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王伊寧</h3> <h3>人只有退休以后,才有閑暇品味人生,講述那些年代久遠的故事?;叵肫鹞覀冞@些當年的北京知青,也曾有過兩種不同的境遇,其中有一撥人在農(nóng)村或建設兵團奮斗了5至10年,最后曲折調(diào)回北京;還有一撥人在鄉(xiāng)下干了2至3年后,被當?shù)毓S招工,苦干了一、二十年后,才曲折調(diào)回北京;我就屬于后一撥人。進了工廠后,依然遠離家鄉(xiāng),過著艱苦的生活,干著繁重的體力勞動,所以,我把那段時光稱之為后知青時代生活。</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一、風雪嫩江邊</h3> <h3><font color="#010101">我于1971年11月底,被招進吉林省鎮(zhèn)賚縣化纖廠當工人。那個廠原本是一家造紙廠,依靠蘆葦和木漿板做生產(chǎn)原料。后來發(fā)現(xiàn),在嫩江邊生長著一種名叫“小葉樟”的草,可以用來生產(chǎn)人造化纖,于是當?shù)卣で槿紵?,就大干快上起生產(chǎn)化纖的項目了。</font></h3> <h3>那個年月,國家的棉花生產(chǎn)嚴重不足,棉布供應緊張,每人每年憑著布票才能買到幾尺布,誰要是能穿上一件化纖布料的衣裳或褲子,是頗令人羨慕的,其本人也會產(chǎn)生一種很嘚瑟的感覺。所以大力發(fā)展以天然纖維素為原料的化纖產(chǎn)品,是一件人心所向的事情。</h3> <h3>與我同時進廠的,除了110名北京知青外,還有哈爾濱、長春、白城等地的知青,共有300多人,招工規(guī)??芍^宏大。</h3> <h3>我們進廠時,廠房還沒有興建,宿舍也沒有蓋好,為了給化纖廠準備原料并鍛煉這批年輕人,廠里把300名多青工分成3個連隊,派往嫩江邊打草。</h3> <h3>我們的駐地是鎮(zhèn)賚縣二龍公社后少力屯,距離縣城大約200公里。當時廠里只有一臺敞篷卡車,就用這臺車陸續(xù)分批運人。一路上道路坑洼不平、汽車顛簸跳動,許多人暈車嘔吐了,在凜冽的寒風中,前面人的嘔吐物刮到了后面人的身上,立刻結成了冰。到達目的地后,小小的屯子豈能容下這么多人,于是女生被擠擠地安置在老鄉(xiāng)家里,男生則在外面支帳篷,住在地窨子里。</h3> <h3>記得我們7個女生共住老鄉(xiāng)家的一間屋子,睡一鋪拐彎炕,除了睡覺的地方,地面上只剩下幾平米的活動空間。還有一張小炕桌,幾乎湊不到跟前,更別說趴在上面寫封信了,所以那段時間我?guī)缀鯖]給家人和親友寫過信。令人擔驚受怕與尷尬的,即是如廁。那個地方莊戶人家不蓋廁所,寬敞的后院就是露天廁所,每日清晨天色剛亮,女青年們出來解手,只要是解大手,房東的豬立刻就跑過來了,一直圍著人轉,伸著嘴伺機靠近,所以手里要拿著一根秫秸桿不停地轟。唉!這段故事實在不好聽呀!但卻是記憶深刻、難以忘懷的事情。</h3> <h3>男生的居住條件更為艱苦。他們在荒原上挖坑,在坑上面支起帳篷,在坑里的凍土上鋪一層厚厚的小葉樟,蓋上造紙廠用的紙夾板,再鋪上被褥當床。為了壓住帳篷的拐角,他們到冰凍的水泡子里破冰、取水,用冰塊壓住帳篷的四角,再澆上水,把帳篷凍在地上。夜里,人睡在地鋪上很冷,男生們常常是戴著皮帽、穿著襪子才能入眠。</h3> <h3>我們打草的地方在嫩江邊,離女生的駐地有15里之遙,我們每天吃完早飯,懷揣著一把炒熟的苞米粒,來回步行30里路去打草。</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 ">出發(fā)去打草</h5> <h3>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那個地方是濕地。每當春暖花開,江河解凍,濕地就無法進人了,所以打草必須趕在冬季,天寒地凍之時。<br></h3> <h3>冬季的小葉樟,顏色金黃,像蘆葦一樣莖稈挺立,它們長得齊腰深,遍布嫩江沿岸,構筑成一片金色的海洋。我們300多名青工,身著深藍色的工裝,散布在這片金色的海洋之中。</h3> <h3>小葉樟莖稈比較柔軟,不便于用搧刀收割,要像割麥一樣,用手抓住上部,用鐮刀去割根部。我們早上8點鐘出工,走到草甸子上大約9點半了,然后揮刀割草。中午時分肚子餓了,就靠在草垛上吃一點兒苞米粒,喝幾口自己背來的涼水。有一天風很大,沈陽青年趙宇明就著涼風吃完了定量包米粒,又喝涼水,引起劇烈腹痛,恰逢廠長乘著小車來草甸上視察,便把她捎回縣里治療。