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唱大戲。接姑娘，請女婿。小外孫子，也要去……”</p><p class="ql-block"> 在姥姥的百天忌日，我念著兒時姥姥教的童謠，姥姥的音容笑貌，像幻燈片在我的眼前一張一張閃過……</p><p class="ql-block"> 姥姥平淡無奇的一生帶著深深地時代烙印。姥姥姓王，1933年出生在遼寧省遼中縣一個叫“馮家窩棚”的村子。我去過一次 ，這個村子一馬平川，全是沙土地，一看就不是啥富裕地兒。姥姥姐妹三人，她最小，姥姥的父親沒兒子，過繼了他的侄子續(xù)香火。</p><p class="ql-block"> 姥姥17歲嫁給姥爺，19歲有了大姨，38歲當姥姥，59歲當了太姥姥。姥姥生育了八個子女（三男五女），孫輩有13人（我是第八個），重孫輩現(xiàn)在是11人。真是一大家子，蔚為壯觀啊，可姥姥卻總說“多兒多女多冤家”。1960年，三年自然災害，生活不下去，姥姥、姥爺帶著四個孩子，還有姥爺?shù)哪赣H，姥爺?shù)哪棠蹋褷數(shù)膬蓚€弟弟一大家子人，來到了牡丹江?？偨Y(jié)姥姥的一生，如果寫本書，書名就是《王老太和她的兒女們》。是的，姥姥所有的生活苦難，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悲傷離愁，都是和她的兒女孫輩展開來去的。</p><p class="ql-block"> 姥姥是慈愛的。10歲之前我是長在姥姥家的。姥姥不下幾十遍和我講起我小時候的很多軼事。說我最淘氣，故事最多。比如，我小時候把家里的木板子扛到河溝去架橋；我把鄰居家種的秧苗拔了，我媽挑水給人家又種上了；我對村里的老太太搞惡作劇，人家要來砸我家鍋；我每天爬窗臺幾十次，姥姥把我抱下來，累的胳膊酸疼等等。姥姥每次講都好像是第一次講，繪聲繪色，我也好像都是第一次聽，津津有味。</p><p class="ql-block"> 姥姥是勤勞的。姥姥給我看她腿上和手腕上的筋包，告訴我都是干活落下的病。八個孩子，吃飯就是老大的問題了，菜湯都是用水桶盛裝的，我無法想象。姥姥家的菜園子，是我兒時的樂園。“甜桿，菇娘，西紅柿，櫻桃，沙果”，還有各種蔬菜。姥姥帶著小姨每天在這里勞作，我就快樂的享用，美美的吃著。姥姥就是靠著這個菜園和幾畝田地生活，從來沒有向兒女伸過手，從來也沒麻煩過“組織”和別人接濟過。 </p><p class="ql-block"> 姥姥是聰慧的。姥姥沒上過學，也不識字。但多年的勞動讓她積累了很多生活知識和種田經(jīng)驗。姥姥知道什么時節(jié)該干什么活兒了，告訴子女們怎么干。一次，我爸說，家里的苞米樓里裝的苞米總是會霉爛。姥姥告訴我爸，在里面安插幾根松木竿子，能通風，就不爛了。果然，很管用。姥姥記憶力很好，會背一部分《千家詩》，我也跟著學。姥姥會講楊家將的故事，會講一些怪力亂神，我覺得很有趣，聽得入神，時不時提問。小姨教我100以內(nèi)加減法。可以說，我的學前教育是在姥姥家。</p><p class="ql-block"> 姥姥是感恩的。誰對她的一點好，她總是念叨。記得姥姥告訴我，一家人剛來到牡丹江是租住在別人家。我媽只有三歲，得了病，房東大奶每天給拿一個雞蛋，把一種可能叫地喇蛄的蟲子放進雞蛋里烤好，給我媽吃，用這偏方把病治好了。那個時候雞蛋非常珍貴。姥姥總說，不能忘了，“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p><p class="ql-block"> 姥姥是堅強的。姥爺是讀“死書”的，不會經(jīng)營生計。家里家外大小事兒，都是姥姥操持，拿主意。姥姥的八個子女，除了小姨還算比較像她之外，其他七個還真不像是她生的，姥姥因此很上火。一大家子人，60年的磕磕絆絆，姥姥操碎了心，受了很多苦累和委屈。三個兒子，都給蓋房子結(jié)婚了，不容易啊。姥姥是拜菩薩的，我看她拜的很虔誠，很認真，若有所念，我想這是她的心靈寄托吧。這么多年，再苦再難，姥姥都挺過來了，我見過她凝重的表情，但沒見她哭過。姥姥說：早沒有眼淚了。只有一次，姥姥的眼圈紅了，沒有眼淚……</p><p class="ql-block"> 姥姥是信命的。姥姥說有個叫“梁瞎子”的人來家里算命，給我算的是兩點：一是我命克我爸，不好，但能破：找個石頭當干媽。我太小不會走路呢，還不能向“干媽”行禮，我媽替我給“干媽”磕的頭。至今，我無法判斷這個算的準不準。二是“梁瞎子”對姥姥說，“這個小外孫你能借上力，好好疼他吧?！边@個算的可真不準，我除了經(jīng)常去看看姥姥，給點錢，給買點東西，給姥姥當過“地下交通員”之外，沒讓姥姥“借上什么力”。我很痛心的是，作為外孫我無法給她解決家務事。姥姥總說我命好，我每次去看她，都能正好趕上家里有“好吃的”，其實都是平常的肉，雞蛋，豆腐，青菜什么的，但姥姥做的很好吃。我一邊吃，她一邊給我講“過去，現(xiàn)在，將來，她和她的兒女們……”很長，時間跨度也很大，我都能背下來了。姥姥對我沒有秘密，我很認真地聽，或許可以讓她減輕心里的苦悶，算是“借了點力”吧！</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我去姥姥家，沒等進大門呢，就大聲喊：姥啊，姥啊……鄰居們都知道了，這家的小外孫又來了，人沒到，聲音先到了。每次我離開，姥姥都會到“房山頭”目送我，直到看不見。有了女兒以后，也時常帶孩子去探望姥姥，告訴她，叫太姥姥。女兒總問我：太姥姥是誰?。课艺f，你有姥姥，爸爸也有姥姥啊，她是爸爸的姥姥。女兒一口一聲太姥姥，叫的姥姥合不攏嘴的笑。</p><p class="ql-block"> 姥姥因為腦血管破裂，導致大面積出血，很快，說沒就沒了。據(jù)小舅說：中午還好好的呢。各種原因，我沒有見到姥姥的最后一面，成了今生遺憾。今天是姥姥的百天忌日，我買了紙錢，在紙錢上寫上“姥姥收”，找個十字路口，劃了一個圈，燒了，磕頭。我不信鬼神，但以這種傳統(tǒng)方式表達對姥姥的想念，寄托我的哀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