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 / 悅耳（原創(chuàng)） </p><p class="ql-block">圖 / 一半來自網(wǎng)絡(luò)（謝謝）</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世紀(jì) 六，七十年代，在四川，人們習(xí)慣把上山下鄉(xiāng)的知識青年，稱為“知哥，知妹兒”；把紡織女工，則稱為“紗妹兒”；把轉(zhuǎn)業(yè)軍人稱“轉(zhuǎn)二哥”；青年農(nóng)民稱“農(nóng)二哥”；山里的農(nóng)民稱“背二哥”…… 為什么喜歡用“二哥”這個稱呼，始終沒有搞明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省歌舞團曾表演過一個舞蹈，叫“巴山背二哥”，看后印象很深。沒想到我們上山下鄉(xiāng)到了廣元白果林場，很快也成為了巴山背二哥中的一員。</p><p class="ql-block">山里人出門就爬坡，幾乎所有的農(nóng)活都離不開肩挑背扛，可以說，他們的生活，就是用脊背“背”出來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背東西的主要工具是竹制的背篼，背篼又分篾背，夾背，花籃子背篼等，分別用來背不同的物品。比如夾背是專門背米面細糧的，花籃子背篼專門背牲畜的大糞等。背柴背貨用的則是“背夾子”，與之配套的還有“背系”，“背墊子”，“打杵子”，“拐扒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打杵子，拐扒子，均是用木頭做成的T字形物件，是背二哥們背東西時不可缺少的工具。把它支撐在背負的重物底部，與兩腿形成一個三角，背者就可稍稍直起腰來，歇息片刻。上臺階時，還可當(dāng)作拐杖使用。T字形橫木上有凹槽的叫打杵子，是歇氣時專門和背夾子配套用的……沒有這些行頭，和不懂如何使用的人，是不配當(dāng)背二哥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下鄉(xiāng)后不久，就參加了附近生產(chǎn)隊收割稻谷的勞動。等稻谷曬干顆粒歸倉后，就開始給國家送公糧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送公糧是一件大事，青壯年男女社員全部加入背二哥的隊伍。林場挑選了部分身強體壯的男女知青，前去支援。我們沒被選上的女同學(xué)，吵著也要去。因為對幾十里外從未去過的紅巖鎮(zhèn)充滿了好奇心，并誤以為送公糧是一件熱鬧好耍的事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沒有裝稻谷的麻袋，我們就把床單縫成口袋，表示非去不可的決心。卻不知這樣的口袋，是承受不了重量的，鬧了個笑話。最后，場長只好同意大家都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頭天晚上，每個人都要在生產(chǎn)隊的倉庫里，用麻袋裝好黃燦燦的稻谷逐一過稱。社員們都裝150斤左右，給我們體弱的女同學(xué)每人只裝60斤。然后把麻袋口扎緊，綁上用蓑草編的背系，調(diào)整好背系的長短，穿上棕做的背墊子，背上麻袋走上幾步，看看是否貼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第二天凌晨起床，睡眼朦朧中就要吃下去兩碗干飯，場長命令必須吃下去，否則在半路上就沒力氣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崎嶇的山路上，背二哥們被沉甸甸的麻袋壓得低垂著頭，腰彎得象張弓，一個緊跟一個，緩慢地向前移動。偶爾有掉隊的，會“嗨__”，“嗨__”的大聲喊叫來傳遞信息，提醒前面的人，不要甩下自己。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山路凹凸不平，有時高低跨度很大，有時坡斜路滑。若被石頭或樹根絆倒，后果不堪設(shè)想。因此，大家都聚精會神，每一步都保證踩穩(wěn)踩踏實。不一會兒，我們的雙腿就開始不停地顫抖了，嘴里呼哧呼哧直喘粗氣，汗珠子滴滴答答淌個不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那個人，一般都是隊伍的核心，是領(lǐng)導(dǎo)人物，被稱為“拉柺”的人。他不僅背得多，還要熟悉每個人體力的強弱，掌握好隊伍歇氣的頻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背二哥們向我們傳授背負重物的經(jīng)驗：上山走7步，下山走8步，平路走11步（當(dāng)然這是一個比喻），就應(yīng)該支撐起柺扒子歇一下。歇氣的時間要短，喘口氣即可?？傊?，要多歇少停，保持體力。我們明白了這如同一場馬拉松比賽，考驗的是意志和毅力，最忌一鼓作氣，那樣欲速則不達。</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拉柺的領(lǐng)導(dǎo)人物，隨時要注意路況，盡量在歇氣時，選擇較平緩的地方，讓隊伍里每個人都能站穩(wěn)喘口氣。當(dāng)他把柺扒子往麻袋下一支撐時，就長聲幺幺地大喊一聲“嗨____”，急促的呼吸瞬間得到了釋放，渾身會感到一陣輕松。后面的人，也依次支撐起麻袋，一個接一個地“嗨嗨嗨”地喊起來。聲音在山林里回蕩，只聽這喊聲，在老遠就能判斷出，這支背二哥隊伍有多少人，男女各幾了。</p><p class="ql-block">這就是喊山了。有的喊聲悠揚婉轉(zhuǎn)，有的喊聲干脆利落。有的為了喊出自己的風(fēng)格，把那個“嗨”字喊得轉(zhuǎn)了幾個彎兒。知青們覺得很有趣，輪到自己時，也扯著嗓門喊。為了不和別人雷同，有的同學(xué)故意喊聲“唉___曲”或者“噓___”，惹得大家發(fā)笑。等最后一個人的喊聲剛落地，拉柺的人又邁開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將這繁重的體力勞動比作一首悲壯的歌，喊山就是其中那美妙的音符了。