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前 言</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提筆之際,窗外的陽光正落在案頭《父親羅繼賢的抗戰(zhàn)回憶錄》的書稿上。這本書的作者是我的堂哥,我父親二哥的孩子,是我至親的兄長。小時候我們都叫他“解放軍哥哥”,因為當我和弟弟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穿著軍裝的軍人,“解放軍哥哥”的稱呼中有著我和弟弟們童年的好奇和敬愛。</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的堂哥羅漢青(青萍)是一九六六年八月一日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人(一九七一年三月退役)。他為人正直善良,有文學藝術天賦,熱愛歷史,更有著對父輩們深沉的愛。他手上存留的父親的親筆書信,字跡已有些模糊,但卻深深刻在他的心里——那是前輩們用青春和熱血焐熱過的物件,這也是他寫下這本回憶錄的緣由。</p><p class="ql-block"> 這本記錄父輩們過往的小冊子,不是為塑造完美的英雄,只為留住真實的過往。它是前輩們的親歷,是一代人的集體記憶,更是我們不該忘記的來路。當你翻開這些文字,或許能聽見當年的風穿過槍膛,看見那些年輕的身影在歷史的塵埃里,依然挺直著脊梁。他們,是我們的長輩、親人,是槍林彈雨里奔跑過的人,是“平凡中的偉大”的具象。漢青哥力圖用客觀的語言真實還原歷史,沒有夾敘夾議的浮華,然而實實在在的字句背后,卻藏著沉甸甸的山河與家國情懷。哥哥的文字基本功很好,文筆流暢,讀來親切可感。這些都使我加深了對他的欽佩。</p><p class="ql-block"> 歲月是最公正的記錄者,卻也最容易模糊了記憶而淡忘,故事中的主人公,是千萬抗戰(zhàn)勇士中的一員,用犧牲與堅守詮釋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的民族精神。前輩們已經(jīng)帶著那些未說盡的故事走遠了,很怕有一天,那些關于抗戰(zhàn)、關于堅守、關于一群普通人如何在時代洪流里平凡著而偉大的生存故事,會像從未發(fā)生過一樣消散……而堂哥的這本書把散落的故事記錄下來,記錄下一個平凡的親人在亂世里的掙扎與擔當,我們?yōu)橛H人受過的苦難心痛,也為他們的男兒氣概和家國情懷而肅然起敬。</p><p class="ql-block"> 1937 年的夏夜,中華民族迎來了近代以來最嚴峻的生存考驗,七七事變引爆的全面抗戰(zhàn),中國人民以血肉之軀筑起了捍衛(wèi)民族尊嚴的鋼鐵長城。這段持續(xù)十四年的抗日戰(zhàn)爭,不僅是近代中國反抗外來侵略規(guī)模最大、持續(xù)最久、影響最深遠的民族解放戰(zhàn)爭,更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壯闊畫卷中寫下了濃墨重彩的篇章。故事里的主人公是時代的縮影中的一位。</p><p class="ql-block"> 銘記歷史,是為了珍惜來之不易的今天,傳承偉大的精神。當我們回望那父輩戰(zhàn)火中不屈的身影,會更加珍惜今天的和平,更應懂得:民族的團結、國家的強大,是抵御外侮、實現(xiàn)幸福的根本保障。今天的中國,正以堅定的步伐走向世界舞臺中央,而那段浴火重生的歷史,永遠是我們砥礪前行的精神動力。</p><p class="ql-block"> 愿伯父和無數(shù)前輩英烈們保家衛(wèi)國的故事,能被好好記住。</p><p class="ql-block"> 羅漢萍 敬筆</p><p class="ql-block"> 2025.8.16.</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 父親羅繼賢的自述</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羅繼賢、字漫萍、陜西省漢中市人,生于一九一九年農(nóng)歷六月初六日。七歲入私塾,一九二八年考入漢中市中山小學二年級,后轉(zhuǎn)入南鄭第一小學五年級。