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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jié)，憶母親最后的日子

風(fēng)聲

<h3>謹(jǐn)以此文:</h3><h3>獻給天下所有的母親！</h3><h3>獻給為失能老人奉獻的人們！</h3><h3>愿:社會養(yǎng)老機制越來越健全！</h3> <h3> 母親晨起鍛煉，意外摔傷住進了醫(yī)院。那一晚，我一夜未眠，母親在生死線上掙扎。那一晚，也許就是生死的分水嶺，母親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一個人與死神進行最后的搏擊。女兒我在身邊無能為力??！看著母親痛苦掙扎的樣子，我心如刀絞，無助地乞求上蒼留下媽媽遠行的腳步。</h3><div> 母親曾經(jīng)說：“哪一天，我走了。你會不習(xí)慣的?！笆堑模砩?，我已感受到家里的冷清。沒有了母親的叨叨，沒有了母親早起的身影。我覺得家里好像不像是家。</div><div> 我與母親相扶相伴了四十多年，四十多年來，是母親一直在為我的家庭牽掛，為兒女們牽掛。</div><div> 每一天，我來到母親的病床前，牽著母親的手。她用無助的眼神看著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給我們說話，無力發(fā)出聲息的口形告訴我們：她欲言不能，欲言不能啊！我們將耳畔貼近她的嘴邊，還是不能聽清她想要表達的話語。一輩子靠語言吃飯的母親，心里此刻該有多難受。</div><div> 昨天，見母親被剃了光頭，身上插滿了管子，連手也被醫(yī)生綁在床上。我們每天只有半小時能見到母親，母親看到我們，眼角濕潤了，這樣殘酷的搶救現(xiàn)狀讓我的心像刀割一樣難受，淚水止不住流下來。</div><div> 我不知道母親還認(rèn)不認(rèn)識和她朝夕相處四十多年的女兒，我含淚告訴她：“媽媽，你一定要堅強，堅持、堅持就是勝利?！蔽覟榱私o母親信心，我還一再強調(diào)，我們給她用了最好的藥，醫(yī)生說她的病情不重。已經(jīng)看到了好轉(zhuǎn)的跡象。我用這些謊言安慰正處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媽媽。母親聽話的、費勁的點頭。眼神中充滿了期待，一點也看不出抱怨現(xiàn)實的殘酷的表情。我的心再次碎了。上天為什么如此無情。</div><div>我心里想無論如何，我不要放棄媽媽。只要媽媽活著，哪怕今后癡呆一點，哪怕不能行動。我就永遠是有父母看著的孩子，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才不孤單，不慌張，心里才有底氣。</div><div> 我們姊妹三人還開了會，成立了為媽媽治病的基金。建立了帳戶，做好了媽媽在未來的康復(fù)中，我們要承擔(dān)的經(jīng)濟準(zhǔn)備。因為，我們知道把這些問題處理好，才能使媽媽未來的生活有幸福，有質(zhì)量?？墒?，當(dāng)我們再次來到醫(yī)院時，母親用茫然的眼光看著我們，母親已經(jīng)很累了，眼睛漸漸無神，好像全然不認(rèn)識我了。生命好像正在一點一點耗盡。</div><div> 我甚至無法忍受你在瞬間清醒的時候看不到一個親人，那一刻，母親會想自己在哪里？我朝夕相伴的兒孫在哪里？我向哥哥姐姐商量把母親弄出重癥監(jiān)護室，我們不能讓你凄楚的，孤獨的去面對這場災(zāi)難。我們向醫(yī)生咨詢，可是醫(yī)生說：我媽媽依然危險。普通病房沒有這樣的搶救條件。醫(yī)生還說：如果繼續(xù)惡化，將上呼吸機，切開氣管。