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font color="#ed2308"><b>關(guān)山燭光</b></font>
<font color="#167efb"> </font></h3><h3><font color="#167efb">一
深夜,重巒疊嶂的關(guān)山黑漆漆的,只有一處小山包上閃爍著火光?；鸸饫?一位黑不溜秋的漢子,正滿頭大汗地往土窯里不停地送柴草……這個正在燒磚瓦的漢子就是查必祥。已經(jīng)連續(xù)燒了六天六夜,還有一天一夜就可封窯了。夜,越來越深,濃黑的窯煙嗆得查必祥不停地咳嗽……
忽然,一聲痛苦的悶哼驚醒了夢鄉(xiāng)中的女兒,查連敏翻身下床,火速奔到屋后的瓦窯。她驚呆了:父親因?qū)嵲谔Ь?撲進了火里,左手整個手掌全是火泡,疼痛難耐的父親正用冷水往手上淋……
查連敏的母親也趕來了,拿來了鹽水給他涂抹后,準備扶他回家休息。他甩開妻子說:“養(yǎng)傷重要,還是孩子讀書重要?這個時候我怎能離開瓦窯?”說著就要繼續(xù)燒窯。查連敏知道父親一向倔強,這個時候勸他回屋等于徒勞,她對父親說:“爸,我留下來幫你,你在旁邊休息指導(dǎo)把關(guān),我來燒窯!”查必祥這才默默地點頭。不知過了多久,查必祥靠在瓦窯邊的土埂上睡著了。
這個難忘的夜晚,是30年前的一個秋夜,連同父親深深地定格在了查連敏的腦海。那時,查連敏的父親47歲,是個月薪30元的民辦教師。</font><br></h3> <h3> <font color="#167efb">二</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貴州省安龍縣永和鎮(zhèn)(現(xiàn)萬峰湖鎮(zhèn))拉然溝村,村前是咆哮的南盤江,村后是巍巍的關(guān)山,阻隔了這一帶上百名孩子求學的愿望。查必祥7歲那年,父親把他送到鎮(zhèn)上的姑父家就近上學,好不容易上完初中,因家里窮,只能回到關(guān)山種地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成為關(guān)山一帶惟一的“文化人”。
查必祥勞作之余,常坐在土丘上,望著山里失學的孩子一群群地當“放牛娃”,不禁黯然神傷。轉(zhuǎn)眼,他的女兒查連敏7歲了,到了入學的年齡,可是到哪兒上學呢?到鎮(zhèn)上有兩個多小時的山路,女兒根本吃不消。幾夜輾轉(zhuǎn)難眠之后,一個夢想在查必祥的心里升起:自己辦學,讓女兒和山里的孩子都能上學!
村頭有一間閑置的豬圈,查必祥將它打掃干凈后作為教室,沒有課桌,他搬來石頭壘起來,再搭上木板便是。女兒是他的第一個學生,后來陸續(xù)有家長送孩子來入學,開學第一周后就有了二十多個孩子,他就在潮濕陰暗擁擠的豬圈里給孩子們上課。</font>
<br></h3> <h3> <font color="#167efb"> 三</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寒來暑往,查必祥在那豬圈里把女兒和數(shù)十名山里的孩子送出了大山。那年,豬圈房已破爛不堪、搖搖欲墜。查必祥決定自己動手修建學校。他不分白天黑夜,發(fā)瘋似的挖泥做坯、筑窯燒磚……
沒有工匠錢,查必祥不顧家人的反對,執(zhí)拗地賣掉家里那匹趕嘗搞生產(chǎn)馱東西用的騾子。
在門前的一塊自留地上,查必祥每天和工匠們一起忙到天黑……因過度勞累,他患上了癆玻查連敏看在眼里,心里有說不出的疼,她不明白:父親為什么對辦學這么癡情,別人都不管的事自己要攬來管?經(jīng)過多天的辛勞,3間九十多平方米的瓦木結(jié)構(gòu)校舍終于聳立起來了,學生又雀躍般地蜂擁而來,人數(shù)從23人增加到八十多人。
查必祥每天天沒亮就到地里干農(nóng)活,再趕回來給孩子們上課,一至六年級,他采用復(fù)式教學,上了一個年級又去上另一個年級,每個年級每天五節(jié)課,他一節(jié)也不少。
有一次,因為過度勞累,查必祥昏倒在講臺上。查連敏把父親扶起來,又給他喂了點開水,他才漸漸地醒了過來,可是他蘇醒過來后,又掙扎著上講臺。
查連敏拉住父親,忍不住嚷了起來:“爸呀!你都累成這樣了,該休息了,這山里的教育,就靠你一人能扛得起來嗎?”查必祥甩開女兒的手說:“閨女呀,爸爸這一生就只有一個心愿,讓山里更多的孩子能上學,這樣我心里才會踏實些呀!”父親轉(zhuǎn)身走上講臺,望著他頭上漸漸增多的白發(fā),查連敏心底的疼痛與無奈化成的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從此父親那白發(fā)蒼蒼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font><br></h3> <h3> <font color="#167efb">四</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三年的時光轉(zhuǎn)眼即逝，查連敏快要師范畢業(yè)了,父親對她說:“小敏,我們關(guān)山條件不好,教師不愿來,爸爸也老了,你畢業(yè)后,就回來幫爸爸一把吧!”父親那求助的目光令她陣陣揪心——關(guān)山太艱苦了,十年寒窗苦讀,目的就是沖出關(guān)山“遠走高飛”,而現(xiàn)在父親卻要把自己召回關(guān)山,這可怎么辦呀?