此事讓廠里意識到在草甸上打草太艱苦,便改為發(fā)一個饅頭??墒菤鉁靥停z頭凍成了一個冰疙瘩,只能用鐮刀削著吃,最終只好將饅頭取消了。每天下午3點收工時,青工們都是又累又餓,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走不動路,直到下午5點多,再吃上第2頓飯。</h3> <h3>晚飯通常是高粱米飯,高溫肉、白菜燉粉條,吃起來感覺很香。那年月也怪了,我們吃的豬肉都是高溫肉,即長了豬絳蟲的病豬肉,經(jīng)過高溫殺菌后再賣到市面上的,這可是我在插隊時都沒碰到過的怪現(xiàn)象。后來我們又回到縣城里工作,仍然是連續(xù)多年都沒有擺脫掉這種可怕的動物蛋白質(zhì)。</h3> <h3>天寒地凍,北風凜冽,我們的臉色被吹得紅中透紫,皮膚粗糙,廠里發(fā)的再生布工裝也磨破了,一個個衣衫襤褸。男生們久不理發(fā),更是蓬頭垢面,看上去像勞改犯一樣。</h3> 然而,那時的工作和生活雖然艱苦,但我們的心里卻燃燒著一把火,希望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使化纖廠早日建成并投產(chǎn),解決人民的穿衣難問題。況且,我們自認為自己是產(chǎn)業(yè)工人,比起那些招工進了縣城小企業(yè)或供銷社的人更加幸運與光榮,內(nèi)心里有著一種優(yōu)越感。當走不動路時,根植于心里的革命口號就發(fā)揮了作用,“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這些豪言壯語是我們的精神支柱。<h3></h3> <h3>我們在嫩江邊打草,直到江河開化、冰雪消融、候鳥回歸時。</h3> <h3>4月初,打草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打捆與碼垛了。</h3> <h3>為儲備生產(chǎn)原料而打捆,絕不是田間地頭的小打小鬧,而是要使用專門的打捆機械,把草打成標準捆來。</h3> 打捆的機械是一盤方方正正的鑄鐵框架,高1600、長1200、寬60cm,底部敦實。架子的四角各有一個帶犬牙齒輪盤的機構(若干年后,我讀了機械制造專業(yè),才能準確地說出這個機構的名稱為棘輪機構),架子上還均勻配有4根拇指粗的鋼絲繩,用來勒緊草捆。工作時,每臺機械配備5名工人,其中4人分別負責操縱4個棘輪機構,另一人負責擰捆草用的腰(yao4)子。大家先是一起往架子里塞草,待到塞不下時,便用鋼絲繩攬住草,彎下腰來一下一下地壓棘輪機構的手柄,使棘輪轉動帶動傳動軸,卷起鋼絲繩把草捆勒緊,形成一個1200×60×60cm的標準捆。再用腰子把草捆捆住,抽出鋼絲繩, 4人合力,用鐵鉤子把草捆從架子里鉤出來。<h3></h3> <h3>那時,每個組的定額是每天60捆,為了完成任務,我們一大早就趕到草場干活。都是經(jīng)過插隊鍛煉的人,個個手腳麻利,吃苦耐勞。正午時分,本該回去吃飯了,但各組都不走,一定要完成任務再走,因為此時已經(jīng)接近完成定額了,如果回去,來回得多走6里路,要消耗更多的體力和時間,不如咬牙堅持干完。饑餓不時襲來,十分難耐,只能不斷地勒緊褲腰帶。所以那個時候,我們都是腰肢纖細的人,走起路來如風擺楊柳。</h3> <h3>6月初,終于完成全部打捆工作,迎來了三軍會師的時刻——碼大垛。在這之前,雖說三個連隊都奮戰(zhàn)在嫩江邊,但彼此并不照面,現(xiàn)在要把草捆碼成一座像一棟樓那樣高大的草垛,就得全體出動了。</h3> <h3>草垛層層碼高,要搭起層層跳板。我們女兵連的連長名叫王志春,是一個來自吉林省白城市的潑辣青年,在她帶領下,我們個個不示弱,用鐵鉤子勾起大草捆,搭上肩,走上顫顫巍巍的跳板。隨著草垛增高,跳板也越來越長、越來越高,要拐好幾個彎。人必須小心翼翼,盡量走穩(wěn)不踩空,否則摔下去,不死也會致殘。</h3> <h3>男女生在一起干活,氣氛要活躍很多,當男生上跳板時,女生就在下面鼓勁,反之亦然。這時有誰不小心在草垛上面摔倒,就會引起眾人的哄笑??谔柭?、笑聲此起彼伏。</h3> <h3>6月中旬,籌備原料的工作終于結束了,我們從嫩江邊撤回工廠。此時,新的廠房仍未建設,但挖排水溝的外圍工作開始了,于是我們又投入新的鏖戰(zhàn),挖土方,一直干到9月底。</h3> <h3>進廠后的第一年就這樣過去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