我詛咒這樣的醫(yī)療方式，我想要是媽媽能說話，一貫驕傲的她一定會說：我寧愿選擇死！也要尊嚴(yán)的走。</div><div> 每一次，去看媽媽，我們每個子女都去喊她，多數(shù)時候，她茫然地望望我們。像看見不認(rèn)識的人，我們努力地想把她從那個世界拉回來。媽媽在子女中最愛她的兒子，在孫子中最愛我的女兒。每次他們?nèi)ズ八?，她都要努力地有所表示。我在媽媽面前，一喊她，不知怎淚就忍不住流下來，女兒趕緊拉我離開，不要我在媽媽面前的流露出我們的擔(dān)心，讓她感到自己的危險。這幾天，我心里一陣陣發(fā)慌。昨天，上班時心臟還突然一陣亂跳。我擔(dān)心媽媽要真的走了，我能否挺得??？此刻，才真的感覺媽媽已經(jīng)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畢盡我們生活在一起太久了。今天，聽醫(yī)生說79歲的媽媽已經(jīng)勇敢地闖過了出血關(guān)、水腫關(guān)、現(xiàn)在正是最后的感染關(guān)，我們祈求上帝眷顧這顆堅強的生命。</div><div> 下午，女兒去送雞湯。欣喜地打電話來說：外婆退燒了。還說：外婆眼角還流了淚。也許上帝真的是被我們的虔誠和媽媽的堅強感動了，媽媽的燒奇跡般的退了。媽媽流淚了，能感受痛苦了，說明離上帝遠了一步。離我們近了一點。我的心真的很高興。希望今天媽媽能認(rèn)出我來。這幾天，我衣服不換，也不想精心打扮了。聽了這個消息，我快步如飛，中午趕快回家，穿上新買的衣服。下午，去看媽媽，給媽媽鼓勁。</div><div> 女兒說：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理解媽媽（指我）為什么不想她出國留學(xué)。真正理解了一家人在一起的力量。</div><div> 這幾天，女兒特別懂事，每天都要到醫(yī)院看她的外婆。每次都握著外婆的手，貼著外婆的耳邊說話。</div><div> 她從小在外婆身邊長大，外婆有什么心事總是告訴她。外婆給她錢她從來不要，我媽媽說這孩子懂得自食其力。女兒還經(jīng)常大夸滿臉皺紋的媽媽是“巴掌美女”。說是當(dāng)今最流行的正中韓版美女。我媽聽了總是美得合不上嘴。我要到醫(yī)院去了，我希望今天，她能認(rèn)識我。我要告訴她，你真的是我們心里最堅強的母親。</div><div> 再去醫(yī)院看望的情形令我們失望，媽媽的病情再次惡化,見到媽媽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完全不認(rèn)識我們了。連基本的點頭也不會了。</div><div> 看著媽媽病情的反復(fù)，我們不知所措，想到媽媽在病床上痛苦的掙扎，想到未來的日子里大小便失禁，想到吃飯不知道說，受委屈不知道說。這樣的生不如死的沒有質(zhì)量的生活。我們的心備受煎熬。選擇搶救媽媽將繼續(xù)讓媽媽遭受痛苦，選擇放棄媽媽，媽媽從此再也看不到這個美好的世界，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掙扎。</div><div> 第二天，我們決定最后聽一聽醫(yī)生的意見。我們給醫(yī)生介紹了媽媽對于生命的理解，也說了我們當(dāng)子女的擔(dān)憂，我們希望媽媽能有質(zhì)量的生活，能有康復(fù)的希望。不愿意媽媽選擇生不如死的活著，也希望醫(yī)生真實地告訴我們預(yù)后情況，不能為了醫(yī)院的利益，讓她不斷地在生死線上掙扎，這樣對她也是一份殘酷。</div><div>小趙醫(yī)生是一位教師的后代，也許對教師有著特殊的感情。他告訴我們婆婆很有希望恢復(fù)，他有信心。我們聽了很高興，很感動。