fā)運計劃還差不多，別去惹人笑話了。<br>于xx是隨大返城回滬的，那時他已調(diào)兵團三師師部醫(yī)院?；販螅趚x供職單位是上海探傷機廠。廠里效益極差，他長病假在家，現(xiàn)為一香港老板打工，在上海聯(lián)系一些儀表、電器的銷售。業(yè)務(wù)關(guān)系，接觸了一些儀表、電子行業(yè)的一些據(jù)說是有頭面的人物。于xx問我，是否需要在上層找找關(guān)系，我說免了。不是我“清正不阿”，我從心里不愿走這一步路，我也相信了廠領(lǐng)導的口頭承諾，再等一段時間吧。<br>我感謝他們的情，知青戰(zhàn)友，為朋友愿兩肋插刀。<br>我們連隊的知青，世事滄桑，四下分散，這一份情仍在。當然，也有小人得志，說話連腔調(diào)也變了的，如我在《十年成套路》中提到的一位知青。更多的人都在變，變得成熟，變得有了責任心，于工作的責任心，于已做人父母的責任心。<br>朱xx，人模狗樣，身高不過一米六幾，在連隊時對打架一事最為起勁，怎么看怎么不像個能辦大事者。那次趙xx從英國回到上海，在滬的原連隊知青聚到一起。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朱xx居然是某個安裝隊的頭頭，腰里別著“大哥大”，吃飯時，拷機“嘟嘟”響個不停。<br>陳xx在連隊時也是“狐朋狗黨”一大堆。本連的、兄弟連隊的，甚至別的團的。絕想不到陳xx回滬后（在上鋼三廠集體企業(yè)），會發(fā)奮讀書，拿到了法律文憑，當上了律師，連煙也戒了。古訓：“有志者，事竟成。”<br>還有楊xx，還有許xx……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br>我想念在合肥的那一大幫子兵團的“難兄難妹”。以前，每年都去合肥，每次都熱鬧非凡。自九三年患病，沒法出門，再也沒去過合肥，再也沒見到他們。在合肥，我也算半個“土地爺”，跑東跑西自然腳熟，我用不著留他們的通信地址。如今，想給他們寫信，又摸不著方向。朋友們，你們該不會認為我忘了你們吧？只能等以后有機會見了面再解釋了。<br>知青，知青，歲歲月月，難解知青緣。<br>文革——中國獨特的歷史階段，有了中國獨特的人稱代詞：知青，現(xiàn)在，又有了一個稱呼：知青子女。也許要等知青子女成了父輩，甚至爺爺輩，人們才會淡忘中國曾經(jīng)有過一個知青年代，那個煉獄的年代。</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六、終于通過了殘疾人體檢</b></h1> <h1>國慶節(jié)到了。共和國49歲，我45歲，我比共和國小4歲。<br>我和共和國一起成長，共和國是我成長的脊梁，我也為共和國奮斗了二十八年。<br>現(xiàn)在，我雖患有腿疾，且是絕癥，但我仍有精力，也有能力，我愿為共和國繼續(xù)奮斗，我也不愿以壯年之齡，完全靠家人贍養(yǎng)。<br>只是，我已“失業(yè)”七個月，副書記“不會超過一個月”的口頭承諾，也已過了期限半個月。<br>設(shè)計科科長姚xx對我說，十月上旬也許是下崗人員的“鬧事”日子，讓我等到十月下旬。（若安排我，就在設(shè)計科，審圖繪圖，老本行。）<br>七個月等下來了，再等一個月又有何妨？我的耐心，早已有了較高的境界。<br>吃藥，已花去15000元，不堪負擔，我打了個報告。感謝組織關(guān)心，特批我一月可報銷300元，加倍。于是，我買藥開始開發(fā)票了，雖則每月耗資2700元與報銷300元不成比例。<br>當初，我申請補助，工會開會討論時忘了，工會領(lǐng)導曾臉帶歉意，說下次再補。