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圖/文 張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致從2005年前后開始，石狗，成了我們雷州熱詞，至少在文化圈里如此。那一年，我在三元塔博物館集中一覽雷州的石狗，當時很有勾魂感觸，特別是對著其中幾尊石狗，居然能活靈活現(xiàn)的想象到那個雕刻者，很有跟他們說話的欲望，可惜匆忙，只好拍照，留著?，F(xiàn)在翻看，勾起多年回憶，熟悉又遙遠。</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殘存的人文片段</b></h1><p class="ql-block"> 我想起一位老人，小時候，大人叫他“虎公”，專門拿來嚇唬熊孩子的綽號，而我們小朋友另外往嚇人里頭放進好玩的名字——石狗公，因為全村只有他與石狗生活在一起，又是住在被批判被打倒的封建宅子里，屋里連同周圍都是關于妖魔鬼怪想象與故事的地方，是一個據(jù)說“虎漏”（捉虎的陷井）遍布于簕刺與灌木叢的地方，陰森恐怖，是被遺棄的古村遺址，與后面的新村之間被新社會所修的水渠隔開，成了迥然不同的新舊兩個世界。石狗公是唯一的古村民，也是渾然舊世界的人，其實是新世界的五保戶，就住在這個“古怪”屋子里。多年以后，我才反應過來（其實是記起來），這就是祠堂！你看看，誰讓我們成了不肖子孫！</p><p class="ql-block"> 聽母親說，他還是我們房的長輩，極少走過那座橋，到新村來。有一次很例外，不知道是誰送他一只雞，他居然盛了一滿碗雞腿肉和雞肝（吃雞肝在我們那里是頂級待遇，而雞腿，是小孩的專屬）顫巍巍地送上來給我這個小毛孩，自那次以后，人們就一洗他神志不清，智商不好的印象，當他正常人了，因為，他說：我要將好東西留給德流公的子孫吃，大致德流公在他們那代人印象里，是個德高望重的人，我是他曾孫，就享受了這一次無上的福蔭。現(xiàn)在想來，這也是一種言傳身教的文化傳承行為，他是一個守望者。</p><p class="ql-block"> 石狗公真像石狗，身材矮小，背和頸都有些駝，因此，頭總是要仰著，一年四季一身粗布黑衣，面容含混不清，一團樸拙厚道，與生產(chǎn)隊群眾的窮開心形成鮮明差異，他這里是被遺棄的沉寂。至今，我都未能記得清他五官的具體樣子，就如歲月侵蝕后的石狗面容一樣模糊不清。印象中，也只有在祠堂那個范圍見過石狗，包括祠堂前不遠的石板坎，古村新村共用的村口，一個家與園之間必經(jīng)的隘口，千年歲月磨圓的大石板，壓著村子古老故事。當時古樹繁茂，前有蓮池，清風徐來，天高云淡，再往前望去，就是一望無際，旱濕兼濟，平緩交錯的田園，間或有幾抹尤加利防風林豐富層次，以及一些孤樹散落其中。雨季里，還能清晰聽到大溪的瀑布聲。一對石狗就在這里，正好守望著這一切，如果畫家發(fā)現(xiàn)這般景致，定會發(fā)瘋，我也暗自慶幸腦海里還有這樣別致的記憶，不開心的時候，還真會回憶那個畫面，得些愉快。直到又恢復了祠堂祭祀，才重新關注與撿起這一切，可惜祠堂還在，石狗不見，說是上頭來了保護令，轄區(qū)內(nèi)的石狗都被“請”(其實是被搬)到三元塔石狗博物館了，后來馬上又說這樣是破壞，應該留在原地原生態(tài)地保護。當時覺得有道理，現(xiàn)在看來，還是集中存放好，要不，恐怕現(xiàn)在是難得看到了。</p><p class="ql-block"> 冥冥之中，也正是因為這么一個石狗公需要住所的緣故，才有一個有力的說辭留下這祠堂，他宛如使者，完成最后守望。也就剩下這么一個三開間了，要不，按慣例，就得全部被拆磚，用來砌筑豬欄糞池等一干生產(chǎn)設施。現(xiàn)在可以看出，當時祠堂頗具規(guī)模，內(nèi)容完善，也符合村史悠長的情況，除了三開間主建筑，其它什么門樓、照壁、廂房和圍墻等等全部被拆得一干二凈。后來周圍的勒刺與老樹，也幾乎被在八九十年代鏟光賣凈，“虎漏”全部被填平，地塊被開荒種植。石狗公走后，也就僅僅留下幾棵菩提樹守候這祠堂了。</p><p class="ql-block"> 我之所以這么大篇幅地講這些，不是為了宣傳譚禮村這村子，而是為石狗扯回一個真實殘存的人文生態(tài)片段。</p><p class="ql-block"> 石狗守望下的傳統(tǒng)時空，望著影子都會令人心存依戀和遐想。</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 1, 1);">為什么 </b><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是什么讓我們小時候那樣對傳統(tǒng)事物如此之懼怕與抗拒？而如今，我們感覺如久違的親人，有恍若隔世的切換感，也許，這樣的切換，才讓我們對自己的來路更加關注，回歸一些本該擁有的寧靜。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為什么是石狗？而不是石獅、石虎什么的？由于歷史上，我們雷州這里的文明尚不如中原發(fā)展得那么成熟，史料記載有欠缺，又因為這里族群數(shù)經(jīng)變遷，歷史信息也就湮沒不少，只有真實難蝕的石狗用它們堅硬的方式做些殘缺記錄，讓后人做無邊的研判。其實，石狗圖騰崇拜，不是雷州獨有，有說法是漢民族的保護神崇拜，在四川就出土了東漢時期的石狗。