覺得我們的想法太草率，在這個時候，我們不應(yīng)該泄氣。</div><div> 當(dāng)晚，我們又一次聚在媽媽的床前，希望奇跡能發(fā)生，這天，我們姊妹三人來到已經(jīng)搶救了10多天的重癥監(jiān)護室，也許是上天有眼，媽媽這天的精神出奇的好。那眼神一直看著我，舍不得離開，好象心里明白家里是我在主事一樣。望著媽媽的眼神，我的心好生愧疚。這眼神分明再說：“相信我，我會好起來，我不愿意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怎樣的艱難都是我的選擇?！眿寢尩难凵裼衷谖覀冩⒚萌碎g游離。仿佛在傳達她堅強的求生欲望。那一天，我們走出重癥病房，我們姊妹三沉默了許久，我知道我們各自都在心里深深感到愧疚。我們是媽媽的孩子，我們遠沒有媽媽堅強。我們應(yīng)該和媽媽一起戰(zhàn)斗，不管結(jié)局如何。</div><div> 在趙醫(yī)生強力的消炎藥力下，我們又連續(xù)用了很多自費藥以增強媽媽的抵抗力。媽媽的精神好多了，燒也退了。數(shù)萬元搶救費早已經(jīng)沒有了。昨天，我喊媽媽，我說：“你認(rèn)識我嗎？”她點頭。我說“我叫什么名字?！彼龥]有回答。我知道她其實是很茫然的。我離她很近，她用手撫摸我的卷發(fā)，久久不愿離開。我的淚水啪啪地流下來，我豎起大拇指夸她“你是最棒的媽媽！”她也費勁地豎起大拇指。是否在評價自己的倒下了，脆弱的女兒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這個舉動。讓我感覺她至少知道我是她最值得依戀的人。</div><div> 又過了十多天，再經(jīng)過二十多天重癥室搶救之后，媽媽終于可以轉(zhuǎn)出了重癥監(jiān)護室了。 一切好像好多了，媽媽依然不認(rèn)識我們。這天晚上，我在醫(yī)院看護了一夜，陪伴在媽媽身邊，心里好溫暖?？醋o了媽媽一夜，幾乎沒有合眼。第二天，上班時整個人都是飄的。姐姐哥哥們照顧白天，晚上只有我頂上。我到處找保姆，找不到。嫂子到人才市場去請看護。領(lǐng)回來一個保姆，晚上準(zhǔn)備去見一見。</div><div> 在忙碌中，媽媽已經(jīng)從重癥室里出來一個多月了，保姆咋咋唬唬。不知道該干什么，有人來看媽媽，她神侃起來比任何人都起勁，經(jīng)常忘了自己該干什么，還臟話連天。我們不在，媽媽從病床上摔下來了兩次。看這個保姆的素質(zhì)，怎能容忍把她帶回家與我朝夕。但看護媽媽這樣的重病老人，很多人是不愿意干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只好一點一點教她。</div><div> 教她怎么看輸液完了，怎么控制開關(guān)。</div><div> 教她怎么處理病人的衛(wèi)生，防止生褥瘡。</div><div> 教她怎么給病人交流------</div><div> 這個從山里來的女人還真不省心，來了沒幾天，就把她的妹子介紹到其他病房做看護。還在其他病房東竄西竄，極力想迅速拓展業(yè)務(wù)，想開發(fā)業(yè)務(wù)到一人看護多人。我唯恐自己不在的時候，她不能全心，所以，在工資外，我常常到醫(yī)院買些好吃的和她一起進餐。離開時，還要說些感謝的話。</div><div> 那天我說：這段時間，你辛苦了。</div><div> 她妹子說：我姐是辛苦喲，照顧你媽這種，就是再拿一倍的工資我也不做。</div><div> 我啞然-----</div><div> 媽媽也不知道認(rèn)不認(rèn)識我，每天看到我都不說話。醫(yī)生說：她的記憶部分的腦組織被破壞了，語言有障礙。也可以說是：幾十年的人生經(jīng)歷沒有了，知識儲備沒有了。未來怎樣，我們誰也不知道----。