至今，卻音訊杳然。我說過，我并不在乎這區(qū)區(qū)一點補助，還不夠我吃一瓶藥的，但我心中消不去這一個疙瘩。我相信，若我處于工會的位置，我決不會疏忘這微小的體現(xiàn)組織對職工關(guān)心的事情。<br>45周歲，大生日，可報銷60元，勞資科日常工作日程中的事，總不至于忘記。也許，工會就是補助，也不過這點錢。<br>國慶夜，愛人帶兒子上街觀燈。今年國慶，滿街都是吹塑玩具。<br>我內(nèi)疚于兒子。九三年前，我?guī)鹤尤ミ^蘇州、去過無錫、去過杭州。我曾有打算，將來，我會帶兒子登黃山，領(lǐng)略大自然的瑰麗；去青島，感受大海的胸懷；回華陽河農(nóng)場（原安徽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尋找爸爸當年下鄉(xiāng)的足跡……<br>一切成泡影。內(nèi)疚，深深的內(nèi)疚，兒子，爸爸已無能為力。此時，我更加寄希望于馮成林的“骨康液”，我還要服30多瓶。<br>又到申辦殘疾證體檢日，廠醫(yī)王醫(yī)生幫忙，又將我名單上報。按規(guī)定，已申報過的不能再申報。這規(guī)定荒唐之極，今年不殘疾，能保證人一輩子不再殘疾了嗎？<br>體檢地點；天平地段醫(yī)院。上一次體檢也在這兒。這一次，我要想辦法開后門了，不然，又是白忙乎。<br>愛人特地調(diào)休兩天，全力助我通過此關(guān)。體檢日期：10月7日、8日、9日。<br>愛人工作部門的支部楊書記，認識天平地段醫(yī)院的蔡醫(yī)生，而蔡醫(yī)生正是體檢人員。十月六日，我們先一步找到了蔡醫(yī)生。面目依稀，在腦海中搜索，一年半之前那次體檢，好像就是蔡醫(yī)生為我做的檢查，僅花了數(shù)秒鐘時間。<br>礙楊書記面子，蔡醫(yī)生仔細為我量了雙腿長短差異（由坐骨至踝骨），只有一公分，而殘疾人標準，是三公分。<br>蔡醫(yī)生很遺憾，他說，若差異超過二公分，也許還能幫個忙，如今也愛莫能助。我說，如果病人僅是單側(cè)股骨壞死，那么可能差異明顯，而雙側(cè)均壞死，股骨均塌陷，差異就不明顯，這豈不是一條腿患病的人比雙腿均患病的人更容易通過殘疾人體檢嗎？蔡醫(yī)生說規(guī)定如此，也沒有辦法。蔡醫(yī)生又說，這次是兩個人給病人做體檢，言下之意，“作弊”比較困難?？吹贸觯提t(yī)生比較膽小。<br>什么叫開后門？我要是達到殘疾人標準，還來找你蔡醫(yī)生干什么？自可堂堂正正參加體檢。<br>我和愛人在天平地段醫(yī)院門外站了許久，愁腸百結(jié)。蔡醫(yī)生已托我們給楊書記捎話，說對不起，不好意思，事情似乎已到此為止。我們能甘心嗎？<br>晚上，愛人給楊書記打電話，告知此事，問她怎么辦？楊書記說第二天她再找蔡醫(yī)生，讓我們等消息。<br>第二天，10月7日。<br>楊書記花了很長時間，終于打通電話，找到了蔡醫(yī)生，為我說情，又得知另一個體檢醫(yī)生是宛平醫(yī)院的胡醫(yī)生。<br>宛平醫(yī)院？愛人馬上翻電話薄，找到了一個圈子里的朋友。<br>本來，愛人單位里有一同事，也定于十月七日下午去參加殘疾人體檢（眼疾），她熟悉眼科體檢的醫(yī)生。愛人與她約好，下午在天平醫(yī)院碰頭，由她介紹，請眼科醫(yī)生向蔡醫(yī)生做工作，然后再去宛平醫(yī)院，找朋友打通胡醫(yī)生關(guān)節(jié)。<br>愛人已下樓推車準備出門了，楊書記打來電話，說蔡醫(yī)生給她去了電話，叫她通知我們立即送片子到天平醫(yī)院，我馬上叫住了愛人。<br>接下來的過程就像打仗，愛人拿上片子先急奔宛平醫(yī)院，找到了朋友。