個人覺得這個說法也不太準確。為什么別的地方石狗幾乎絕跡，唯獨雷州還鋪天蓋地，獨樹一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有可能是這個情況，獅子是個關鍵性因素，于西漢才來到中國，在這之前，神州大地的圖騰崇拜比較分散，但其中可能以石狗為盛，自從獅子被引入中國后，朝庭就改用石獅而棄其它，包括石狗。也只有獅子的體量、神韻與魄力才可以跟中國第一個完善起來的封建王朝雄風匹配，也只有獅子的稀有才可以體現(xiàn)皇家的高貴，從而引導民間跟風改變。別的地方，由于歷代行政輻射力的充分，經(jīng)濟文化滲透影響的透切，石獅替換進程也就透切，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洗禮，其它圖騰基本湮沒了，形成神州幾乎無處不石獅的景象。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雷州地處偏遠，半島地理結(jié)構(gòu)，民族雜居，民風強悍不馴，方方面面，朝庭施加改變的投入產(chǎn)出比總會令人失望，任官大多以臨時流放為主，頂多留下些曠世章句外，難有使當?shù)亻L期推動與改變的作為，自然很多政策大都入鄉(xiāng)隨俗了，直到雷祖陳文玉的出現(xiàn)。他顯然是個集大成者，據(jù)傳，他也是一個漢人與本土人結(jié)合的后代，把他看成一個歷史折衷的結(jié)果，一個朝庭與地方的妥協(xié)，也在情理之中。自然而然，本土很多文化現(xiàn)象也相對完整地保留下來，石狗文化極有可能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形成保全下來的決定性文化基因之一，特別是陳文玉的出生就附著與狗高度關聯(lián)的神話傳說，更加說明，他更多代表本土文化，雷祖一稱，因此而得。由于他的巨大影響，石狗這個本土化文化現(xiàn)象得到空前的強化?？赡苡捎谧迦赫隙窢幍脑?，有一部分不愿歸化的壯族苗族等少數(shù)民族遷往廣西等地，如今的上林縣、上思縣等地還有祭拜石狗的習慣。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其它地方有來自石獅的擴張，石狗規(guī)模終究沒有雷州巨大，除了上述原因，從人文心理方面不妨可以探究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預警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可以想象，雷州先民的生活環(huán)境里充滿各種威脅，來自動物的威脅與來自人的威脅，需要預警，沒有什么比狗的嗅覺與聽覺更有幫助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防衛(wèi)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威脅來了，狗可以嚇阻與防衛(wèi)，使一些威脅解除。</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搜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先民有很大的生產(chǎn)內(nèi)容是狩獵，而狩獵必先經(jīng)過搜索，這個也是狗的特長，不可取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攻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這個可以在狩獵與資源的競爭時派上用場，可以直接產(chǎn)生物質(zhì)與經(jīng)濟效益，可以說，在古代，狗狗也是生產(chǎn)力的一部分，這是我們現(xiàn)代人常常忽略掉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以上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需要與好處，狗狗在雷州先民的生活中幾乎不可或缺，但是，還不足以說明石狗僅在雷州盛行的合理性，而必要性更應該是狗的很多脾性，精神方面的特征與雷州先民契合所致，這個需要在如下的幾個方面，說一下雷州的人文心理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勤勞勇猛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雷州地瘠，災害多，必須勤勞，知難而上方可生存，是個自然淘汰形成的結(jié)果，而狗狗任勞任怨，爭先不畏是不爭的事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樂天率性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雷州人天生率性樂天，總有一種窮開心的天然本事，狗狗的天性正好可以應和。調(diào)皮，會搞樂子，其樂融融，更有利于生活的綿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稍為細心的人們，可以看到雷州人在一起，打個招呼，總帶有一些原生態(tài)的樂呵，有些同性年輕人一起，有時有些親昵行為，千萬不要往基友想哦，恰恰相反，雷州人的性別意識恰如閃電般清晰，男至剛，女至柔。