小趙醫(yī)生說的預(yù)后并沒有出現(xiàn)。</div><div> </div> <h3>　　媽媽終于好起來了一點，還可以說話了，出乎我們的預(yù)料。當(dāng)然，大多數(shù)的話都是混亂的。過去的事情不記得了，剛剛發(fā)生的事情也不記得了。我問她我哥是誰？她說：是少爺。問她：我嫂子是誰？她說是：她大嫂。一會又改口是她“媳婦”還強調(diào)也是她女兒。</h3><div> 盡管這樣，媽媽在糊涂的時候，依然不失知識分子的氣質(zhì)和風(fēng)度。誰來看她，她會主動跟人家握手，離開時會跟人家做再見。我們在醫(yī)院呆久了，她會說：你們走吧！你們忙。非常的通情達理，一點都沒有對兒女不在身邊的抱怨。</div><div> 每一次大便拉在了床上，她就像犯了錯誤一樣。自己感到羞愧，在一整天都會低眉順眼不說話。不能大小便，保姆是煩躁的，也不知她愿意干多久。我晚上整夜不能入眠，想今后怎么安排，如果生活不能自理，據(jù)說請保姆很不好找。而我們兩口子都在上班。我想保姆走了誰來照顧她，想家里沒人，保姆會怎么對她。</div><div> 哥哥姐姐雖然家里都有人退休，可是也各有各家的難處。大家說請不到保姆就只有送到療養(yǎng)院去照顧，把媽媽送到比較好的養(yǎng)老機構(gòu)去照顧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于是，我去考察了周邊的療養(yǎng)院。第一個地方是：巴南區(qū)的一家療養(yǎng)院。那里很大，據(jù)說住了很多老人。我們進去卻感覺格外冷清，早春的氣息沒有感受到，蕭瑟中樓舍有些陰冷。我們走進了幾間所謂的特護專區(qū)，房間里空氣霉?jié)?，窗簾破舊，屋里擺設(shè)凌亂，光線昏暗。穿過幾間和屋子，里面有一個老人孤零零地躺在里面。在一個兩人間里，有位不能動彈的老人一支淚眼婆娑地對我們說著這里的好，我想她說的好，是指看護人員對他們最大限度的照顧，而從他們的眼神里我能感覺他們的心是寬容的。他們的淚水是抑制不住對親人的想念。有位完全神志不清的老人，同寢室的老人一直抱怨她臭。據(jù)說看護人員對她也很馬虎，甚至幾天才換一次尿布。老人們說平時房間里沒人來，在吃飯時，有人送餐，有事按鈴。我不忍心看下去，退了出來。那棟大樓讓我看不到生命鮮活的生機。走進那里，就象走進了生命的最后驛站。我終于理解在日本為什么要將養(yǎng)老機構(gòu)修在學(xué)校的旁邊，因為，老人們每天能看到生命的延續(xù)，就象看到生命的希望。</div><div> 我們又走訪了幾處多人合住的房間。能夠自理的，感覺都比較快樂和滿意，幾位老人在一起玩牌，各得其所。而不能自理的，卻無人問津，孤獨是顯而易見得的。我們趕快逃離。好像自己正在謀劃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我深深感到，老人的養(yǎng)老問題，的確值得社會的關(guān)注。這些福利機構(gòu)，收費高昂，有衣食住的服務(wù)，對老人情感交流的服務(wù)幾乎沒有。老人們的親屬花了錢，卻只能得到機械的、刻板的供給。而情緒的關(guān)懷是非常缺失的。未來的獨生子女家庭很多，四個老人的養(yǎng)老問題，將會拖垮一代人。而又有多少家庭能夠承擔(dān)起，這沒有溫暖的特護費呢？</div><div> 我們還走訪了“獅子山老年公寓”，這里如一避暑山莊，空氣清新，環(huán)境幽雅，硬件設(shè)施完善。老人們打牌的、逛山、拉家常的。大家很高興，都主動給我們介紹這里的好。這里只住了一位特護病人，安排在特護樓層，冷清的樓道，冷清的房間，那是一位曾經(jīng)桃李滿天下的教師，而今卻孤單地在養(yǎng)老院謝幕。她的孩子們有的是教師，也有的是醫(yī)生，據(jù)說經(jīng)濟條件還不錯。