朋友夠義氣，馬上給胡醫(yī)生寫了條子，還把我說成是她的親戚。沒時間敘友情，愛人又急趕至天平醫(yī)院，找到了蔡醫(yī)生，又找到了胡醫(yī)生，遞上條子。<br>胡醫(yī)生是主檢（也難怪蔡醫(yī)生膽?。Ｓ辛藯l子，蔡醫(yī)生又在一旁敲敲邊鼓，胡醫(yī)生拿起片子漫不經(jīng)心地一看，“噢，一塌糊涂”，行了，等著三個月后領(lǐng)證吧。<br>原已山窮水盡，豈料柳暗花明。蔡醫(yī)生說，那張條子起了大作用。愛人又得知一內(nèi)幕，殘疾人協(xié)會也有某關(guān)系人在胡、蔡手里體檢，打招呼放一馬。那好，樂得順水推舟，“我們也有一病人……”<br>愛人下午三時多出門，不到四時打回電話，一切搞定，連我也用不著去天平醫(yī)院了。<br>我為之喜，能領(lǐng)得殘疾證；為之悲，殘疾人標準何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有沒有不走后門就能辦成的事？<br>愛人的同事在天平醫(yī)院干等半小時，愛人晚上去電話道歉。得知原委，她當然為愛人、為我慶賀。<br>至于宛平醫(yī)院的朋友，日后愛人自當上門道謝。<br>自出娘胎45年，我就走了這么一次后門，一次真正的后門。<br>國慶節(jié)過后，我去了廠里，我想問問，允諾是否有個準訊？“不會超過一個月”，已快兩個月了。<br>這回給我的承諾是，十一月上班。副書記說：“上上下下都已說好了。”我該放心了吧？<br>失意之人，以平平淡淡的方式，度過了我四十五周歲的生日。<br>發(fā)工資日，我去廠里領(lǐng)了我“失業(yè)”第八個月的工資。300多元，兩瓶藥錢，夠維持我四天，我又見到了副書記，她去找了鄭xx，帶回的話是，要我寫一個申請，“手續(xù)總要履行的”，“新廠長不熟悉我”。<br>也許我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找陳xx（副書記）？我是想陳xx是個女人，又同為小三線人，該多一點同情心。但是，陳搞黨務(wù)，又是副職，廠里行政、人事安排事宜，她的影響力并不大。<br>我只想問問廠領(lǐng)導：<br>廠里讓那么多人下崗，何曾有人寫過下崗申請？<br>名義上我并沒下崗（未進站），廠里沒讓我上班，發(fā)我病假工資，我何曾寫過病假申請？<br>為下崗人員求職，本就是廠領(lǐng)導應(yīng)盡的義務(wù)、應(yīng)負的責任，不寫申請就可以不管了嗎？何況我還未“下崗”？<br>在我之前安排的一個又一個下崗人員，他們是否都被要求寫了申請？<br>新廠長不熟悉我，他難道不相信熟悉我的領(lǐng)導們的介紹，而相信不熟悉的我的一紙自述嗎？<br>我“失業(yè)”，并沒有任何手續(xù)，再上班，又何來手續(xù)之說？<br>我的情況，除了新廠長，其他領(lǐng)導均清楚。請捫心自問，已安排的人員中，有誰比我更困難？<br>廠領(lǐng)導們，你們對我，是不是太“冷酷”了些？<br>打落牙往肚里咽，為了工作，我寫了申請。沒多少話好寫，我是在乞討。<br>申請寄給陳xx，又附了一封信，再次吐露心中的怨氣，順便又提了補助無著落的事。<br>十月廿日，我又去了廠里。八個月等下來，也許我快要失去耐心了。<br>陳xx告訴我，已同王廠長（新廠長）談過了，王廠長要我去當面談?wù)?。馬上，我找了王廠長。談話時間并不長，王廠長擔心我是否能正常上班、勝任工作。我說匯達三年，我挑了大梁。（匯達老板又沒下崗，還在廠里，不能去問問他嗎？）<br>王廠長說可以安排，經(jīng)我要求，回設(shè)計科。但是，王廠長要我找殘聯(lián)出具殘疾人證明。