</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忠勇義氣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這是雷州人最為強悍的特質(zhì)之一，忠于職守，該是自己的事，就毫不含糊地完成，而狗狗也如此。</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剛正俠義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雷州人最有俠的氣質(zhì)了，總有一種路見不平一聲嚎，該出手時就出手的自然沖動，就如狗狗，見到不對勁就吼叫，甚至進攻，毫不保留，當然，這里面還有雷神賦予的氣質(zhì)。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雷州的社團文化，有這方面的淵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靈氣聰敏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雷州人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質(zhì)，心理隨時放松，沒了包袱，靈氣自生，富有行動力，狗狗的通人性與機敏是常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經(jīng)過改革開放，物質(zhì)生活有保障后，雷州現(xiàn)在涌現(xiàn)大量藝術家與設計師，湛江設計力量就是典型例子。雷州精神底蘊正在迎來一次歷史回歸，假以時日，雷州半島出現(xiàn)一些大藝術家就不會是奇怪的事情，這里不詳述?！?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常人所說狗的奴性，雷州人最不具奴性，其實，關于狗的奴性，是一種誤解，應理解為強大的職責感與使命感，本質(zhì)是忠誠。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舍狗其誰？足夠了，足夠讓以陳文玉為代表的先民精英，堅持并強化石狗圖騰崇拜，讓石狗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光成了守護神，司儀，相當程度上當成了形影不離的生活伙伴，在生命里，預設了一份溫情、慰藉與保障，要不，怎么會在家門乃至房頂、祠堂、路口、河口、橋頭、村口、隘口、田頭、水井、墳墓等，幾乎無處不在，無態(tài)不融，這就是讓石狗守望，守望現(xiàn)實家園，也守望精神家園。有了這個火候，中原來的石獅也難以取代，于是，就有了雷州石狗蔚然大觀的獨特現(xiàn)象，流傳至今。</span></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唯物史觀</b></h1><p class="ql-block"> 歷史上，南北朝是一個大發(fā)展的時期，也是士族最為興盛的時期。撇開神話傳說，按照唯物史觀，陳文玉應是出身于大族人家。在那個沒有現(xiàn)代各種“主義”的時代，宗族血緣關系在力量集結(jié)與形成方面居于主導地位。其宗族相當程度上是雷州半島地區(qū)的控制性力量，橫跨南朝，隋朝和唐朝，進一步整合雷州半島，徹底結(jié)束雷州族群混戰(zhàn)與歷來行政輻射不力的局面，才取得偉大唐朝“立我邊疆，寧我黎庶”的評價，對于邊疆的拓展與鞏固，功勛彪炳。他身任刺史，應是掌握當?shù)氐能娬诮檀髾嘤谝簧淼囊话咽?，具有相當充分的自由裁量權（這個符合貞觀之治的開放與包容精神），否則，難有如此大建樹。據(jù)傳，公元642年，即陳文玉謝世后第四年，唐太宗李世民下令為陳文玉立廟，并褒獎：“養(yǎng)晦數(shù)十年，惡事非君”；“ 受父母邦，德政彰明”。</p><p class="ql-block"> 從雷祖祠的規(guī)模與格調(diào)來看，陳文玉時期，也是雷州古代歷史上最為輝煌的時期，此后歷代，未有超越。有文字記載，自此以后，雷州數(shù)度衰落，以南宋最為低潮，戶數(shù)最少時不過600戶，后來，才恢復人口大遷入。現(xiàn)在的雷州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宋以后大遷徒而來的，而石狗，就在在守望中迎接這些先民，并一直守望他們的成長與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想，雷州石狗不僅守望，還會重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些獅化，又有鷹的元素，還有"番鬼"的深眼窩，就叫番鬼鷹獅狗吧！</p><p class="ql-block">是代表作之一。</p> <h3>乖乖</h3> <h3>俯視下的三元塔公園</h3> <h3>三元塔俯視下的"洋田"</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