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謹(jǐn)以此文獻(xiàn)給偉大的母親節(ji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為老母親在西安植物園的留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老母親八十壽辰全家?!臄z于陜師大校門口照像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一</p><p class="ql-block"> 母親離開我們,已有15年了。15年的每每思念,母親的音容笑貌就尤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親,生于1918年9月24日,于2005年9月14日因病去世,享年87歲。</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娘家在樓子村的韓家堡,離我們北張村也就六七里。舅家的成分是中農(nóng),我家的成分是貧農(nóng),在我的印象中,舅家的寬莊大院及其它條件,都比我家的好多了。至于母親為什么要嫁給大她七歲的父親,我想,這或許是受到了我的曾祖輩也曾是有房有地有商鋪家境好的影響吧?</p><p class="ql-block"> 母親小時(shí)候只纏過一次足,就因?yàn)橥庾婺覆辉偃绦目吹侥赣H受那般痛苦而放棄了。正因?yàn)槿绱耍@就使母親與村里和她同齡但大部分纏足的小腳女人來比,雖然有了以后行走的便利,卻也經(jīng)受了比他人更多的勞動辛苦。</p><p class="ql-block"> 母親年輕時(shí)雖患過一次大疾,但晚年時(shí)卻一直身體硬朗,至八十多歲高齡時(shí),仍耳不聾、眼不花、語言清晰、腰板挺直、步伐穩(wěn)健。在農(nóng)林巷我那兒住時(shí),一天兩三趟地上下七樓,也心不慌、氣不喘。這種情形,常令院中一幫老人的贊嘆與羨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二</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勤勞,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樣的忙碌。</p><p class="ql-block"> 母親自嫁給父親以后,祖母便不在料理一切家務(wù)。下廚做飯,縫洗衣服,伺候老人,照看孩子,便全由母親承擔(dān)著。兩個叔父結(jié)婚時(shí),所要準(zhǔn)備的被褥床單、衣服鞋襪,也都是母親一人操持的。我們村子有手工造紙的傳統(tǒng)。大叔父未成家以前,家里行槽造紙,大叔父供槽,父親操紙,曬紙和收拾整理紙的活,就全靠母親一人包著。</p><p class="ql-block"> 1957年父輩分家后,母親除了操持我們一家的家務(wù)外,還不缺晌的參加生產(chǎn)隊(duì)的勞動,地里場間、夏地秋田,多半的農(nóng)活都干過。母親勞動時(shí),從不象有些婦女那樣會愛惜著身子的偷懶,總是盡憑著自己的體力干活。1964年社教時(shí),由于母親勞動積極賣力,還被社員們推選當(dāng)了婦女隊(duì)長。</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村子,是長安縣有名的人口大村,人多地少,人均也就半畝地左右。這在當(dāng)時(shí)單一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jì)情況下,缺糧無錢的現(xiàn)狀就尤為突出。我們生產(chǎn)小隊(duì),一直是村子里最窮的小隊(duì),除了產(chǎn)的糧食不夠吃,工值一般年景也就兩三毛,最差的一年,還有過八分錢的最低記錄。