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今年春天,陪朋友去參加漢碩板倉書院基地揭牌儀式。去過板倉之后,竟然時常被那個地方感染著,一直被她牽扯,心中有個結(jié),這種感覺不同于相距100多公里的那個小山?jīng)_。因為她清凈、自然,不擁擠躁動,可以從容、安靜地徜徉,用心地感知、體會,因此更加真實和親切。</h3><h3> </h3><h3> <b>但板倉是什么?仍一知半解。</b></h3> <h3><b> 板倉其實是一個地名。</b>長沙縣東鄉(xiāng),舊稱清泰鄉(xiāng),距離長沙城東約50公里。說起板倉,更多人會說板倉先生,提到楊昌濟(jì)先生。因為楊昌濟(jì)先生,號板倉,早年曾留學(xué)日本、英國、瑞典,學(xué)識淵博,是中國著名教育家。他是楊開慧的父親,因世居板倉,人們往往尊其為楊板倉,或板倉先生。<b>所以,板倉其實是楊板倉。 </b></h3><h3><b> </b></h3><h3><b> 板倉也是兩個熱血青年“初戀小鎮(zhèn)”。</b>1901年11月6日楊開慧在這里出生。1918年,昌濟(jì)先生任北京大學(xué)教授,推薦一個湘潭青年到北大圖書館工作,促成了兩個熱血青年熱戀。1921年1月,昌濟(jì)先生病逝。同年冬天,他們結(jié)婚,并一同在白色恐怖中奔波革命。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丈夫領(lǐng)導(dǎo)秋收起義,上井岡山,妻子獨自帶著三個兒子回板倉,參與長沙平江等地的革命斗爭,在這里度過了3年異常艱難的歲月,苦苦掙扎。1930年10月被捕,她拒絕退黨,拒絕聲明與丈夫脫離關(guān)系,11月14日,在長沙瀏陽識字嶺被害,29歲。新中國成立后,板倉被命名為開慧鎮(zhèn)。</h3> <h3>楊開慧故居</h3> <h3> <b>開慧鎮(zhèn)舊稱“板倉”,板倉就是楊開慧烈士的故鄉(xiāng)。</b>這里地勢平緩開闊,山清水秀,街道整齊干凈,古樸清秀,道路寬闊,屋舍儼然。看得出來,地靈人杰,底蘊深厚,開放發(fā)展,與時俱進(jìn)。小鎮(zhèn)正著力探索新農(nóng)村發(fā)展模式,建設(shè)田園式現(xiàn)代化新型小鎮(zhèn),“經(jīng)貿(mào)重鎮(zhèn)、旅游強(qiáng)鎮(zhèn)、文化名鎮(zhèn)、生態(tài)美鎮(zhèn)”,曾較早 “吃螃蟹”,嘗試接收城里人落戶。</h3><h3><br></h3><h3> 參加完漢碩板倉書院基地揭牌儀式后,就迫不及待奔向楊氏故居和開慧紀(jì)念館。這里無人頭攢動之虞,清新而自然。楊昌濟(jì)故居就是楊開慧故居,前臨公路,有一口大水塘,后枕小山。四周有松柏、香樟、翠竹環(huán)繞。面垅背山,坐北朝南,院落依地勢分三階梯共三進(jìn),土磚墻,小青瓦,大小房共28間,建于清代乾隆末年。如今,沿著楊家故居的前山后院,修建了烈士陵園、陳列館,加上故居,以及楊公廟,就是楊開慧紀(jì)念館。楊公廟就在紀(jì)念館的對面,建于清道光年間,清末改為私塾,民國初年改為長沙官立第四十小學(xué)。楊開慧小時候曾在此讀書,1929年,毛岸英亦就讀于此。</h3> <h3> 不少紀(jì)念館都留著非常鮮明的時代特色,展示給人是高大全的印象,往往高高在上,不平易近人。而缺乏情感的概述、論定或者解說詞,難得引起我的興趣。真正抓人的是實物、照片等<b>。開慧紀(jì)念館讓人覺得較為真實和親切。特別吸引我的是新發(fā)現(xiàn)展出的楊開慧的手稿及書信,匆匆一瞥讓人極為驚訝震撼。