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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小鎮(zhèn)——致董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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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香。果香 散發(fā)著裊裊清香的董市，宛若一個奇異的天池。 這天池里有花地，果園，平湖，河流，還有一條老街的前世和今生。 我很慚愧——我的眼睛一直伸向遠(yuǎn)方，好像遠(yuǎn)處才有美景，近處只有風(fēng)煙。它在我身邊這么多年，我卻很少去注視它。 那些曾讓我興奮陶醉的旅行，那些吸引我的山山水水就像我生命中的過客，來了，又去了。它們排著隊從我的畫卷中走過，匆匆又匆匆。畫面中，我始終像一個相親的人，走馬觀花，恍恍惚惚，不知所以。永遠(yuǎn)的與對方相遇不相知，相忘不相憶。如今靜下來時，才發(fā)現(xiàn)我累了，倦了，才發(fā)現(xiàn)我要找的不過是一個靈魂的寄居地?？墒?，遙遠(yuǎn)而陌生的遠(yuǎn)方，永遠(yuǎn)遙遠(yuǎn)而陌生著。它只能暫時滿足我一時的好奇心，卻永遠(yuǎn)無法安放一個漂泊的靈魂。 再見已是晚春。 就像見到簪花的杜牧，就像在虛幻中找到歸依的卡爾維諾，我停下腳步，細(xì)細(xì)端詳這近處的風(fēng)景。 噢，親愛的小鎮(zhèn)，寧靜而美麗的小鎮(zhèn)！ 現(xiàn)在看來，這里才是我應(yīng)該停留的地方。它多像我的初戀啊。時隔多年，當(dāng)我再次見到它時，內(nèi)心竟激動難安，純凈如雪。 相見了，相見甚歡。 從此，這小鎮(zhèn)就在我心里頭了。 它用它的氣味征服著我。正如一個男人迷戀一個女人的氣味，正如一個作家迷戀一本小說的氣味。 起初，我并不知那些層次分明的花香來自哪里。直到走進曹店，看見成片的楓林，花海，月季園，我才明白。在五月的熏風(fēng)里，花地里奔涌著一條彩色的河流。月季花，映山紅，紫玉蘭，紅繼木。鵝黃，火紅，淺粉，翠綠……花香隨那河流浩浩蕩蕩地涌來，像一群熱情的小妖，纏繞著我的鼻端，婉轉(zhuǎn)地飛翔。 花園很靜。這是花朵們的森林。 風(fēng)在花園里穿梭，像個盜賊，掠走一片花香，另一片花香卻更加兇猛地?fù)溥^來。醉人的香。要命的香。排山倒海的香啊像個多情的絕不屈服的姑娘。每一縷都像一根細(xì)白的手指。它用這手指敲響了季節(jié)的門，也用它撫摸每一個寂寞的靈魂。清淡的，濃郁的，雅致的，艷俗的……各種姿態(tài)的香在房前屋后，在樹林里，在田野里狂野地奔跑。在人們心里奔跑…… 在董市，除了這些，還有清新甜潤的果香。 當(dāng)我挎上籃子像個農(nóng)婦一樣走進草莓園時，一團團清香猶如世外來風(fēng)，頃刻間將我席卷。紅得透亮的草莓一串串地垂掛在綠葉間，像一個個玲瓏的小燈籠掛著迷人的笑。這時候，說什么都是閑話了。還是讓草莓的香甜盡情地與舌頭纏綿吧……那樣，即便有一天，風(fēng)要帶走我們的靈魂也是值得的。 四月草莓，五月枇杷，六月桃子，九月棗，十月柑橘，十一月橙。董市的果香是不知道寂寞的，它飄蕩在每個季節(jié)，每個角落，與每個人相遇。 他們說，那些香味是有翅膀的。他們還說，風(fēng)的翅膀可以帶上我們的夢想飛到任何想到達(dá)的地方。 可我不想飛走，我想留下來。 如果允許，我想在開滿花朵的山坡上搭一所小房子，再種上一些果樹。然后，像魯本斯那樣，作一幅屬于自己的《亞當(dāng)與夏娃》。 二.平湖 攜著花香，我們往前走著。 不覺間，走到了一片湖水邊。瞬間，一闕宋詞在晚春里緩緩地打開了。 有人告訴我，它叫平湖。但我覺得它更像眼睛，小鎮(zhèn)的眼睛，詩人的眼睛。