</p><p class="ql-block"> 由于沒有其它經(jīng)濟(jì)來源,我小時(shí)候,家中的油鹽錢、我們兄弟幾人的學(xué)費(fèi),就全憑著母親養(yǎng)的幾只雞下蛋、紡石棉掙的幾個錢艱難地維持著。那時(shí)侯的雞都是散養(yǎng)的,全憑著雞在野外覓食,只是偶爾在下雨天,才給拌些谷糠或麩皮喂養(yǎng)。我非常清楚地記得,母親養(yǎng)的一只蘆花雞可愛下蛋,一連二十八天都沒歇著。依此,我在上初一時(shí)寫的一篇作文《我家有只蘆花雞》,曾被語文老師當(dāng)作范文,向全班同學(xué)朗讀過。</p><p class="ql-block"> 紡石棉線,根據(jù)規(guī)格與等級的不同,一斤也就只能掙八毛到一塊錢。在紡石棉線那陣,母親除了天天出工不誤,每天晚上,就在廳房間,盤腳坐在草墊上,腿上蓋一張塑料紙,成半夜地紡石棉。這時(shí),父親免不了地就要勸母親說:“少紡一會吧,人要緊!”。那夜深人靜、油燈搖曳、紡車嗡嗡,母親紡石棉的辛苦情景,我永遠(yuǎn)都難以忘記!那時(shí)候,別人家紡石棉,都有女娃幫忙,我的姐姐出嫁得早,紡石棉的彈石棉、搓眼、纏線等話就由我包著。到后來,我也慢慢地學(xué)會了紡石棉,最快時(shí),一天競能紡五六兩石棉線。</p><p class="ql-block"> 我的姨家孩子多農(nóng)話忙,幾乎每年夏天前,母親都要幫姨家的孩子做幾雙布涼鞋。母親做的布涼鞋,白白的千層鞋底、籃籃的線繩鞋面、鞋鼻處還扎有桃花般大小的一個纓纓,既好看又舒適透氣。母親做好涼鞋,就叫我背著給姨家送去的,我回家時(shí),姨總要給我的懷里揣上幾個冷饃或紅苕。</p><p class="ql-block"> “市場泛爛”那一年,我們街道十之七八的人家,都做起了賣燒餅的生意。每天吃過晚飯后,母親顧不得休息一時(shí)半會,就站在案板邊灶臺旁烙燒餅。母親手巧,待燒餅烙至皮皮稍硬時(shí),就將燒餅取出,在案板上將燒餅邊邊滾園。這樣,烙好的燒餅,既顯得規(guī)整,也顯得厚實(shí),就十分得見賣。每天早天還未亮,母親便同街中的一幫婦女,沿南張、北堰、南堰、張王、張牛等村一線,趕往十幾里外的洨河高橋處賣燒餅,回來時(shí)經(jīng)常就到了半下午。偶爾,白天生意不好,燒餅沒賣完,晚上,就由我提著竹籠竄街叫賣。這時(shí),昏暗的路燈下,充滿村民燒炕時(shí)飄出煙霧的街道里,就會回蕩幾聲羞澀的叫賣聲:“燒餅!誰吃燒餅!”賣燒餅雖掙不了幾個錢,但落下了不少的麩皮和黑面,也就安然地度過了那年的春荒。</p><p class="ql-block"> 我們兄弟仨結(jié)婚后,母親又先后輾轉(zhuǎn)西安、韋曲、老家,輪番著為我們兄弟三人看娃做飯。母親所到之處,各種家務(wù)話,母親能做的她都做了,絕不麻煩或等待兒子與兒媳。母親這樣做,完全是出于一種閑不住的勞動習(xí)慣與內(nèi)心的自覺自愿,而不是無法言傳的無奈或其它原因。母親與其她具有封建傳統(tǒng)思想的老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不會把力所能及的家務(wù)勞動,當(dāng)成是一種低三下四的伺候人和晚輩對長輩的大不敬。她堅(jiān)持自己的健康自信,不愿意成為子女的一種累贅和負(fù)擔(dān),直到臨終那一年,母親一直都是自己的房間自已整理、自已的衣服自己洗、紐扣掉了自已縫。時(shí)至今日,八十多歲的老娘,那戴著老花鏡做針線的身影,在我的腦海里,還是那樣的慈祥與清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老母親與兒孫輩在老家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三</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堅(jiān)強(qiáng),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樣的剛強(qiáng)與堅(jiān)韌。