那位教師自己不能方便，坐在一張帶有便盆的高級輪椅上。用沉默而呆滯的目光望著我們，看護人員一直不停的介紹這里的好。介紹的內(nèi)容好像與她無關(guān)，她沉默著。也沒有誰會關(guān)注她在想什么。我一直在想我們離開后，看護人員還在她身邊嗎？</div><div> 那一天，我們姊妹三人的心情是十分沮喪的。眼前了掠過媽媽曾經(jīng)精干的身軀。媽媽關(guān)懷我們的點點滴滴像電影一樣在眼前晃動。我們怎能忍心看到媽媽在這樣的地方孤獨地面對人生的最后時光。今天，媽媽老了，我們怎么能以我們繁忙的種種理由將媽媽放在那里，讓她拖著病體，孤獨地面對這一切呢？我在心里已經(jīng)決定將媽媽接回家中了，不管有多難，我想我應(yīng)該這樣做。</div><div> 昨天，媽媽比較清醒。問我什么時候她可以回家了？我好驚喜，她居然知道想家了。這是她住院以來第一次提到家。而且最重要的是能自己解手了，還奇跡般地能摻扶著走路了。我說快了，我正在安排。我將家里的床換成了醫(yī)院的病床。將保姆的床安放在她身邊。還添置了輪椅，室內(nèi)坐便器。哥哥、嫂子幫我將房間收拾了一天，幾乎把我們累趴下了。一切收拾就緒，準(zhǔn)備迎接媽媽回家。</div><div> 保姆賈姐不愿意跟我們回家，我也不喜歡她。</div><div> 我全面出擊，廣征保姆。好多應(yīng)聘。有的要求不住在家里，有的要求每月有兩天回家休息。我想找個全職的。第二天，來了一個保姆，五十歲左右，皮膚白皙，身上收拾得很干凈。她提出每月休兩天，要900元工資才干（2007年，媽媽的退休金有1300元，可想而知一個沒有退休金的老人怎么面對），我不知怎么就是舍不得拒絕她的要求，好像被她牽著鼻子走。問她能干什么？家里有些什么人？她都能言簡意賅地回答。我答應(yīng)給她1000元。并把家里的鑰匙給了她。</div><div> 回家羅！媽媽回家羅！</div><div> 我們一家人又團聚在一起了。</div> <h3>母親剛剛癱瘓時，為母親請的第一位阿姨。</h3> <h3>　　那段時間，我晚上下班回家常?？磩莸碾娨晞　独嫌兴馈窚I濕衣襟。劇中的主人公面臨的問題與我多么相似，劇中的母親每天面對保姆對她的冷漠和殘忍讓我不寒而栗，我在工作的日子里心里總想著母親會不會受到委屈，今天又是怎么過的？</h3><h3> 母親不能表達，啥委屈也只能咽到肚里不是？我們在家保姆殷勤備至，不在的時候又是怎樣？</h3><h3> 每日回家，我問媽媽保姆對你怎樣？媽媽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我們知道她對保姆是不滿意的，但我們沒有一點辦法。</h3><h3> 慢慢地，媽媽已完全不能挪步，飯碗開始端不住了，有時候還尿失禁。媽媽，什么時候你的眼神變得呆滯和木訥，我常常想起你曾經(jīng)的精明和干練。想起你對我們的照顧和牽掛。風(fēng)燭殘年，今天，我對這個詞是體會是那樣的深刻。</h3><div> 人說：五百年修得一回眸，一千年修得同船渡，我知道我是你同船的小棉襖。</div><div> 母親已經(jīng)癱瘓了三年了，三年來身體越來越僵硬，雇傭的保姆不可能給病人做康復(fù)，每日把病人放在椅子上自己就去打牌，聊天的比比皆是。每次下班回家，保姆說：你媽這樣，我也做不了多久啦！我又盡力把保姆安撫到。</div><div> 母親狀況越來越差。雖然有保姆，作為親人你不可能不搭把手，你自己對自己家人都不好，保姆更不可能對母親好。每日下班回家，忙著家里買進買出，吃喝拉撒全程安排。忙完單位忙家里，每天連軸轉(zhuǎn)。保姆不斷要求漲價，還得周旋保姆希望她留下。</div><div> 第三年，又提出春節(jié)后你們有合適的人，她就走了不干了。