再后因為家庭生活困難,停課在家學習織襪子兩年。至一九三四年再度考入漢中師范附小五年級,一九三六年考入漢中聯(lián)合中學。同年我又考入當時駐漢中的國民革命軍第五十一師學兵隊,師長是王耀武,學兵隊長叫程智。學習受訓時間大約八個月,主要學習內(nèi)容為步兵的排以下軍事科目為主。 </p><p class="ql-block"> 七七抗戰(zhàn)開始我們學兵隊即畢業(yè),我被派充國民革命軍第五十一師工兵營三連任中士器材員。不久,我又被送往工兵學校軍士訓練班受訓三個月,學習一些粗淺的筑城、架橋、爆破,一系列的工兵技術。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初畢業(yè)后,立即由漢中隨五十一師參加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由于敵我力量懸殊,雖經(jīng)我軍殊死抗擊還是難擋日寇鋒芒。上峰命令撤退,待南京淪陷時我們部隊已經(jīng)是七零八落潰不成軍了。我和很多的弟兄們,都是從血流成河的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三五成群的潰散士兵們沿長江下行,到了燕子磯從日寇的火網(wǎng)中沖出進入花山區(qū)日伏夜行,無船渡江的我抱著一根木頭漂流游過了長江,經(jīng)半個多月的奔波,輾轉(zhuǎn)到皖北、河南等地,歷盡艱險回到了湖北當陽我五十一師部隊駐地。 </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八年二月我在湖北當陽歸隊后的補充訓練時,被升任工兵營器材上士。四月間由五十一師工兵營長尹本提舉薦,我被提升為五十一師、一五三旅,三零五團三連的準尉代排長。團長張靈甫、營長胡雄,連長馬治靜。在湖北當陽整補訓練約三個月,將二十八師補充旅及河南保安團編入我五十一師。同年五月底部隊開到開封蘭考、江蘇碭山一帶與敵土肥原師團作戰(zhàn),即蘭封戰(zhàn)役。這次作戰(zhàn)比較有利于我們,也打了好幾個小勝仗,還有些俘獲。為避敵鋒芒,大部隊撤退到河南沁陽,為阻敵把黃河決口使日寇無法推進,總算保住了平漢路的暫時安全。 </p><p class="ql-block"> 我部隊隨即又被調(diào)到江西,立即在德安的星子外圍構筑工事。至一九三八年八月間九江陷落,日寇沿南潯路南下,我部隊在馬回嶺、烏石門等地與日寇作戰(zhàn)月余。因我軍工事堅固日寇強攻不下,當時張靈甫給每個營長備了一口棺材,號令將士們誓與陣地共存亡。他說德安是江西的門戶,門戶一失全贛不保。命令所有將士,抱必死決心抗擊日寇保衛(wèi)德安。從此我認為張靈甫是偉大的抗日將領,真正的民族英雄,對他本人更是敬重有加。 </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八年十月間日寇轉(zhuǎn)攻我側(cè)翼,部隊倉促調(diào)往應戰(zhàn),萬家?guī)X戰(zhàn)役我部隊雖獲勝利,但也傷亡過半。至十一月調(diào)往長沙整訓,年底我晉升少尉排長。在長沙整補訓練三個月,因贛北戰(zhàn)況吃緊,我們隨即被調(diào)往馳援,收復高安后,即在高安以北及奉新縣之間與日寇對峙半年。這時的王耀武將軍已升任七十四軍軍長,李天霞升任該軍五十一師師長,張靈甫升任該師一五三旅旅長。在高安外圍的指揮戰(zhàn)斗中張靈甫旅長的腿被打斷身負重傷。后來替補到我一五三旅的旅長叫唐生海,團長為曹敘初是湖南人。 </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九年三月,我五十一師調(diào)往江西高安與日寇的一零六師團作戰(zhàn),在這次戰(zhàn)役中我軍克復了高安,我個人也因在爬城戰(zhàn)斗中有功,被晉升為中尉排長。同年六月王耀武在七十四軍軍部駐地的江西宜春,辦了一個軍官訓練班,每期一個月共四期。抽調(diào)七十四軍營副及中尉排長受訓,我已晉升中尉,故調(diào)往參加第一期受訓,培訓隊長叫李毅民。主要學習抗日戰(zhàn)術并接受王耀武將軍個人德威,畢業(yè)后仍回前線與日寇作戰(zhàn)。同年八月,七十四軍又增撥了五十七師 ,這樣一來我五十一師、五十七師、五十八師、七十四軍的實力倍增,真正成為名副其實的抗日鐵軍了。 </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九年十月我軍攻擊江西宜春地區(qū)的奉新戰(zhàn)役開始,我被派充前哨。在位于奉新縣城附近五步城對面的肺頭趙,這里距連部五里距團部二十余里。當晚夜半遭日寇三百余人猛攻,戰(zhàn)斗至第二天黃昏,我所帶士兵大部分陣亡,我的頭部也負傷,由剩余三個弟兄將我拖回救治。在這一晝夜的戰(zhàn)斗中全團按兵不動,既不增援又不出擊。還因我失陣地丟失槍支險遭槍斃,后經(jīng)本連連長力保,才得以免遭議處,這是讓我最委曲最傷心的一次戰(zhàn)斗。 </p><p class="ql-block"> 一九三九年的十一月底,七十四軍在所轄各師召調(diào)行武軍官二十人,由江西前往湖南武岡黃埔軍校第二分校受訓。我在養(yǎng)傷期間經(jīng)輜重營營長尹本提舉薦,亦被派往學習受訓。黃埔軍校武岡二分校主任是李明灝將軍,總隊長藍尉援。我被編入第十隊,隊長叫易鳳翔是江西人,受訓時間共三個月。我所在的二分校軍訓班在武岡(今洞口縣高沙鎮(zhèn))高沙市,在那里主要學習重機關槍兵器射擊等(因我被編入重兵器隊),政治課有總理遺教、蔣委員長言行等。我當時受到影響很大,認為是蔣委員長領導完成北伐,并統(tǒng)一了全中國。從此,我接受了蔣委員長的德威,認為他才是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一九四零年元旦我們參訓學員集體參加了國民黨,我的黨證編號是:軍國字第04971號。</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零年三月我在武岡軍訓班畢業(yè)后,立即回到原部隊駐地江西宜豐,在西山萬壽宮一帶繼續(xù)抗擊日寇。 </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一年的三月,我晉升為七十四軍第五十一師一五三旅野戰(zhàn)補充團、第五連上尉連長。在江西上高附近,連續(xù)與日寇作戰(zhàn),即著名的上高會戰(zhàn)。四月間上高會戰(zhàn)結束后,我部隊又立即調(diào)往江西新余整補訓練至八月。一九四一年九月日寇進攻長沙,我七十四軍緊急調(diào)往增援,在湖南瀏陽以北的行軍中遭到日寇攻擊,一日之內(nèi)部隊全部潰亂,因我所率連隊在部隊后尾,并且占據(jù)著一個山頭,地形對我十分有利,部隊未受損失。后來我與本營第六連連長劉振州取得了聯(lián)絡,收容了六百多名潰散兵員,幾經(jīng)周折組織他們最終回到五十一師。同年底張靈甫旅長傷愈歸隊,并升任七十四軍第五十八師師長。他在五十一師調(diào)集大批干部前往我亦被調(diào)往,任七十四軍五十八師一七四團,機三連上尉連長,團長叫李運良,營長叫唐勝祥是湖南人。 </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二年春天,七十四軍調(diào)往浙江參加了著名的衢州會戰(zhàn)。入秋調(diào)回湖南在粵漢路北段的涂田,整補訓練約八九個月。同年的四月,部隊開往鄂西的松滋,藕池口一帶與日寇作戰(zhàn)。寶塔寺之役營長陣亡,副營長升任營長,我升任三營上尉副營長,此后,我部隊在常德的桃源整補訓練約四個月。 </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三年底的常德會戰(zhàn)中,日寇重兵進攻常德、桃源,我五十八師在慈利外圍一帶作戰(zhàn)。黃石一役,我指揮本營兩個連的兵力殲滅日寇三百余人、生俘鬼子八名、繳獲重機槍兩挺、輕機槍,步槍等物甚多。這次戰(zhàn)斗勝利后,我深受五十八師師長張靈甫將軍贊賞,戰(zhàn)后我被晉升為少校副營長,并報請國民革命軍事委員會,頒發(fā)給我四等云麾勛章一枚。 </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四年三月,我被帶職保送步校西南分校第五期學員隊受訓,主任吳錫祺(河北人,日本士官畢業(yè)),隊長邱復興(步校二期畢業(yè)廣西咸水人),隊副曾繼文。受訓時間一年,共分四期教育,第一期為步兵輕兵器教育、第二期為步兵重兵器教育、第三期為輕重兵器聯(lián)合教育、第四期為戰(zhàn)術作業(yè)。