我告訴他，體檢后，要三個月后才發(fā)證，體檢醫(yī)生說，單位若不相信，可去詢問。王廠長搖了搖頭，堅持要證明，還給我寫下了傳真號碼，“叫他們傳來就行了”。<br>我很苦，但我很“溫柔”。我從來拉不開臉面和領(lǐng)導們大吵一番。王廠長，若我沒辦出殘疾證，是否就不安排我工作了？<br>張xx見到我，給了我補助單子。陶xx見到我，給我看會議記錄，解釋說在第一次“忘了”后，第二個月馬上討論決定了給我補助，是部門工會的“失誤”，耽誤了。<br>從王xx嘴里，我知道了事情原委：陳xx接我信后，知道我申請補助的事沒有解決，馬上找了工會。工會再一查，原來是張xx把補助單子不知朝哪兒一塞，根本沒放在心里。（匯達解散后，我的工會關(guān)系轉(zhuǎn)入行政工會，此事由張xx辦理）又是張xx，我無話可說。對如此小人，我能說什么？<br>10月22日我與徐匯區(qū)殘疾人聯(lián)合會聯(lián)系，回答是冷冰冰的職業(yè)口吻：“三個月發(fā)證。”我想介紹一下我的情況，希望能給我寫個簡單的證明，回答已經(jīng)不耐煩了，“勿來塞”。<br>殘聯(lián)，殘疾人的“娘家”，卻對殘疾人同胞如此冷漠。無奈，我打電話找陳xx，又吐出一番牢騷。事已至此，陳xx推心置腹，說了一些內(nèi)幕。<br>廠經(jīng)理辦早已討論過我的情況，已做出決定，將我作長病假處理，這已算是對我的照顧了（不進站）。是陳xx上下左右竭力為我說話，確實都已做通了工作。廠里一些了解此事的人也證明了陳xx所做的努力。（我一開始找陳xx的確找對了，換個人我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br>我當即趕到廠里，找鄭xx，他讓我寫個文字說明；找王廠長，告訴他殘聯(lián)不肯開證明，王廠長干脆，讓我十一月一日開始，到設(shè)計科上班。王廠長吩咐鄭xx，馬上找徐xx，找姚xx，落實此事。<br>中國的百姓們是最容易感恩戴德的。此時，我八個月心中積攢的怨氣，對廠領(lǐng)導的種種不滿，早已煙消云散。盡管我是以“殘疾人”的身份，名正言順地被安排上班的。<br>我找陳xx，我感激她，也對我曾經(jīng)有過的一些偏頗、過激的言詞表示歉意。<br>我找徐xx，他與姚xx碰頭后，需與我談一下工作安排問題。我留下電話號碼，隨叫隨到。<br>長達八個月的“失業(yè)”，就要結(jié)束了，如何來形容我的心情？<br>以茶代酒，與妻、子舉杯慶賀。兒子，你目睹了爸爸的遭遇，你幼小的心靈，能理解“失業(yè)”給人帶來的酸甜苦辣嗎？盼你將來自強，比爸爸順利。<br>當晚，亞洲青年足球錦標賽，中國隊小組賽第三場，對卡塔爾，中國隊總算贏了一場球，唯一進球的功臣是甲B降級隊——航星隊的李彥、沈晗，沈傳球，李射門。<br>沒有給白天的好心思潑冷水，好事成雙。<br>10月22日夜，八個月中睡得最安寧的一夜……</h1> <h1><br></h1><h1>附錄：<br>下面是我為匯達公司工作三年所作出的貢獻 <br>初到匯達（成套廠服務(wù)公司），我與經(jīng)理第一次交談，我說：“你每項任務(wù)給我，你就不用擔心，我的責任心、工作態(tài)度無可挑剔。我只有一項要求，下午針灸治療，我要早下班?！钡?，我自覺，我并沒心安理得，所以，三年中，我每天七時到廠，下午三時離廠，我做足八小時。<br>三年中，不說全部，我至少獨自承擔了百分之八九十的匯達所接合同的審圖、圖紙繪制工作。每一個合同上手，除了吃飯、上廁所，從上班到下班，我?guī)缀鯖]停過一秒鐘，不干完不放手。我可以自豪，沒有一個合同是因為圖紙問題（用戶方面的除外）而影響交貨期。