久久佇立,細(xì)細(xì)看來,似乎可以走進(jìn)烈士的內(nèi)心世界,看到更為真實豐富、生動鮮活、美麗多情、堅貞剛強(qiáng)的血肉英雄形象。</b>外面那些雕塑的作者,不知是否用心看到過這些用心血寫下的文字?仰望著它們,總覺得不夠打人。</h3><h3> 在那種腥風(fēng)血雨的動蕩中,她留下的手稿,極為珍貴,無比真切。非但一筆好字,行書娟秀,而且文筆雋永,感情深篤,具有大家之范。據(jù)說這些手稿、書信,是1982年對故居進(jìn)行維修時從墻縫里發(fā)現(xiàn)的,1990年8月維修故居時又在挑梁下發(fā)現(xiàn)一份手稿。數(shù)千字的手稿是她的生平自述,其中特別回憶了和丈夫相愛的經(jīng)過,還有一首五言長詩《偶感》表達(dá)思念之情。 </h3><h3> 這些手稿,不但表達(dá)了楊開慧對愛人的思念、牽掛、等待和堅貞,也有無奈、痛苦、哀怨與失望??梢钥吹剿幍恼鎸嵍鴼埧岬沫h(huán)境和她當(dāng)時真實的心境。據(jù)當(dāng)年到過楊家的一些人回憶稱,楊開慧從外表看是位很文靜、賢惠的女子,見到外人言語也不多。但從她留下的信稿和表現(xiàn)看,其內(nèi)心世界豐富,意志異常堅強(qiáng)。兩張當(dāng)時政府老報紙的影印件,簡單刊登了楊開慧被捕與就義的消息,烈士就義時其實非常的凄冷 。</h3> <h3>楊公廟</h3> <h3>烈士陵園的雕像</h3> <h3>開慧和兒子</h3> <h3> 離開板倉后,腦子里始終被這些陳舊破損的紙片和文字縈繞。原跡拍照有些模糊,從網(wǎng)上搜來清晰的文字,可以認(rèn)真用心來讀: <br></h3><h3> <b>手跡《偶感》:</b> </h3><h3> 天陰起溯風(fēng),濃寒入肌骨。念茲遠(yuǎn)行人,平波突起伏。足疾已否痊,寒衣是否備?孤眠誰愛護(hù),是否亦凄苦?書信不可通,欲問無人語。恨無雙飛翮,飛去見茲人。茲人不得見,惆悵無已時。 </h3><h3><b> 手跡《給一弟的信》(沒有寄出)</b> 說到死,本來,我并不懼怕,而且可以說是我歡喜的事。只有我的母親和我的小孩呵,我有點可憐他們!而且這個情緒,纏擾得我非常厲害——前晚竟使我半睡半醒的鬧了一晚! </h3><h3> 我決定把他們——小孩們——托付你們,經(jīng)濟(jì)上只要他們的叔父長存,是不至于不管他們的,而且他們的叔父,是有很深的愛對于他們的。 </h3><h3> 倘若真的失掉一個母親,或者更加一個父親,那不是一個叔父的愛,可以抵得住的,必須得你們各方面的愛護(hù),方能在溫暖的春天里自然地生長,而不至于受那狂風(fēng)驟雨的侵襲! </h3><h3> </h3><h3> <b>楊開慧的無題手跡:</b> </h3><h3> 幾天睡不著覺,無論如何……我簡直要瘋了。許多天沒來信,天天等。眼淚……我不要這樣悲痛,孩子也跟著我難過,母親也跟著難過。我想好像肚子里有了小寶,簡直太傷心了,太寂寞了,太難過了。我想逃避,但我有了幾個孩子,怎能……五十天上午收到貴重的信。即使他死了,我的眼淚也要纏住他的尸體。一個月一個月半年一年以至三年……以前的事一幕一幕在腦海中翻騰,以后的事我也假定。 </h3><h3> 他是幸運的,能得到我的愛,我真是非常愛他的喲!不至丟棄我,他不來信一定有他的道理。普通人也會有這種情感,父愛是一個謎,他難道不思想他的孩子嗎?是悲事,也是好事,因為我可以做一個獨立的人了。 </h3><h3> 我要吻他一百遍,他的眼睛,他的嘴,他的臉頰,他的額,他的頭,他是我的人,他是屬于我的! 只有母愛是靠得住的,我想我的母親。昨天我跟哥哥談起他,顯出很平常的樣子,可是眼淚不知怎樣就落下來了。