每逢節(jié)假日是我最艱難的日子，姐姐哥哥能在節(jié)日里接過去讓我休息幾天，讓我有喘口氣的日子，我是最感激的了。 每晚，母親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你，那眼神像錐子扎著你的心窩子。</div><div> 有時，我在心里常自我安慰地胡亂猜想：歲月在頃刻間改變了母親的命運，母親從此沒有了悲喜的抱怨，也沒有了得失的計較。也許上天是在眷顧母親，讓母親模糊了人世間不可回避的晚年的孤獨與痛苦。這種糊涂很難說它不失為一種幸福。也許，這樣想我的心情可以稍稍得到點安慰。</div><div> 我又問自己上天是否在懲罰我?懲罰我的幸福太多，懲罰我得到母親陪伴的日子最多，一定要贈送給我痛苦的感受？</div><div> 人都喜歡有希望的日子，喜歡充滿朝氣的日子。母親無助的表情每一天都在捏碎了我的心。無法逃避，也不能逃避。生命就是這樣輪回，這是當(dāng)兒女的使命。</div><div> 生命第一次如此嚴(yán)肅地告訴我們，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來去。不管曾經(jīng)你多么年輕，多么自信，多么優(yōu)雅，多么的睿智。你都無法逃開今天無奈的茍活。媽媽，我的心因為你的無奈而疼痛。因為你的無助而疼痛。</div><div> 寒冬再次降臨，窗外飄散的雨花訴說著你歲月煎熬的痛楚。冷清而寬大的家，只有保姆的陪伴，我卻只能在下班后問候你一天的感受?！袄洳焕洌拷裉焐眢w感覺怎樣？”我回來的時刻，也許你早已忘記一天的光陰又將離去，你已經(jīng)記不得頂著寒風(fēng)出門的我是在晨曦初露的清晨。這一天你是怎么過的？你想到過你的兒女嗎？我想你即使有那么短暫的一段清醒時刻，你也會想他們都很忙，他們都要忙他們孩子的事情，他們家里的事情----我總要去猜想這一天你是怎么過的。</div><div> 我會是這樣的母親嗎？我經(jīng)常這樣問自己。我們又是怎樣對待自己的母親呢？</div><div> 我們總是牽掛兒女多一些，牽掛父母親少一些。</div><div> 孝心不能等待，我們同行的日子還有多長？不瞞你說：媽媽，有時候我的心情充滿了矛盾，你越來越走遠的眼神，你每天都艱難地做著毫無意義的努力，保姆對你的冷淡和無能的蔑視，你也只能視而不見地寬容她的無知。一生好強的你今天也接受得如此平和。我知道那是你無奈的選擇。</div><div> 我不知道我是應(yīng)該讓你遠行，還是該緊緊地抓住你不放手.抓住你,你經(jīng)受著更多的痛苦；放手,我無法面對你渴求的眼神.</div><div> 我每一天陪你一起感受著你的痛苦，感受你的堅韌,感受你的希望.甚至感受你竭盡全力地回歸。僅此而已，我仿佛已心力交瘁？為什么?不能像保姆那樣視而不見地工作著.我知道,那是親情的緣故,愛得深遠，疼得也深刻。</div><div> 人說：痛苦也是一天，快樂也是一天。何不快快樂樂的?很多東西我無法改變.我又在心里下決心：從明天開始，我要每一天帶著燦爛笑臉回家。</div> <h3>　　和癱瘓的母親在一起</h3> <h3> 悲傷的事情總是揮之不去，特別是在陰霾的天氣里。常常想起母親，癱瘓三年，而今完全不能自理。盡管每日穿著我們給她買的新衣，有專人推著她逛街，可是我們依然覺得母親好可憐。這份可憐是我們無法用金錢改變的現(xiàn)狀。母親的臉再也沒有笑容。我常想，我們無數(shù)次為我母親的境遇流淚，然而不管多么難，她卻從未流過眼淚。人生很多時候是無能為力的，也是無法選擇的，我也無法選擇地要面對。</h3><h3> 我感覺我也要倒了，人消瘦很多，整晚失眠。保姆也提出不干了，幾年來發(fā)現(xiàn)家里的小東西也丟很多。一次偶然發(fā)現(xiàn)單位發(fā)的10斤油只吃了10天就沒了，家里只有我和母親還有保姆，不可能每天吃一斤油。