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童年的時光像一本泛黃的相冊，每一頁都定格著細碎卻深刻的畫面。姥姥家所在的吉慶堡村（村里人叫澗南），那條顛簸的沙石路，那碗帶著酸香的窩菜，還有親人臉上或慈愛或苦澀的神情，都在記憶里暈染成溫暖的底色。那些艱苦年代里的點滴，既是生活的真實寫照，更藏著親情相連的暖意，如今想來，依舊清晰如昨。</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赴姥姥家：沙石路與身影</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姥姥家在距我老家八里地的吉慶堡村，村子坐落在土坡上，街道高低起伏，像被時光隨意勾勒的線條，透著古樸的韻味。姥姥家位于村南沙河沿北側(cè)，距離大影壁西邊約150米處，這是我童年里一個清晰的坐標，每次想起，心中總會泛起一絲縈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時候，母親常帶我步行去姥姥家。我們先穿過野場村，再翻過“澗南梁”，下坡后便是目的地。那時沒有公路，全靠雙腳丈量路途，雖有一段沙石路，卻并不好走。母親說，這段路是日本侵略中國時抓當?shù)貏诠ば藿ǖ?，勞工們遭受毒打、吃盡苦頭。每想到這里，腳步似乎都變得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歷史的傷痕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次走到“澗南梁”，總會遇見和姥姥家做鄰居的那個女傻子。她總在野地里轉(zhuǎn)悠，見了我們，只會說一句：“觀奎（大舅的小名）在家呢……” 這句話像路上的標記，刻在了我童年的行程里。</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苦日滋味：糊糊與油煎糕</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代，家家戶戶的日子都透著艱苦。母親帶我去姥姥家，一住就是兩三天。姥姥家最常吃的是小豆面糊糊就酸窩菜，幾天下來，牙齒都被染得發(fā)黑——即便如此，這在我們家已是難得的吃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盡管條件有限，姥姥總想著法兒給我們改善一兩頓伙食。最讓我難忘的是她做的黃米面油煎糕。在那個連油都金貴的年代，油煎糕堪稱奢侈品，而姥姥的手藝絕妙，那香甜軟糯的滋味，成了我童年里最鮮亮的味覺記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姥爺在生產(chǎn)隊當飼養(yǎng)員，負責喂牲口，常煮黑豆作飼料。我總趁人不注意，偷偷抓一把煮熟的黑豆塞進嘴里充饑，那時覺得，這黑豆比現(xiàn)在的蘭花豆還要香。</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姥爺離世：遺憾與謎題</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4年，姥爺?shù)昧朔尾?。家里沒錢醫(yī)治，僅靠幾副中藥根本無濟于事。不到半年，他的病情就加重了，從吐黃痰變成吐血痰，最終沒能撐過去，去世時才49周歲。可在我記憶里，他早已是很蒼老的模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姥爺治喪的那幾天，親戚們都來了。我記得有幾位上年紀的老人念叨著，其中一位說：“前幾天我做了個夢，說初一后佛爺交了功（月全食），十五前還要交一次功。” 這話的意思，是說姥爺扛過了初一，卻熬不過十五。說來也巧，姥爺真的在當月農(nóng)歷十五前離世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縣里還實行土葬，姥爺?shù)墓撞脑谠豪锿７帕巳?，守靈、送魂……這些儀式在8歲的我看來，既神秘又讓人害怕。夜里，我看見比我大一歲的小姨偷偷跑到院里姥爺?shù)撵`柩前，拿了兩塊餅子躲在門后吃。我上前詢問，她只擺手不說話，讓我滿是疑惑。后來才知道，這是民間一個帶迷信色彩的偏方，說能治小姨睡覺磨牙的毛病，如今想來，自然是沒有科學依據(jù)的。</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姥爺多面像：嚴、藝與憾</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說，姥爺從小對她管教極嚴，動輒打罵，所以她對姥爺?shù)母星椋嗍菓峙露怯H熱。姥爺患病時，母親省吃儉用攢了十幾斤白面送去——那時白面緊缺得很，可姥爺見了，沒什么反應。反倒是姥爺本村的一個侄女送了一小盆豆面，他錯當成白面，感動得淚流滿面。母親后來跟我嘮叨：“我送了十多斤白面，他沒反應，人家送點豆面，他倒感動成那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還聽母親說，姥爺年輕時是個吹鼓手，吹拉彈唱樣樣精通，紅白喜事總少不了他?？蓮奈矣浭缕?，正趕上三年自然災害，人們連基本的溫飽都成問題，紅白喜事全從簡，姥爺這手藝也就沒了用武之地，我終究沒能親眼見過他吹奏樂器的樣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姥爺去世后，姥姥說，他一輩子為別人的喪事吹奏無數(shù)次，臨到自己，怎么也該雇人吹奏一次?？杉依飳嵲谔F，拿不出錢，最后還是沒能如愿，這成了姥爺喪事中一個永遠的遺憾。</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離別后漣漪：淚、真與牽</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姥爺?shù)膯适聝x式簡單，場面卻格外讓人悲痛。那時大舅才19歲，三舅13歲，小姨9歲，小舅剛4歲（都是周歲）。姥爺這根家里的頂梁柱倒了，街坊鄰居們都跟著掉眼淚。尤其是小姨，一個9歲的小姑娘，哭喊聲、訴念聲撕心裂肺，每一句都揪著在場人的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給姥爺“圓三”那天，小姨許是哭得太傷心，精神有些恍惚，硬說看見姥爺穿著黑大褂從遠處走來，弄得大家都不知所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來姥姥家搬到了口前村，我還是常去玩。我和小姨年紀相仿，每次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玩得舍不得走。有時會為了一點小事爭論，她說他們村人唱戲好，我說我們村人唱得好，現(xiàn)在想起那些較真的模樣，真是又天真又好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童年是純粹的，也是耐人尋味的。姥姥家的那些故事，那些苦與甜，那些笑與淚，都深深印在心里，成了一輩子忘不了的牽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母親（左）與姥姥（后）年輕時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大舅年輕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三舅年輕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小姨年輕照</span></p>