雖然沒有杭州的西湖遼闊，也沒有九寨溝的海子斑斕，但整片湖水亮晶晶的，沒有一絲雜質(zhì)，有一種說不出的況味。在明亮的陽光里，它蒙上了金色的紗巾，安靜得可以聽見呼吸和心跳。就憑這，已是動人心魄。 風(fēng)來了。風(fēng)從湖面上走過，它輕柔地撩撥著湖，用眼神和梳子。湖心便起了微瀾，像一個懷春的少女微紅著臉，顫抖著手指。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面，似乎在奮力擺脫一種暗戀的痛苦。 湖邊，散落著長長的木質(zhì)條椅，古色古香的亭子，還有婉約的垂柳，生動的小花。想必，在夏天的夜晚，花前月下，這該是鳥兒和情人們最鐘情的去處。 少頃，一座彎彎的橋把我?guī)У胶膶Π丁?在這兒，我見到了有生以來最心動的一條小路。 它纖細(xì)而靈秀，緊貼著湖水，把盈盈的幸福和憂愁都撒在這個偏僻幽靜的角落里。路邊是一段白色的圍墻，青得透藍(lán)的瓦和木質(zhì)小窗從墻壁的上方冒出來，讓人浮想聯(lián)翩——煙火。洞房花燭。男人和女人…… 最重要的是它還擁有竹子。 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有了這竹子，紅塵之中的俗氣似乎都被隔離在世外了。它將俊秀挺拔的身影投向湖面，把心中想說的話賜予一只鳥雀。“喳喳……喳喳……”鳥雀銜著一串句子飛過湖面，飛向遠(yuǎn)方去了。我想，如果鄭板橋還在，他一定也會愛上平湖的竹子。 竹子腳下，鳶尾花開得正好，在斑駁的竹影里開成了一片白里透藍(lán)的雪……看到這里，我雙眼迷蒙。 西窗下，風(fēng)搖翠竹，疑是故人來。毫不隱瞞地說，竹子和鳶尾花都讓我想起故人。 很多年前，在我還沒有出生時，我老家屋后就有了一片竹園。那是父親種下的。竹園里也開滿了花。晚春的時候是鳶尾，秋天的時候是野菊。父親是個篾匠，竹子是他的命。“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是父親的寫照。雖然他不可能說出這個詩句，但我知道他就是這么想的。 那時候，鳶尾是我的最愛。我喜歡在花叢中奔跑，聽竹葉在風(fēng)中的呢喃……那是一段多么快樂的時光啊。 可是，時光像青魚的脊背，從水面小心地冒出來，輕輕一滑就不見了。 父親離開這個世界后，母親請人滅了竹子。從此，竹園不再，花亦不再。 現(xiàn)在，我與它們再次邂逅。心恍惚，好像有一小截舊時光被一只神秘的鳥叼了回來。 那截時光是屬于我和父親的。 三.瑪瑙河 對于瑪瑙河，我是癡愛的。是那種從骨子里生長出來的愛。 為了它，我曾寫了一本小說《蝶舞輕揚》。這個故事的背景就是瑪瑙河。我為它編織了一個美麗而憂傷的故事，里面充斥著我童年的影子。 2015年的春天，我和幾個朋友一起第一次走近了它。 那天，天空著下著細(xì)雨，空氣里彌漫著花香。我們沿著河堤在花香里行走。 春天的瑪瑙河十分婉約，水聲旖旎，像情人間的耳語。水面上的土丘如袖珍小島，星羅棋布。島上草葉豐美，遠(yuǎn)看像一頂頂綠帽子漂浮在水面上，很是可愛。河畔綠樹蔥蘢。油菜花，紫云英，蘿卜花，還有不知名兒的野花都開了。它們?yōu)殪`秀的瑪瑙河編織了一床流光溢彩的地毯。 我陶醉在瑪瑙河的春天里，不能自拔。 后來的兩個月，我一直寫它。把它寫進我的生命里。這本書，應(yīng)該是我寫給瑪瑙河的第一封情書吧。 不久前，再次前往。再次收到驚喜。 我們?nèi)サ牡胤接幸粋€龐大的草灘。上面開著野花，牛兒在休閑地吃草。波浪起伏的草灘浸染在薄薄的霧氣里，宛若仙境。 很多人尖叫起來。還有人在打滾，在唱歌，在狂奔。可能是因為很少見到這樣靜美的地方，也可能是被瑪瑙河上飄蕩的近似巫氣的美震懾了眼睛?？傊芏嗳硕及褵篮蛻n愁扔到了一邊，像孩子一樣歡暢。 那時候，我撲進開著紫花的草叢里，做了一個夢。 在短暫的夢里，瑪瑙河飛上了天空，宛若夜色中的銀河。我變成了銀河里的一尾魚，游啊游，怎么也游不上岸。 后來，這個情景常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我想起了外婆的話。