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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冬季。有雨,便寒顫起來。
那時,我僅九歲。那時,亦是冬天。
那個冬天一直有雨。山風凜冽,通往馬路河小學的山路泥濘不堪。村里的小學只開到四年級,目不識丁的父母為了讓我繼續(xù)上學,只有把我送到十里外鄰縣的馬路河小學,硬要叫我在這條蛇形山道上,每天來回兩趟,用瘦小的雙腳一步三滑地丈量一個個漫長的冬季。
望著寒風冷雨、騎驅(qū)山路,我退縮了,堅決不去上學。母親里里外外地開導,并且破天荒給我煮了個雞蛋:“只要你去上學,每天我都給你煮一個!”。面對母親的獎勵、雞蛋的誘惑,我還是一股勁地搖頭,不去,堅決不去。
可是,堅持到第三天早上,母親把我從熱被里活生生地拖出來,將書包往我身上一掛,將一塊塑料布往我頭上一蓋,硬是狠心地把我趕出家門:“去!快去上學!”并用一根小竹條在后面不停地抽……
冬雨不停地下著,我哭兮兮地踏上了通往學校的山路……母親沒有戴任何雨具,淋著雨跟在我后面,送我到屋后那座高高的山頂,目送我翻過一道道山梁。山回路轉(zhuǎn),我看見母親在站在風雨里,頭發(fā)、衣服已被山雨淋濕,雨水順著臉龐不停地流淌……
山路上寒冷,學校里也不好受。教室是間破民房,山風瘋狂地從破舊的窗戶直往里鉆。飲著寒風令人顫抖得縮成一團。
為了御寒,班上的同學都拎著漂亮的火籠上學。上課時,把它放在課桌下,雙腳踏在邊緣上,暖烘烘的;寫字僵了手,攏在上邊,怪暖和的。這樣冷的天氣,誰不希望有這么一個火籠??!
<br></h3> <h3> 可是,我家里窮得叮當響,為給父親治癆病,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我讀書的十元學雜費是母親給煤老板挑煤換來的,挑一挑煤只得五毛錢,一天最多只能挑兩挑……買一個火籠,要花去家里吃半年的鹽巴錢,我怎能向母親開口呢?
我用常人難有的毅力支撐著。天長日久,我的手腳長出了紅腫的凍瘡。晚上,母親打來熱水給我浸泡,望著我手腳日益化膿腫脹,母親的淚水滴滴地灑落在水盆里……
<br></h3> <h3> 母親又去挑煤了,早出晚歸。十多天下來,本來消瘦的母親瘦得盡是皮包骨頭,白發(fā)染上了雙鬢,她才四十歲呀!大冬天的,母親為啥要去吃這么大的苦呀!
那個風雪交加的黃昏,母親趕集回來,給我買回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火籠。我拎在手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望著清瘦的母親,眼淚止不住便流了下來……
<br></h3> <h3> 第二天,母親為我添上炭火,旺旺的,送我走上屋后的山路……從此,我和同學們一樣擁有了自己心愛的火籠。上課時,雙手攏在火籠上,暖烘烘的熱流順著血液涌向全身,這分明是暖融融的母愛呀!
往后,我的腦海里常常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被風雪鎖住的莽莽大山里,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山路上,蒼老消瘦的母親,挑著大筐焦煤,艱難地走向遠山……
這幅畫面!這個火籠!激勵我走過人生的一個又一個嚴冬……直至永遠!<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