畢業(yè)后,查連敏被分配到萬峰湖鎮(zhèn)中心小學。這里無論教學環(huán)境還是生活條件,都比關(guān)山強百倍。但是父親的哀求,她又如何拒絕?她揣著到鎮(zhèn)中心小學的報到證,心事重重地走在回村的山路上。此時,一個個與她父親有關(guān)的畫面從她眼前閃過——
父親不分白天黑夜,發(fā)瘋似的平整地基,筑窯燒磚,砍自家的樹木建校,幾次暈倒在工地上……在昏暗的油燈下,父親一筆一劃地為沒錢買課本的孩子謄寫課文,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了,皺紋爬上了他的眼角和額頭,粉筆灰染白了他的青絲,卻依然是那么執(zhí)著……
“爸爸呀!你在山里搭上了一輩子,難道還要女兒再搭一輩子嗎?”查連敏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走一程淚水灑了一程……山風迎面襲來,她一咬牙,將報到證撕成碎片,扔下深深的山谷……</font><br></h3> <h3> <font color="#167efb"> 五</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9月1日,查連敏和父親到鎮(zhèn)上背來了學生的課本和作業(yè)本,便開始了她的教學生涯。她的父親多年的苦心耕耘,已使本村兒童基本入學,但關(guān)山擋住的坡桑、六郎、大山等布依村寨,由于“重男輕女”的歷史原因,村民們都不愿送女孩念書。查連敏第一次走上講臺,望著臺下清一色的男孩子,她感到有些失落和心痛。
次日,查連敏翻山越嶺走村串戶動員女童入學。查連敏迎著晨曦出門,翻了幾個山頭,來到了坡桑村張仕靖家,那間簡陋的窩棚里,擠著大大小小從8歲到12歲的3個女孩,她們都沒有上過學。查連敏到地里問孩子們的母親:“怎么不送孩子上學呢?”對方回答說:“你看這家里還能供她們上學嗎?能保住她們的哥哥上學就算不錯了!長大后就嫁出去了?！辈檫B敏說:“讓她們?nèi)ド蠈W吧,我不收雜費,書錢我給她們掏,不讀書怎么能行?”臨走時她又對三個女孩說:“你們明天就去上學啊!”
第二天凌晨5點鐘左右,查連敏還沒起床,就聽見院子里有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她開門一看,門口擠在一團的是張仕靖的3個女兒?？匆姴檫B敏,年齡最大的張美怯生生地問:“老師,我們是來上學的,你要我們嗎?”原來,她們家沒有鐘表,怕上學遲到,幾個孩子天沒亮就起床趕來了。望著眼前求學心切的3個孩子,查連敏的心里非常感動,她撫摸著孩子們被山風吹得蓬亂的頭發(fā)說:“老師全都收下了!”孩子們歡呼起來。</font><br></h3> <h3> <font color="#167efb">六</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開學了,白天要上課,查連敏勸學只能在晚上了。去勸學的山路在深山老林里蜿蜒,幾里沒有人煙,夜里常有各種野獸出沒,查連敏一路上走得膽戰(zhàn)心驚……每晚勸學回來,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
查連敏的父親看到女兒晚上在山里來來去去,實在放心不下,提出與她一道前往。卻被查連敏拒絕了:“你年紀大了,加上眼睛不好,女兒一人去就行了?！鄙钜?為給正在路上的女兒壯膽,父親干脆出門接應(yīng),“唉嗨,唉嗨”地對著大山大聲地喊,喊山聲如天籟之音在群山里回蕩……
歷經(jīng)四十多個晚上的艱辛勸學,查連敏共勸回失學女孩51人。可是,有三十多名學生家離學校太遠,每天早上上學要打著火把走兩三個小時的山路,這實在是苦了這群八九歲的孩子,加上山路崎嶇兇險,孩子們在上學的路上很不安全。查連敏和父親商量后,騰出自家的三間屋子作宿舍,又砍了自家的樹木做成木床,讓孩子們在家里住宿,她的家頓時成了一個近四十口人的大家庭。
每天天沒亮,查連敏就起床給孩子們生火做飯。上完課安排孩子們寫作業(yè),她又幫孩子們洗衣……查連敏簡直成了三十多個孩子名副其實的“編外媽媽”。</font><br></h3> <h3> <font color="#167efb">七</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查連敏整天為孩子忙碌,幾乎把男友給忘了。男友家住縣城,畢業(yè)后分配到城郊的一所小學任教?？墒遣檫B敏畢業(yè)回到鄉(xiāng)下,三個多月過去了,都沒有她的音信。男友找到關(guān)山民小時,查連敏正在生火給孩子們做晚餐,濃煙熏得她睜不開眼。目睹此景,男友心疼地說:“誰叫你來這里受這么大的苦?”查連敏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來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來……