</p><p class="ql-block"> 父母結(jié)婚時(shí)間不長,母親曾一度患了嚴(yán)重的病毒性痢疾,以至于整日腹瀉不止,生命垂危。那時(shí),醫(yī)療條件差,也是無錢醫(yī)治,更是觀念陳舊的農(nóng)村人對生命的漠視,一家人眼看著母親已生無希望,便在毛坑沿上鋪了一張草席,讓母親躺在上邊,聽天由命了。當(dāng)時(shí),后院的十爺和幾個相好的還在還抽鴉片,知道母親的情況后,便試著給母親連服了幾次小米粒大小的鴉片,真是神奇,從那以后,命懸一絲的母親,竟奇跡般的逐漸康復(fù)了,一院子的人看著恢復(fù)如常的母親,都說母親的福大命大造化大。</p><p class="ql-block"> 過去,我們那一帶農(nóng)村,春節(jié)前都有大掃除的習(xí)俗。在我六歲那年的春節(jié)前,母親在打掃屋子用白土刷墻時(shí),一不小心,競將別在土墻上的一根縫衣針,全部戳進(jìn)了右手掌,致使手掌不能握拳,手指稍有彎曲,就刺心般的疼痛。就在這種情況下,母親仍一晌也沒有拉下家里的三頓飯和其它家務(wù)。搟面時(shí),右手掌不能平著使勁,只能豎著用力;拉風(fēng)箱時(shí)只能用手指勾著,送風(fēng)箱時(shí)只能用指縫頂著。大叔父不忍心看母親受這般痛苦,便陪著母親到了秦鎮(zhèn)醫(yī)院就醫(yī),醫(yī)生看了以后,簡直不敢相信還有這寸針入肉,仍勞作不止的堅(jiān)強(qiáng)之人。醫(yī)生說必須馬上開刀取針,需要交五塊錢的手術(shù)費(fèi)。母親舍不得花掉這五塊錢,競斷然掛絕了醫(yī)生的治療方案,硬是轉(zhuǎn)身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以后,這只縫衣針便慢慢地由手掌竄入胳膊,母親仍是照常勞作不息。大約有半年后的一天傍晚,母親在收拾整理草紙時(shí),突然發(fā)現(xiàn)右手腕處露出一個黑點(diǎn),并伴有陣陣刺痛,用左手一摸,竟是縫衣針將要竄出。父親忙請來街東頭的七婆。七婆雖不是醫(yī)生,卻會一些單方偏方。我小時(shí)候挖香附子用力過猛,大筋出了槽,右大腿根部競出了一個大母指粗的胡,就是七婆用點(diǎn)燃的白酒,用手抓了幾次治好的。七婆讓母親放平了胳膊,先摸清了針的走向,后又給針尖將露處滴了幾滴棉籽油,然后順著針的走向,用手輕輕地揉搓幾下,再用鑷子慢慢地將針拔出。經(jīng)過近半年的血液腐蝕,拔出的縫衣針,已變黑斑駁。想一想,一般人手上扎個簽都會感到疼痛,而母親寸針入肉半年,仍沒有停止過一天的勞做,母親之堅(jiān)強(qiáng),就可想而知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老母親與四個兒女在老家的合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四</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節(jié)儉,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樣的精細(xì)地會過日子。</p><p class="ql-block"> 我小時(shí)候,家里雖然貧困,但由于母親的節(jié)儉和精細(xì)打理,即就是在三年自然災(zāi)害最困難的那幾年,我們也從來沒有餓過一頓飯;每一年末,母親還會用積存下的二斗麥子,在春節(jié)前磨成面粉,保證我們在臘月三十能吃到包子,在大年初一、初五待親戚這兩天,能吃到臊子面。</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針線活也是無可挑剔的。過去,農(nóng)村人穿的都是對門襟的上衣和大襠褲。我上小學(xué)四年級時(shí),開始有了機(jī)制褲子,誰若穿上,雙手叉在褲兜里,就會顯得格外神氣。母親見我喜愛,就從橋頭供銷社扯回一塊黃布,仿著機(jī)制褲子的樣子,給我手工縫制了一條。這年冬季,母親還用黑色的土布,給我手工縫制了一件列寧服,我套在棉襖上,歡喜得一個冬天都沒有脫下。