<br>三年中，記不清有幾個星期天來廠里畫圖，也記不清多少個夜晚，我在家熬夜審圖，我沒有得到一張調(diào)休單。九七年，清理調(diào)休單問題（換錢），別人拿出一百多天、二百多天調(diào)休單，我只有去匯達時廠里帶去的三天半，其中兩天還是作為供應(yīng)科長張瑞珠的入黨聯(lián)系人，星期天出門外調(diào)，支書許玲玲叫張瑞珠開給我的。<br>三年中，每一個合同，只要手上工作完成，我都在車間幫著工人干活，拐杖擱在一邊，我?guī)椭惭b，幫著接線。工齡二十多年，此時我才真正做著“工人”。有匯線槽安裝細了，早上來時我先把線扒出，換上粗匯線槽，讓工人上班時好立刻接線；請廠里二車間接線，我拄著拐杖上下跑，二車間工人亦為之動容。<br>三年中，與大本營的同行相比，我做的工作無論從合同數(shù)、工作內(nèi)容都遠遠超過他們，有我自愿做的，也有作為三產(chǎn)性質(zhì)（沒有那么多人、那么細的分工）理應(yīng)做的。每每領(lǐng)導一句話：“幫個忙”，自然責無旁貸，甚至鐵殼圖交一車間了，又要我列出所有鐵殼的頂?shù)卓?、盤面、門框、門、側(cè)封、頂板等等規(guī)格、數(shù)量清單，以便清點方便。<br>三年，經(jīng)手的合同，客戶有鐵嶺電廠、貝嶺公司、車方國際集團、宜興電廠、閔行自來水廠、夏邑縣玉米綜合加工廠、大地自控技術(shù)研究所、大壩電廠（為還大本營債而做）、華聯(lián)制藥公司、青島輕工機械廠、大華自控工程公司、鄒縣電廠、青島太陽玻璃實業(yè)有限公司、蒲山電廠、江蘇天源水處理設(shè)備有限公司、宜興市純水設(shè)備廠、上海凱達樹脂有限公司、中電公司、廣興隆鍋爐工程有限公司……有的是老客戶，有的是新關(guān)系。合同有大，五十多臺盤，有小，僅一塊盤。一次次完成合同，一次次儀表盤裝車出廠，這里，有我的工作成果，有我的貢獻<br>我在為自己評功擺好嗎？不。三年中，我的的確確實拄著拐杖，就這么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在匯達，我沒有當過先進（第一年是經(jīng)理，第二年是一個工人，第三年忙下崗了，沒評先進），我比別人多的是，發(fā)獎金時，作為“中層”，比科里其他人多那么一二十元，到年底，老板給塞個小紅包。<br>憑黨性，憑公民的道德素質(zhì)修養(yǎng)，憑企業(yè)職工的工作準則，憑干活拿錢、干就要干好的心理，匯達三年，我無愧于心，我在崗位上一直工作到胃穿孔躺倒送進醫(yī)院。</h1> <h1><b style=""><font color="#ed2308"><br></font></b></h1><h1><b style=""><font color="#ed2308">后記：<br>在我失業(yè)的八個月的，我感恩所有幫助過我的人。<br>我感恩父母，在我無力承擔醫(yī)療費用時，是我父母給了我支援；<br>我尤其要感恩我的愛人，在我無力支撐的時候，她的溫暖，讓我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無論是獨自擔負起家庭重擔，還是照顧我的父母，她的恩情我無以回報；<br>我感恩單位里關(guān)心我的領(lǐng)導、同事好友，感恩我在醫(yī)院里時來看望我的朋友們；<br>我感恩知青戰(zhàn)友們，我們經(jīng)歷過相同的命運，我們一起品嘗過人間悲歡，你們的慰問是真誠的。<br>謝謝你們！</font></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