夜里,冷月當空,一對戀人在門前的土埂上坐著,莽莽的關(guān)山死一般的沉靜。沉默了一陣后,男友說:“調(diào)出山吧,調(diào)出去后我們就結(jié)婚,調(diào)動的事由我去擺平!”查連敏沉默不語,只搖頭。片刻,她哽咽著說:“你看,這么多孩子,多可憐呀,我怎么能走呢?”男友長長地嘆氣,說:“看來我們只有分手了?！钡诙煸缟?男友不辭而別。
之后,查連敏整日茶飯不思,夜里常常跑到屋后偷偷哭泣。查必祥看出了女兒的心事,走過去對女兒說:“你明天去找他吧,學校有我撐著呢?！彼龘溥M父親的懷里哭著說:“你身體不好,這么多學生你怎么教得下來,我也不忍心離開他們呀!”
查連敏把愛給了山里的孩子。山里不通電,學生晚上“放羊”,教學質(zhì)量難以提高,她花了一千多元錢建起沼氣池,在教室里裝上了沼氣燈,讓孩子們也像城里的孩子一樣晚上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聽她授業(yè)解惑;學生用水要到兩公里外的山溝里去挑,她又出資七百多元,安上了自來水;她還出資購買錄音機、充電機、電瓶,長期堅持課間操和升旗儀式。每天清晨,在校園里,總會看到一面鮮紅的國旗在一百多名孩子的注目中伴隨著振奮人心的國歌冉冉升起……</font><br></h3> <h3> <font color="#167efb"> 八</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愛心靜靜地流淌,歲月悄悄地流逝,查連敏人生的年輪已輾過27個春秋,眼看快要錯過愛情的季節(jié),雙親為她急得團團轉(zhuǎn)。但是急又有什么用呢?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里,愛情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查連敏鐵了心不出山,在擇偶上她干脆只認一條:只要能到關(guān)山同她辦學就行了!又一年初春,愛情再度垂青于她,在鎮(zhèn)政府工作的張進向她求愛了,張進雖然不能滿足查連敏的惟一條件,但他向她發(fā)誓:“我保證支持你在關(guān)山辦學,決不拖你的后腿!”面對張進的誓言,查連敏向他打開了心扉,年底兩人舉辦了婚禮,次年查連敏生下了可愛的女兒。
婚后,家安在鎮(zhèn)上,但查連敏幾乎顧不了家,每周日下午,她得背上女兒趕到關(guān)山,直到下周五上完課后,才背著女兒回到鎮(zhèn)上與丈夫住上一天。</font><br></h3> <h3> <font color="#167efb"> 九</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查連敏和張進都是工薪階層,每月兩人的工資加起來只有一千多元,丈夫一直想籌錢買一套寬敞點的住房,可是有點積蓄就被查連敏“挪用”到學生身上去了,丈夫為此常數(shù)落她。每當這時,查連敏就哭著說:“看到孩子們上不了學,我心里難過呀!”丈夫只得作罷。
查必祥十多年前修建的教室成了危房,不能再上課了。為了不讓山里的孩子失學,父女倆決定重建教室。在他們的努力和鄉(xiāng)親們的幫助下,3年后,兩樓一底的教學樓終于蓋起來了。
3月1日,178名學生全部搬進了新教室。新學年開學第一天,數(shù)十名孩子各自手握著一把從山里采來的紅紅綠綠的野花,一起涌向查連敏……“媽媽!媽媽!”在這些熟悉的孩子和簇擁的野花中,查連敏8歲的女兒手里舉著一把野花也向她擠過來,她抱起女兒,眼睛里閃動著淚花……
查連敏把28年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獻給了關(guān)山的孩子,父親的故園情結(jié)已在她的血脈里傳承,她用心血和汗水為關(guān)山的孩子們托起金色的希望:父女倆先后將近千名關(guān)山的孩子送出了大山。</font><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