</p><p class="ql-block"> 母親對家里的所有物件,也能精心地打理和愛惜地使用。那放面的陶甕、那藏米的瓷缸、那擱鹽的小罐,總是擦得明明亮亮的。買回一把蒲扇,母親也會用布條包上邊邊,用線繩纏好把把;買回一張竹門簾,母親就要在中間穿上三綹布條,在兩邊沿好邊邊;家里沒有曬蓆,母親就用廢舊的牛皮紙,糊了一大張紙曬蓆。母親和六娘,一同在秦鎮(zhèn)買了兩個桐木鍋蓋,我家的鍋蓋還在好好的用著,六娘家卻早已損壞,從新?lián)Q了一個。</p><p class="ql-block"> 母親還會做醋。在我的記憶中,我家吃的醋,還從來沒有在外邊買過,都是母親親自做的。時(shí)至今日,母親做醋的“發(fā)酵子、生芽子、攪拌、發(fā)酵、翻甕、淋醋、熬醋”等幾個工序我還都記得十分清晰。那醇厚的醋香、那筋軟光滑的醋溜,至今讓我還是這樣的回味無窮??!</p><p class="ql-block"> 母親做飯也十分快捷。母親沒有文化不識字,更不懂得什么是“系統(tǒng)論”和“統(tǒng)籌學(xué)”,但她做事卻會合理地計(jì)劃與安排。比如,做什么樣的飯,先干啥,后干啥,母親似乎早已熟記于心,并成為習(xí)慣,進(jìn)了灶房,總是那樣的有條不紊,不慌不忙。不論是平常日子,還是過年過節(jié)待親戚,母親做飯,從來都沒有誤過點(diǎn)。做飯的多少,也是掌握得那么恰到好處。這一點(diǎn),常令滿院子人的折服與稱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母親與她的五個孫子孫女的合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與老母親在西安植物園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五</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賢惠,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樣的善解人意、令人敬重。</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印象中,我們老家院子中的八九戶人家,不論是長輩、同輩或晚輩,他(她)們叫母親“大家的”、“大嫂”、“大媽”的聲音,都是那樣的親切并帶有敬重之意。從一街兩巷的鄉(xiāng)黨口中,我也從未聽說過他們對母親的一句是非。</p><p class="ql-block"> 母親在父母公婆面前,她盡行了孝道;在妯娌之間,她盡了長媳之責(zé);在兒媳面前,她不擺架子,能做的,她盡心盡力地做了,該說的,她又原諒了;在我們姐弟四人身上,她更是窮盡了母愛,在那艱難困苦的歲月中,把我們一個個拉扯成人。</p><p class="ql-block"> 祖父母一直都和我們過活著,晚年時(shí)的贍養(yǎng),臨終前地侍候,都是由母親精心照料的。外祖母晚年癱瘓?jiān)诖玻赣H每次前去探望,不是給擦洗身子,就是換洗衣服或床單,回到家時(shí)也常是淚水未干,嘆息不止。</p><p class="ql-block"> 在妯娌三人之間,四娘進(jìn)門早,六娘進(jìn)門遲,母親都能以大嫂的姿態(tài),如親姐妹般的待承她們。我還從沒有見過她們之間吵過一次架,拌過一次嘴。似這般的妯娌關(guān)系,在當(dāng)時(shí)的農(nóng)村家庭中,實(shí)在是屈指可數(shù)的。</p><p class="ql-block"> 我們兄弟三人結(jié)婚后,先后也都有了孩子。1978年5月1日,大侄女出生;5月2日,我的大女兒出生。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急騰騰地由城里趕回來,想把母親接到城里照顧嫂子。母親卻決然地留在了家中,侍候我的媳婦坐月子。母親的理由很簡單:她給大兒子已照看了一個,不能讓二兒媳誤會她偏心,也怕我受了委屈。