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明舊事</p><p class="ql-block"> 兒時的清明節(jié),可謂清明。天空是無法形容的干凈,河水是無法形容的清澈。梨花淡白柳深青,燕子歸來尋舊壘。</p><p class="ql-block"> 記憶中的清明,鮮活、溫婉、美麗。不僅有青草的芳香,有斑斕的色彩,還有熱騰騰的娘的氣息。</p><p class="ql-block"> 蒸花饃</p><p class="ql-block"> 日近清明,四鄰八鄉(xiāng),家家戶戶開始忙著蒸花饃。家鄉(xiāng)的花饃,有很多講究和分類。</p><p class="ql-block"> 第一種,是祭祀祖先的,叫蓮花花。就是將饃蒸成蓮花模樣。蓮花花的制作非常簡單,娘先把兩小團面搓成長條,然后像蛇一樣盤成圓形,之后用筷子夾成四個小扇面,將扇面的尾部用剪刀剪開,呈花瓣狀,再用洗干凈的梳子在花瓣上按出花紋,最后將兩片重疊,頂部壓一顆紅棗,蓮花饃就成了。蓮花本圣潔,佛主坐蓮臺。以蓮花作供品,表達了鄉(xiāng)民對故去親人的綿長思念。</p><p class="ql-block"> 第二種是給鄉(xiāng)賢介子推吃的,叫燕燕(讀音亞亞)。介子推是介休人,靈石過去與介休幾度分分合合,靈石馬和鄉(xiāng)的介林,就是介子推墓。為了紀(jì)念介子推,靈石和介休一帶有清明捏燕燕的習(xí)俗。</p><p class="ql-block"> 燕燕,就是用面捏出很多鵝卵石大小的小燕子,蒸熟,折來荊條或酸棗枝,將一個個小面燕插在枝杈上,再把綴滿面燕的樹枝,插到門外。因為介子推是餓死的,所以人們給他準(zhǔn)備了如此多的美味。一個個小面燕,白白胖胖,憨態(tài)可掬,引得孩子們口水流了一地。清明一過,這些燕燕就成了小孩兒們口中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p><p class="ql-block"> 第三種是專給孩子們吃的蛇盤盤和麥秸垛。女孩子吃蛇盤盤,所謂蛇盤盤,就是在饅頭上盤一條小蛇,用黑豆點睛。每年清明節(jié),娘都給我們?nèi)忝酶髡粢粋€蛇饃饃,因為蛇在人們心中,有繁衍之意,同時,蛇也是有靈性的動物,人們希望自家的女孩兒,不僅有蛇的聰慧靈氣,而且將來能夠多子多福。 麥秸垛是給男孩子吃的,饅頭上搭十字,十字正中置一個小小饅頭,像極了場里的麥秸垛,墩實厚重。因為男人是家庭的脊梁,人們希望男孩長大后,能成為家庭的頂梁柱,有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弟弟每年有好幾個麥秸垛,因為我家就他一個男孩,爹娘不僅對他偏愛,而且對他寄以厚望。</p><p class="ql-block"> 插旗旗</p><p class="ql-block"> 清明上墳,記憶最深的是插旗旗。娘買來紅、粉、藍(lán)、綠、紫五色紙,五張一疊,剪成連續(xù)不斷的紙絮,再將剪出的紙絮一條一條嵌在高粱桿上,家鄉(xiāng)人把這樣的紙絮叫旗旗。上墳的時候,在每個墳頭插一桿旗旗,遠(yuǎn)遠(yuǎn)看去,五彩斑斕的旗旗,在各家的墳塋上迎風(fēng)招展,成為靈石高原上一道別樣的風(fēng)景。而且家族越大,旗事越盛。</p><p class="ql-block"> 傳說當(dāng)年晉文公為介子推親自封冢,命人將五色彩旗繞墳冢插滿一圈,形似火苗,昭告人們永遠(yuǎn)銘記介子推,世代傳承,也許,這就是故鄉(xiāng)插旗旗習(xí)俗的源頭吧?</p><p class="ql-block"> 前年回老家上墳,發(fā)現(xiàn)一些人已經(jīng)開始用塑料花替代旗旗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在我看來,無論再艷麗的塑料花,都替代不了旗旗的美麗和深情。