政治課有三民主義、蔣委員長言行、抗戰(zhàn)綱領、國際形勢,日本研究等等。后因日寇進攻黔桂,我們學校由廣西的咸水遷往貴州的遵義市。 </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五年三月我在貴州遵義西南步校畢業(yè)后,回到湖南武岡前線原部隊五十八師,參加對日寇的最后一戰(zhàn)“湘西會戰(zhàn)”。此時七十四軍已經(jīng)開始改美式編制,并進行美式裝備。四月初日寇進攻湘西、我被派敢死隊長攻克茶山首挫敵鋒,敵敗退后我又被派追擊隊長,收獲亦眾。這時五十八師師長張靈甫已升任七十四軍副軍長,被派往陸軍大學受訓。打完湘西會戰(zhàn)勝利后我新創(chuàng)、舊傷復發(fā),在湖南沅陵的后方醫(yī)院治療一個多月。當時我五十八師駐湘西武岡,王耀武將軍升任第四方面軍司令官,第七十四軍軍長為施中誠將軍,副軍長是張靈甫,五十八師師長為蔡仁杰。 </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中華民族的抗日戰(zhàn)爭宣告勝利,七十四軍赴南京接受日寇投降并衛(wèi)戍南京。我傷愈歸隊在南京見原五十一師工兵營營長趙杰清,我們友情甚厚,他在王耀武的第四方面軍前進指揮所任上校副官。在南京亦見五十一師劉治萍,他時任五十一師采購站員。到南京后張靈甫晉升七十四軍軍長,我受到張靈甫將軍在遺族學校的召見,委派我在干訓班當教官,訓練排級以上干部,后來我又被委派為總務科科長。 </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六年七月我被任命為七十四軍輸送團第四營營長,團長孫進賢,全團負責南京城防。一營守光華門至漢西門各城門警戒。二營負責梅園新村中共周恩來率領之和談代表團的警戒。三營負責機場及城內(nèi)巡查警戒。四營負責中山門至挹江門七十四軍司令部警戒,以及首都警備司令部之警戒。我到輸送團第四營不到一月即調(diào)往蘇北參加與共軍的作戰(zhàn),時間為一九四六年八月。輸送團一、二、三營全部改換扁擔,擔任運輸任務。我負責的第四營仍負責師部警衛(wèi)任務,被正式命令為整編第七十四師特務營營長。 </p><p class="ql-block"> 在蘇北、淮陰、漣水新安鎮(zhèn)、覃城、臨沂多地與共軍作戰(zhàn)六個多月。我主要負責司令部行軍、駐軍警戒及看守兵站、倉庫等職,未能直接與共軍刀槍相向地作戰(zhàn)。一九四七年三月底,整編七十四師擴大編制,恢復三旅九團編制,每旅成立一個新兵團,我被調(diào)往五十七旅、一六九團、第三營營長。 團長為張嘉霖原人力運輸團團長。我因補充兵員甚久暫時無事,故請準短假一個月回漢中探望重病的母親,又因與陳永懿結婚延誤半個多月?;楹蟮奈逶轮醒畮拮踊氐脚R沂,方才得知整編七十四師兵敗孟良崮大小將校多人陣亡。目睹殘酷之內(nèi)戰(zhàn),真的讓我五內(nèi)俱焚、痛心疾首,欲立即返回故里卻被當時駐臨沂的留守處長周明奇所阻。周明奇命令我負責收容潰散士兵,并赴孟良崮搬運陣亡將校遺體,我?guī)ьI部隊在孟良崮指揮部搬回了副師長蔡仁杰,五十八旅旅長盧醒,參謀長劉立梓,周紹賓等人。張靈甫將軍遺體未找到,后來聽說被解放軍搬走并安葬了。在臨沂的二十余天,只收容了五十余名失散兵員。其中半數(shù)都是留守各部勤雜兵,可以想到孟良崮戰(zhàn)爭之激烈殘酷,絲毫不亞于抗日戰(zhàn)場。 </p><p class="ql-block"> 新任師長邱維達到任后立即下令,所有官兵一律不準擅離,潛逃者立即槍斃。他將后方三個新兵團,孟良崮戰(zhàn)后部分殘余部隊,集結后開到安徽碭山補充整訓。我復被任命為重建后的七十四軍搜索營營長,并奉命赴河南接新兵。在漯河接新兵四個多月,才由團營區(qū)將新兵撥交齊全,九月回到安徽滁縣軍部。此時邱維達軍長的大批舊部云集身邊,正愁沒法安置。我因孟良崮戰(zhàn)事失利,對我有知遇之恩的張靈甫將軍陣亡,從而心灰意冷而厭戰(zhàn),并對前途失去了信心。再次以母親病重為由請假探望,終于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底獲準,邱維達將軍特別支持我四百萬元探親路費。由于隴海路不通幾經(jīng)輾轉(zhuǎn)上海、青島、西安,才算回到故鄉(xiāng)漢中。