我的大女兒滿月以后不久,我愛人彩芳的產(chǎn)假己經(jīng)休完,即到長安氮肥廠去上班,孩子白天就由母親一人照看,晚上彩芳由韋曲騎車近四十里的趕回來,再給孩子喂些母乳。</p><p class="ql-block"> 孩子五個月以后,母親便帶著孩子到了氮肥廠。那時(shí)候,彩芳在氮肥廠住的還是集體宿舍,她便在廠區(qū)煤場旁找了個地震棚安置了下來。這個地震棚非常小,在里邊支了一張床,門口一邊放了個火爐子,一邊支了個案板,幾乎就再也沒有轉(zhuǎn)身的地方了。用草簾和油氈搭建的地震棚,沒有一扇窗戶,一到夏天,不開門吧?悶如蒸籠;開開門吧?就會有許多蒼蠅飛進(jìn)來,把孩子放在床上,還得用罩飯的紗罩罩上。這條件之簡陋、生活之艱苦就可想而知了!但母親卻沒有一句的怨言和一絲的不悅,仍是那樣滿意地精心地照看著她的孫女、伺候著她的兒媳。</p><p class="ql-block"> 這一年十一月底的一個周六下午,天陰得很重,灰蒙蒙的還刮著冷颼颼的風(fēng)。我騎車趕往韋曲,準(zhǔn)備參加第二天舉行的招教考試。公路上,過往的汽車揚(yáng)起的陣陣塵土,使我?guī)缀醭闪艘粋€土人。到了茅坡附近,迎面過來一輛拉化肥的馬車,我看見母親坐在馬車上,就急忙下了車來到馬路對面。趕車的是二隊(duì)的運(yùn)舉哥,他見是我就停了車。母親抬了抬身子,對我說:“媽送你媳婦抱著娃回娘家,在廠門口碰見你運(yùn)舉哥在廠里拉肥料,就想坐這個順車回去看看你父親。你明天要考試,那就讓媽再折回去,好給你做個飯。”母親說著就要下車。我急忙攔住母親說:“媽,你好長時(shí)間也沒回去了,今個己經(jīng)到這兒了,你就回去吧,明天下午我就回去了?!蹦赣H說:“那你聽媽說:案板底下有白菜蘿卜,箱蓋上還有些掛面,盆子里還有我早上才蒸的饃,你就看著做些飯吃?!蔽艺f:“媽,你就別操心了,這么冷的天,就趕快讓運(yùn)舉哥趕路四家吧?!蹦赣H從懷里掏出鑰匙遞給我。馬車由我身旁走過時(shí),一看到母親冷嗖嗖地坐在馬車上,那布滿皺紋清瘦的臉龐,那被冷風(fēng)吹散的幾絲零亂白發(fā),我就不由得一陣子鼻子發(fā)酸。望著母親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一想到年過花甲的老娘,為了兒孫還這般操心勞累、忙碌顛簸,我滿是灰塵的臉頰上,便流下了兩行蚯蚓般的淚痕。</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風(fēng)還在刮著,直吹得地震棚上的油氈“砰砰!”作響,門也“咣當(dāng)、咣當(dāng)!”地?fù)u著。西風(fēng)由廠區(qū)吹來的氨氣混合著煤煙味,不時(shí)地灌入棚中。我躺在床上,仰望著黑兮兮的地震棚,翻來覆去地老睡不著,下午見到母親那一幕,總在我的腦海里縈繞。我老在想:如果我的事業(yè)有成,生活條件好,還會讓母親受這般辛苦嗎?</p><p class="ql-block"> 1986年初,弟有了孩子后,母親又及時(shí)地去了西安,伺候三兒媳坐月子,給弟照看孩子。那時(shí),我們兄弟三人當(dāng)中,當(dāng)屬我的經(jīng)濟(jì)條件最為不好。我一個人微薄的工資,養(yǎng)活著一家四口人,加之土地下了戶,又有二畝地的拖累,我的困難辛苦,母親便時(shí)常掛念。每逢秋夏兩忙時(shí),母親便常操心著我,無奈因弟實(shí)在離不開,母親便心里老惦記著我的辛苦與勞累。這真是“母勞子不知,子勞母擔(dān)憂?!碧煜碌哪笎郏褪沁@般的細(xì)微與無私啊!</p><p class="ql-block"> 我永遠(yuǎn)都記著這樣一件事:那是1990年的10月份,當(dāng)時(shí)我還在長安縣政府辦工作。一個周末,我從韋曲搭車去西安看母親。我穿的紅衛(wèi)服的上衣口袋里,裝著對折的五元一張的五十幾元錢。上車以后,我發(fā)現(xiàn)一個小伙子,手里拿著裝著幾蛋毛線的塑料袋,總在我的胸前遮掩。我根據(jù)別人對小偷有關(guān)舉止的描述,立馬意識到這小伙子可能是個小偷,便移步站到了車的后門口。