我要能忘記他就好了,可是他的美麗的影子、他的美麗的影子,隱隱約約看見他站在那里,凄清地看著我。 </h3><h3> 我有一信把一弟(楊開慧的弟弟),有這么一句話誰把我的信帶給他,把他的信帶給我,誰就是我的恩人。 </h3><h3> 天哪,我總不放心他! </h3><h3> 只要他是好好地,屬我不屬我都在其次,天保佑他罷。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格外不能忘記他,我暗中行事,使家人買了一點菜,晚上又下了幾碗面,媽媽也記著這個日子。晚上睡在被子里,又傷感了一回。聽說他病了,并且是積勞的緣故……沒有我在旁邊,他不會注意的,一定累死才休! </h3><h3> 他的身體實在不能做事,太肯操心,天保佑我罷。我要努一把力,只要每月能夠賺到六十元,我就可以叫回他,不要他做事了,那樣隨他的能力,他的聰明,或許還會給他一個不朽的成功呢! </h3><h3> 又是一晚沒有入睡。我不能忍了,我要跑到他那里去。小孩可憐的小孩,又把我拖住了。我的心挑了一個重?fù)?dān),一頭是他,一頭是小孩,誰都拿不開。 </h3><h3> 我要哭了,我直要哭了!我怎都不能不愛他,我怎都不能…… </h3><h3>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我真愛他呀,天哪,給我一個完美的答案吧! </h3><h3> </h3><h3> <b>這樣哀婉、凄楚而又滾燙、揪心的文字,就像蕩氣回腸的樂章,時而激昂,時而低徊,時而柔情,也像一把把利刃,叩問人心</b>。可以想見,拖著三個兒子的弱女子在白色恐怖下繼續(xù)斗爭和默默掙扎,該有多么堅強(qiáng)、多么煎熬,多么深情。這些并不影響英雄的形象,反而展示她的俠骨柔情??上н@些文字,他的愛人當(dāng)時沒有看到,一直到他逝去也沒有看到。當(dāng)年,聽到楊開慧的死訊,他動情地說:“開慧之死,百身莫贖”,似有深深的內(nèi)疚與自責(zé),也寫出了“我失嬌楊君失柳”、“淚飛頓作傾盆雨”的詩句!那個時代,不少親人們?yōu)樗凵硭楣?,如同他的愛人一樣。他們只相?年,一次分別便是天各一方??上н@些扎心的文字,湮沒了半個多世紀(jì)。 </h3><h3> 從故居和陳列館出來,來到棉花坡漫步,拜謁了這里的烈士陵園。首先看到的是楊開慧最早的墓地,1930年11月,楊開慧就義后就歸葬于此。當(dāng)時毛澤東從蘇區(qū)輾轉(zhuǎn)寄來30銀元,是當(dāng)?shù)剞r(nóng)民以開慧的3個兒子名義立碑,刻著“毛母楊開慧墓”,旁邊的碑上刻“男岸英、岸青、岸龍刊”。后來才有楊開慧和母親的合墓、楊昌濟(jì)和父親的合墓,她的堂兄楊開明烈士墓亦在這里。還有毛岸青和邵華的墓、毛愛英烈士的墓。經(jīng)中經(jīng)央批準(zhǔn),2008年12月,毛岸青、邵華的骨灰也由北京遷葬楊開慧烈士陵園,毛岸英的的部分骨灰,也回到了長沙板倉母親楊開慧陵園,他們留在了媽媽的身邊,永遠(yuǎn)陪伴著母親。她也永遠(yuǎn)陪伴自己的父母雙親,她并不孤單。而在另一個地方,看到那種萬人膜拜的場面,總覺得他有些孤單。<b>也就理解了為什么他們都要魂歸板倉了,因為這里是安靜的、真實的、安寧的。 </b> </h3> <h3>新發(fā)現(xiàn)的開慧手跡</h3> <h3>行書雋永,文筆深情</h3> <h3> <b> 板倉是忠魂之地。</b></h3><h3> <b> 也是來到板倉后,我才知道這里也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第一個女黨員繆伯英烈士的故居</b>。