也確因母親病重的羈絆、又因為我對國共內(nèi)戰(zhàn)的前途失去了信心、厭倦繼續(xù)內(nèi)戰(zhàn),故借口母親病重長期滯留在漢中未歸。從此結束了我從一九三六年至一九四七年,十一年的軍旅生涯。 </p><p class="ql-block"> 這段抗戰(zhàn)回憶錄中記述我從十七歲跟隨七十四軍俞濟時、王耀武、施中誠、張靈甫將軍,轉(zhuǎn)戰(zhàn)南北抗擊日寇。參與了七十四軍幾乎所有對日作戰(zhàn),由一名士兵成長為富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中下級軍官。在抗擊日寇的大小數(shù)十次激烈戰(zhàn)斗中屢建戰(zhàn)功,我身上的累累傷痕證明我無愧于中華民族。</p><p class="ql-block"> 羅繼賢于一九五一年二月</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 尋訪父親的抗戰(zhàn)足跡</span></p><p class="ql-block"> 上面部分是我父親羅繼賢的抗戰(zhàn)回憶錄中片段之一,講述了他在上高戰(zhàn)役抗日戰(zhàn)場上的英勇無畏、立功受獎,晉升中尉。一九三九年底在江西宜春抗擊日寇負傷修養(yǎng)期間,被國民革命軍第七十四軍五十一師派往湖南武岡黃埔軍校第二分校受訓學習的過程……</p> <p class="ql-block"> 在這篇父親羅繼賢的抗戰(zhàn)回憶錄片段中,講述他被老長官張靈甫將軍、由第七十四軍五十一師抽調(diào)到五十八師,參加一九四三年著名的常德會戰(zhàn)。在這次抗擊日寇的戰(zhàn)斗中,他立大功晉升少校并獲頒四等云麾勛章。一九四四年三月,父親羅繼賢帶職被派往貴州遵義陸軍步校深造一年,結業(yè)后趕回湖南武岡參加了四月初對日寇最后一戰(zhàn)“湘西會戰(zhàn)”……</p> <p class="ql-block"> 這張照片顯示的是國民革命軍第七十四軍五十八師官兵擊落的日寇重型轟炸機的殘骸,師長張靈甫將軍率蔡仁杰等將軍親臨戰(zhàn)場視察被擊落的飛機殘骸。當我在照片看到了那位顴骨高聳的張靈甫將軍,拖著在一九三八年江西萬家?guī)X戰(zhàn)役高安外圍,指揮戰(zhàn)斗時被日寇機槍打傷,留下殘疾略顯僵硬的右腿視察戰(zhàn)場時。我的心被震撼了,這就是錚錚鐵骨的中國軍人寧折不彎的硬漢風采。 </p><p class="ql-block"> 照片真實地、無可辨駁的再現(xiàn)了、一位國民革命軍正規(guī)軍的高級軍官,在艱難的抗日戰(zhàn)爭歲月里,身著軍裝的褲腳居然已經(jīng)犬牙交錯連棉花都露出來了。我的心被震撼了、我的眼睛潮濕了,他們這是為什么?他們又是為了誰……</p> <p class="ql-block"> 這張照片是一九四四年三月,父親羅繼賢帶職至一九四五年三月,在貴州遵義中央軍校西南步校學習畢業(yè)后,立即回到武岡前線七十四軍五十八師。很快就在王耀武、施中誠將軍的指揮下參加了對日寇的最後一戰(zhàn)即湘西會戰(zhàn)(雪峰山戰(zhàn)役),湘西會戰(zhàn)勝利后,父親羅繼賢與七十四軍軍長施中誠、蔡仁杰等長官及同僚們的合影留念。此時的張靈甫將軍已調(diào)陸軍大學深造去了……</p> <p class="ql-block"> 這張照片是七十四年前的一九四五年四月,在最后一場湘西會戰(zhàn)對日寇作戰(zhàn)勝利時拍攝的。模糊的照片上依稀看得出,在奪取湘西會戰(zhàn)的勝利后,二十五歲的父親羅繼賢顴骨高聳的臉上,惟有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里露出了一個勝利者欣慰的微笑。同時從照片上也依稀看得出,國民革命軍第七十四軍,這支抗日鐵軍在艱難的抗日戰(zhàn)爭中,一位校級軍官尚且瘦骨嶙峋的模樣,可想而知整個中國人民的抗日戰(zhàn)爭是何等的艱苦……</p> <p class="ql-block"> 父親羅繼賢在“我的抗戰(zhàn)回憶錄”中描述他的抗戰(zhàn)經(jīng)歷,這是父親羅繼賢在一九四三年底的常德會戰(zhàn)中,以副營長身份帶兩個連兵力消滅三百多鬼子、繳獲甚多作戰(zhàn)有功被晉升少校,并獲國民革命軍軍事委員會,頒發(fā)給他的四等云麾勛章……</p> <p class="ql-block"> 照片上是我的父親羅繼賢和我母親陳永懿,我和弟弟羅汗蓉。