車快到站時(shí),我下意識地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上衣口袋干癟,錢己盡被偷走了。我來到弟的家中,母親看我情緒低落,便問我:“媽看你,今咋有些不高興?”我說:“今個真是倒霉,在車上錢被小偷偷了,連回家的車票錢都沒有了。”母親便安慰我說:“財(cái)去人安,人沒有受驚就好?!蔽艺f:“五十幾塊錢,到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還防了一路,就不知咋樣讓小偷拿走了,實(shí)在讓人有些憋屈?!蹦赣H在我的對面坐下,慢慢地從懷中掏出一個裹著的手帕,小心地層層打開手帕,取出五塊錢遞給我。說:“我娃又不耍錢,被偷了五十塊錢,就當(dāng)是打牌輸?shù)袅?,想開就是了?!蔽艺f:“媽,兒子咋還能用您的錢呢?”母親說:“我這錢還不是你兄弟仨給的,你不接這錢,咋搭車回去?”接過母親遞給我的錢,望著母親慈祥的面容,我一下子就象一個受到委屈的孩子一樣流下了眼淚。我每次去城里看母親,母親總會關(guān)心地問這問那,操心娃兒們乖不乖、地里的莊稼長得咋樣?我回家時(shí),她還要給我?guī)┧蚋恻c(diǎn)。東西雖然不多,但慈母愛心,讓我每每想起,都會十分地感動與懷念。時(shí)至今日,母親給我遞錢的那一幕,一想起來,仍是那樣的慈祥與清晰。</p><p class="ql-block"> 母親在城里給弟看娃那一段,我先是在區(qū)教委、縣政府,后又到市農(nóng)業(yè)局工作,家里的事、地里的活,就全靠彩芳一人擔(dān)著。那時(shí),彩芳己從氮肥廠回到北小當(dāng)民辦教師,除了起早貪黑的上班,地里的活緊了,還要刁空到地里干活,經(jīng)常是忙得顧不上做飯,時(shí)常是打一頓攪團(tuán),就要連著吃上三頓:這一頓吃攪團(tuán),下一頓吃漏魚,下下一頓燴片片。由于長期營養(yǎng)跟不上,直弄得大女兒都患了低血糖,一次學(xué)校集會,竟暈倒在了會場上。</p><p class="ql-block"> 大女兒上初三那一年,母親便毅然決然地由城里回到了老家,幫助彩芳操持家務(wù),照顧她的兩個孫女吃喝。母親回家以后,屋里屋外的天天打掃,三頓三晌地按時(shí)做飯,彩芳便省心了很多,孩子的身體也都好了起來,就連那只看家的狗,也明顯的肥了許多。我每個周日回家,一看到干凈整潔的院落,高高興興的一家人,便頓覺幸福滿滿、人生快樂!</p><p class="ql-block"> 兄嫂由大華紗廠內(nèi)退后,收入減少,母親便又常在我的面前,念叨哥的困難,操心她大兒子的日子。母親去世前的那幾年,我們兄弟三人的情況普遍都好,母親又整日的操心我姐,催促念叨著讓弟弟為外甥、外甥女都找了工作。人們都講公平,然世界上最公平者莫過于母親,兒女們都是母親身上掉下的肉,那一塊都連著她的心,而她最操心的往往就是那個日子不好過的。</p><p class="ql-block"> 我的堂弟平信離娘較早,媳婦坐月子無人伺候,母親又自覺地如親兒媳般的周到服侍了一個多月,她把人間母受已盡到最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老母親與孫女、重外孫女的合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母親與作者一家人在老家時(shí)的合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六</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干凈,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樣的整潔。</p><p class="ql-block"> 我小時(shí)候,我們一家人雖然都沒有幾件衣服,但由于母親的打理,一家人的穿著雖然平常老舊,但經(jīng)常卻能保持齊全與干凈。