（后來，鄰居說：她老公經(jīng)常在我們不在的時候來我家。）我姐說：她同學(xué)開了家養(yǎng)老院，要不去那里吧！這個家可不能再有病人了。</h3><h3> 2012年開年母親在我家三年后去了姐姐同學(xué)開的養(yǎng)老院，姐姐隔天就去看看，我也專門雇了個老鄰居每天去推她出來逛公園。周末和姐姐把媽媽推在步行街逛街陪她吃飯。后來，母親大小便失禁，好幾吃在外吃飯就尿了?？次夷赣H無助、尷尬的表情 ，想她年輕時的時尚、整潔， 淚水止不住地流。</h3><h3> 再后來，日子就更艱難了，身上時不時生瘡，腳硬得像柴棒棒。母親絕食不吃飯，我姐守著我媽哭，勸她吃飯，勸她好死不如賴活著。勸完了給我打電話，說媽終于要吃飯了，說自己要崩潰了，又傷傷心心哭一回。咱姐倆一頭捧著一電話擦眼淚。哭完第二天生活還得繼續(xù)，擦干眼淚該干嘛干嘛！</h3> <h3>　　2013年的冬特別的冷，母親已癱瘓幾年了，我身體開始狀況不太好，嘴唇有些烏青。體檢說是心臟有些缺血。我想我能阻止它缺血嗎？就像不能阻止自己一直在行走一樣。女兒說：“真的感覺媽媽老了！”在身體上，我的確感覺有些老人的狀態(tài)了，比如老忘事情，比如冬天不敢早起寫作了，比如越來越關(guān)注飲食健康了。</h3><div> 我還能行嗎？有時候我挺糊涂的，比如某個工作的事情給忘了，那個時候，我就覺得我是老糊涂了?？墒牵稍诖采舷敕▋阂粋€一個又蹦出來了，這些想法個個條理清楚、思路清晰。我又有覺得我是8、9點鐘的太陽，正得勁兒呢！怎么會是糊涂的呢？</div><div> </div><div> 我又想起我母親來了，今年母親84了，她的一生幾乎都是驕傲而幸福的女人。小時候有她哥哥照拂著。成年后，有我父親男子漢般疼愛。母親一生驕傲，說話常年理直氣壯。如今已經(jīng)癱瘓了5年。我們每每看到她經(jīng)歷痛苦的時候，總是感嘆有些機緣真的無法解釋。我相信上帝總要給人一些苦難，好像人生才能完整。我信每個人的人生總有苦難的那一段吧！也許讓你來到這個世界體驗各種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你的人生才完整。我希望孩子們的苦難是放在他們身強力壯的時候。青年人摔摔跤是能夠爬起來的，只要你不怕疼、有信心。</div><div> 今年的冬比去年還冷，說是從西北利亞飄來的冷空氣。天有不測風(fēng)云，沒什么可怕的。來了，我們就迎接它，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那幾年，我經(jīng)常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挺住。</div> <h3>　　我姐姐陪我母親逛街</h3> <h3>　　2014年是我人生最艱難的時候，女兒結(jié)婚了，懷孕整天嘔吐不斷，女婿又不在身邊。母親在養(yǎng)老院的狀況更加艱難了，幾乎完全臥床了。幾乎全是姐姐去養(yǎng)老院搭理。我的身體也出現(xiàn)了問題：心慌、失眠。接連幾次住院，檢查下來，雖沒有大病，但上一層樓都都走不動，人瘦了近10斤，身體這疼那疼，多年的壓抑爆發(fā)了，我到了抑郁的邊緣。</h3><h3> 那一天，我辦理出院回家，女兒辦理入院生娃。</h3><h3> 那一天，母親熬盡生命中最后一絲力氣走了，走得很平靜，像是終于得到了解脫。我為她送行的清晨，心臟亂跳如同掏走了我的靈魂。老公在半路上緊急把我拉回家，我母女從此撒手，陰陽兩界。</h3><h3> 那一年，一個新的生命來到我家……，從此，我徹底長大了，如母親一般的頂天立地。</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