這張照片是一九五一年我們在成都市春熙北路留光照相館拍攝,是父親寄給漢中的祖父祖母的。如果我的父親還在世的話,他今年已經(jīng)是整整一百歲了??上谝痪盼逦迥甑讉桶l(fā)得不到有效醫(yī)治,當時的漢中市人民醫(yī)院因父親是國民黨軍官身份,不讓父親住院治療。于一九五六年初夏的清晨,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病逝于家中,時年三十七歲。母親卻只有二十六歲,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兒…… </p><p class="ql-block"> 當時只有八歲的我,獨自挽著個竹筐,竹筐子里是母親放的香、蠟、紙和幾碟小菜、饃饃,緊緊跟著四個抬夫步行到漢中城東北方向的遠郊留馬山,草草地埋葬了父親。從此,我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備受生活的煎熬和當時社會的歧視。八歲的我才開始準備在漢中飲馬池小學讀一年級,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的母親,硬是拿不出四塊錢的學費來。后來聽人家說可以到青年路辦事處申請減免學費,是我不知跑了多少次,辦事處才給我減了兩塊錢,剩下兩塊錢學費也是母親向我大婆婆借來的。 </p><p class="ql-block"> 父親去世的一九五六年我八歲,最小的弟弟才五個月,主要靠母親每月二十七元微薄的工資、舅父每月十元(支援共十年)的接濟、獨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把父親留給她的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萬分艱難地撫養(yǎng)長大。母親已經(jīng)于二零零九年的初冬病逝于漢中,享年八十歲。 </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祖籍是四川綿陽地區(qū),從她那豐滿的額頭和深邃的眼睛及高高的鼻梁看,極像我那俊朗慈祥、極富紳士風度的外公,很有一種羌族後裔的風骨。小時候聽外婆說母親的乳名叫“秀秀”,母親的幼年和少女時代上學,是坐著滑桿去學校讀書的,她知書達禮有學問。我自幼受母親的教誨頗深,十二歲開始如饑似渴偷看母親放在枕邊閑暇時閱讀的各種圖書。比如紅樓夢、西游記、西廂記、警世通言、聊齋志異、悲慘世界、紅與黑等中外名著,在書中汲取的知識真讓我受用終身啊。 </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親是很漂亮的,盡管父親去世時我的年紀尚小,但也聽得懂絡繹不絕上門提親人說話的意思,她們要母親邁出一步,改嫁!都被我母親一一婉言拒絕地說:他爸爸羅繼賢活了一趟人,所以我一定要守著他,守著他留下來的五個兒女……</p> <p class="ql-block"> 我父親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這是他帶著母親、大弟弟汗蓉,和我在成都春熙路北口的留光照相館的留影。在寄給漢中的祖父,祖母時的留言……</p> <p class="ql-block"> 這是我二零一八年十一月底,在湖南武岡市政府檔案館查詢到了,一九三九年十一月至一九四零年三月父親羅繼賢在湖南武岡黃埔軍校二分校,軍官訓練班的學員通訊錄。</p> <p class="ql-block"> 這是我二〇一八年歲末在湖南省武岡市政府檔案館,閱覽并復印父親羅繼賢在黃埔軍校武岡二分校,第四期軍官訓練班通訊錄的復印件。并且由武岡市政府檔案館加蓋公章:復印有效。(羅繼賢、字漫萍,陜西南鄭,漢中府街中央儲金后院羅宅)</p> <p class="ql-block"> 在這張湖南武岡市檔案館的檔案的復印件中,就保存著父親羅繼賢在武岡黃埔軍校第二分校軍官訓練班受訓時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 為了尋訪父親羅繼賢在一九四五年四月在湘西會戰(zhàn)中的足跡,我和愛人來到了湖南省邵陽市、洞口縣的江口鎮(zhèn),敬謁國民革命軍陸軍第七十四軍陣亡將士紀念塔。