家里雖然沒有什么像樣家具,但灶臺案板、盆盆罐罐、炕上被褥,卻時(shí)常能擺放有序,保持干凈。母親不論在我們兄弟仨誰家居住時(shí),她住的房間,自己總收拾得干干凈凈;她睡的床舖,總是鋪得平平展展。</p><p class="ql-block"> 2001年,哥由大華紗廠內(nèi)退后,操持修建了老家門房,母親曾有一段時(shí)間,獨(dú)自一人在老家居住著。這時(shí),母親雖然已是85歲的老人,但她把房間、院落,總是收拾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往日無人居住的老家,這時(shí),竟是這般的溫馨,讓人感到舒心又幸福。我每個周末回去,母親便會早早地做好了我喜歡吃的飯菜。她在旁邊見我吃得高興,便充滿了喜悅與滿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七</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善良,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樣的具有同情心和與人為善。</p><p class="ql-block"> 糧食困難那陣,母親遇見上門化緣或討飯的,都會打點(diǎn)給他們一些食物。街坊鄰居誰家有個大災(zāi)小難,母親都會伸出同情之手;遇見那家有個不幸,母親便會暗自嘆息,視如自家之事而難過。</p><p class="ql-block"> 土地下戶剛開始那幾年,收麥還憑人力。那年夏收,我叫了幾個甘肅麥客割麥,母親就如過節(jié)待親戚那般地招待他們。每次吃飯時(shí),母親還要一再地勸他們:吃慢些,多吃些。母親還背著麥客,再三地叮嚀我,付工錢時(shí)不要多計(jì)較,千萬不能虧了下苦人。當(dāng)看到幾個麥客戴的草帽都破破爛爛時(shí),母親又把我家?guī)醉敯司懦尚虏菝保o他們每人送了一頂。麥客臨走時(shí),母親又帶給他們了一些干糧,幾位麥客都感動地說:大娘,您這人真善良!我們?nèi)叶及岬匠抢锖?,母親常會把我們一些多余衣服,提前清洗整理好,在回老家時(shí),送給村里那些可憐人。</p><p class="ql-block"> 母親生信佛,不論在我們姐弟誰家住著,都虔誠地供奉著觀音菩薩,每天上香,天天禱告,每逢初一、十五,大年大節(jié),還要跪拜叩頭。誦念“啊彌陀佛!”,十分地篤信與虔誠。</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辛勤勞苦,晚年卻也安祥幸福。兒孫孝順,不缺錢化,衣服也是趕時(shí)代的穿著,與她同齡的普通人不曾享用的魷魚海參、各地特產(chǎn),弟也孝順地讓母親享用過。更讓母親安心地是:在她的晚年,她親身體驗(yàn)了新社會越來越好的日子;她親眼看到了她的后輩子孫都走上了正道,過著和睦平安的日子,臨終沒有了什么遺憾與牽掛,可以安息瞑目于九泉之下了。</p><p class="ql-block"> 在人世間,做為兒女們,誰也無法阻擋父母的終老,與我們永別。只是母親去世后,每當(dāng)我回到家后,就再也感受不到那喊一聲“媽!”的快樂與幸福了,總感覺人生似乎缺少了什么,心中難免時(shí)常有些傷悲。古詩云:“誰言寸草心,報(bào)得三春暉。”這博大如海的母愛,何以報(bào)答?然“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母親去世以后,留給我們的,只有這無限的思念了。</p><p class="ql-block"> 母親走了,她走得安祥、走得從容、走得平靜。母親信佛,母親就是我心中的佛。</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 2019年5月12日書就于“九錦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和老母親在臨潼的旅游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