就這樣一路上背著，歇著，喊著，直到目的地，才劃上休止符。</p><p class="ql-block"> 如果拉拐的人，一不注意，歇氣的間隔拉長了，那就叫“拉長柺”。隊伍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人們，就會毫不客氣地笑罵著：</p><p class="ql-block"> “上7下8平11，</p><p class="ql-block"> 拉長柺是驢日的！”</p><p class="ql-block"> 大家聽了都盡量忍住笑，免得閃了腰。背二哥們說，這叫“話丑理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別以為他們只會說“山話”，閑暇時也愛唱個山歌：</p><p class="ql-block"> “一個妹子不多高，</p><p class="ql-block"> 兩根毛辮兒打齊腰。</p><p class="ql-block"> 好像一把嫩韭菜嘛，</p><p class="ql-block"> 哪個不想割兩刀？”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們唱山歌時，喜歡從嗓子眼里憋出細細柔柔的象女人的聲音，認為這樣才好聽。林場知青的男高音獨唱，他們卻聽不慣，說象水牛在叫喚。</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山路上若有河溝擋道，需要淌水過河時，背二哥們會放下麻袋歇會兒，等汗水干了再走。因猛地被涼水一激，會引發(fā)腳桿疼。但因常年累月背負重物，他們許多人的腿肚子上，已出現(xiàn)了很多青紫色的筋疙瘩，象一坨坨盤旋在腿上的蚯蚓，隨時會鉆進肉里去似的。后來才知道，這是得了一種叫“靜脈曲張”的疾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河溝旁的山崖石壁上，因風(fēng)化而形成許多大小不一的“巖珂”，象豎起來的“凹”字。大的巖珂，人可以坐在下面躲雨。奇怪的是，有些微小的巖珂里，支撐著許多小木棍，短的如火柴棍，長的如筷子，密密麻麻，彎彎曲曲，很是壯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以為這是小娃兒們玩耍留下的，無意中想去摳掉它們。誰知這是背二哥們每次在此歇氣時，折斷一些小樹枝，特意插在這巖珂里的，因為背二哥們大都患有背疼腰疼的毛病。據(jù)說這樣能緩解腰背的疼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知道原因后，心里說不出是啥滋味。原來他們用這種方式來對抗疾病。那巖珂，確實有點象人彎著腰的樣子。那支撐的小木棍，也許是為了形象地表達他們壓不垮的頑強精神和與病痛作斗爭的信心，也許是對疾病無可奈何，只好以此來求得心理上的安慰以及寄托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與期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小心翼翼地將摳掉的小棍，重新支撐好，默默地為背二哥們祈福，愿他們早日擺脫病痛的折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過了一道彎又一道彎，白果到紅巖究竟有多遠？背二哥說：白果到紅巖大概20多里，紅巖到白果大概30多里。咦？這是咋回事？回答是前者是下山，走得快，距離就短；后者是上山，走得慢，距離就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因為沒人去丈量過這些山路，所以就以消耗的時間來估算距離。而我們那時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時間的概念也很模糊。想知道時間，就看太陽投射的人影子的長短。</p><p class="ql-block"> 離紅巖鎮(zhèn)還有多遠？快到了嗎？背二哥說：快了快了，轉(zhuǎn)個彎兒就到了！我們心里一陣高興，勝利在望啰！結(jié)果呢，轉(zhuǎn)了十個彎兒也沒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快要累趴下了，究竟還有多遠啊？回答說，大概還有8，9，10里地吧。我們好不沮喪。心里正準(zhǔn)備咬緊牙關(guān)，作好長期堅持的打算，……猛抬頭向前一望，紅巖鎮(zhèn)就在坡下。頓時高興得好像撿了個大便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到糧站交了公糧， 返回林場已是傍晚。往返到底走了多少路程，沒人說得清楚。反正送一次公糧， 需要一天時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當(dāng)個背二哥真不容易，再也不覺得送公糧好耍了。我們的雙腿疼得象被抽了筋，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背二哥們說，這樣連續(xù)背上三天，腿就不疼了。</p><p class="ql-block">我們背到第四天時，果然，腿不疼了！估計是雙腿已經(jīng)麻木了，不知道疼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白果的大山上早已通了路。尤其是近幾年，聽說柏油公路幾乎達到了村村通，戶戶通。背二哥們徹底解放了！</p><p class="ql-block">愿天下永遠不要再有“背二哥”這個稱呼！愿那些柺扒子，打杵子統(tǒng)統(tǒng)收進歷史博物館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h-ceramic.com.cn/1yhnxfu6"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偷牛記____白果林場那些事（二）</a></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