塔後有一座巨大的叢葬墓,長眠著數(shù)百位抗日陣亡將士……</p> <p class="ql-block"> 這是二〇一八年歲末,我和愛人來到湖南省武岡市黃埔軍校二分校舊址,尋訪父親羅繼賢一九三九年底在這里學習受訓的足跡。與武岡市黃埔同學會會長(黃埔后裔),劉蜀漢先生在黃埔軍校二分校舊址前的留影……</p> <p class="ql-block"> 在湖南省邵陽市武岡黃埔軍校二分校舊址的后院,整院的名錄墻上,密密麻麻地鐫刻著兩萬三千多名黃埔軍官的姓名。在這人海般的名錄墻上尋找我父親羅繼賢的名字,找的我眼睛都花了。 最后還是武岡黃埔軍校同學會長劉蜀漢先生,根據(jù)我提供的信息,最終幫我找到了父親羅繼賢的名字。劉蜀漢先生也同樣激動萬分地說,這里就是羅繼賢老先生抗日救國的牌位呀……</p> <p class="ql-block"> 二〇一八年歲末我在湖南省邵陽市武岡黃埔軍校二分校、在同是黃埔后裔的武岡黃埔同學會長劉蜀漢先生引導下,來到武岡黃埔軍校舊址(現(xiàn)在的武岡市第二中學)。在長長的名錄墻的碑石上鐫刻著二萬三千多名黃埔軍官的名字,我父親羅繼賢的名字也在其中。據(jù)劉蜀漢會長介紹,黃埔軍校舊址及黃埔軍官名錄墻,是近年我們中國政府撥款數(shù)千萬元巨資修葺一新的……</p> <p class="ql-block"> 筆者和武岡市黃埔軍校同學會劉蜀漢會長,瞻仰當年的黃埔軍校二分校主任李明灝將軍的塑像。李明灝將軍當年是我父親實際的校長和老師……</p> <p class="ql-block"> 從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五年九月我父親的所在部隊,國民革命軍第七十四軍在湖南湘西的邵陽地區(qū),對日作戰(zhàn)時間是最長的,幾乎打遍邵陽地區(qū)各縣,戰(zhàn)線綿延二三百多公里,戰(zhàn)斗盡管艱險,但在王耀武、張靈甫、施中誠將軍指揮下,每戰(zhàn)必勝。湖南給父親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后來父親常對我母親說湖南山清水秀是個富饒的魚米之鄉(xiāng),豈能容忍日寇的鐵蹄踐踏。 </p><p class="ql-block"> 說來也很神奇,神奇的是我居然娶了一位端莊、秀麗、賢惠、特別愛吃辣椒的湖南邵陽女子美素,我父親若地下有知一定是十分欣慰的。美素的父親也是一位抗戰(zhàn)老兵,多年以后我才聽她父親小心翼翼地說,他腰間別的是左輪手槍,騎的是日本大洋馬,居何官職我沒敢多問。僅僅知道老爺子是邵陽市新邵縣龍溪鋪人,早年跟隨龍溪鋪楠木沖的李文、李規(guī)兄弟倆抗擊日寇。再后來李文將軍被部下裹挾著投誠解放軍(起義),李文又擇機逃到了臺灣,李規(guī)將軍留在大陸做了政協(xié)委員。七十年代后期,岳父帶我們一大家人回過新邵縣龍溪鋪故鄉(xiāng)探親祭祖,也去楠木村拜訪過李文,李規(guī)將軍的姐姐。我的老岳父也活到了九十四歲,無疾而終。</p> <p class="ql-block"> 歲月滄桑,父親羅繼賢所留遺物極少極少,我小時候僅僅見過他幾張威武英俊的戎裝照片和一把異常鋒利的短劍,弟弟漢蓉用此刀削物還傷及手指幾乎離斷。父親一九五六年五月傷病復發(fā)不治,病逝時我僅僅八周歲,他的遺物在文革期間遺失殆盡。中國人大多都想在自己身后,給子孫們留下豐厚的遺產(chǎn)。父親羅繼賢病逝時,僅僅給他的后人們留下了他的一份抗戰(zhàn)回憶錄和幾張照片,在今天看來也是一份彌足珍貴的精神遺產(chǎn)。 </p><p class="ql-block"> 我今天展示父親羅繼賢從一九三七年的南京保衛(wèi)戰(zhàn),到一九四五年四月的湘西會戰(zhàn)(雪峰山戰(zhàn)役)的這段歷時整整八年的抗戰(zhàn)回憶錄。僅僅是對父親及千千萬萬的衛(wèi)國先烈們,在抗日戰(zhàn)爭烽火歲月中,可歌可泣的民族大義的追憶與懷念,彰顯父親羅繼賢及抗戰(zhàn)先烈們的家國情懷,僅此而已、別無他求……</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 記</span></p><p class="ql-block"> 至此,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八十周年紀念日前夕。