于是驅(qū)車而往,沿開慧故居?xùn)|行不到6公里,就來到開慧鎮(zhèn)飄峰山村楓樹灣組,在一個山坳里,看到一處土木平房,安靜、簡樸地背山而居,前有山塘,后有一片青山。相比開慧故居,這里更為幽靜,不為人所知。故居也是建于清道光年間,因為人們只知道開慧故居,這里重視和保護(hù)來的有點晚,所以,開放也是半民半政,來者寥落,過去是繆伯英的一個遠(yuǎn)房侄孫守著,有人看時開門,沒人看時落鎖。我們來的時候,故居正維修施工,也不對外開放。因為2019年10月21日是繆伯英誕辰120周年,政府將在此前完成繆伯英故居的原貌修復(fù)及室內(nèi)陳列復(fù)原。我們只好遠(yuǎn)觀,后來從網(wǎng)上搜索一些不多資料,才對板倉的另一位奇女子有所了解。</h3><h3> </h3><h3> 繆伯英,1899年10月出生,后去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xué)校就讀,1919年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xué)校。1920年初參加了由李大釗組織的北京黨的早期組織,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第一個女黨員。1927年8月她前往上海,在殘酷的白色恐怖中開展地下工作。由于斗爭環(huán)境險惡,食無定時,居無定所,長期清貧而不穩(wěn)定的生活,繆伯英積勞成疾,1929年10月在上海病逝,不到30歲。其丈夫何孟雄也是著名的龍華24烈士之一。尤其令人唏噓的是,他們的小孩也都流離失散,至今不知去向。而繆何的愛情故事卻知之甚少,他們就象山隅的野花小草,默默地生長,似乎明了人世的冷暖和涼熱。楊開慧和繆伯英自小便是要好的朋友,她們父親曾是當(dāng)年清泰鄉(xiāng)僅有的兩位秀才。父輩同為教育家,也為莫逆好友,無獨有偶,都把兩位優(yōu)秀女兒培養(yǎng)成黨的革命先驅(qū)……</h3><h3><br></h3><h3> 在板倉,在飄峰山下,我為自己過去的孤陋寡聞而臉紅。帶著莫名的傷感,我有些失落地悄然離去,未能看到她留下的些許痕跡……我突然想起了聶魯達(dá)的詩<b>“我喜歡你是寂靜的”:</b></h3><h3><b>讓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靜無聲。</b></h3><h3><b>并且讓我借你的沉默與你說話,</b></h3><h3><b>你的沉默明亮如燈,簡單如指環(huán),</b></h3><h3><b>你就像黑夜,擁有寂寞與群星。</b></h3><h3><b>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遙遠(yuǎn)而明亮。</b></h3><h3><b>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b></h3><h3> 板倉,到底是什么,依舊有些模糊。得再次走近她、走進(jìn)她,了解更多的昨天、傳奇和今天、故事,才能從固化的思維和話語中走出來,看到鮮活的生命和跳動的靈魂。</h3><h3> <b>所以,板倉,是一個尚未深知的精神家園,是一本還沒翻閱完的厚重的書,是不曾完全讀懂的兩個美麗女子的動人篇章。是我心目中最感觸、最溫暖、最真實、最生動的昨天和今天......</b></h3><h3><b> 板倉,板倉!</b></h3> <h3>繆伯英故居</h3> <h3>繆伯英和丈夫何孟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