所以,我和姐姐們依然坐在燈下,一絲不茍的,一刀一剪的,給祖先、爺爺奶奶、爹娘、叔叔嬸子,剪出一條一條的旗旗,用這樣干凈美麗的旗旗,祭奠他們徘徊不去的靈魂。</p><p class="ql-block"> 挖薺菜</p><p class="ql-block"> 春天里最早開的花兒,該是麥田里的薺菜花了。我家的墳,在王禹原上的一塊麥地里,四周是青青的麥苗,麥隴上長滿叢叢簇簇的薺菜,濃綠油亮的葉子,開滿紫色的小花,花朵米粒大小,味道清香,微微帶一點麻。娘告訴我們,這是麥薺薺菜,是能吃的一種野菜。</p><p class="ql-block"> 上完墳后,娘總會和我們挖一些薺菜,鮮嫩的薺菜清香撲鼻,就連雙手也沾滿薺菜的麻香,即使清洗過后,香味依然久久不散呢!到家后,娘把薺菜收拾干凈,用開水燙一下,迅速撈到冷水中浸一浸,切碎后用香油和鹽涼拌,再撒一點蒜末,翠綠翠綠的,清香四溢。垂涎欲滴的我們,就著上墳剩下的蓮花饃,薺菜特有的清香,讓我們食欲大增,一堆花饃瞬間被一掃而空??谇恢兴j菜的麻香,回味悠長,久久不肯散去。</p><p class="ql-block"> 長大后,無論走到那里,味蕾中對兒時薺菜的記憶,從未磨滅。只要有機會,總要在清明時節(jié),采一把薺菜,或涼拌,或包餃子,或煮粥,過一過薺菜的癮。</p><p class="ql-block"> 只可惜,在我工作和生活的長治地區(qū),薺菜多開白花,雖有薺菜的清香,卻少了故鄉(xiāng)薺菜的麻味,吃的總是不夠盡興。前年清明前后,偶然在平順縣龍門寺旁的油菜花地里,發(fā)現(xiàn)了一大片開紫花的薺菜,竟如久別重逢的故人一般,令人欣喜若狂!</p><p class="ql-block"> 后來偶讀《本草綱目》,看到了記載薺菜的文字,頓時備感親切?!八j菜性平味甘,入肺經(jīng)、肝經(jīng),利肝和中,明目益胃。根葉燒灰,治赤白痢,極效?!彼j菜又叫清明草、護生草、香薺、菱角菜等,被視為藥用食用上品。民諺云:三月三,薺菜當(dāng)靈丹。詩經(jīng)《邶風(fēng)·谷風(fēng)》云:“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彼纬拇笪暮捞K軾和大詩人陸游都對薺菜鐘愛有加,蘇軾將薺菜譽為“天然之珍”。每當(dāng)清明時節(jié),便“時繞麥苗求野薺”。陸游采薺菜,經(jīng)常忘了回家,“春來薺美忽忘歸”。</p><p class="ql-block"> 時至今日,市場上還有多少讓人放心食用的蔬菜,倒是那野生野長的薺菜讓人留戀不已。</p><p class="ql-block"> 今年清明,因為忙于瑣事,誤了采薺時節(jié),四月中旬,心有不甘,和閨中密友到潞城鄉(xiāng)間尋找薺菜,偶于一荒地中,看到一大片濃密的薺菜,而且還是最心儀的紫花薺菜,可惜已經(jīng)老了。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撿摘了一些嫩葉,回家解饞去了。</p><p class="ql-block"> 若想食得鮮薺,只待來年清明。</p><p class="ql-block"> 簪柏枝</p><p class="ql-block"> 在我家墳塋的四周,以及通往墳塋的小路兩旁,有許多高高低低的柏樹,在春天的高原上,顯得格外蔥綠。上完墳后,返回的路上,娘總會順手折一些柏樹枝,放在籃子里,再折一些細(xì)小的,簪在我們的辮梢和她的衣襟盤扣上。</p><p class="ql-block"> 娘說“柏枝能驅(qū)邪”,因為清明畢竟是鬼節(jié),小孩子們魂魄低,戴上柏樹枝,任何邪穢近不得身了。籃子里的柏樹枝,娘拿回家,掛在門環(huán)上,我們每天出出進進,都能聞到清幽幽的柏樹枝的香味。</p> <p class="ql-block">燕燕。</p> <p class="ql-block">蛇盤盤和蓮花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