筆者再次整理《父親羅繼賢的抗戰(zhàn)回憶錄》手稿時,如同在歷史的塵埃中拾起一顆顆散落的彈殼。每一枚都是沉甸甸的,帶著尚未散盡硝煙的氣息,仿佛還帶著那個年代的體溫。</p><p class="ql-block"> 父親生前常說,真正的戰(zhàn)爭遠比后人想象的更加復雜更加矛盾。勝利的歡呼背后,是無數(shù)個無人知曉的夜晚;英雄的稱號之下,是無數(shù)未能留下姓名的犧牲。他記錄的這些抗戰(zhàn)回憶,不是為了標榜功績,而是為那些永遠留在戰(zhàn)壕里的兄弟——他們理應被我們永遠銘記!</p><p class="ql-block"> 在編輯整理的過程中,我也曾經(jīng)幾度潸然淚下。那些被父親反復修改的段落碎片,往往是他最難釋懷的記憶。1937年12月中旬他從戰(zhàn)友的遺體堆里爬出來跑到南京燕子磯的長江邊,17歲的父親找著一根木頭橫渡冰冷、刺骨,透心的長江。直到1938年的2月才輾轉(zhuǎn)到湖北當陽,王耀武將軍的七十四軍五十一師駐地歸隊。晉升工兵營上士、繼升準尉,在七十四軍第五十一師三〇五團張靈甫將軍的麾下任代理排長。 </p><p class="ql-block"> 從此,父親在俞濟時、王耀武、施中誠,張靈甫將軍的麾下參與過無數(shù)次抗擊日寇的戰(zhàn)斗,晉升少尉、中尉、上尉,少校。負傷休養(yǎng)期間又被王耀武將軍派遣到湖南武岡的黃埔軍校第二分校受訓深造,決心將中華民族的抗日戰(zhàn)爭進行到底,直至對日寇最后一次戰(zhàn)爭《湘西會戰(zhàn)》中大獲全勝。</p><p class="ql-block"> 這些在教科書上不會記載的細節(jié),恰恰構成了戰(zhàn)爭最真實的肌理。我尊重父親的原意,未將那些血淚的回憶“潤色”成慷慨激昂的敘事,因為痛苦的本身,就是歷史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 本文一經(jīng)面世受到了廣大讀者的歡迎,特別要感謝張靈甫將軍的長子張居禮先生,他說這份簡短的七十四軍抗戰(zhàn)回憶錄的片段就是最最真實的抗戰(zhàn)歷史的一角。更要感謝張靈甫將軍之子張道宇先生及湖南武岡、貴州遵義兩地檔案館及武岡黃埔軍校同學會會長劉蜀漢先生的鼎力協(xié)助,讓某些模糊的記憶、地點得以確認,這是筆者再版《羅繼賢抗戰(zhàn)回憶錄》的動力。書中收錄父親羅繼賢的個人檔案及家書,均按原件影印。其中斑駁的墨跡與褪色的血漬,或許比文字更具震撼力。</p><p class="ql-block"> 父親有生之年對我們最常念叨的一句話就是:“老子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1945年6月上旬的湘西會戰(zhàn)勝利后,父親帶著新創(chuàng)舊傷住進湖南沅陵后方醫(yī)院治療近兩個月。出院后已經(jīng)是1945年8月15日,日寇宣布無條件投降的日子了。他說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抗日戰(zhàn)爭,自己幸運地活下來了,而那么多弟兄卻永遠停留在了十七歲、十八歲、二十歲,二十四五歲。為此我們夫婦專程到湖南省邵陽市洞口縣的江口鎮(zhèn)叢山坳的半山腰,拜謁了七十四軍陣亡將士紀念碑!紀念碑后面就是一座巨大的陣亡將士叢葬墓。</p><p class="ql-block"> 如今,父親早已離開我們近七十年,帶著他身上的彈片和勛章,與他的戰(zhàn)友們重逢于另一個世界了。作為黃埔抗戰(zhàn)老兵的后代,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這些記憶繼續(xù)活著,讓抗戰(zhàn)英烈的家國情懷得以傳承。愿所有的抗日英烈安息,愿后者永遠銘記中華民族的抗日英雄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羅漢青(青萍)</p><p class="ql-block"> 2025年8月19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