外婆說，幾次三番出現(xiàn)在夢中的同一個東西，一定就是我們的前生。 這樣看來，我和瑪瑙河的糾葛應(yīng)該從前世就開始了。 所以，今生，我們一再的相遇。 相遇即相知。 四.老街 董市的老街還在。 寂靜的巷子里，彌漫著布列瑟農(nóng)的憂愁。 在這個春光明媚的下午，它像個老女人慵懶地曬著太陽。陽光是仁慈的，一邊幫助萬物生長，一邊卻在與某些東西艱難地作別。 在這片靠近長江的建筑群里，周圍的現(xiàn)代建筑像善斗的洋女人頻頻向老街發(fā)出挑戰(zhàn)。老街不為所動，很平靜很從容地舒展著它的身姿。它老了。老了就老了，它從不避諱它的老。偶爾，會把一塊開滿紅花的老床單從窗子的一角扯出來，撣掉歲月的風(fēng)塵。 風(fēng)塵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我抬起頭，似乎看見了一個穿旗袍挽發(fā)髻的女子恬然地坐在窗前，對著時光微笑。那笑容里裝著一個女人的前世，也裝著老街昔日的憂愁。 那些墻壁也已經(jīng)很老了，斑斑駁駁的，就像一塊晾在陽光下的舊花布。晾得太久，被光陰褪去了色調(diào)，也被人遺忘了。風(fēng)來雨去，它還固執(zhí)而優(yōu)雅地站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像個貞女。 在花布的裂紋深處，一些暗綠的青苔正在默默地生長。它是老街的年輪，一圈一圈，越來越密集。在數(shù)不清的年輪里，我想起了逝去的銀匠，布莊，酒坊，亞細(xì)亞洋行……想起了逝去的戲樓，祠堂和人。 凡人如蟻，被人記住的總是少的，比如董和。他的雕像還屹立在離老街不遠(yuǎn)的堤岸口，讓每個董市人為之仰望。更多的人被歲月帶走了，不留痕跡。 還活著的老人常常坐在年輪旁，就著一杯茶水講訴有關(guān)老街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百講不厭。或者，打盹，發(fā)呆，回憶遠(yuǎn)去的青春。那時候，他們的皺紋是老街上生動而憂傷的花朵。 爬山虎日益變得猖狂起來了，它們爬上殘存的馬頭墻，封火墻，爬上高高的煙囪，肆無忌憚。這是一個嶄新的時代，是屬于它們的時代。力量足夠蓬勃的時候，是沒有什么可以阻礙它的霸氣的。它們用霸氣為那些蒼老的斷垣殘壁療傷?；蛘?，掩蓋一些傷口。 我喜歡看爬山虎攀爬的模樣。那些閃著亮光的綠像一面鏡子，照出老街往日的繁華與雍容，讓我即便在車水馬龍的新時光里依然可以看到在舊時光中穿梭的毛驢，騾馬和躲水劃子。 老街是老了，但老得風(fēng)骨錚錚。 這風(fēng)骨里的莊嚴(yán)與神圣，誰能與之抗衡？ 走進親愛的小鎮(zhèn)，走進老街吧，讓圣潔之水洶涌而至。 我希望有那么一刻是屬于我的，把灰撲撲的心放進去。等到拿出來時，它潔凈如新。就好像一個嬰兒剛剛來到這個世界。 文：九九 攝影：玲子 文圖為原創(chuàng)，轉(zhuǎn)載請注明。拒絕以此作品從事商業(yè)廣告行為！謝謝！ 作者簡介： 九九，女，湖北枝江人，本名郭黛萍，曾用筆名依然，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北省青年作家高研班學(xué)員，枝江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熱愛文學(xué)，有百余篇散文和小說見諸全國各級報刊雜志，出版散文集《尋找一個人》，少兒小說短篇集《古多多的金樹葉》，少兒長篇《住進村莊的巫女》、《蝶舞輕揚》。其中，《住進村莊的巫女》獲第二屆“大白鯨世界杯”原創(chuàng)幻想兒童文學(xué)二等獎。2004年開始創(chuàng)辦少兒作文培訓(xùn)中心，至今達(dá)十二年之久。 玲子簡介：本名陳艷玲，枝江攝協(xié)，作協(xié)，美協(xié)，書協(xié)的會員。愛好廣泛，多面才女，我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